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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周易学命运

占星奇缘 下载书 瞎子王揭露算命骗术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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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戏班子混过几年,知道如何演戏。这一天,太清课命馆的石库门铜环被拍得“叭叭”直响。阿发快步走去,启开大门,一位年约四旬,西装革履而且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汉子当门而立。

    “先生可是挂号算命?”阿发笑问道。

    “找你们方先生,但不是为了算命。”来人笑言道。

    “方先生正在课命室替人算命,概不会客。”既非主顾,又非他所熟悉的方先生亲友,阿发也便不客气地挡驾了。

    来人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阿发:“我有公事要与方先生谈,务必请你通报一声。”

    阿发接过名片一瞧,笑道:“哦,你就是公所协理屈能伸先生呀,失敬了,请里面坐吧。”

    说着,便将屈能伸引至客厅中,沏上一杯茉莉花茶。

    “屈先生,我们方先生确实在楼上替一位太太算命,委屈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阿发没有将屈能伸引至侧厢房会客室沙发里等候,已是明显地瞧不起屈能伸了。如今又话带讽味,更明显地不把这个“博士”放在眼里。

    屈能伸如何知道此中招待等级?他端坐在红木大靠椅中,手捧二级茉莉花茶,还以为是受到了优待呢!一边喝茶,一边环视这一流课命馆的客厅布置,羡慕之心油然而起。

    直等待了一个时辰,才见楼梯声响处,从二楼下来一位年约三旬、珠光宝气的富家太太。

    屈能伸长舒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只见阿发向他摆了摆手:“屈先生别急,方先生见与不见,还得去问过他才知道呢。”

    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何况,他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只得一声苦笑,继续端坐在硬梆梆的红木椅子里等待。

    终于,阿发下得楼来:“屈先生,请上楼吧!”

    “屈先生光临鄙馆,不知有何赐教?”方玄与屈能伸从无往来,今日忽然见他找上门来,不免有些意外。

    “鄙人久仰方先生神算,早就想过来请教了。”屈能伸道。

    方玄微微一哂:“屈先生客气了,你我明盲殊途,道本不同,难与为谋,何言请教两字?”

    屈能伸文化底子原本不弱,如何听不出方玄话中之音?当即转换话题道:“同时也受王真威先生委托,与方先生商量一件公事。”

    “鄙人并非公门中人,焉有公事可说?”方玄哈哈一笑。

    屈能伸的涵养功夫果然不差,虽屡委嘲讽,依然不愠不恼:“公所最近举办业务进修班,明人命相课列有中、西两门课程,分别由王真威先生和我任教,盲人命课一门,经理事会商定,拟请方先生执教。”

    方玄听罢,连连摇头道:“不行,方某才疏学浅,如何敢充此任?请你转达王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们知道方先生平时润金甚丰,所以对先生的授课费也另有考虑,即学员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充作讲义,场租等费用,另三分之一留为公所基金,其余三分之一,即作为先生授课之酬金。以方先生之名义,学员一定不在少数,每次授课酬金估计决不少于五十元之数。”屈能伸以为方玄推辞之因,不外乎想摸一下酬金之底,于是便滔滔不绝算起了细帐。

    讲两三小时便能拿到数十元的讲课金,这确实是一个令人眼红的肥差。即便上海几所名牌大学里的那一些名教授,恐怕也要咋舌不已,自叹勿如了。然而,方玄并不为此心动。他依然摇头。方玄很明白,王真威此番引诱他出山,是想借助于他在相业界的声望以壮其声势。

    屈能伸眼见利诱不成,便笑言道:“方先生,我也知道你与王真威先生之间曾经结有一段梁子。王先生此番请你出来授课,其实也有借此机会化解双方恩怨的意思。如果方先生拒绝讲课,王先生会作何想法呢?”

    方玄听罢,不禁沉吟起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2009-7-15 02: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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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牛肚有字 巨富万金酬骗子 绑票无情 相士弄巧反成拙

话说屈能伸见方玄沉吟不语,以为事有转机,于是抖擞精神继续摇唇鼓舌道:“听说方太太与吴世保先生的太太是同窗姐妹。吴太太是季云卿先生的干女儿,王真威是季云卿先生的徒弟。他们之间也是熟悉的。说实在话,此番王先生能坐上公所第一把交椅,便是仰仗了吴先生的大力。方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权当出来支持一下王先生的事业,就是吴先生吴太太知道了,也会领你的情。方先生,你说呢?”

    屈能伸七转八变,居然将方玄与王真威串在了一条线上,不免令方玄啼笑皆非。他刚才沉吟不语,是在想着如何找一个替身。王真威是一个小人,在这非常时期,犯不着再与他结梁子。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位合适的替身,既使王真威、屈能伸有一个体面的台阶可下,又能借花献佛,给朋友提供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

    “屈先生,并非方玄不懂人情世故,无奈从未授徒讲过什么命理。大庭广众之间,更不善言辞了。所以,我是决不能去讲什么课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们推荐一位朋友,倘若他肯执教,一定比方某强过许多。”

    “不知方先生所荐是哪能一位高手?”

    方玄郑重其事地答道:“张天笑。”

    “哦,就是南京路上那一‘时雨课命馆’的馆主,号称小天师的张先生?”

    方玄点头道:“正是他。张先生在上海滩上成名已有二十年,论资格,比你我之辈还老;论学问,他不在你我之下。你看如何?”

    “方先生推荐的人,当然错不了。不过,我还得回去请示王先生后才能拍板。”屈能伸笑言道。

    王真威见方玄不肯就范,也便干脆将戏做足。当即聘请张天笑主教盲人业务进修课。张天笑自从当年被爱妾“折白”之后,心灰意冷,业务一直维持在一般水平,近年儿女长大,家庭经济难免拮据。如今忽然获此肥缺,不免饥不择食。对于聘用他的王真威、屈能伸无限感激。后来知道内中详情,才将感激之情移向方玄,找了一个空闲,备了一份礼品,登门致谢。

    “张先生不必言谢,要说谢,我倒要谢谢你呢!”方玄笑道。

    “方先生此话怎讲?”张天笑不解。

    “十年前,我与王真威结下过梁子,他是输家。如今他不仅不计前仇,而且主动邀我合伙,你知道姓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么?”

