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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奇缘 下载书 瞎子王揭露算命骗术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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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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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15 01:22:08
『公共马甲』  发表于 2014-11-28 10:57:19
7556tygfvfjgh
2014-11-28 10: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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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马甲』  发表于 2014-11-28 10: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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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马甲』  发表于 2014-11-28 10: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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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引子

三十年代的上海。

    一辆豪华型轿车,在一条颇为宽敞整洁却并不热闹的马路上“沙沙”地行驶。两边的车窗被一层蓝色的丝绸窗帘密密地遮住。

    “吱”地一声,轿车终于在一幢石库门房子前面嗄然停住。车门开处,首先钻出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他熟练地将手遮住车门项,弓着腰,恭而敬之地从车内引出一位老者。

    这位受尊敬的人物,年近六旬,身材敦实,脑门油亮,稀疏的头发也已斑白。他穿着长袍马褂,气宇轩昂。

    在年轻人伸手扣动那一副黄铜门环时,老者瞧了瞧一旁墙上镶嵌着的那一块写有“太清课命馆”字样的白铜招牌,微微一哂。这块一尺半见方的白铜招牌,吸引了多少政客、巨贾、名优等海派各式头面人物!得意者,从这里得到了永保得意的许诺,添加了继续参与生存竞争的勇气。失意者,从这里获得了走出低谷的希望。今天,他以失意者的身份,以等待了六个星期的代价,来到这里冀求一张引渡迷津的良方。

    黑漆锃亮的石库门与左邻右舍并无两样。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呵!

    两扇大门缓缓启开,一位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汉子,向门外来客拱手道:“欢迎,欢迎!我们馆主正在楼上恭候。请吧。”

    老者颔首作礼,一撩袍襟,率先跨入天井。天井两侧墙根处,几盆白兰花开得正盛,幽香轻吐,弥漫在空气中,煞是爽人。

    穿过天井,便是客堂。四扇落地长窗门,使得客堂内十分敞亮。靠窗门右侧安放着一张小型红木写字桌,桌后墙壁上悬挂着一块书有“挂号处”字样的搪瓷小牌。上方又悬着一块长三尽宽二尺的红木镜框的价目单。课命项目繁多,命金五元起至二百元不等。价目单下方,另有两条注说,第一条是“两周前预约挂号,每日五名”,第二条是“四岁以内、花甲之外命金加倍”。与价目单遥相对应,另一侧墙上悬挂着的红木镜框内是一幅王文八卦图。待客的八椅四几,一式红木,分列两旁,很有些气派。客堂内侧,居中一条长形红木供桌,精雕细刻;供桌中央是一只红木镶座的铜鼎炉,几把广东捧香,散插其中。青烟缭绕处,挂着一幅已经发黄的太清老君神像;神像两侧是一副石鼓文体对子,上联“课通天地”,下联“命属阴阳”,朴茂雄健居然是吴昌硕手笔。对子下方的供桌两侧,那一对明代永乐窑的青瓷花瓶,更显示出这个课命馆馆主的身份非同一般。

    沿着墨绿色地毯铺盖的楼梯拾级而上,便是馆主的谈命室。老者踏入谈命室,只见一位身材颀长,面色红润,年龄约在三十五六岁之间的男子缓步迎上前来。他的脸上虽然架着一副墨镜,仍掩不住那一股外溢的秀气灵气,给人以清新脱尘之感。

    “可是大帅驾到了吗?”他微笑道。

    陪客上楼的中年男子忙低声向老者言首:“大帅,这位就是我们的馆主。”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老夫久仰馆主大名,今日一见,竟是这样年轻,实在可敬,可敬!”

    “大帅,请恕方某未曾远之罪。”馆主不卑不亢地向着老者躬身施礼。

    那位操着满口山东土音,被尊为“大帅”的老者,乃是十数年前称霸一方的北洋直系军阀首领吴佩孚;而这位自称“方某”的馆主,便是本书主人公、曾经名噪上海滩、号称“瞎子王”的“一清居士”方玄。

    与一般的命相占卜之士稍稍不同,方玄凭藉着我国那一套传统的数理推衍模式和娴熟的演算技巧,热中于欺骗大大小小骗子。他善于将他们的脑子堕入五里云雾之中,然后让他们乖乖地留下一部分作孽钱,同时也让他们获得被骗的满足。

    你瞧,这位集军阀、政客于一身的落魄巨子,也不请自来了……
2009-7-15 01: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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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祸福无常 神童顷作“糊涂人”谋生有道 古镇初摆测字铺

话说江南杭州湾,湾口本来甚是窄长,站在北沿海一带的望海台上,隐约可见南沿的余姚、慈溪一带景物风光。这里物产富饶,兼收陆、海资源;人物俊秀,并蓄天灵地杰。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旦春潮汛起,千舟竞发,勤劳的人们便及时向大海索取历来属于他们的海鲜珍品,尤其是大、小黄鱼。虽然,附近一带海域里不乏墨鱼、带鱼之类令人馋诞欲滴的海鲜,然而在当时当地的人们眼里,因为更为鲜嫩的大、小黄鱼已是取之不尽,所以除此而外的诸般海鲜,竞不屑一顾;不幸沾上网来,亦弃之如敝屣。

    遗憾的是,光涌的钱塘江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涨落,冲刷着软弱的海岸,将杭州湾口愈撕愈大,使得风景如画的杭州湾愈来愈汪洋恣肆、令人骇怕。浑浊的江水掺杂着咸苦的海水,在暴风雨鞭策下,又常常爬上岸来,将大片良田、乡镇淹没,犹如汪洋,人反为鱼鳖所果腹。

    明际,金山卫来了一位县令,名叫方炳灵。此人并非少年得志之辈。他出身贫寒,曾因生活所迫,混迹于命相占卜行业之中,颇负“神算”之誉。在“学而优则仕”这一条泥泞的烂路上爬滚了半世,这才侥幸登第,被派往金山卫充任知县。眼看着沿海一带的人民饱受海潮侵袭之苦,这位深知民情疾苦的七品芝麻官,毅然上书朱姓皇帝请求拨款,并发动地方富绅募捐,亲自督工,修筑了一条从西渡到乍浦一带长达二百里的海堤,迨海堤修成,这位曾经替许多人掐算流年、指示命理的命相学家,却因操劳过度而中年辞世。朝廷为表彰方炳灵的业绩,册封他为金山卫城隍。金山卫一带远近百里的老百姓,感念他的筑堤之恩,第逢大小节日,扶老携幼,有往朝拜,香火之盛,在全国所有城隍庙行列中堪列班首。

