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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周易学命运

占星奇缘 下载书 瞎子王揭露算命骗术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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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天机测破 馆主无端成囚徒 枭雄归阴 方玄摇身作英雄

吴小倩因丈夫突然失踪,急得整夜未曾合眼。第二天清晨,从大门口捡得一封信,拆开一看,竟是丈夫手笔:小倩吾妻:昨晚被朋友请至某处,款待尚周,请释念。该朋友因生意亏空,向我借款八万元。务请尽快筹足,第三日傍晚时送达北新泾西首小石桥堍下。此事千万不要声张报案,否则于我不利,袁珊亲笔。

吴小倩明白,丈夫被绑票了。她一下子联想到前不久丈夫敲陈哲高五万元竹杠之事。当时,她是极力反对丈夫这种做法的。丈夫却以“不义之财,人人皆可得而用之”为由,一意孤行,终于以一纸换得五万元。谁知弄巧成拙,如今反而被人家绑了票。这个苦头,向谁去诉?

说是八万元,除却陈哲高处敲来的五万元,实在是三万元。然而,自从大小月之争失利后,命相馆生意日渐清闲,加上子女渐渐长大,家庭开销逐年上升,积蓄委实有限,手头流动之数,不过有三四千元的光景。除非将这一幢小花园洋楼连同那一辆半新不旧的汽车一并卖掉,尚能凑近三万元之数。多年的奋斗,半辈子的拼搏,竟然毁于一旦!想到这里,吴小倩不禁伤心落泪。

为了换回丈夫,必须尽快卖掉洋楼、轿车。然而,在两三天内寻到买主,实非易事。尤其在这日寇横行的战乱时期,有钱人往内地溜都来不及,谁还有兴趣置买房产、小车呢?吴小倩焦急万分,只得去找方玄夫妇商量。

方玄夫妇本不知道师兄敲诈陈哲高五万元之事。今天吴小倩为了说明丈夫被绑票的前因后果,只得红着脸统统抖落出来。

“唉,师兄好糊涂啊!”方玄听罢,一声长叹。

“你别唉声叹气,先想想办法,如何救回师兄?”朱玉玲不满地言道。

“救回来是无论如何不行的。”方玄摇头道,“只能按师兄信上所言,用钱换回来。”

“为什么不能救?我去找佘爱珍,请她想想办法。”朱玉玲言道。

“那就更不行了。”方玄苦笑道,“无论陈哲高的设骗局,还是师兄的敲诈,都是不上台面的行为。一旦事情闹大,公诸于世,两人都会身败名裂。所以,此事只能悄悄地解决。何况,人在他们手里,倘若冲突起来,最有性命之忧的无疑是师兄而不是陈哲高。”

“难道只有送上钱去,听凭姓陈的占尽便宜?”
2009-7-15 02: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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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点了点头,向着吴小倩言道:“师嫂,若是一般绑票,你我两家向亲朋好友们挪借一些,凑个三万元钱还是可能的。然而,现在是陈哲高在捣鬼。他的目的并不在钱,而是存心要搞得你们倾家荡产,让师兄从此难抖威风。倘若我们悄悄地凑钱,外面看来丝毫无损,即便凑足钱送给了他们,也未必能真地换回师兄。所以,我看还是照着师嫂的原来想法,不拘多少钱,先尽快将房子、车子卖掉,若还不够数,我们再凑。你看如何?”

吴小倩本是明理人,听方玄这一分析,自然连连点头。“只是事情这么急,一时之间如何去找买房、买车子的主儿?”

“找陈哲高,请他帮忙。”方玄言道。

“找他?”吴小倩、朱玉玲惊愕道。

“是啊,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去找他,又能找谁呢?”方玄说罢,便拎起桌子上的电话机,缓慢却很准确地拨起了号码。

电话通了。接话人恰是陈哲高本人。一听是方玄的声音,不免一怔。

“哲高兄,好久没有聚会了,请你中午来我家里聚一聚。顺便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帮忙。

有空吗?”

陈哲高沉吟起来。他不能不防这顿午餐可能是鸿门宴。然而不去也不行。倘若这是方玄试探性的动作,不去岂不让人怀疑他是做贼心虚,袁珊被绑票之事定然与他有关了?真是左右为难。

“怎么,哲高兄中午不空?”电话里,又传来方玄的询问。

“本来中午确有一个饭局,既然方老弟相邀,那一个饭局就作罢了。我中午一准去你那儿!”陈哲高终于在两难中作出了选择。与陈哲高的电话刚挂断,方玄又让朱玉玲打电话给佘爱珍,邀她来参加午宴。

“为了打鬼,只好借助这位钟馗了。”方玄笑道,“等一会儿佘爱珍来了,你先把内情告诉

她,说只借助一下她的威势,其余不必她帮忙。

时近中午,大门外喇叭声,先是陈哲高,继之佘爱珍,接踵而至。

陈哲高一见佘爱珍也来了,暗暗心惊,思忖道,今天这一顿午饭,肯定是鸿门宴会无疑了。不过,袁珊在他手里,即便鸿门宴,谅方玄不敢太为难他的。

午宴会一开始,陈哲高看着吴小倩,故作惊讶地问道:“今天袁老弟怎么不来?”

吴小倩勉强一笑,低头不语。暗恨道:“好一条歹毒的赤练蛇!”

方玄闻言,马上解释道:“师兄的杭州老家有急事,刚刚赶回去了。今天请老兄来,正为此事,想请你帮帮忙呢。来吧,大家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慢慢地谈吧。”

陈哲高呷了一口“花雕”,挟了一片清薰火腿肉,放进嘴里缓缓细嚼。心中不禁暗暗发笑。

待一片火腿肉咽入腹中,陈哲高才微笑着问道:“袁老弟的老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我出力帮忙?”