    “不知道。”

    “他知道我的太太与吴世保的太太是知己同学,想讨个近乎,进一步结交佘爱珍,加固他在相业界的霸主地位。”

    “原来如此。”张天笑道,“王真威的算盘打得真精呀!”

    “你说,我能倚仗汉奸的势力,与姓王的合伙去狐假虎威、欺行霸市么?”

    张天笑闻言笑道:“那你也不能让我去跳这个火坑呀?”
2009-7-15 02: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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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另当别论了。”方玄言道,“你是凭自己的学问、资历任教的,与王真威亦无任何瓜葛。拿一笔丰厚的报酬,理直气壮。我感谢你,是因为你替我机了这个缺,使王真威有了一个体面的台阶可以下来。”

    “这个财源是你替我开的,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张先生,有一句话,我想送给你。”

    “什么话?”

    “值此非常时期,小人不可得罪,更不可相与。”

    “我理解你的意思,放心吧。”张天笑笑道,“若不是手头拮据,看在几个臭钱份上,我也是不会接受王真威这个聘请的。沐猴而冠,姓王的算什么东西!”

    两人正说话间,忽捉得“噔噔噔”一阵楼梯响,朱明生推门而入,手中还捏着一份印油味未尽的报纸。

    “哎唷,张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一见张天笑,他连忙招呼道。

    “朱先生么,好久不见了。”张天笑连忙起身道。其实他是一个瞎子,只是听声辨音知是朱明生。

    “张先生快请坐。我来告诉你们一个奇闻。”

    “什么奇闻?”

    “今天的《大晚报》上刊登了一则新闻,说是陈哲高先生不久前替盛老三卜了一课,推知盛老三来生堕入畜生道为牛,并且已在西方某地受苦,牛腹上有字可证。盛老三信以为真,立即派人前往,果然找到此牛,如今已经运抵沪上,供养在盛家大花园内善养超生呢。

    “陈哲高先生真高明啊!”方玄笑道。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张天笑惑然不解。

    事情的缘起,还须追溯十几年前。

    偌大一个上海滩,百万富翁数不胜数。然而家资最富者,首推盛家。盛家的前辈人物,便是中国近代史上赫有名的盛宣怀官至清朝邮传部大臣,却不同于一般官僚,满足于凭借手中权力进行敲诈、受贿。他不仅开设招商局、汉冶萍煤矿公司,还开办了中国交通商银行等等,真个是富可敌国。清王朝倾倒,宫廷大臣纷纷作鸟兽散,顷刻之间沦为平民。惟有实业雄厚的盛宣怀,依然如故享受豪富生活。在上海,他在租界中心地区早已广置地产、住宅。仅静安寺路一处,从成都路口绵延至同孚路口,几乎全是姓盛的房产,堪与拥有半条南京路的洋人哈同一较高下。

    盛宣怀死后,留下了一大笔谁也说不清的财产,也留下了一大批姿色可人的姨太太。其中第七号姨太太,年轻貌美,便被黄金荣勾搭上了。黄金荣虽然满脸大麻粒,手中却有着令租界中华人所骇怕的权力。于是偌大一个盛氏家族,却没有一个敢于出头干预的汉子。黄金荣进宅,还得小心奉承。

    黄金荣也不是一个只知揩油不肯帮忙的奸诈之徒。大凡盛家在商业上遇到硬头,有什么排解不开的事情,只要去找他,总是有求必应,从没有他出场而排解不开的道理。于是,盛家的人便一眼睁一眼闭,甚至有人还作这样想:老太爷既死,对于盛家来说,七姨太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陈哲高既是黄金荣的狗头军师,又是上海滩上著名的“三条赤练蛇”之一,大凡盛家有事需要黄金荣援手,自然也少不得他了。很快,他便成了盛家大宅的常客。先是男子汉们与他清谈,发现这位黄金荣的僚属竟是位学富五车的才子,后来女眷们知道他是一位能知过去未来,轮回转世的命相大师,便一个个央他占卜,起课、解星宿。他抖擞精神,卖弄玄虚,居然测个百发百中,博得大小娘们一片赞颂。
2009-7-15 02: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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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宣怀的儿子甚众,都在事业上担负着要职,一年到头忙得不亦乐乎,更有两位靠着当年的家庭英文教师宋子文的牌子,在财政部所属的税务机关中担任着要职。独有盛宣怀的一个嫡亲侄子,名文颐,号幼#,一年到头闲游无事,居然与陈哲高交上了朋友。

    盛文颐在兄弟辈中排行第三,人称盛老三。此人虽然长得又小又瘦,如同猴儿一般,当年却是同文书院的高材生,说得一口流畅的日语。他虽然也是盛家的后代,住在盛家花园大宅内,但与盛宣怀的子女们相比,便成了一个穷酸。他性喜收藏古玩字画,居然觅得不少国宝。

    他恃才傲物,不屑于一般的经济之道,堂房兄弟屡次替他安排了在别人看来求之不得的职位,他却总是摇头,宁肯吃一口闲散饭。既无工作,对祖遗之宝又视同性命不肯转手换钱,日常的消费,自然尽向着有钱的亲友们伸手了。

    他毕竟是一个豪门子弟,见得广,识得多,吃、穿、嫖、赌,件件皆精。虽然不务正业,却长年都作挥金如土之举。想到吃的时候,便去中意的高级菜馆,尽点他们的拿手菜,酒足菜饱之后,一抹嘴,签个单,扬长而去,积欠的帐款,且待逢年过节时向亲友讨了再来还清。

    吃鸦片之道,更是从十八岁时便已上瘾,躺在烟馆的红木烟榻上,微闭两眼,呼呼吸一口,便知烟土的优劣出处,从侍者装烟的水准,可以准确地说出他装烟的工龄。

    他的穿着,极是捉摸不定。阴寒的冬天里,他有时穿着极珍贵的皮裘,有时却只穿一件极平常的“阴丹士林”的布长衫,或是一领印度绸长衫。然而,极平常的衣衫襟上钮子,又总是嵌着一颗黄豆般大的钻石,显示着他的阔少身份。他虽然经常囊无分文,这一颗价值千金的钻石钮扣,却是永远保持着的。