    讵料事过境迁,到了清朝中后期,因为方炳灵曾经跻身于命相行业之故,一般命相、占卜之士,竞别出心裁,将方炳灵奉为我国东南部的相业宗祖,闽、浙、江、沪一带大凡吃这一行业开口饭的大小相士,每逢清明上元,七月半中元,十月朝(初一)下元,群相前往金山卫城隍庙,朝拜这位相业祖师。冷僻的金山卫,顿时热闹非凡,如同通都大邑。不仅金山卫城隍庙内供奉所用的香炉、蜡台、绸档、神袍,均由名艺人捐送的上品货色所替代,庙内一切费用,尤其各个节日大批相士前来朝拜时善食、住宿等接待所需的费用,也由相业界同人尤其其中的一些名流巨子解囊资助。随着城隍庙性质的蜕变,管理庙内事务的人员,也渐渐由一些相士替代。主持者的身价,不断上涨,一些随着年事渐高的相业耆旧,一旦从相业前线引退,竟以能居此职位视为殊荣。金山卫城隍庙,从此成为相业圣地。

    且说距金山卫不足百里的杭州湾北沿,有一个集居着数千人口的古镇。数百年来,镇周围一带村民一直喜种桃树,到了春三、四月,千万棵桃花盛开,将偌大一个古镇团团掩住,这个镇也便因此得名桃花镇。

    桃花镇距海岸仅两里路程,一条蜿延伸向海口的河,将桃花镇一截为二。大河尽头的海岸处,一座海娘娘庙凌风而立。娘娘庙其实只是一间屋顶古式、占地五十来平方米的房子,里面除了一座海娘娘塑像,别无它物。这座冷落的海娘娘庙,只有到了渔汛季节,才为那些出海捕鱼的船民所重视。大把大把的棒香,大叠大叠的黄标纸,在娘娘像前大方地焚烧。

    被十数丈开阔的大河一分为二的桃花镇,最雄伟的建筑要数大河南沿的夫子庙。在雕梁画栋的正殿前,两株三人合抱粗的银杏树,更显示了这座夫子庙的悠久历史。

    夫子庙对面的河北沿,是一座占地颇宽的高宅大院,屋宇虽无夫子庙正殿那般高大宏伟,也不如夫子庙正殿那般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却有井台楼阁,曲径通幽;既阔又深的后院中,更有近百株桃树,争芬斗艳,别是一番情景。
2009-7-15 01: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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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这座宅院的主人,是一个寡妇。

    她姓龚,名云卿。是桃花镇的首富。她的父亲龚逸清,是一位仅仅为了读书而读书的书呆子,性喜闲散,自诩“散仙”。年轻时候,几位朋友屡屡劝他一同赴考,搞个一官半职,也好封妻荫子,他总是一笑置之,我行我素。逸清不仅文才冠乡里,还深谙武术,长拳短打,莫不精通,尤其一柄三尺宝剑,舞动起来出神入化,水泼不进。桃花镇上的泼皮无赖,远远见到龚逸清的影子,犹恐避之不及。膝下一儿一女,儿名云松,女名云卿。及至长大,儿子竟与父亲性清迥异,死认住“学而优则仕”这个理,舍命读书,结果十年寒窗,屡试屡败,到头来只弄回一块秀才巾,惹得老子几番嘲笑。没奈何,在镇上开了一个学馆,权充教书先生。倒是女儿云卿,不存在搏取功名的可能,便一心一意伴着父亲诵读诗文。不料她的天资,竟是远胜乃兄,四书五经,稍经点拨,便豁然贯通;诗词曲赋,更是过目成诵。龚逸清视之为掌上明珠。云卿年届二八,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绝伦。

    一镇富家子弟,争相托媒礼聘,以娶得云卿为最大心愿。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争,最后,与夫子庙隔河相对的方宅少主人、方晓岚一扫“群敌”,成为才貌双全的龚云卿夫婿。方晓岚之入选,不仅因为他拥有富甲乡里的祖传家产,更兼有满腹经论的才气和温良恭俭的品行,以及那一张面如冠玉的小白脸。

    全镇人都从心里发出赞叹: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

    方晓岚年仅二十,却因天资聪敏,勤奋好学之故,已是年轻入学,成为桃花镇上除龚云松之外的唯一秀才。他雄心勃勃,决意走通举人、进士这条光宗耀祖之路。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潜力。自从迎娶龚云卿之后,他既留恋娇妻绣房中的温馨气息,又难舍从小立下的仕途期许。

    新婚燕尔,不免在娇妻身上掏虚了身子;又暗下非蟾宫折桂以报娇妻恩爱之情不可的决心,小立课程,大作文章,加紧攻读四书五经。于是,本来就颇为清瘦的身子,更见清瘦,终于咯血成疾,卧床难支。就在妻子云卿怀胎生子后不久,方晓岚与新生的儿子匆匆见了一面,便两脚一蹬,魂归西天了。

    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啊!面如桃花的龚云卿,年不满二十,便做了寡妇。她与所有的年轻寡妇一样,深夜无声饮泣。

    毕竟,她还有一位来到人世间不久的可爱的儿子。丈夫临终前,给儿子匆匆起了一个名字:方玄。一心想蟾宫折桂的方晓岚在病榻上终于悟出了一些什么,在儿子的名字上体现了出来。仕途之梦确实太玄了。他的身子尚未死,心却灰了。云卿是一位才女,也是一位烈女。她决心将儿子抚成人,使丈夫破灭的梦重返方家,成为现实。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刚来到人间的儿子身上。

    龚逸清痛失快婿之余,对外孙格外疼爱,方玄年方五岁,这位外祖父便急不可待地向他倾倒满腹的学问。还是做母亲的深知利害,将儿子及时送去舅父云松学馆,接受严格的学馆教育,灌输“学而优则仕”的正统思想,而将外祖父的满腹文章仅仅作为课余补充。同时,云卿从丈夫的早逝中悟出了强健的身体乃是刻苦做学问不可缺的条件这一道理,十分注意儿子的健康训练,因而索性将父亲接在自己家里,请他督促外孙每天清晨起床练武。

    云卿毕竟处在满怀情欲如日中天的年龄,就像人不吃饭便会产生饥饿一样,自从丈夫死后,她时时感到性的饥渴,尤其在“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百花时节,她常常转辗反侧难以成眠。

    如何打发无数个寂寞凄苦的漫漫长夜呢?她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办法。

    她找来一百枚铜钱,待夜读的儿子就寝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将这一百枚铜钱撒在地上,然后吹灭清灯,跪爬在地上,再将这一百枚铜钱一个一个地摸起来。待一百枚铜钱摸尽,她早已经累得腰酸背疼,精疲力尽,一挨枕头便能酣然入睡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百枚铜钱已被摸得晶晶锃亮,方玄也已经渐渐长成为一个十四、五岁的英俊少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外公、母亲越来越发现他的天资超人。他的拳术剑技已经使得外公难以招架,他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更使自视甚高的舅父云松自叹勿如。

    眼见得儿子仕途有望,风韵犹存的云卿,越来越精神焕发。自从丈夫死后,她很相信人的命运。她看过冯梦龙等才子编写的小说,对于那些因果报应的故事尤其深信不疑。为了使儿子将来科举顺遂,仕途无滞,她决定做一件大善事,替儿子积些阴德。
2009-7-15 01: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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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方宅南首十几丈宽的河面上,横架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木板桥,乃是沟通南北两半镇数千男女老少诸多关系的唯一通道。年久失修之故,断断续续已有十几块横木板断裂。人走在桥上,油然而起履薄冰之感。一遇刮风下雨天气,胆小的人根本不敢过桥,河北的少年子弟必得过桥去夫子庙里上学,往往收起红油雨伞,夹在肋下,身子伏在桥板上爬过去。每年总有几位不慎落水者,即使傍近有船家赶急捞救,也难免有个别捞救不及时而溺死者。

    云卿决定捐资造一条石桥。她去找父亲商量。

    “什么?”龚逸清闻言,不由一怔,“云卿,你知道建造这样一座石桥需要花费多少钱么?”