“唉,只因师兄的父亲不服老,偌大一把年纪,还经营什么生意,还倒欠了货主一大笔钱。

老人如何能够受此打击?当即病倒在床。家里人着急,才来上海告诉师兄。师兄闻讯赶回去了,临走,委托我帮他找个主儿,尽快将现在住的那一座房子以及那一辆自备汽车卖掉,将钱送回去找到主顾,这才想到你老兄身上。你与黄老板交往了这么多年,那一条线上的朋友神通广大,能否请他们想想办法,尽快替我师兄解决这燃眉之急?”

陈哲高情知方玄这一番话全是瞎编乱造,不禁暗暗心喜,表面上,也便装做没事人儿一般,尽替袁珊扼腕:“袁老弟好不容易挣下这么一个家当,怎可毁于一旦,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么?”

“唉,前些年买房子、车子,其实全是空架子,图一个虚名。说来惭愧,内囊其实十分有限。”吴小倩知道自己一味不吭声并非良策,便勉强虚与委蛇一番,“即便将房子、车子卖掉,恐怕也凑不够数,尚请师兄他们挪借帮忙呢。”

“既然如此,我一定托人打听,尽快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陈哲高慨然言道,“不过,现在是战乱年代,又是急于出手,价格方面必要吃些亏了。”
2009-7-15 02:2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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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然的。”吴小倩点头道,“一切都请陈先生费心。”

陈哲高走出方家大门,登上自备汽车,不禁得意万分。事情真是意外地顺利,不仅八万元有了着落,而且可以乘机将袁珊的洋房、自备汽车廉价买进。以后再看准机会出手,从中又可捞到一笔数目不小的油水。真是财运亨通呵!

当然,他也明白今天佘爱珍在场的用意。一想起她那一双冷峻的目光,他的后背心就不禁生出一丝寒意。这个女人的手条子太辣了。他此番捉弄袁珊的每一个步骤,都须小心谨慎。一旦被佘爱珍抓到什么把柄,后果就很难设想了。他知道,目前的黄浦滩上,头号魔头不再是黄金荣老板,而是吴世保。吴世保的一举一动,又都受着这个女人的制控。

陈哲高一走,方玄夫妇又向吴小倩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去按排搬家的事情。

“小倩,你放心回去吧,袁先生那里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破点财算不了什么。只要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佘爱珍也在一旁劝慰道。

吴小倩点了点头,掩面饮泣而去。

“爱珍,袁先生的事情,万一有什么变化,还得清你援手呀?”朱玉玲言道。

“唉——”佘爱珍一声长叹,“若在平时,以我的脾气,哪容得陈哲高这般装腔做势,早就叫他交出袁先生了!”

“怎么?”朱玉玲听得佘爱珍话中有话,不免惊讶道,“你也遇到事情了?”

“遇到了比袁先生更严重的事情。”

原来,这几年吴世保打着汪伪“特工总部”的旗帜,挎着日本人的快枪,网罗了一大批地痞流氓。这些地痞流氓惟吴世保马头是瞻,根本不受日本特务机关和李士群的约束。日本人忍无可忍,不久前,终于以汪精卫的名义,免去了吴世保的特工总部警卫总队长的职务。吴世保认定这是日本小鬼子在作梗,便向他的几个心腹“学生子”授意,找机会“搞一搞东洋小鬼子”。

十天前,他的得意门生张国震从一个在海关供职的内线处获悉日本军在海关搜刮到一批金砖,准备用汽车运到位于不远处的日本正金银行。便向吴世保请示。

“先生,这笔生意做不做?”

“做!”一汽车的黄金,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何况做惯了打家劫舍生意的吴世保,“手脚干净点,别留下尾巴!”

于是,张国震率领几个精干贴心的小兄弟,身藏短枪,上演了一出伏击日本人黄金车的闹剧。结果,黄金车劫到,自己反被日本宪兵队抓去了。

虽严刑拷打,张国震硬是不肯招出后台老板吴世保。他相信着拥有百余条枪杆的吴世保,一定能将他营救出来。

自从张国震被抓进日本宪兵队,吴世保夫妇也自惶恐不安。他们深知日本刑罚的厉害,张国震能否挺到底,实在没有把握。
2009-7-15 02:2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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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佘爱珍将张国震劫车被抓之事向方玄夫妇作了叙述。其间吴世保授意张国震一节,自是略去不谈了。

“本来,即使不接到玉玲电话,我也正打算来找方先生,替老吴占一个卦,看看能否安然度过这一关?”佘爱珍苦笑道。

方玄默然片刻,开口言道:“吴先生恐怕会有牢狱之灾。”

“有否消灾之法?”佘爱珍闻言,不由得大急。

“是祸躲不过。”方玄摇头苦笑,“不过,车到山前自有路,你也不用太着急。”

闷坐了一会儿,佘爱珍也告辞而去。她是一个硬性女人,虽然事关重大,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儿怯意。

吴小倩出卖洋房、汽车的事情,因为托了陈哲高,果然进展极快,到了第三天的中午,已经办妥转让手续。然而,价格却是极低,比预料的,还少二、三千元。

“袁太太,这个价钱,还是我托朋友与买主再在交涉才成的呢。”陈哲高做功十足的苦笑道。

捧着这两笔钱,吴小倩的心碎了。丈夫苦心经营十数年的家业,就这样空了。

将八万元送达北新泾小石桥堍下的第二天凌晨,袁珊回到了他的命相馆。这里的几间旧式房子,便是他在上海的唯一产业了。他后悔莫及。真是偷鸡不到反蚀一把米呵!

得悉袁珊已经平安回家,方玄夫妇驱车前来看望师兄。

“师弟,我真后悔,不该将你的忠告当成耳边风。”

“事情已经过去,别再想它了。”方玄笑着安慰道,“破些财,买一个乖。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了一会儿话,方玄夫妇便告辞出来。刚欲钻入汽车,忽听得卖报童子的嚷嚷道:“大家快来买《中华日报》哟,汪精卫命令,通缉吴世保……”

方玄耳灵,忙向妻子道:“玉玲,快去买一份报纸。”

朱玉玲买来一瞧,便道:“当真是汪精卫的命令,通缉吴世保。”

“为了抢劫黄金车的事情?”