    越是手头拮据的时候,他越是往高级堂子里跑。因为熟识的富翁阔少进高级堂子,是不必带一文钱的,一切开销全部记在帐上,按时定节一并结算。嫖客图一个方便,开妓院的谋一个长利,何况还可以向那些糊涂的爷们混凝土水摸鱼捞一些虚数。

    在赌博方面,更是行家里手。他宣称曾经拜过师傅,有一套绝技,无论牌九、麻雀,抑或扑克、番摊,都能十赌九赢。因此,与他赌博的朋友愈来愈少。

    陈哲高对于盛家诸多阔少均无兴趣,惟独与盛老三一见如故,时常停下命相生意,与之交游。有一年中秋节前的一天,陈哲高刚刚用罢早餐,便接到了盛老三派人送来的一张条子,约请当晚到群玉坊赴宴。盛老三设宴,往往多有情趣,何况今晚的宴会设在群玉坊。陈哲高属非好色之徒,此中乐趣也是经常享受的。

    当天下午,陈哲高正在替一位老太太占卦,忽然桌上电话铃声起,拿起听筒,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哲高兄,我是文颐哪!条子收到了吗?”
2009-7-15 02: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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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宣怀的儿子甚众,都在事业上担负着要职,一年到头忙得不亦乐乎,更有两位靠着当年的家庭英文教师宋子文的牌子,在财政部所属的税务机关中担任着要职。独有盛宣怀的一个嫡亲侄子,名文颐,号幼#,一年到头闲游无事,居然与陈哲高交上了朋友。

    盛文颐在兄弟辈中排行第三,人称盛老三。此人虽然长得又小又瘦,如同猴儿一般,当年却是同文书院的高材生,说得一口流畅的日语。他虽然也是盛家的后代,住在盛家花园大宅内,但与盛宣怀的子女们相比,便成了一个穷酸。他性喜收藏古玩字画,居然觅得不少国宝。

    他恃才傲物,不屑于一般的经济之道,堂房兄弟屡次替他安排了在别人看来求之不得的职位,他却总是摇头,宁肯吃一口闲散饭。既无工作,对祖遗之宝又视同性命不肯转手换钱,日常的消费,自然尽向着有钱的亲友们伸手了。

    他毕竟是一个豪门子弟,见得广,识得多,吃、穿、嫖、赌,件件皆精。虽然不务正业,却长年都作挥金如土之举。想到吃的时候,便去中意的高级菜馆,尽点他们的拿手菜,酒足菜饱之后,一抹嘴,签个单,扬长而去,积欠的帐款,且待逢年过节时向亲友讨了再来还清。

    吃鸦片之道,更是从十八岁时便已上瘾,躺在烟馆的红木烟榻上,微闭两眼,呼呼吸一口,便知烟土的优劣出处,从侍者装烟的水准,可以准确地说出他装烟的工龄。

    他的穿着,极是捉摸不定。阴寒的冬天里,他有时穿着极珍贵的皮裘,有时却只穿一件极平常的“阴丹士林”的布长衫,或是一领印度绸长衫。然而,极平常的衣衫襟上钮子,又总是嵌着一颗黄豆般大的钻石,显示着他的阔少身份。他虽然经常囊无分文,这一颗价值千金的钻石钮扣,却是永远保持着的。

    越是手头拮据的时候,他越是往高级堂子里跑。因为熟识的富翁阔少进高级堂子,是不必带一文钱的,一切开销全部记在帐上,按时定节一并结算。嫖客图一个方便,开妓院的谋一个长利,何况还可以向那些糊涂的爷们混凝土水摸鱼捞一些虚数。

    在赌博方面,更是行家里手。他宣称曾经拜过师傅,有一套绝技,无论牌九、麻雀,抑或扑克、番摊,都能十赌九赢。因此,与他赌博的朋友愈来愈少。

    陈哲高对于盛家诸多阔少均无兴趣,惟独与盛老三一见如故,时常停下命相生意,与之交游。有一年中秋节前的一天,陈哲高刚刚用罢早餐,便接到了盛老三派人送来的一张条子,约请当晚到群玉坊赴宴。盛老三设宴,往往多有情趣,何况今晚的宴会设在群玉坊。陈哲高属非好色之徒,此中乐趣也是经常享受的。

    当天下午,陈哲高正在替一位老太太占卦,忽然桌上电话铃声起,拿起听筒,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哲高兄,我是文颐哪!条子收到了吗?”
2009-7-15 02: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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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盛老三。

    “是文颐兄呀,收到了。”

    “今晚我请客,你老兄非到不可,届时我介绍几个重要的朋友给你认识!”盛老三虽然瘦同猴子,精神却特好。

    “好,好,好。”陈哲高连连应道,“我一定去!”

    向晚,他驱车来到群玉坊那一家堂子,只见盛老三正躺在红木烟榻上抽烟恭候他。一室之中尽是莺啼燕语,既无什么牌局,酒局,更无什么“重要朋友”。

    见陈哲高进门,盛老三便从榻上坐起身子,笑道:“哲高兄,我来替你介绍一下,这位丰盈的姑娘叫春兰,那位长身玉立的姑娘叫秋菊,都是刚来这里不久的朋友。两位姑娘,这位便是我刚才向你们介绍的陈哲高先生。”

    “陈先生,请您多关照!”春兰、秋菊连忙上前施礼。

    盛老三自视才高八斗,一般俗物,如何在他眼里?

    不一会儿,鸨母亲自端上可口的菜肴、陈年的花雕。

    两人举杯畅饮,春兰、秋菊一旁劝酒助兴。海阔天空,谈笑风生之际,鸨母又端上一盘时鲜热炒,并且亲自执壶敬酒。

    待敬罢酒,盛老三漫不经心地问道:“妈妈,中秋节的帐,你们算清楚了没有?”