    “我已核计过,大约三千两银子。”云卿微微一笑。

    “天哪,这要去掉你大半家当哪!”龚逸清惊呼道,“你方家虽然号称本镇首富,可是最近几十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大的只是架子,内囊早已空乏。如今你们又是孤儿寡母,只有出项没有进项,小玄今后还要娶妻生子,你可别胡来呀!”

    “爹,只要老天能保佑玄儿以后科场顺遂,这三千两银子,我舍得花。”云卿决意言道。

    龚逸清见女儿主意已定,不能逆转,沉吟片刻,奋然言道:“既然如此,乘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就替你这位大善人料理此事吧。”

    方寡妇捐资造石桥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成为桃花镇的特大新闻,也遍及方圆十数里的乡村。

    “毕竟是老户人家,孤儿寡母还能一掷千金。”茶馆洒肆里,老头儿们不胜钦羡地议论。

    “这下可好,风雨时节再无过河之忧了。”河边水桥板上,洗衣妇们怀着喜悦的心情憧憬着未来。

    然而,建造这样大的一座石桥并非易事。龚逸清组织人马,从千里之外来运大批花岗石,聘请来一班石匠,就费了不少精力。然后是监工督造。紧赶慢赶,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将一条二十来丈长、一丈多宽的石桥建成。石桥两头,各雕了一对三尺来高的青石坐狮,颇具神威。

    讵知桃花镇上的石桥刚刚落成,爱新觉罗氏却从高高的皇位上滚落到了尘埃里。清王朝的垮台,使一心积善以求儿子登科耀祖的龚云卿大为沮丧。三千两银子,掏空了她的内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方寡妇生了一场大病。老父亲深知女儿病因,天天跑来疏导。方玄也在一旁劝慰道:“娘,造桥本为积善,如今桥已造成,善亦已积,常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床’,娘何必自寻烦恼呢?况且,科举制度虽然废除,读书人总有可用之处。‘天生我才必有用’,只要勤做学问,孩儿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云卿闻言,这才慢慢振作起来。

    方玄并没有因为清王朝的倾倒、科举制度的取消而停止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究。尤其被列为诸经之首的《易经》,因为艰深难懂而更激起了方玄探究其真缔的兴趣。除了向外公、舅父请教之外,每有善易之士经过桃花镇,他总不放过请教的机会。或有心得,便高兴得手舞足蹈。《易经》六十四卦卦辞三百八十四爻爻辞。虽然艰深晦涩,他却能够像诵读唐诗宋词那样,连同其《大传》一起,倒背如流。

    明月高悬的夏夜,方玄一边挥扇驱蚊,一边与外公探讨着《易经》。

    “外公,中国文化当以易经为其源头,并且最有玩味处,你说是么?”

    “是呵,不懂易经,便不懂中国文化。易经,不仅是华夏文化的源头,也是开启华夏文化宝库的钥匙。”龚逸清深得其中之味地言道,“中国诸多文化,都是相通的,譬如医学,核心也是一个阴阳问题。懂得了易理,医理也就豁然而通。”

    “外公,你教教我医理好么?”方玄知道外公对医理颇有研究,镇上谁人得了什么病,常常来找外公搭个脉,开个“方子”,去药店抓几帖,很灵。

    “行。”龚逸清点头道,“以前,你娘希望你早点登科搏个功名,所以我也不敢与你讲医理方面的话。如今不作登科之想了,你懂点医理也有好处,至少对自己和家人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吧。”

    方玄默默地听着。

    “医理,可是一门大学问哪。”在这位天赋甚高的外孙面前,龚逸清似乎特别喜欢发表宏论,“中医的核心乃是阴阳平衡。这平衡两字,看似简单,其实蕴涵着很深的道理。以我看,圣人所倡的中庸之道,实在也是从医家这个阴阳平衡中间化出来的。你在易经方面有一定功底,所以再学医道,就会比别人容易得多。许多艰深难懂处,对你来说就不怎么困难了。这就叫一通百通。”

    自此以后,方玄一有空闲,便去找外公,听他老人家讲解医理,有时候恰巧遇上有人来找龚逸清看病,方玄便在外公的指导下,进行望、闻、切的观察实践。
2009-7-15 01: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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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且说自从方寡妇作出捐资造桥的豪举以后,人人都道方家虽然孤儿寡母,家庭十分殷实。况且方玄聪明俊秀亦早为乡里所知,不免引起那些待字闺中并且自以为门当户对的家长们的瞩目。他们不顾常规,纷纷主动托媒,欲与方家缔结秦晋之好。先前,云卿迟迟不肯替儿子结亲,是为儿子的前途计。她知道,方家与龚家,都是世代耕读之家,在桃花镇上虽属上流,一出桃花镇便被人视为阿乡,根本没有社会地位可言。将来儿子科举得志,走上仕途,社会关系是极为重要的。常言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倘若寻个仕宦人家结亲,便可“好风凭借力”。况且,“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读书出头,不愁儿子讨不到如意的媳妇。因此,云卿迟迟未给他定下一门亲事。

    如今科举已废,方玄也已年届十六,云卿架不住媒人三番五次地上门说项,终于松了口,决定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聪明俊俏的闺女。挑来选去,最后看中了朱镇长的小女儿玉玲。

    “玄儿,玉玲做你的媳妇,可好?”母亲征求儿子意见。

    “娘看着好,准错不了。”方玄心里喜滋滋的,“只是她的爹爹有点儿霸气,名声不怎么样。”

    其实,玉玲姑娘曾在龚云松的私塾里与方玄同窗念过几年书,方玄对她极有好感。现在,听母亲选中了她,如何不愿意。只是年轻怕羞,这才临时找出一些不影响母亲决定的短处,遮掩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态。

    “,十全十美的事哪儿去找。你娘舅也赞成,说玉玲这姑娘挺聪明,文静的。”

    “嗯,孩儿听娘的。”方玄这才见势落篷。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晃两年过去,方、朱两家选定吉日,准备给方玄、玉玲这一对才子佳人操办完婚。