“是的。”

一回到家里,朱玉玲便打电话给佘爱珍。

“我已经知道了。”佘爱珍在电话中说道,“方先生的话果然应验了。”

“吴先生被抓走了?”

“他事先得到了消息,已经藏起来了。”佘爱珍言道,“他们不会找到他的。”

放下听筒,朱玉玲不无忧虑地言道:“玄哥,吴世保一旦被捉住,我真担心上次托他买弹药的事情也会被扯进去。”

方玄点头道:“是呵,我也在想着这件事。那天送货来的两个人,都是王真威的徒弟,这几年与吴世保亲近,无非是想仗着他混水摸鱼捞点儿油水,其实并无什么渊源关系。王真威一旦策反,那件事情说不定真要被端出来。”

“那可怎么办呢?”朱玉玲急道。

“只有一个办法:矢口否认。”方玄苦笑道。

不料十几天之后传来一个消息:吴世保暴毙于苏州。

吴世保的徒子徒孙们狂怒了。他们不顾一切地将吴世保的尸体运回上海,举行隆重的葬礼。

三山五岳的江湖朋友也蜂涌而至,表示出他们的“侠肝义胆”。
2009-7-15 02: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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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夫妇知道此时不宜与佘爱珍接触,便从每天的报纸上,关注着吴世保的“善后”。朱玉

玲终于松了一口气。姓吴的一死,以前托他买弹药的事情自然也一起带进了棺材。

“吴世保死有余辜,只是苦了爱珍,年轻便守寡,真是红颜薄命啊!”朱玉玲叹息道。

大约过了五六天,头插白花的佘爱珍忽然来到方玄家里。

“爱珍!”

“玉玲!”

只招呼了一声,两个女人的眼眶中便都满盈了泪水。佘爱珍是因为失去了丈夫,朱玉玲则是

可怜好友成了年轻寡妇。

“前一阵子你很忙,我没有去看你,请包涵。”朱玉玲言道。

“我知道。那种乱七八糟的场面你去了也不合适。”佘爱珍谅解道。

“吴先生究竟怎么死的?外面的传言很多。”

“唉,真作孽呀!”佘爱珍一声长叹,向方玄夫妇介绍了吴世保暴毙前后的经过。

汪精卫通缉令的当一晚上,日本宪兵队便将愚园路“吴公馆”团团围住。只因吴世保事先已经闻迅躲往别处,日本人自是空手而归。佘爱珍眼见汪伪政府及其后台日本人对她丈夫动了真格的,便拉了相好胡兰成去找李士群。李士群与吴世保的另一位结拜兄弟、江苏省保安副司令唐明生极力主张吴世保去日本人处自首,然后由李、唐两人联名保释。

“那怎么行呢?”佘爱珍闻言跳了起来,“这不是拉他往火坑里跳吗?”

“老实说,我们有七十六号,有江苏数万保安部队,日本人怕我造反,一定会答应我们的要求的。”李士群以一副两肋插刀的姿态言道。

在李士群、唐明生的再三劝说下,佘爱珍终于点头应允,将吴世保找出来,由李士群送往日本宪兵队。关押了半个月,果然又由李士群保释,以特工总部主任的名义,宣布将吴世保送至苏州饮马桥附近那一幢前年新购置的花园别墅内,管押三年。

谁知一到苏州,吴世保竟一病不起。延挨了三天,便撒手西归,踏上了黄泉路。本来体格如彪的吴世保,死后竟如一只瘦狗,又干又黑。

“病的症状如何?”方玄问道。

“汗流浃背,满面潮红,气喘吁吁,四肢酸软,头晕脑胀。”佘爱珍描述道。

“致病原因知道么?”

“老吴病重时才告诉我,临出日本宪兵队看守所时,一位日本朋友抬来一桌酒菜请他吃。因为关押期间伙食很差,老吴这一顿酒菜便多吃了一些,吃罢酒菜后,觉得胃中不舒服,开始时以为一时暴食所致,讵料抵达苏州后不仅肠胃不舒服感未见消减,又出现了头晕脑胀、虚汗淋漓等病症。老吴这才联想到了日本人的那一顿颇不寻常的酒菜。连忙延医吃药,已经回天乏力了。”

方玄听罢,默然无语。
2009-7-15 02:2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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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我今天来,想请你占一卦看看,老吴的死除了日本人之外,是否还有朋友在投井下石?”佘爱珍直言来意。

“吴先生已经作古,事情弄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方玄言道。

“不防君子防小人,以免我的背后也被人插上一刀,像老吴那样临死还不知觉是谁插的刀!”佘爱珍苦笑道,“方先生,看在我与玉玲的多年情谊上,你就替我占一卦吧,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方玄经此一说,心知推辞不得,遂净手焚香,认真起了一个六爻大课。

“怎么说?”佘爱珍情急问道。

“遇‘同人’而变为‘离’,吴先生所附非人,上位外柔实不柔,居下位而刚烈,难免‘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方玄一字一顿,缓缓而言,唯恐佘爱珍听不明白。

佘爱珍本是一位知识女子,性子刚硬,聪敏过人,仔细体味方玄这一番断语,心中已然明白。

“我也猜测老吴的死与姓李的插手大有关系。”她冷然道,“如今姓李的是汪精卫面前的红人,当上了部长、省长,觉得当年替他流血卖命的老吴这个粗坯再没有用处了,便伙同日本小鬼子抛弃他,,毒死他……这一只笑脸虎,好歹毒啊!”