    鸨母笑道:“三少爷又非陌生人,慢慢叫好哉,急点啥。”

    陈哲高知道,这一笔帐,中秋节是一定要结算的。鸨母说不急,只是一句客套话。

    盛老三手指陈哲高,向着鸨母笑言道:“这笔帐,你明天到陈先生那里去取好了。”

    陈哲高此时方才明白,盛老三今晚邀他来此间的真正目的。盛老三是大来大往、不拘小节的人。在场面上,陈哲高自然也不能小家子气。当即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将过去:“妈妈明天上午到我家里来取就是了。”

    “那我就谢谢陈先生了。”鸨母接下名片,嘻笑着走出房去。

    第二天上午,群玉坊堂子里的鸨母果然如约前来索款。陈哲高接过帐单一看,竟高达六百余元。

    昨晚既已应允,自然如数付给,他是一个老练的垂钓者,深信撒了去的鱼饵,总有收获的一天。
2009-7-15 02: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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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盛老三便打来一个电话:“这次中秋,真是窘极了,昨天要不是你解围,我盛老三可要大跌面子了。哈哈……”钱的事情,却只字不提。这便是盛老三的一贯风格。

    “文颐兄,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陈哲高的姿态更高。

    过了一个星期,盛老三不请自来,突然光临陈家。几口清茶刚罢,便掏出一叠钞票,放在陈哲高面前:“这是老兄替我支付的中秋款项。”

    此举颇出陈哲高意料。“文颐兄,你这就太看不起我陈某了。”

    言罢,将钞票推了回去。

    “不,我喜欢亲兄弟明算账。”盛老三言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下次我还会不客气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哲高只得收下了。

    临走,盛老三掏出了一句心里话:“哲高兄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我盛老三没有看错人”。

    自此以后,盛老三便将陈哲高视为知己。

    六十年风水轮流转。日本人发动侵华战争,终于使潦倒勾栏院破罐子破摔的盛老三有了转机。日本首相是他从前同文书院的同学。他亲赴日本,在首相的陪同下觐见天皇。天皇听说他就是当年帮助日本人在中国做了许多大宗生意的盛宣怀后裔,也便另眼相待,不仅敕赐有加,而且特许他在日军占领区经营特殊商业。

    十八岁便成为烟鬼的盛老三当即制订了一个扬长避短的计划,一回国,便组织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宏济善堂”,独霸热河烟土的经销业务。日军的膏药旗插到哪里,“宏济善堂”的热河烟土也便推销到哪里。

    一个常常泡在长三堂子里躲债的瘪三,只二三年时间,便成了连汪伪政府财政部长周佛海也眼红不已的百万富翁。囊空如洗的时候,他常常发愁。如今富可敌国,他居然也会发愁。满洲国的部分行政费用,需要从他的“宏济善堂”中开销,华北临进政府的部分经费,也要由“宏济善堂”拨付。汪伪财政部长千方百计算计着他的烟土包销业务,沪西“76号”的李士群也对“宏济善堂”虎视眈眈。这一切,搅得他心烦意乱,坐卧不宁。

    盛老三也知道包销鸦片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所谓“平时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如今做了这样一桩天地难容、害国害民的亏心事,时常眼睛一闭,便见成千上万倒毙街头的瘾君子伸出枯瘦的双手向他索命,更是心虎恐惧。他与陈哲高相处有年,近墨者黑,早已是一个酷信命相之术的人了。他很想知道自己的结局,更想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所犯的罪孽,是否会影响到下一辈子。

    一次,他从北平回到上海,便拨了一个电话给陈哲高,请他到静安寺路成都路口的盛家老宅一聚。

    自从包销沦陷区的烟土以来,盛老三大部分时间奔走在北平、热河一线,呆在上海的时间并不很多。即使到了上海,因为“业务”关系,也是为着安全起见,大多数住在座落于虹口北四川路上的“宏济善堂”总部。如今在旧宅内召见故旧,陈哲高心知有什么私人要事了。
2009-7-15 02: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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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高进屋时,盛老三正坐在沙发中,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几件古玩。

    一件是高约盈尺的宋代釉里青瓷瓶。釉头虽不见厚,然透明度极高,釉内之青花,本用当年阿拉伯人所贩来的苏泥槟榔屿之勃青,以及印度的佛头青等精心画成,经薄釉透射,愈发美丽绝伦,实为宋瓷中上乘精品;如此薄质,经千数百年的流传而完好无损,更是难乎其难,人见人爱的无价至宝了。另一件是高约六寸的明代宣德香炉。它的造形,是一回首梅花鹿,前足伫立,后足下蹲,似在欲走还停的徘徊之间。鹿角斜向,回首上扬,两眼传神,口齿半露,当在欲鸣未鸣之际。远看如一团栗邓柔物,近视方见金栗宝色隐跃于肤里之间。两银片,象征着梅花鹿斑,嵌在颈侧、后腿,恰到好处。更有数片石朱砂斑,点缀在前心、两股,显示着此器实非世间易得之物。其他几件古玩,虽不如前两件名贵难得,却也都是品相既好,品位也高的稀世之宝。

    这两年,盛老三忙于北方数省之间奔走,上海老家所珍藏的这些古玩,已经久违教了。今天忙里偷闲,得与把玩,真个其乐无穷,把一切烦恼全都置诸脑后了。以致陈哲高的来临,他也并未发觉。

    “文颐兄的哎唷,哲高兄来了我还不知道,失礼了。”盛文颐笑道。依然是那样的热情。

    “文颐兄经营全国各省庞大业务,仍有余暇把玩古董,陶情冶性,真乃旷古绝后之济世奇才,钦佩,钦佩!”

    “哈哈,哲高兄也给我戴起高帽子来了!”盛老三干瘦的脸上溢着笑意。被人奉承,总是舒服的。

    “老兄此番来沪,总要逗留一段日子了吧?”

    盛老三苦笑道:“我现在已是身不由己,有情况就得走。究竟能呆多少日子,自己也不知道。唉,早知如此烦人,当初就不去包揽这个业务了!”言语之间,不无真情。

    陈哲高落座后,盛老三便将诸多烦恼和忧虑,向这位贫困时代相交的知己一一披露。

    “哲高兄善知过去未来,轮回因果,今天能否也替我卜上一课,看看我盛文颐的来来究竟如何模样?”