    谁知祸从天降。

    这一天,方玄同往常一样,清晨起来,挟着一本书,径往后院桃花盛开的曲径间,先是练一套长拳,然后读几篇诗文。不料长拳刚练至一半,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旋即左侧头部、眼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自恃年轻体壮,一向不知头痛脑热为何物,以为这不过是清晨偶感风寒而引起,稍息一会儿自会平定,便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不料稍坐片刻,只觉得偏头之痛愈演愈烈,这才着慌起来。连忙站起身子,趔趄着奔回房间。

    “玄儿,你怎么啦?”母亲闻讯,急忙赶来,一眼看到儿子五官端正的脸蛋已被痛楚扭曲得冷汗直冒变了形色,顿时腿都软了。

    “娘,孩儿的头疼得厉害,心里也挺……”躺在竹榻里的方玄,话未说完,突然一伸脖子,“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玄儿……”母亲急得哭了起来。

    “娘,孩儿不要紧的。哎哟……”方玄吐了一阵,强打精神,本想安慰母亲几句,不料一阵炸裂般的头痛,又使他禁不住喊叫起来。

    “玄儿,你要挺住,我叫人请你外公来给你看看。”母亲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龚逸清得讯,大吃一惊,急急赶来。虽然老人身体健旺,毕竟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了,又是心急心疼,到得外孙榻前,不免气喘吁吁。

    “玄儿,你……你怎么啦?”

    方玄闻声,强忍住剧烈的偏头疼,言道:“外公,您别急,我过一会儿自会好的。”

    然而,他的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却显示出痛苦的剧烈。

    龚逸清挨着竹榻坐了下来,稍稍定了一下神,便给外孙切起脉来。

    为了减少外公把握脉象的干扰,方玄紧闭双眼,强忍住剧烈的痛楚。

    “玄儿,张开嘴让我看看。”龚逸清切罢脉象,向外孙言道。
2009-7-15 01: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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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勉力张开口腔。

    “玄儿,感觉不舒服已有几天了?”龚逸清看罢舌苔,皱眉问道。

    “这几天似乎有些烦躁,此外并无异样感觉。”

    “你把眼睛张开,让我看看。”

    “嗯。”方玄强忍痛苦,勉力睁开双眼。不料大吃一惊。“外公,我的眼睛……”

    只见方玄的眼珠发赤,瞳孔微微扩大,本来十分犀利的眼神,显出散乱的样子,龚逸清心中顿时大惊。

    “小玄,你能看清我头上的白发么?”

    “很模糊,分不清。”方玄痛苦的言道。

    “啊呀,这病真怪哪!”龚逸清暗暗愁思道。

    云卿也看出了端倪,急问道:“爹,玄儿这是什么病?”

    “小玄的虚火很旺,先服几剂滋阴降火的药,扎几针止了痛再看看吧。”龚逸清言道。他一边拈笔似方,心里却对外孙那一双瞳孔的微微扩大深感不安。

    又是扎针又是服药,方玄的痛楚稍稍得以缓解,然而那一双瞳孔,却不但不见收缩,反而渐渐扩大。延至第二天,已是五尺之外难辨亲人面目了。

    云卿急得一夜未睡。

    未过门的媳妇朱玉玲小姐闻讯,也赶来省视,一边温言抚慰方玄,一背过脸却又抽泣起来。

    “云松,赶快雇一条船,送小玄去上海洋医院诊治。”龚逸清见势不妙,当机立断。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送的是一位捐桥大善人的独苗儿子。几班船夫轮流作业,拼命摇橹,终于在翌日凌晨赶到了上海。

    “爹,据说德国人开办的同济医院很有声誉,就去那里吧。”云松打听消息后向父亲请示。

    “行。”龚逸清老人点头。

    “喔,这位英俊的小伙子患了急性青光眼。”身材瘦高、红鼻子绿眼珠的德国医生一番诊视,婉惜地摇了摇头,“来晚了,来晚了。”

    方玄闻言,头脑“嗡”地一声响。此时,他的视力已经减退到咫尺之内也只能见到摸糊的影子而无法辨认物件的地步。

    “医生,请给这孩子看看吧,我求您啦。”龚逸清为了外孙,顾不得一辈子的清高,竟一撩长衫下摆向着洋医生下起跪来。

    “啊,老人家请不要如此。”洋医生见状笑了起来,摆手道,“我会尽力给他治疗的,只是效果不会太大了。”

    果然如此,方玄住院半个月,白白扔掉几百块大洋,带着一双视物模糊的眼睛,凄然回到了桃花镇。

    当方玄戴着一副墨镜,在舅父云松的搀扶下跨入家门,倚门悬望、度日如年的云卿知道儿子瞎眼已成定局,顿时晕倒在地。

    “卿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呢?”还是龚逸清人老持重,顾全大局,待女儿醒转后,也埋怨道,“小玄这孩子骤然失明,已是悲观万分,我们做长辈的,理应尽力宽慰他,不能再让他受丝毫刺激了。”

    “爹,我们母子怎么这样命苦哇?”云卿一想起自己年轻守寡,如今儿子刚刚长成又忽失明,禁不住悲从中来。

    “唉,命由天定,谁也强不来,随遇而安吧。”龚逸清老人学富五年,却无法解答女儿之问,“小玄双目失明,以后担子更重,你可要想开些,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啊。倘若你再有个好歹,小玄这孩子就更苦啦。”

    在另一间屋子里,方玄斜躺在床上,双手枕头,那一双视物模糊的眼眶里,盈着热泪。
2009-7-15 01: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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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一方面,他从大量的古籍中既看到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更看到了人生的艰难困苦,尤其先哲先贤们对世态、人生入木三分的透视、剖析,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另一方面,由于幼年丧父,他目睹了年轻寡母独撑家门的诸般艰辛。虽然年仅十六岁,他既有雄心勃勃的抱负,也有脚踏实地的筹算。自从与朱玉玲姑娘订婚之后,他对未来的生活更是充满着美好的遐想。

    双目失明,使他从鸟瞰美景的山巅一下子跌入了黑暗的深渊。他再也看不到深爱着他的母亲那一双美丽而又柔和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溺爱他的外公那一副鹤发童颜的慈祥笑脸,再也看不到到青天里后院那一片盛开的桃花,河堤两岸鹅黄色的依依垂柳。

    呵,玉玲怎么不来看我呢?她那一双令人心醉的美目,那一张如桃花一样鲜艳的笑脸,还有她那细如弱柳的纤腰,婀娜多姿的倩影,他是再也不能见到了。

    她还像从前一样喜欢我么?