说着说着,眼泪淌了出来。她伤心丈夫的死,更伤心丈夫死在临终前还握手依依的盟兄弟之手。

她的脾性决定了她对这一个重大信息不可能一直守口如瓶。在吴世保“断七”的祭日那一天,她终于憋不住,将李士群参与毒毙吴世保的信息,悄悄透露给了几位心腹门徒。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徒子徒孙们又一次震怒了。

“找姓李的算帐去!”

“不替先生报仇,誓不甘休!”

他们揎拳捋袖以特有的方式,在一向敬畏的“师母娘”、“师祖娘”面前宣誓效忠。

佘爱珍这才着慌了。连忙叱呵道:“不许胡言乱语!李部长是吴先生的要好兄弟,岂会做出这等事情?谁害了吴先生,我自心知,不劳你们费神!”

隔壁便是李士群的家,倘若传过去,那还了得!

私下里,她又警告那几位心腹门徒:“即便据有证据,如今姓李的人强马壮,丁默村、周佛海这些人都斗不过他,我们这些人焉能是他的对手?”

“难道先生的大仇就此罢了不成?”一位门徒咬呀切齿地言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来日方长。”佘爱珍言道。

然而,天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李士群本是一个特工魁首。

告密者并非别人,乃是号称“小铁掌”的张小铁及其铁杆儿兄弟马阿四。他们先是将佘爱珍请方玄占卜的事情当作新闻告诉已经独霸相业公所的师父王真威。王真威听罢,大喜过望。自从吴世保暴毙之后,他一直寻找向方玄报复的机会,却又慑于佘爱珍手下仍然集结着的那一批吴世保余孽,不敢贸然下手。如今听得这一消息,心想正可以借助李士群之手除掉方玄这个仇人了。

于是,面授机宜,制订了借刀杀人的毒计。
2009-7-15 02: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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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群对于方玄从吴世保那里购买弹药一事,看得并不似王真威所想象中的那么重要,然而对于方玄替佘爱珍分析吴世保死因,吃准有他插手一节,却非常震怒。吴世保虽死,集结在佘爱珍手下仍有百数十人。这些人有勇无谋,并不足虑、心计难测之人,倘若在幕后替佘爱珍出谋划策,则百数十条汉子足可形成一种干扰“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威慑力量了。于是,旧案新发,以“通匪”罪名,亲自签发一道缉捕令,将方玄捉进了阴森可怖的极司非尔路76号。

替代吴世保充任“总部”警卫处长的,是一个瘦猴儿一般的人物,姓万名里浪。

“姓方的,你知道为什么要将你抓进来么?”万里浪端坐在案桌后面,阴阴地问道。

方玄明白自己被捉进“76号”,是因为替佘爱珍占了卦。然而,他知道此事只能意会,不能言讲,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请长官言明。”

“不知道?“万里浪一声冷笑,“你向吴世保买过什么东西?”

方玄闻言一惊。怎么,是买弹药之事被告发了?倘若此事,可就更麻烦了。

“内子与吴太太比较要好,但是我与吴先生从无来往,更没有向他买过什么东西。”他知道,此事万不可招认。

“你想抵赖?恐怕不那么容易吧!”万里浪转向一旁记录的书记员言道,“将张小铁、马阿四叫来对证!”

张、马两人进得刑讯室,忙不迭地向万里浪哈腰致敬,然后将那一次搬送两木箱弹药至方家的经过详详细细叙说了一遍。

“姓方的,你还有何话说?”万里浪面呈得意。

“长官,我实在冤枉哪!”方玄一听证人乃张、马两人,心中早已计定,当即叫起屈来。

“冤枉?”

“是的。”方玄大声言道,“这两人都是命相公所王真威的徒弟。十几年前,王真威欺行霸市,被我教训了一顿。此事上海相业界同人全都知道。王真威因此怀恨不已,伺机报复之心已有十数年。现在,他唆使徒弟诬陷方某,实施其借刀杀人的毒计。此中冤屈,伏惟长官明察!”

万里浪何尝不知缉拿方玄的真正原因?然而方玄的辩词,又不禁使他一怔。难道李士群也受了王真威的蒙蔽,成了借刀杀人的工具?

然而,在犯人面前,万里浪又不便向张、马两位部属讯问他们是不是王真威的徒弟王真威是否与方玄结有仇隙等事。何况,缉捕令既经李士群亲手签发,便已成了铁板上的钉子,不可更动了。

于是,一拍案桌,大声呵斥道:“哼,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不用大刑,谅你不会乖乖招认!来人——”

方玄心知“76号”乃不讲理的魔窟,只得垂头缄言,任凭施刑。幸而他的内功修为已臻化境,一番毒刑,只伤些表面皮肉。在旁人看来血肉一片,他却自知无碍。

且说佘爱珍得知方玄被抓,连忙赶到方家。

“玉玲,是我们连累了方先生,你怎么骂我都可以。”

“事已如此,怪你又有何用?”朱玉玲早已哭得两眼红肿,此际是欲哭无泪了。

“老吴的一些要好朋友还在‘76号’里做事,我会托他们照应方先生的,你放心好了。”

朱玉玲心想,你连自己的丈夫都保不住,我如何放心得下?

其实,佘爱珍的话,并非仅仅安慰之词。吴世保之死,是因为他指使门徒抢日本人的黄金车,事关日本人利益,故尔非死不可。方玄的被抓,仅仅是李士群出于某种顾忌。因而当佘爱珍携带珠宝钱钞去寻找丈夫的旧日朋友时,他们个个应诺,愿意照应方先生。

“能否保释?”佘爱珍得寸进尺。

“不行,无论如何不行。”这些人马上摇头如拨浪鼓,“通匪这个罪名,是不能保释的。”

佘爱珍对张小铁、马阿四恨之切齿。然而他们已经投效李士群,她遽然之间也不便下手。一方面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佘爱珍、朱玉玲大把花钱,买通万里浪等一伙人善待方玄。另一方面,方玄毕竟是上海滩上颇负盛名的算命先生。一般看守,乃至于“76号”内的科、处级干部,常常将他延至主楼客厅里,好酒好菜相待,请他占卜决疑解难。
2009-7-15 02:2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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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名虽囚徒,实为清客。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自由。

悠悠两年逝去。这一天,佘爱珍忽然满脸喜色地跑来方家,告诉朱玉玲:“你知道吗,李士群快要死了!”