    陈哲高闻言,心中不禁一阵狂喜。十年来的苦心垂钓,眼见得要有分晓了。表面上却仍保持平静,施展起了欲擒故纵之术。

    “咳,其实不算也罢。若是测将出来,吉则自好,不吉却又平添一层烦恼。”

    “你知道我是个丢得下的人,但卜无妨!”盛老三是经过反复考虑才将陈哲高请来卜课的,当然不会因他的一句话便作罢休,“即或不吉,也可以有些思想准备,琢磨一个对付之策嘛。”

    “文颐兄既如此说,我替你起课就是了。”陈哲高顺水推舟道。

    当下,这一条闻名沪上的“赤练蛇”,拿腔做势,熟练地施展起那一套看家本领。

    先是将一张白纸折成长方形,写上“鬼谷先师神位”,竖在靠墙那一张半圆形案桌上,又顺手将刚才盛老三把玩的那一只回首梅花鹿形的宣德炉放在“神位”前面。然后讨来六枚“康熙”铜板,放在一只青花瓷杯中,盖上杯盖,权充课筒。

    准备就绪,便令盛老三手执一枝棒香,恭立“祖师神位”前面,先是向外作三个揖,然后转身将那一枝棒香插在梅花鹿背部的香眼中,再捧起“课筒”在香头上绕了三个圈子,并揿住杯盖将“课筒”上下摇动数次,再向“神位”三鞠躬。才把“课筒”交给陈哲高。
2009-7-15 02: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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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高双手捧住“课筒”,煞有介事地向外向里连摇三下,再用右手执定“课筒”,一边摇动,一边口中抑扬顿挫,念念有词道:

    “伏以易明圣道,卦合神明,仰明先天之造教,诉闻上帝,点后进之迷途,敬请伏羲、大禹、文王、周公、孔子五大对人,孔门卫道七十二贤,陈抟、莫秀、邵康节、鬼谷老仙师……列位大圣大贤,六丁六甲神将,年月日进四值功曹,土地福德神明诸神,闻此宝香,颐赐降临,占卜弟子盛文颐,为来世吉凶祸福,竭诚占课,祷各位仙师,如吉者占上上之课,青龙发动,白虎受控;如不吉者占下下之课,白虎发动,青龙受控。或吉或凶,弟子犹豫未决,谨求灵卦,伏望诸位圣人,灵通报应;或福或祸,卦勿乱动,或兴或衰,爻莫乱对。人有诚心,卦有灵验,如在卦中,分明判示。”

    祝祷既罢,便揭开瓷盖,将杯中六枚铜板扣在案几之上。如此摇而倾倒,反复六次,口中“单”、“拆”、“重”、“交”,念念有词。

    六爻既定,又双手捧定“课筒”,作送神祷告:“适才冒渎神灵,起手奉送,各回虚空,后有告诉,亦望降临。稽首皈依,还当奉送……”

    饶是技法娴熟,这一番有板有眼的卜课,仍然花掉半个多小时。待一切终止,陈哲高肃然端坐在一张沙发中,双目微闭,一言不发。盛老三紧张地注视着陈哲高,预感到情况不妙。

    “哲高兄,刚才所占结果如何?请道其详。”当事人终于憋不住了。

    陈哲高这才睁开双眼,看了看神情紧张的盛老三,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据神灵所示卦象,文颐兄前世为人不善,今世又未积大德,是故上苍已罚吾兄来生堕入畜生道为牛,且为母牛,备受耕作、生养之苦,目前当在西南方向五百里处水田中耕作受苦。因吾兄平生喜洁,故投生之牛的毛色,亦为白色,与当地一般水牛之色迥然不同。”

    盛老三本来对命相之术极是迷信,对于陈哲高的命相术尤为信赖。然而,他毕竟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分子,如今听得陈哲高说得如此活龙活现,神乎其神,不免将信将疑。

    “哲高兄所言,果然真实?”

    “文颐兄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前往探视。牛腹之上,天生有吾兄姓名,可以作证。”陈哲高胸有成竹。

    盛老三当即派出十数人,前往陈哲高所示地区,查访探寻。不几天,果然在徽州休宁境内的汪家村找到了一头肚皮上长有“盛文颐”字样的白色母水牛。于是,不惟盛老三,整个盛氏家族,都惊骇了。

    盛老三诚惶诚恐,问策于神灵莫测的知已陈哲高。

    “此牛与吾兄之间,有着极强的感应性,大凡生殖受累、挨鞭受苦、患病遇险,皆会影响到吾兄健康。所以,务必购得此牛,运回家里,善养送终。如此,吾兄方能太平超生。”陈哲高缓缓言道。

    “行。”盛老三如获圣旨。当即遣人赴休宁汪家村。

    “不行!”白母牛的主人汪老儿听了来人的购牛意图,连连摇头。

    摇头的原因,自然是想索高价。几经硬唬软磨,终于以五百元的身价拍板成交。五百元钱,这在当时当地,足可以买下二十头体壮膘肥的水牛了。
2009-7-15 02: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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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高双手捧住“课筒”,煞有介事地向外向里连摇三下,再用右手执定“课筒”,一边摇动,一边口中抑扬顿挫,念念有词道:

    “伏以易明圣道,卦合神明,仰明先天之造教,诉闻上帝,点后进之迷途,敬请伏羲、大禹、文王、周公、孔子五大对人,孔门卫道七十二贤,陈抟、莫秀、邵康节、鬼谷老仙师……列位大圣大贤,六丁六甲神将,年月日进四值功曹,土地福德神明诸神,闻此宝香,颐赐降临,占卜弟子盛文颐,为来世吉凶祸福,竭诚占课,祷各位仙师,如吉者占上上之课,青龙发动,白虎受控;如不吉者占下下之课,白虎发动,青龙受控。或吉或凶,弟子犹豫未决,谨求灵卦,伏望诸位圣人,灵通报应;或福或祸,卦勿乱动,或兴或衰,爻莫乱对。人有诚心,卦有灵验,如在卦中,分明判示。”