    蓦然,朱镇长那一副倨傲、势利的脸面,在他脑际闪过。小方玄不寒而。

    在门当户对观念下结成的儿女亲家,如一杆天平,当一方失重之后,另一方必然作出相应的反应。朱镇长一旦得悉方玄双目失明不可逆转的消息,便毫不犹豫地下定了退婚的决心。但是,他毕竟是一镇之长,不能不顾忌舆论的影响。他知道在方家骤然遭祸,情绪激动,方玄双目失明成了镇上第一号新闻之际,不能火上浇油。随着方家情绪渐渐平息,朱家用暗示的办法,披露退婚的愿望,谅必方家会知趣地交还大红八字。

    然而,方玄与他的寡母并不识趣。玉玲也不时瞒着爹娘悄悄溜进方家,劝慰她的未婚夫婿。

    半年过去了。朱镇长忍无可忍,终于正式摊牌。他先将哭哭啼啼的女儿送到上海,住在她的伯父家里,进洋学堂念书。然后,他径直来到方家。

    客厅里,面对龚云卿,朱镇长毫无愧色地递上一年前方家郑重其事送去的那份聘礼。

    “亲家母,我日前送玉玲去上海进洋学堂念书,顺便请教了一位刚从四川青城山来的道士先生,这才知道此番小玄突然双目失明,与玉玲八字相克大为相关,这位道士还说……”

    “不必说了。”龚云卿冷冷一笑,“朱镇长的意思,我早已明白。玄儿双目失明,是他自己的命不好。玉玲花朵一样的姑娘,我也自知不能委屈她。请你转告玉玲,早些忘掉玄儿,另觅佳婿。”

    这几句明白无误的话,大出朱镇长意料。他原以为此次前来退婚,必有一番口舌之争。

    “难得亲家母这样明理。”朱镇长笑道,“玉玲的八字红帖……”

    “朱镇长,我们已经不是亲家了,毋须再如此称呼。“龚云卿又是冷然一笑,“玉玲的八字,这就退还给你。”说罢,从袖内取出红帖,递将过去。

    “方太太,务必请你谅解。”朱镇长连忙欠身接过帖子,脸上竟然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愧色,“我是从小看着小玄长大的,也很喜欢他,以后若有什么事情需要相助,我一定尽力而为。”

    “镇长的好心,我替玄儿愧领了。”龚云卿言罢,端起了印有彩色图案的“无双谱”茶杯。

    朱镇长见状,知趣地起身告辞。

    呆呆地站在客厅里,望着已经迈出方家大门远远而去的朱镇长背影,龚云卿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胸闷,她赶紧伸手扶住茶几,颤抖着又伸向那一只刚才示意送客的“无双谱”茶杯。企图用清香的茶水冲刷一下满腔的难言浊气。不料手指刚刚触及茶杯,咽喉之间猛然冲撞出一股腥味,口一张,“哇”地一声,喷射出一口鲜红鲜红的血……

    “娘……”

    一直在隔壁厢房里听着谈话的方玄,忽然听得异样声响,赶紧摸将出来。跌跌撞撞的方玄,终于摸索到了晕倒在地的母亲。他嗅到了那刺鼻的血腥味。

    “娘,您怎么啦,娘……”他从母亲的嘴边,摸到了粘乎乎的血,心中大骇。

    云卿终于悠悠醒来,紧紧抱住儿子的头。

    “苦命的儿啊……”

    寡母、瞎子,相抱大恸。又一幕催人泪下的人生悲剧。

    龚云卿从此一病不起。屡遭重击,终于将这个心比天高的寡妇打垮了。父亲的开导,兄长的劝慰,已经无济于事。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方玄被一阵急促的呼唤声惊醒。

    “小玄,快起来,你娘不行了。”舅父云松的双眼,已经熬得布满了血丝。

    方玄急忙披衣而起。母亲三天未进粒米,呼吸细若游丝,不测之事,本在意料之中。可是舅父的“不行了”几字入耳,仍如炸雷骤闻,震憾着方玄的心。
2009-7-15 01:2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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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方玄一跨进母亲房中,便呼唤起来。

    儿子的呼唤声,终于悠悠传入灵魂与躯体已经处于若即若离状态的母亲耳中。她竭尽全力,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了热泪满腮的儿子。“玄儿……娘要走了……”她喘着气,吃力地言道,“你的命……真苦呵……”两行清泪,从她那已经干瘪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滴淌在枕头上。

    方玄紧紧地抓住母亲伸在床沿上的那一只只剩下皮和骨头的手,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娘,是儿子害了你呀——”

    坐在女儿床前一张靠背椅子里的龚逸清老人,禁不住老泪纵横。“云卿,你放心地去吧,我和云松自会照料小玄的。

    “爹……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老……“云卿硬咽着,吐出了最后一句话,终于油尽灯灭,两眼向上一翻,踏上了黄泉路。

    桃花镇上显赫百年的方家,彻底破败了。

    虽然如此,瘦死的骆驼,仍比马大。方玄在乡下还有几十亩祖业田,给几户农家租种着;镇上最大的一家布店,也有他家的一份股金。只要再没有意外的灾祸,方玄仍然可以过上比一般贫民优裕得多的生活。

    可是,方玄是一位八面玲珑、有胆有识的要强男子。经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他却渐渐成熟了。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他要让世人尤其是那位曾经是他岳父的朱镇长知道,他仍然是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人。

    他苦苦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这一天,他吃罢早饭,拄着拐杖,摸索着跨上当年母亲捐资建造的大石桥,面东扶栏而立,呼吸着略含水腥味的空气。家里,除了那位从小抱大他的奶妈给他做饭、洗衣,再无别人。

    有时候外公来看看他,稍稍聊上几句,便再无言语。从前纵论古今的雅兴,再也没有了。方玄的生活十分寂寞。每天清晨起来,在院子里练一趟拳术,吃过早饭,在这座由母亲捐造的大石桥上伫立片刻,然后回到家里,默默背诵以前熟读过的那些经典和诗词曲赋。午后,他就慢慢踱进对门吴世仁开的茶馆里,听听老人们的闲聊。镇上的新闻、陈年的掌故,以及老人们对人生的种种看法,竟使方玄增长了在书本上没有见过的许多见识。

    这天上镇做买卖的最后一批人,正在渐渐散去。有两位从乡下来的妇女,正嘻嘻哈哈地议论

    着从南桥堍走来。“二妹子,刚才听人说,南镇的王半仙昨夜突然跷辫子了。”

    “真的?前天我还请他算了一卦呢,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死就死?”

    “你叫他算什么?”老妇人喜欢刨根究底。

    “问问小毛他爹……这次出去贩布顺利不顺利。”年轻妇女似乎有点儿吱吱吾吾。

    “问问小毛他爹出门几时了?”