“真的?”

“是胡兰成先生刚刚告诉我的。大概也是上了日本人的当,中了毒。现在苏州公馆里请各方名医治疗。”佘爱珍激动地说道,“据说症状与老吴那时候一个样子,真是报应!”

“姓李的一死,方玄总可以出来了吧?”

“当然!”佘爱珍笑道,“李士群一死,76号必然闹翻天,方先生就可以乘虚而出了。”

果然,三天后便传来李士群的死讯。

“爱珍,赶快设法让方玄出来!”朱玉玲催促道。

“不忙。”一向急性子的佘爱珍,此时却不急了,“先收拾掉那两个告密的瘟生,再让方先生出来不迟!”

朱玉玲恍然大悟。

张小铁、马阿四得悉李士群这棵大树已倒,心中不禁惶惶然,知道佘爱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慌什么!李士群虽然死了,76号还有主事的人。”王真威安慰道,“佘爱珍虽然心狠手辣,毕竟女流之辈,成不了气候的!”

“师父,你不知道吴世保手下的四大金刚,除了血腥金刚张国震被日本人除掉外,还有三大金刚在奉承那个女人呢!”小铁掌颇有些谈虎色变的样子。

王真威何尝不知此情?他默然半晌,才又言道:“你们毕竟还是76号里面的人嘛,谅他们不敢胡来的。只要留点儿神,没事。”

然而,事情偏偏出在从王真威家里出来以后的路上。两人正走间,突然听得身旁“吱”地一声响,一辆黑色旧轿车已停在面前。这是他俩也曾干过的勾当。心知不妙,正欲夺路而逃,却见身前身后都有人缓缓逼近过来。一面是车子,一面是街面房子的墙壁。上天无路,入地又无门。

车门开处,钻出一个脑袋,正是当年四大金刚中第二号人物、索命金刚顾宝林。

“小铁,大头,别客气,上来送你们一阵!”他笑嘻嘻地招呼道。

在旁边的行人看来,无疑是老朋友巧遇的情景。

然而,张小失、马阿四却瞧得真切,汽车内有两支乌黑的快枪口,正瞄准着他俩的脑袋。

无可奈何,相继钻进了汽车。

汽车飞驰而去。车内,张、马两人被蒙上了眼睛,反绑了双手。

“顾先生,饶了我们吧……”大头阿四的鼻涕也淌了出来,苦苦哀求道。

“快闭住你的狗嘴!”坐在阿四身旁的一条大汉沉声叱道。

汽车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七转八转,张、马两人早已猜不出已到何处了。当他们的蒙眼布被人扯掉时,发现已经站在一间宽敞的客厅里。一位年逾三十,头梳横S发髻的妇人,正坐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张单人大靠背沙发中,抽着“茄立克”香烟。

这位面若冰霜的妇人,自然是佘爱珍了。

“师娘——”两人齐齐跪倒在地,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

“你们这两个不知好歹的瘟生!”佘爱珍的脸,因为恼恨而煞白,“吴先生什么地方亏待过你们?他一咽气,你们就去抱别人的大腿,与我作对?”
2009-7-15 02:2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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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我们知错了,您老人家饶了我们吧……”两人知道此时抵赖无用,惟有求饶,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知错?若非这般请你们来,恐怕永不会知错吧!”佘爱珍冷笑道,“我且问你们,去姓李的那里告密,究竟是谁的主意?”

“是王先生出的主意。”张小失言道。

“哪一个王先生?”

“就是命相公所的王真威。”

“王真威?”当年王、方两人结梁子的事情,佘爱珍并不知道,因此惑然道,“他为什么要坑害方先生?”

张小铁遂将当年王、方激战横浜桥的事情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

佘爱珍听罢,才算完全明白了当年张、马告密的真正底蕴。然而,两人的背叛行为,她如何饶得!

“哼,王真威叫你们吃屎,你们难道便去吃屎不成?”她顿时脸露杀机,冷然道,“吴先生虽然死了,他立下的规矩,我也不敢破坏。宝林,将这两个瘟生送走!”

张、马闻言,脸色大变,哭道:“师娘,您就饶了我们吧!师娘——”

佘爱珍不屑一顾,缓缓站起身子,向内屋走去。

顾宝林向一旁侍立的两名彪形大汉使了一个眼色。只见两人走近张、马身旁,各自挥起老拳,向着他们的太阳穴处迅捷捣去。

张、马顿时晕死过去,被拖出客厅,塞进刚才那一辆汽车内,向着荒寂的郊外驰去。

“76号”里已经今非昔比。李士群一死,各派力量你争我夺,稍有一点儿实力的人,都想占窟为王,替代李士群空出来的位置。因此,两个喽罗的失踪,并没有引起上层人士的注意和追究。即便有几人心疑佘爱珍,也装聋作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证人既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方玄的“通匪”罪名,当然也就更加“查无实据”了。在佘爱珍的奔走呼吁下,终于跨出了极司非尔路“76号”那一扇令人望而生畏的黑漆大铁门,回到了一别两年半的家里。

他是从“76号”魔窟中得以生还的极少数幸运者之一。

方玄获释的消息不胫而走。亲朋好友,相业同行,纷至沓来。久已门可罗雀的方公馆,骤然热闹起来。

“方先生,真想不到你还是一位抗日英雄啊!”来看望他的同行朋友们赞颂道。他们只知方玄因为替抗日游击队购买弹药而被捕。

那些因为方玄夫妇与佘爱珍交往而颇有微言的朋友,此时也提着慰问品,怀着歉意,前来看望刚刚获释归家的方玄。

“方先生,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民族英雄呀!”这些年已经恢复“元气”的张天笑,也闻讯赶来,看望刚从地狱归来的老朋友,“这两年多,你知道我多么惦念你哟!”