    祝祷既罢,便揭开瓷盖,将杯中六枚铜板扣在案几之上。如此摇而倾倒,反复六次,口中“单”、“拆”、“重”、“交”,念念有词。

    六爻既定,又双手捧定“课筒”,作送神祷告:“适才冒渎神灵,起手奉送,各回虚空,后有告诉,亦望降临。稽首皈依,还当奉送……”

    饶是技法娴熟,这一番有板有眼的卜课,仍然花掉半个多小时。待一切终止,陈哲高肃然端坐在一张沙发中,双目微闭,一言不发。盛老三紧张地注视着陈哲高,预感到情况不妙。

    “哲高兄,刚才所占结果如何?请道其详。”当事人终于憋不住了。

    陈哲高这才睁开双眼,看了看神情紧张的盛老三,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据神灵所示卦象,文颐兄前世为人不善,今世又未积大德,是故上苍已罚吾兄来生堕入畜生道为牛,且为母牛,备受耕作、生养之苦,目前当在西南方向五百里处水田中耕作受苦。因吾兄平生喜洁,故投生之牛的毛色,亦为白色,与当地一般水牛之色迥然不同。”

    盛老三本来对命相之术极是迷信,对于陈哲高的命相术尤为信赖。然而,他毕竟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分子,如今听得陈哲高说得如此活龙活现,神乎其神,不免将信将疑。

    “哲高兄所言,果然真实?”

    “文颐兄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前往探视。牛腹之上,天生有吾兄姓名,可以作证。”陈哲高胸有成竹。

    盛老三当即派出十数人,前往陈哲高所示地区,查访探寻。不几天,果然在徽州休宁境内的汪家村找到了一头肚皮上长有“盛文颐”字样的白色母水牛。于是,不惟盛老三,整个盛氏家族,都惊骇了。

    盛老三诚惶诚恐,问策于神灵莫测的知已陈哲高。

    “此牛与吾兄之间,有着极强的感应性,大凡生殖受累、挨鞭受苦、患病遇险,皆会影响到吾兄健康。所以,务必购得此牛,运回家里,善养送终。如此,吾兄方能太平超生。”陈哲高缓缓言道。

    “行。”盛老三如获圣旨。当即遣人赴休宁汪家村。

    “不行!”白母牛的主人汪老儿听了来人的购牛意图,连连摇头。

    摇头的原因,自然是想索高价。几经硬唬软磨,终于以五百元的身价拍板成交。五百元钱,这在当时当地,足可以买下二十头体壮膘肥的水牛了。
2009-7-15 02: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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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何等敏感。他从师兄不多的言语中,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

    “吃我们这一行饭的,谁都难免起用这一手。何况,盛老三这几年捞了不少作孽钱,陈哲高伺机诈他一笔,也不为过。”方玄轻描淡写地言道。

    “你——”袁珊不料师弟如此态度,一时语塞。默然良久才冷笑道,“师弟一向主持公道,这一次为何又替姓陈的作辩解?”

    “师兄此言差矣。上次大小月之争,本有一个事实根据在,即便我不说清楚,也自会有人说清楚的。此番陈哲高哄骗盛老三,所用手法符合我辈同行中规矩。来世因果,乃冥冥中之事,所谓诚则信,信则灵,谁也说不清楚。盛老三自知作孽太多,也无非是花钱买一个心安。

    冤主甘心情愿,我们何必去拆穿西洋镜?”方玄平心静气地分析道,“总之,此事不能与大小月之争相提并论,师兄千万不要误会。”

    “你这么尽力替他辩护,可有什么关系?”袁珊冷笑道。

    “当然有的。”方玄点头道。

    袁珊见方玄点头承认,不禁讶然:“什么关系?”

    “同行关系。”方玄泰然言道,“吃我们这碗饭的历来遭人物议。陈哲高的西洋镜若被拆穿,对于我辈有何益处?”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这些年来,陈哲高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这口恶气,我是非要出一下不可的!”袁珊执意言道。

    话说以这个地方,方玄唯有沉默。袁珊略坐片刻,告辞而去。

    袁珊前脚刚走,玉玲的表兄胡亮后脚步便至。

    “玄弟!”一跨进客厅,便瞧见方玄正怅然若失地独坐在沙发中。

    “哎唷,是表兄来了。”方玄回过神来,招呼道。

    胡亮一身短打扮,满脸络腮胡子。虽然已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却还神采奕奕。岁月的流逝,也早已将他身上的“愣头青”磨灭掉了。如今,他已是金山卫一带拥有数十条快枪、被老百姓尊称为“司令”的抗日游击分队队长了。此番来沪,是想通过方玄夫妇,从吴世保夫妇那里买一些弹药,补充自己的实力。
2009-7-15 02: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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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胡亮的来意,方玄夫妇一时作声不得。此事非同儿戏,弄不好,便有杀身之祸。

    “你们倘若为难,我也决不勉强。”胡亮察言观色,自是明白表妹夫妇的心思。

    “不,打日本小鬼子,我们责无旁贷。”方玄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年日本鬼子从金山卫一带登陆,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以至方玄那一座空无一人的老宅院,也未能幸免。毁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胡亮上门求援,理应尽力。

    第二天上午,方玄夫妇携带几条“大黄鱼”,驱车来到愚园路吴世保家中。他们夫妇虽与佘爱珍交好有年,方玄来到吴家,却还是第一次。

    佘爱珍喜出望外,热情款待。

    “是什么风儿将贤伉俪吹来了?”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惑然。

    朱玉玲遂低声将来意讲明。

    佘爱珍沉吟片刻,毅然道:“方先生第一次托我们办事,一定尽力。待老吴回来,我叫他想想办法。你们放心吧。”

    方玄夫妇听得佘爱珍慨然应允,十分高兴。当即留下“黄鱼”,回家静候佳音。

    吴世保本是一个一见黄灿灿的金子便可以将什么都忘掉的人,何况又有爱妻一旁说情。隔天便从“七十六号”里搬出两木箱弹药,派人送往方玄家中。

    事有凑巧,送货之人恰与方玄认识,乃是当年夏海庙一带的泼皮,绰号“小铁掌”的张小铁,及其铁杆哥儿“大头”马阿四。如今,他们都因为王真威的推荐,在吴世保手下供职。张小铁心狠手辣,居然混上了一个分队长的职务,成为吴世宝的心腹爪牙。