    “快半个月了。”

    “嘻嘻,你有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老妇人戏道。

    “三婶,你这个老没正经的……”年轻妇女顿时红脸。

    两人说说笑笑,离得远了。

    方玄无意听了这番对话,不觉好笑。猛然间,心头一动。王半仙是一个专门替人算命、占卜的落拓文人,桃花镇方圆一、二十里的人,不论遇到什么疑难事情,都喜欢找他问究竟。虽然有说得不准的,但被他说准的事情也极多。因而名声日盛,到后来干脆亮出“半仙”的招牌。当年方玄与朱玉玲的八字,也是他给定的音,说是女助男旺,天作之合,再好也没有的一对。

    何不也做一个算命先生?虽然名声不佳,总算也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办法。王半仙乍死,这周围正好缺了一个替人决疑解难的人物。万一有人闻风而至,真补了这一空缺,就不便再去插足了。
2009-7-15 01:2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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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不我待,捷足者先登!

    “什么,去做算命先生?”龚逸清殊感意外。

    “我要自食其力,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出路。”方玄申辩道。

    龚逸清看着外孙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沉默良久才缓缓言道:“小玄,算命这一行开口饭,不是好吃的。即便拜师学艺,也得三年五载才能出师。满了师,也难免要经常出些差错,挨人家的骂呢。这是一个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行业,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念头吧。”

    “外公,算命、占卜究竟有多少种类,我且不管,易经的占卦方法,我是懂的;测字的方法,我也略知一些。所以我的算命、占卜,只用此两法。王半仙是以万变之法应不变之事,我则用此两种不变之法去应万变之事。开始自然生疏些,但经验可以积累,日子一长,功到自成。”方玄胸有成竹地言道,“只要据卦、字直言,至诚待人,虽有论误,人家亦会谅解。”

    “嗨,你这孩子,怎知人心之凶险。“龚逸清心中想道。他是从心底里反对外孙走这一条路的。自然,这不仅因为这碗“开口饭”的难吃,更因为方、龚两户耕读之家,历来自视清高,对此类江湖行业视为下品而不屑一顾。然而,若将这些话说将出来,又岂非过于刺激外孙,伤其自尊。尤其使他难过的是,外孙从小聪敏过人,岂是不明贵贱之理。今日选择这一条路,实因双目失明,家道中落而万不得已。

    龚逸清沉默不语,方玄只得又道:“外公,非是孩儿不自量力,只因我整天整月整年呆在家里,实在憋得心慌,寻个事情做做,也好散散闷气。算命权作尝试,倘或不行,及时收篷也就是了。”

    眼见外孙主意已定,不肯更改,龚逸清无可奈何,问道:“你打算在哪里开算命馆?”

    “馆还不敢开,只打算在茶馆里的窗口处借上桌子,权充测字摊。外公,您看可好?”

    “吴切仁能同意吗?”

    “还没有跟他商量。外公,您的面子大,您帮我跟吴大伯说一说吧。”方玄唯恐外公不肯,又连忙解释道,“坐茶馆的人,大多有爱听新闻凑热闹的习惯,我在那里替人测字,正可满足他们的这一心里。这对吴大伯的茶馆生意,有益无害。”

    “你为什么要把测字摊摆在茶馆里呢?”龚逸清颇是不解“万一失算,人多嘴杂,一下子传得人人知道,何苦?”

    “正是因为怕失算招祸,孩儿才要选择茶馆。”

    “怎讲?”龚逸清莫名其妙。

    “这一年来,我几乎天天去坐茶馆,与茶馆里那些常客已经很熟。万一有个差错,问家不见谅,这些茶客也会援手调解。侥幸测准,他们便会像新闻一样,一下子传将开去,扩大我的声誉。”方玄分析道,“闲来无事之际,我也可以听听茶客们的新闻、世故,这样既能解闲,也能获益。”

    龚逸清见外孙的计虑如此精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果然不出方玄所料,茶馆吴老板一口答允。那一班老茶客听说小方玄要去茶馆摆测字摊,也皆大欢喜。

    “方少爷聪敏过人,摆个三年五载,一定响得起来。”

    “这里摆个测字摊,就更热闹了,好呀。”

    有几位老茶客,对方玄此举,不无叹息。

    “多好的一个少爷,竟然吃上这一碗饭,真可惜呀。”

    “方家书香传世逾百年,到头来这个结局,真想不到。”

    且说方玄一经落实了摆摊的场所,便紧锣密鼓地做起了准备工作。他先是到王半仙家里,送上一些礼品,将半仙生前那一套测字的玩意儿讨了过来。
2009-7-15 01:2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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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只是三、四十个字卷。

    原来,测字是命相占卜行业中最常用的一项技术。即便名声远播的命相高手,因为此技具有薄利多收的特点,也都乐此不疲。至于那些初出茅庐的新手,更是以为草创的。原因很简单,掌握这项诀窍远比命相占卜容易得多。

    第一,不用猜测来人意图,要判断的事情,总是在来人拈字之后主动说明。所以,只要略明事理,凭藉一些社会经验,就可作出比较准确的结论。

    第二,一字问一事,比较简单,毋需观颜察色、随机应变的伎俩。

    第三,汉字均由横、直、撇、捺、点、勾等几种基本笔画构成,每一结构复杂的字又往往包含有几个结构比较简单的字。由于每一字所含内容比较丰富,根据来人所述情由,选择适当的角度,便可以作出相应的判断。所以,只要具备一定的文化根底,熟练掌握汉字结构,便以应付裕如。即使命相行业之外的人,也可藉此取巧糊口。王半仙未死之前,方玄曾出于好奇,去观察过他的测字技巧,心中颇有些底子,如今无师开业,决定以此技作为开路先锋。

    “外公,请您把这些字都念给我听听。”

    原来,这三、四十个字,都是王半仙精心挑选过的,大多是水旁、土旁、月旁、日旁、宝盖头、一字头等结构方面接拆方便的常用字。方玄与外公一起,仔细研究了这些字的结构,发现了王半仙何以选择的原因和接拆的基本规律,不禁鼓掌称妙。

    然而,方玄是一个近乎瞎子的人,仍然用纸卷的方法显然行不通。龚逸清老人不免忧虑。“

    小玄,这些纸卷,王半仙使用很是方便,但是对你来说就不方便了。自己看不见,拈字问事者又并非人人都识得字,或者有人故意拈三说四开玩笑,……”

    “外公,你别担心。”方玄笑道,“将这些纸卷改成麻将牌那样竹骨相嵌的小块块,用手一摸就能知道是什么字,不也很方便么?”

    “这当然行。看不出你这孩子,窍门还真不少。”龚逸清老人点头道,“占卦也用王半仙那种金钱起卦法么?”

    王半仙的金钱占卦法,是用六枚同一型号的铜钱,放在一个竹筒内晃动一番,然后倾倒在桌子上,按出筒的先后次序排列,再按铜钱的”背‘、“字”分别象征阴、阳,而将六个铜钱显示的背、字情况,按由下而上的排列,得出一个六爻大卦。然后,根据所得这一卦的卦象、卦辞,结合问卦人所述事情,进行推断。

    “不。”方玄摇头道,“王半仙的起卦过于简单,往往使人有不信任感,而且所得亦仅仅一个卦,象、辞所含内容既简单,据以推论的象、辞又过于随心所欲。”

    “那你打算如何?”