方玄含糊应付着。他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楚。

这两年多时间,课命馆歇业,家中大小人口却不能歇食。只出不进,坐吃能山空。何况,为了在魔窟中图一个苟安,朱玉玲通过佘爱珍孝敬“76号”中的阎王小鬼的钱,数额逾万,几乎荡尽家底。如今刚刚被释放,不容休整,又得重操旧业了。

当年从青城山下来,船经三峡时两岸纤夫的号子声,又隐隐在他耳畔响起。对于任何一个自食其力的人来说,生活长途中的每一步路,都会像纤夫一样感到沉重若千钧。多么想歇一歇,缓解一下浑身的紧张与疲乏,然而严峻的现实生活又不容许停歇。负着沉重的纤绳,攀着狭窄崎岖的山道,绷紧着每块肌肉,缓慢地行进,直至生命的终点。
2009-7-15 02:2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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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什么时候开业?”朱明生第一次来看望便动问道。

这两年多来,太清课命馆不能开业,他便又在老城隍庙旁边,租房扯起了“问我来”命相馆。这些年,他从方玄处学得了不少东西,其知名度也远非昔比,因而“问我来”命相馆的生意,颇为兴隆。

“朱先生,‘问我来’的生意不错,你就不必再来‘太清课命馆’了罢。”方玄笑道。

“怎么,方先生不要我了?”朱明生也笑道。

“多开一个馆,便多一条生路。何必非绑在一处不可呢?”

“说实在话,这许多年依赖惯了,现在一个人坐镇‘问我来’,总有些空虚不安的感觉,还不如仍归太清馆,在你手下吃一碗省心饭。”朱明生实言道,“何况,你也需要一个合得来的帮手呀!”

朱明生的真挚情谊,很使方玄感动。在见钱眼开的人世间,能有这样一位重情谊而轻名利的朋友,他感到太难得了。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让这样的朋友一辈子委屈于太清馆。

“朱先生的深情厚谊,我心领了。”方玄坚持道,“至于太清馆的助手,这几天我也大致考虑了一位,正想与你商量呢。”

“是谁?”朱明生不料方玄要他独立“问我来”的话,并非做做姿态。

“唐绍元先生。”

“此人倒是不错。”朱明生笑着点头道,“此公的课命馆,最近又濒临关门。请他来太清馆,倒也正是时候。”

原来,唐绍元也是一位算命瞎子。此人精通命理,“业务”熟谙,上海滩上一些颇有名声的同行,如张奕堂、周凡乐等人,遇有疑难“杂症”如“做坟”日子、三代阴阳宅课,多趋向请教。然而唐绍元却老实本份,有“理”乏“术”,真正做起生意来又一筹莫展。行道十数年,事门关门达二十余次,几乎在上海滩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挂过牌开过业。

终于,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吃命相这一碗开口饭,理论水平再高也是对牛弹琴,无济于事。然而他又不屑于去干那种设计圈套布置骗局的勾当。于是张口便得罪主顾,生意清闲不说,有时还遭人斥骂。真是吃力勿讨好。

如今开的课命馆,雅号“逍遥子”。真是馆如其名,开张半年来,生意清淡,馆主整天逍遥。虽然逍遥,却不自在。因为家里时时告贷,老婆整天斥骂。眼看着又要重蹈覆辙了。这一天,他正独坐课命馆,捧着宜兴紫砂壶发呆。忽听得门外一声招呼:“唐先生——”

“谁呀?”唐绍元精神一振,心想,今天总算来了一位顾客。

来人跨进馆门,自我介绍道:“唐先生,我是朱明生呀。”

哦,难怪声音有些熟。原来不是顾客,乃是同行。

“是太清馆的朱先生呀,失迎了,快请里面坐!”唐绍元知非顾客,心中不禁一凉,却因为来了同行,可资聊天,又转冷为热。“今天是什么风儿把你这位稀客吹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朱明生甫坐定,便说明来意。

“哎呀,鄙人怎可以抢你的饭碗?”唐绍元惊喜之作说道。他知道朱明生在太清馆的薪金甚丰。

“这是方先生的好意。何况,我现在开的‘问我来’生意很不错,也多少沾了一些方先生的光嘛!”朱明生笑言道。
2009-7-15 02:3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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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方先生看得起我唐某人,朱先生又愿意割爱,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唐绍元道。

太清课命馆重新开张了。本来就已名满申城如今又添加了一层抗日志士的光环,方玄在一般市民心目中更是如同神明,生意红火空前。两周前预约登记,已经不再是摆摆噱前沿招徕生意的手法,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意了。

幸而方玄的内功精湛,精力旺盛,虽然整天谈命说玄,晚上静修一个时辰,倦意即可消除。

只是苦了唐绍元,自己开馆之时,生意清淡逍遥惯了,如今整天接待顾客,掐指谈命,时间一长,着实难以招架。无奈,弃掉宜兴紫砂茶壶,换上厚肉白瓷杯,天天泡上几片长白山人参,藉以拔精神。

且说命相公所的王真威,自从小铁拳、大头阿四突然失踪之后整天胆颤心惊。他情知两个徒弟的失踪,必是佘爱珍手下那一批亡命之徒所为,却又不敢对人说。在他的手下,虽然也有七八名亡命无懒供他驱策,但是这些人只能欺凌吓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命相士。若与佘爱珍手下顾宝林等辈抗衡,无异以卵击石。

越是心中有鬼,越是怕鬼;越是怕鬼,又偏要撞鬼。这一天,王真威收到鼓鼓囊囊的一封信,拆开一看,竟是一把小小的匕首,一张黄标纸上草书四字:“当心狗头!”