    他们曾是方玄的手下败将,但知道方玄夫妇与“师娘”佘爱珍之间的关系,因而见方玄夫妇,反而一口一个“方先生”,“方师母”,喊得甚是热络。

    方玄虽是瞎子,却是一个明白人。见货物送来,当即烟酒款待。临走,又每人奉送五块银洋。

    待“小铁掌”、“大头阿四”离去,方玄不免有些担忧。他知道这两个泼皮与王真威的交情甚好。此事若传到姓王的耳朵里,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且说袁珊未听从方玄的劝告,悻悻然回转家门,找来两位精明能干的助手,向他们布置了赴皖南察访“白牛”的来龙去脉之事。一个星期之后,两人便已将肚上有字的“白牛”真相了解得详详细细。
2009-7-15 02: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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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早在三年之前,陈哲高眼见盛老三倚仗着那位日本政府首相的关系,包揽了日占区烟土买卖业务,感到自己的收获季节亦将来临。当即亲赴皖南,以五十元的代价,在休宁县刘家术刘老儿家刚生的一头白色牛犊肚上刻了“盛文颐”三个字。

    “先生,刻这几个字有什么用?”刘老儿得横财,甚是兴奋,然而对于牛肚上刻字,大惑不解。

    “刘老儿,这头小白牛,你务必好好饲养着,今后还能卖一大笔钱。”陈哲高言道,“不过,以后无论谁问起,你都要说牛肚子上这三个字,是胎生就有的!”

    刘老儿点头应允,却依然大惑不解。

    临走,陈哲高又留下一笔钱,叮嘱刘老儿:“以后附近村子倘有白牛犊,你都要全部买下来。钱若不够,我自会派人再送来的。”

    这一下,刘老儿似乎明白了:奇货可居。

    一晃,三年过去了,当年的小牛犊,山经长成膘肥体大的大白牛。牛肚子上刻下的三个字,也如同胎生一般,丝毫看不出有刀琢之痕。这些年中,刘老儿也忠于诺言,附近村庄中陆续生下的几头白牛犊,都被他以高于一般市价的价钱买了下来,以致被方圆数里的乡民目为酷爱白牛的怪老头。

    他望眼欲穿,盼着有人高价来觅他的大白牛。

    这一天终于来了。陈哲高派人告诉他,近日内有人来觅此牛,可索价千元。事成之后,陈先生还将另有酬金。

    第三天,盛老三所遣之人果然来到刘家村,查到了这位“酷爱白牛”的刘老儿,并且从众多的白牛中发现了肚子上长有“盛文颐”字样的白色母牛。

    一番讨价还价,迨数字高达五百元时,刘老儿已经心喜如狂,早已将陈哲高带信说“可索价千元”的话忘个一干二净,拍板成交。一头价值仅数十元的水牛,能卖到五百元巨款,刘老儿如何还不心满意足?

    越数日,还是上次来传话的那一位先生,又到刘家村,交给刘老儿三百元钱,并转达陈先生的话:“此事务必守口如瓶,否则他将一无所有!”

    他不知道,陈哲高派人送来的,原本一千元。到达他手上时,已经被这位跑腿先生吞吃掉了七百元。

    养了一头白牛,竞获千元厚利。刘老儿也从一个家境一般的农户,一下子富冠全村。

    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酒酣耳热之际,刘老儿及其家人难免忘乎所以,在村邻、亲友面前吐露一二。迨袁珊所遣的两人来到刘家村,未曾费多少周折,便已了解到一个大概。

    “刘老儿,你知道盛文颐是什么人么?”来人直奔刘老儿家,劈头便问道。

    “盛文颐?”刘老儿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这三年来,几乎天天都要在这三个字上抚摸几遍。他知道这三个字可以卖大价钱,却并不知道这个盛文颐究竟是什么人。他摇了摇头,“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便是盛文颐先生派来的。”两人其中一人诈唬道,“实话告诉你吧,盛先生是日本首相的朋友,不仅在上海,在全国都有很大势力。陈哲高是上海滩上的一个相士,骗了盛先生一大笔钱。现在事情已经败露,姓陈的已被抓进监狱。我们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核对此事经过。”

    刘老儿闻言,犹如炸雷击顶,脑子“嗡”地一声,乱了,晕了。黄豆一般的汗珠,直从脑门子上渗出。

    两人见状,乘机进击:“刘老儿,我们知道此事主谋乃是陈哲高,你只是一个被他利用的工具。只要将事情经过照实说出来,盛先生表示既不追究你的责任,也不收回那一笔买牛的钱。”
2009-7-15 02: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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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刘老儿迟疑不决。

    “倘若你不肯说出实情,那就别怪盛先生不客气了。”

    刘老儿这些年听多了日本人的凶残。如今听说盛文颐乃是日本首相的朋友,如何再敢违逆?

    当即点头道:“我说,我说。”

    于是,从三年前的牛犊刻字,一直到前几天陈哲高派人嘱语的话,以及三百元酬谢,一一说了出来。

    两人连忙掏出纸笔,整理成文,让刘老儿在上面签字盖印。

    “太好了!”袁珊看罢笔录,顿时眉飞色舞。

    第二天,他便电话邀约陈哲高,在新雅粤菜馆二楼雅座共进午餐。

    “袁老弟,有什么事吗?”陈哲高问道。自从大小月之争以后,两人很少有交往了。骤然邀约上馆子吃大菜,不免诧异。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见了面再告诉你老兄。”袁珊打着哈哈。

    新雅粤菜馆二楼餐厅里,午餐生意照例并不兴旺。一个幽静的雅座里,袁珊面呈得意之色,等待着陈哲高的光临。

    陈哲高怀着种种猜测,按时应约。

    杯酒下肚,陈哲高憋不住了,启口问道:“袁老弟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见告?”