    “我想采用朱文公所说的那种古老的占卦法。”方玄道,“虽然此法比较麻烦,但因此可以使人产生信任感,而且所得卦体往往会有本、之两卦,推断的根据也有古法可循。外公,您说呢?”

    “不行。”龚逸清摇头道:“且不说五十根蓍草无处觅,即使用竹签或小木棍之类替代,搬弄起来也大费周折;何况在茶馆里既难净手焚香,更不可能供位排场。若是简易施为,反而不伦不类。”

    原来,方玄所说的“朱文公”,就是南宋时期的著名理学家朱熹。他曾经在综合前人的经验方法的基础上,创制了一套文王六十四卦占筮之法。他用以演卦的工具是五十直根蓍草茎,要求演卦时“置香炉”,占筮者齐洁衣冠,合手焚香致敬,口中念念有词。演卦的过程,也极为繁复:

    先从五十根蓍草茎中取出一根置于一旁,然后用两手将参与演算活动的四十九根蓍茎任意一分为二,其中左手一份象征“天”,右手一份象征“地”。接着,从左手蓍草中任取一根,置于左手小指间,用以象征“人”,遂形成天、地、人的“三才”格局。再以四根为一组,先以右手分数左手中的蓍茎,再以左手分数右手中的蓍茎,一组一组地分数完后,将左手所余蓍茎置于左手中指与无名指间,右手所余蓍茎亦置于左手食指与中指间。这样,除去这些余数后的蓍茎数必为四十四或四十。演算的第一步,至此才告完成,古人称此一步为“第一变”。

    “一变”之后,除去左手指缝间的余数,又将两手所持的四十四或四十根蓍茎按“一变”的同样方法和顺序进行演算。“二变”的结果,两手所持蓍茎为四十或三十六或三十二。如法再炮制,“三变”的结果,两手所持蓍茎为三十六或三十二或二十八或二十四。以四这个自然数,去除这“三变”后两手中的蓍茎总数,其商为九或八或七或六,于是,所占卦的初爻便显示出来了:九是老阳数,故为阳爻;八为少阴数,故为阴爻;七为少阳数,故为阳爻;六为老阴数,故为阴爻。

    一个卦体共由六个爻构成,每“三变”得一爻,所以,一个卦体须经过六个“三变”的演算才能产生。

    然而,“三变”以后得到的一个爻,当遇到老阳数或老阴数的时候,根据物极则反的规律,还要发生变化,即老阳的阳爻变为阴爻,而老阴的阴爻变为阳爻。这种“变爻”现象,有时六个爻中出现一次,最多时可出现六次,即一个卦体中的六个爻都发生变化,由此出现了第二个卦体。人们通常将原来即未变的那个卦称为本卦;而将变爻后形成的那个卦称为之卦。由于变爻数的不同,进行推断的根据也相应变动。方玄早在双目失明以前与外公一起研读易经之时,便已经在外公的指点下,参照古书所叙,学会了这一种演算方法。双目失明之后闲来无事,更是经常搬弄这五十根小竹棒,为自己决疑。他从演算所得的卦象、卦辞中,寻找着自己的希望,增长着与厄运搏斗的信心。如今,听着外公的反对意见,想想确有道理,不禁问道:“外公,您说该怎么办吧?”
2009-7-15 01: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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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也像测字方法那样,按照文王六十四卦的卦象,刻制六十四枚竹骨牌。”龚逸清言道,“每问一事,拈两次,前一次拈得为本卦,后一次拈得为之卦,然后按理推断,既省去演算的繁琐,又达到文王大课的同样效果。你看如何?”

    “好、好。”方玄听罢外公的主意,连连点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小糊涂”测字摊终于在吴家茶馆里正式开张了。年仅十八岁的方玄,放胆迈出了走向社会的第一步。

    与“半仙”、“铁口”之类自吹自擂的牌号不同,方玄以藏智于拙的面貌在人前亮相,同时也是对自己这双似瞎非瞎,似亮不明的眼睛的如实反映。因此“小糊涂”牌子一亮出,就引起了整个桃花镇及其邻近乡村的注目。

    人们试目以待。

    测字摊开张伊始,生意自是不多。闲来无事,方玄便替那一班老茶客免费测字、占卦。因为方玄对这些人本来就很熟悉,所以测字、占卦百发百中,搏得了这些老茶客的交口赞叹。于是,“小糊涂”渐渐有了一些声誉。那些本来属于王半仙的信徒,也陆续成为“小糊涂”的主顾。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了。三月廿九日是桃花镇上一年一次的海神娘娘庙会。这一天,桃花镇及其周围一带的男女老幼,一大清早,便成群结队地赶往娘娘庙,观看龙舞、狮子舞、扭秧歌等种种民间舞蹈。一些民间杂耍、货郎担、糖果摊,更是见缝插针,把海神娘娘庙前偌大一片空场地,挤得满满的。处处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处处是脆亮清越的呼哥唤姐的声响。除了那些希望在即将来临的渔汛中大捞一把的渔民在海娘娘的座像前竭诚顿首、殷殷祈祷外,广场上的绝大多数人,与这位海娘娘并无多少感情可言。他们是借此机会出来寻找自己的欢乐。尤其是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青年男女,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追逐着那些面目俊秀的同龄异性。这些生机蓬勃的年轻人,既将自己的青春之美无私地奉献给异性同龄人,同时也毫不客气地欣赏着异性同龄人的美。在美的交流中,他们得到了在一般情况下难以获得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的情感满足。

    然而,欢乐与悲忧往往相生。就在盛大热闹的海娘娘庙会结束的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放眼空荡荡的庙前广场,悲声顿起。

    “小翠……”

    老妇人姓吴,家住桃花镇西首。今天一大早,她便兴致勃勃地携带着十二岁的孙女小翠,加入了前往海边娘娘庙观看庙会的人流。谁知道,在热闹非凡的庙会上,几处转悠寻乐之后,竟一时疏忽,与孙女小翠失散了。在数以万计的庙会上,一个小脚老妇人,欲想寻得小孙女,就像大海里捞针一样难。如今庙会已散,孙子小翠竟连影子也没有,老人不禁急得哭了起来。

    “吴大妈,你先别急,或许小翠已经独自回家去了。”一位熟悉的中年妇女劝慰道。

    然而回到家里,哪有小翠?儿子媳妇直埋怨她,怎么连一个孙女也带不好。

    镇上几家亲戚家里,也都跑遍了,没有小翠的影子。吴老太太走投无路之际,想起了快要收摊的“小糊涂”。

    “方少爷,你替我测个字,小翠哪里去了?”方玄虽已沦落到这般地步,但是方家昔日的余威仍在,大凡前来求卦、测字者,都必称“少爷”。

    “吴老太太,你先拈一个字吧”。方玄含笑将那只装有几十块字码的黄杨小木盒拍了拍,推向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闻言,连忙将手伸进木盒里,翻了几下,摸出一块字码。方玄接过字码,用大拇指在字面上轻轻一摩擦,便知是一个“潮”字。

    “老太太,您要问什么事?”方玄和颜悦色地询问道。

    老妇人遂将祖孙看庙会,中途散失、小翠迄未见归之事一一详告,最后哭丧着脸问道:“方少爷,你看能否寻到小翠?”