这是谁的恶作剧?王真威由张、马两人的失踪,大致也能猜出八九分。这几年中,他独霸相业所,向社会商界出租公所街面房屋,向同行出卖行业许可费,征收会员费,逼迫末流相士“进修”收取昂贵的学费,以各种手段广开财源,中饱私囊,一下子腰缠万贯,成为相业界的富翁。

他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几年发财并不光明正大,因而很有些心惊胆颤之感。尤其在“76号特工总部”陷入“打碎狗食盆,大家吃勿成”的局面之后,他自感失去撑腰后台,以后的日子一定难挨,便有了伺机退隐的念头。

“屈先生,鄙人接得老家来信,家母不幸染病,卧床不起,明、后天即要动身回乡。公所里的一切就拜托你老弟照看了。”王真威虽然打定了携财逃逸的主意,却还是替自己留下了一个日后卷土重来的余地,因而临行之际,冠冕堂皇地向追随他的得力帮手屈能伸“博士”移交了一番“公务”。

屈能伸闻言,不禁一怔。相交数年,从未听王真威说起过老家还有老母,更难相信王真威会有如此孝心。他是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乖巧“博士”,虽然并不知道信函匕首一节,但是从张小铁、马阿四的失踪,王真威的近日言语举措间,察觉到了王零点威此举的真正意图了。

在追随王真威的这几年里,屈能伸也着实捞到了不少油水。他知道王真威这一拍屁股溜之乎也,自己再呆在命相公所里决难讨好。于是,就在王真威席卷所有、“回乡省母”之后不久,“屈博士”也乔迁他乡,另筑新屋开新馆去了。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无人管的命相公所,在此多事之秋,谁也不想染指。于是,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命相公所,从此消逝。
2009-7-15 02:3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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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相公所的存亡,丝毫不影响上海滩上大大小小百数十命相馆、课命馆的生意。太清馆的生意,仍然是那样红火得令同人眼红;袁珊的命相馆,也日渐有了起色。用张天笑的话来说“龙,还是龙。”

吃了陈哲高一次大亏,袁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向对方面对面地实施报复了。他以转弯抹角的方式,向盛老三的家人暗通款曲,披露“白牛”事件的真相。

盛老三愤怒了。他再也想不到有十几年交情的陈哲高竟会生着法子骗他的钱。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天,他将陈哲高邀请至位于北四川路的宏济善堂。

这是一幢七层高的大厦。本来是中国银行虹口分行,如今已被日军占领。七层高处,便是盛老三主持下的“宏济善堂”总部。

乘上电梯直上七层楼,两名持刀的日本宪兵已经恭候在走廊上。陈哲高见状,饶是大胆,也不免有些战战兢兢。在两名宪兵的寻引下,脱鞋步入铺着“榻榻米”的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室中央的一只矮几,几上置有一个红漆木架,架上横放着两把极精致的日本军刀,刀柄上镶有珠钻宝石。那两名宪兵,见了这两柄军刀,立时“啪”地一声,肃立致敬,鞠躬如仪。陈哲高暗忖,这大概便是几年前盛老三东游日本晋见皇室要人时所赐之物了。

盛老三的办公验室宽敞而且极其雅致,唯一煞风景的是在屋中央放着一张红木大烟榻。此时,他正斜躺在烟榻上,微闭双眼,手持烟枪抽着大烟。见陈哲高入室,略一点首示意。陈哲高与盛老三本是熟人,也便往烟榻另一侧坐下。静待老三抽完那一筒烟,才笑问道:“文颐兄召见,有何雅教?”

“我要告诉你,安徽乡下买来的那一头白牛已经被我宰掉了。”盛老三的大烟虽已抽完,却依然又双目微闭,缓缓而言。

陈哲高闻言一怔:“为什么宰了?”

“这就要问你哲高兄了!”盛老三突然圆睁双目,逼视对方。

“文颐兄千万不要听人挑拨。”陈哲高脱口言道。

“挑拨什么?”
2009-7-15 02: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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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高顿时语塞。

盛老三冷笑道:“哲高兄牛肚刺字,真可谓用心良苦。绑票袁珊,更是手段高明!”

“这都是袁珊为了当年大小月之争落败一事,挟隙诬陷,文颐兄万不能信……”

“好了,好了!”盛老三愠怒道,“牛肚刺字一事,我已派人调查清楚。今天叫你来,是要告诉你几句话。”

陈哲高知事情败露,狡辩已经无用,此时此境,惟有俯首听训了。

“第一,你我十数年交情,从此一刀两断!上次赠你十万元,我也不再追回。但是,那一只回首铜鹿宣炉,因赠非其人,有辱宝器,必须归还我!”盛老三一字一顿,厉声言道,“第二,袁先生已是我的朋友,不许你再有任何报复行为。上次绑款,必须如数归还。”

陈哲高唯唯连声,额头上早已吓得冒出了冷汗。

盛老三又冷笑一声,言道:“你是有名的‘赤练蛇’,我算是被你咬过一口了。但是从今以后,不许你再使诈作鬼。目前这上海滩上,我盛老三自信还可以治治你的!”

“文颐兄……”

“我们情义已绝,不必再称兄道弟了!”

“是。盛先生!我财迷心窍,有愧您先生,罪该万死。”本来在盛老三面前平起平坐惯了的陈哲高,此际自觉矮了一截,低声下气地言道,“刚才先生所言,在下都记住了,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盛老三一声冷笑,向门口喊道:“送客!”