    “昨天来了一位徽州朋友,说刘老儿带个口信,向阁下问安。”袁珊轻描淡写地言道。

    骤闻“刘老儿”三字,陈哲高的心不禁一沉。千猜万猜,无论如何未曾猜到这件事情上去。

    然而,他毕竟闯荡江湖数十年关键时刻沉得住气。

    沉默片刻,脸上重又泛起笑意,缓缓问道:“刘老儿还托你转告我什么话么?”

    “仅此而已。”袁珊摇了摇头,“不过,他却送给了我一份厚礼。”

    “哦?”陈哲高心头一紧。

    “哲高兄想看看这份礼品么?”

    “送给你的礼品,于我何干?”陈哲高强笑道。

    “我就带在身边,老兄不妨看看。一睹为快嘛。”袁珊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从西装里边口袋内掏出一个信封,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轻轻地展开,摊在餐桌上。

    陈哲高伸过脖子,仔细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纸上,有着刘老儿的签名指印。

    他真想伸手去抢夺这一张薄纸,撕成粉末,扔在对方那张得意的脸上。然而他毕竟是老江湖,决不肯贸然行动,极度的愤怒,瞬息间便已转化为微笑。

    “袁才弟这一手,实在出人意料。”陈哲高笑言道,“不过,我很为老弟破坏江湖上的规矩感到遗憾。”

    “有福同享,难道不也是江湖中的规矩?”袁珊收起那一张薄纸,也报以微笑。

    陈哲高神情自若地挟起一筷鲜滑大虾仁,送进嘴里,边嚼边言道:“有话可以明言,何必多此一举?”

    “只怕老兄未必有此襟怀?”袁珊一笑。

    “既如此说,你就开一个价吧。这纸,究竟值多少钱?”

    袁珊伸出一个手掌。

    “五千?”陈哲高不动声色地问道。

    袁珊咧嘴一笑:“老兄太看不起我了。”

    “难道是五万?”

    袁珊点了点头。

    “老弟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陈哲高苦笑道,“你可知道,为了这笔生意,我苦守了多少年?”

    “三年。”

    “不,整整三十年。”陈哲高言道,“所以,老弟想平分秋色,未免太过分了。”

    袁珊笑道:“怎么是平分秋色呢?那一只珠光宝色的鹿形宣炉,恐怕也值十万八万吧!”

    陈哲高忍无可忍,不由得作色道:“袁老弟,你不要欺人太甚!”

    “哲高兄何必要动肝火呢?这不是在商量吗?”袁珊依然笑容可掬,“我知道你事先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一时转不过弯来。你看这样好不好,三天以后,我们仍在此处碰头,作最后定论。”
2009-7-15 02: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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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望着袁珊远去的身影,陈哲高愤恨之情难抑,将一只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袁珊低估了这个多年来充当黄金荣的幕僚、军师的“赤练蛇”的能耐,也忽视了狗急可以跳墙这一常识。

    就在他从陈哲高手中接过一张五万元支票的第五天傍晚,刚走出命相馆,走向自备汽车准备回转家中时,一支乌黑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腰眼。

    显然,此人的武功也绝对差不了,以致如袁珊这样武功甚佳反应敏捷的人,也竟然事先毫无察觉。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门开处,那位手枪掩在宽袖之中抵住袁珊腰眼的人,乘势将袁珊拥入车内。车内后排座上,另一位大汉手执快枪,脸露煞气。汽车绝尘而去。

    街上的行人以及袁珊那辆自备汽车的司机,都浑然不觉。袁珊一钻入车内后座一人便用一块黑布将他双眼蒙住,汽车七转八弯,约行一个多小时,才在一个寂无车声、人声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被推下车来,推推搡搡地被送入一间阴气袭人的小屋。双手被反绑后,蒙眼的黑布才被揭下。他环视四周,原来是一间不足八平方米的破旧小屋,墙角处,有一堆如垃圾一般的破旧东西,显然刚拾掇过,一张小木床横放在靠里墙处,小床上是一条散发着杂臭味的破棉被。

    一扇小木窗,已被严严遮住。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挂在小屋正中,发出昏黄的光亮。两名蒙面大汉,叉腰而立。

    一路上,袁珊的脑子里一直思忖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是凶杀,还是绑票?是要他的命,还是要他的钱?主谋又是谁?

    猛然,他想起了陈哲高。一定是他主谋、报复。

    他后悔莫及。当初应该迅雷不及掩耳地将“白牛”内幕公布于世,让陈哲高一下子身败名裂,而不应该敲他那一笔竹杠。如今倒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必将被这条“赤练蛇”反敲一记竹杠。弄得不好,这条性命也将搭进去。即使回得去,明知陈哲高主谋,又能奈他何?

    内幕一旦揭露,自己不也得身败名裂么?

    他后悔,更恐惧。

    当揭下蒙眼黑布,环视小屋中景象之后,他的惊恐心情稍稍得以缓和。绑票已成定局,性命可以无虑。

    一关便是数小时,无人过问。连那两位看守他的蒙面大汉,也将门锁上,在外间堂屋里放对赌“沙哈”去了。

    大约半夜光景,小屋门重又推开。在两名看守的陪同下,进来一位身材颇为瘦削的蒙面汉子。

    “袁先生,我们请人来这儿的意思,想必清楚吧?”此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国语,态度也总算和蔼。

    袁珊点了点头:“你们想要多少?”

    “哈,袁先生果然痛快。”瘦汉笑了起来,“你自己说一个数目吧!”

    袁珊沉吟片刻,苦笑道:“我是一个走江湖吃开口饭的人,能有多少积蓄呢?倾囊相送,一万元吧!”

    “袁先生,你这就不漂亮了!”瘦汉的语气,顿时冷峻起来,“实不相瞒,你有多少家底,我们很清楚。何况,你也仅仅是一位走江湖吃开口饭的相士吧?”

    所指何事,一听便知。袁珊更吃准了主谋必是陈哲高无疑。

    袁珊苦笑不语。

    “至少得这个数,怎么样?”瘦子抬起右手,伸出拇、食两指。

    八万!袁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要他倾家荡产了。好一条狠毒的赤练蛇!

    袁珊呆坐在小床沿上,一时作声不得。

    “袁先生,爽快点儿,行还是不行?”

    袁珊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2009-7-15 02: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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