两名持刀宪兵,立即闪将出来。

陈哲高见状,连忙起身,向已经躺倒在烟榻上的盛老三鞠躬引退。

走出七层大厦,步下光溜溜的大理石台阶,瞥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北四川路,陈哲高才长出一口气,犹如丰都城阎王殿中归来一般,慌忙钻进了自备汽车,疾驰而去。

他深知日本宪兵在上海滩上的能耐。即便英、法公共租界,此时也已被日本军所“接收”。

要想跳出盛老三的手掌心,显然不可能。

陈哲高一回转家门,当即取出宣炉宝器、银行支票,分别送往盛、袁两处。尔后,变卖掉房产、家具、汽车,携带巨款远遁他乡,隐姓埋名。

巨额财产失而复得,袁珊喜出望外。陈哲高远遁他乡,更令他欢欣不已。

陈哲高、袁珊都是上海滩上众所瞩目的名相士,一遁一富,立即引起世人的关注。好事的新闻记者,如蝇逐臭一般,盯住时贫时富的袁珊,打探内情。

最先探得内情的,当然是那位与袁珊已有十数年交情的甄非儒了。年岁不饶人,当年的风流倜傥的青年才子,如今已是年愈不惑、华发初上的老儒了。那张畅销苏杭一带的《时报》,因为上海的沦陷而早已停刊。如今,他投在以孔祥熙为后台老板的《新闻报》屈居本埠新闻部主任。
2009-7-15 02:3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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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篇详细揭露名相士陈哲高牛肚刺字、富翁盛老三受骗上当的新闻,热气腾腾地出笼了。

如同三年前发表盛老三轮回转世、胎投白占的新闻那样,牛肚刺字的内幕一经暴露于世,又一次激动了人们的好奇之心。命相师们的信誉,不免受到了影响。盛老三更是一百个不乐意。

袁珊因为隐去了敲诈陈哲高一节内情,只将遭绑与揭露串联在一起,便成为命相骗局的叛逆者,受到世人的赞赏和信赖。一时间,生意空前的兴隆。

“哈哈哈……”他久已没有这么开怀畅笑了。一度低沉压抑的情绪,一荡而尽。

方玄却大摇其头。因为他知道内情。

就这样,命相业与整个社会一样,从未停止过尔虞我诈的争斗、恩恩怨怨的纠葛。随着历史车轮的滚滚前行,大大小小的命相士们,挟带着旧社会赐予他们的污泥浊水,举步维艰地跋涉在坎坷不平的人生路上。

转眼之间,又是二年过去了。中华儿女经过八年抗日战争,终于驱走了日本侵略者。命相业虽未参与抗战阵线,却也如同其他行业的人们一样,享受着抗战胜利之后的欢悦。

自从王真威携款逃遁后,命相公所便已不复存在。如今抗战既已胜利,各种社会团体纷纷恢复,命相业的头面人物,也便自然地萌动起建立同业组织、抬高自身价格的念头。

最起劲的是当年明眼相士中的后起之秀,如今甫入中年的吴天定、吴天宝昆仲,他们联络袁珊等人,推拥前辈成名人物丁大炎为明眼领袖。盲人中的张天笑,虽年逾五旬尤不甘落伍,真心联合张奕堂、周凡乐等盲人同道,拥出一个方玄,作为盲人领袖,积极参与组建同业公会的活动。

这一天,方玄正在替一位浦东老汉推算“做坟”日子,忽然屋角处的电话铃声响起。

“你是哪一位?”方玄甚是不乐意地拎起话筒问道。

“方先生吗?我是丁大炎哪。”

“喔,是丁老先生呀!”方玄顿时语音欢快起来,“有何雅教?”

“我想和你商量,确定一个时间地点,开一次盲明星相公所的筹备会议。如何呀?”

“行哪。时间、地点都由您老定吧。”方玄道。

“那就定于后天下午两点钟,在我寓所碰头吧,怎么样?”

“行。”方玄笑应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2009-7-15 02:3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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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明争暗斗 同人联合筹公会 花样新翻 命理哲学拒盲人
话说方玄接获丁大炎的电话,立即遣人邀集张天笑、张奕堂、周凡乐等盲人代表,当天晚上在他住处召开了一个筹备会议前的预备会议。

“方先生,我们盲人在命相界的地位,历来底人一等。这次重建公会,有您领头,务必不能再受明眼同行的窝囊气了。”周凡乐振臂言道。

张天笑频频点头:“对,从筹备委员的人数开始,我们就要寸步不让!”

“关键是公会的章程,我辈务必坚持权益平等的原则。”张奕堂也踊跃发言道。

“会长的人选,也极为关键。”另一位姓樊名明的代表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因此,在会长人选问题上,我们必须据理力争,当仁不让。”

“对,丁大炎虽然年长一些,但是论功力,讲声望,难与方先生并论。”朱明生也在一旁插言。他虽然明眼人,却因为长期与方玄合作,充任助手,从感情上倾向于盲人一边。如今虽然另开命相馆,仍时来方家走动。听得今晚盲人代表聚会,也赶来“参谋”。旁人知其与方玄的渊源极深,亦不当外人相避。

方玄闻言,连忙笑言道:“这是不行的。公会诸事繁杂,盲人主事万难讨好。何况,我是一个性喜清静的人,各位还是莫提此事,饶了我罢!”

“此事关系到我辈数百个同行的利益,方先生万不可推辞!”张奕堂急道。

在众人的再三相劝下,方玄才苦笑一声:“那就走着瞧吧。”

盲明星相公会第一次筹备会议,如期在新闸子路培鑫里丁大炎家的客厅里召开了。参加会议的人,除了盲、明双方的十几位代表以外,还有吴道光等几位命相业界的前辈老人。

丁大炎以老前辈和召集人的双重身份,首先开言:“诸位同人,上海的星相公所,自从潘公子良先生开创以来,已有整整八十年的历史了。八十年来,公所作为星相业同人的唯一公开合法的组织,无论在经济上还是业务上,对于同人都有着很大的帮助。遗憾的是,东洋鬼子占领上海之后,公所为王真威一伙人霸持,搞得乌烟瘴气,后来王真威、屈能伸又携款逃遁,公所数十年积余财产荡然无存。现在,磨难终于结束,值此百废俱兴之际,我等同人又能相聚一堂,共商星相业的振兴大事,真是不亦乐乎啊!”
2009-7-15 02:3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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