    此时,茶馆里未散的那些老茶客,亦已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测字桌这一边。只见方玄听罢老妇人之言,沉吟片刻,才缓缓言道:“吴老太太不必着急,令孙女很快便能回转家门的。你看这个‘潮’字,拆开便是‘三’、‘十’、‘早’、‘月’。今天是二十九,明天便是三十。小翠倘若今天不能回家,明天早晨一定能够回来与你见面了。”

    众人听罢,口上都赞方玄将一个“潮”字解得好,可是心里却不免有些嘀咕;也有几个与方玄感情交好的老茶客,更有些替他担忧。明日一早万一小翠不归,方玄岂不要跌招牌。

    老妇人盼孙女心切,一闻此言,顿时展颜谢道:“如是小翠今晚明晨果然能够回来,我一定给方少爷扬名。”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2009-7-15 01: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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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妙解子鼠 渔霸沉舟春申江 巧测归期 商妇蒙冤莽撞夫

话说第二天辰时光景,方玄正端坐茶馆靠窗一侧的测字桌后面,悠然品茶,只听得大门外面一阵热闹,随着便是噼噼啪啪的一串鞭炮炸响声。在鞭炮炸响声中,只见吴老太太左手牵着一个十余岁光景的小女孩,右手拎着一只芦花色老母鸡,满脸欢悦地跨进茶馆,向着方玄大声嚷道:“方少爷,你真测得准哪,我孙女小翠今天早晨果然回来啦!”

    方玄闻言,心里也是一乐。

    “方少爷,我刚才买了一大串鞭炮,给你扬扬名。这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吴老太太果然是信人。

    茶馆内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昨天傍晚亲见方玄替老太太测字的几个茶客,围着吴老太太,询问小翠回归家中的经过。

    原来,小翠与祖母在庙会上失散后,急得几乎哭起来,正四处寻找时,正巧遇上了住在陈村的姨表姐、姨表哥一行人。姨表姐邀请小翠同去陈村玩玩,小翠也便答应了。姨表姐一行回转家里,姨母见小翠同来,自是高兴,又听说小翠家里人不知情而来,也不免埋怨了几句。惟恐时间一长,小翠家里人担惊,今天一清早,小翠便由姨母、表姐陪送,回到了家里,正应了昨天方玄的三十日早晨回家这一预言。众人听罢,都服方玄的料事如神。经此一事,整个桃花镇,以及邻近的一些村落乡民,对“小糊涂”方少爷的测字灵验,推崇备至。遇有疑难不决之事,前来茶馆里找“小糊涂”测字或占卦者,纷至沓来。饶是方玄收费低廉,每日亦往往有二、三元之数。

    有一次,老茶客阿强伯,乘着方玄一时空闲,端起茶壶挪位至测字桌旁,悄然问道:“方少爷,对你的测字占卦,我观察了这么几个月,真佩服得紧。尤其前几天那吴老婆子孙女失散一事,真乃神算一般,请问是何缘故?可以悄悄一告么?”

    方玄听问,泰然笑道:“阿强伯,不是我有什么神算,也不是所拈字块中真正蕴有什么奥秘。所谓测字,据我看来,只是借一个字的形态构造,附之于所询事情的一般道理,使疑难者有一个坚定执着的信念,如此而已。”

    茶馆内其他一些茶客,听得方玄不避不躲直陈测字玄机,也都伸直耳朵静听。有几位好奇心如阿强一般重而又坐得较远的,干脆学着阿强端起茶壶,移位过来。

    只听得方玄又缓缓言道:“至于小翠走失一事,其实很是简单。娘娘庙会,人数虽众,却都是不出方圆十数里的乡亲。历年从未发生有拐骗人口之事。小翠年届十余,亦决无大庭广众之间被拐骗之可能。其至晚未归,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已随前来赶庙会之三亲六眷而去。

    不辞而去之原因,当属所遇之熟人必系年轻之人,考虑欠周,所以一挨将小翠带回家门,其家长问明经过,必责携人者不向小翠家长告明即行带归之举。为免吴家悬念,必然会尽早陪送小翠回家。所以,我便从吴老太太所拈‘潮’字中取出‘三’、‘十’、‘早’这三个字,以安其心。你看说到底,这测字不是就字论事,而是就事解字,并无甚么玄机奥密。”

    众人听罢,亦一齐笑道:“测字原来如此,我们还真以为字中蕴含玄机呢,直被王半仙这种人唬弄了大半辈子。”

    “方少爷,文王六爻大卦中可蕴有玄机?”阿强伯干脆来个打破沙锅纹(问)到底。

    “文王大卦的占筮,与测字确有不同处。”方玄言道。“前者是据事拆字,后者是据卦象推演事理,而又以相应的卦、爻辞所言内容作为由此及彼推断事理的参考。”

    “所占卦象与所问事情之间,因何能够一致?”

    “此间玄机,实在鬼神莫测,我亦难明所以,只是依理推演而已。”方玄以诚相告。

    “如此说来,还是占卦为神妙了,那又何必有测字一举?”
2009-7-15 01: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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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字简便易行,占卦玄机甚多。”方玄呷了一口茶,谦然言道,“不瞒诸位父老,占卦中诸多奥妙,我也只懂皮毛。故有时推得真切,有时不免含糊,自觉把握难定之事甚多。往后若有推断不准而引起客人不满之时,还望在座诸位父老鼎力帮衬。”

    “方少爷太客气了。你的声誉已是今非昔比,何况凭着你的谦和诚恳,即便有差错,问事者也会原谅的。”阿强伯笑言道,“当然,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几位老哥一定不会作壁上观,你放心就是了。”

    众人也附和道:“方少爷,在这茶馆里测字,你就一百个放心吧,决不会有人欺侮到你头上的。”

    方玄闻言大喜,连忙站起身子,向着四座拱手道:“方玄今天先谢过诸位父老了。”

    阳春三月,天气日渐转暖。一年一季的黄鱼讯来临了。桃花镇一带的渔民纷纷扬帆出海,抓紧捕捞黄鱼。这一带海域,大黄鱼虽著称于世,却以被称为“黄花鱼”的小黄鱼产量最多。

    有时遇上大的鱼群,小黄鱼发出的呜呜声犹如千军万马。渔夫稍张几网,黄花鱼便堆满船仓。于是,又赶急扯篷回港,来不及进入桃花镇码头,便在海岸口娘娘庙旁停泊,将混杂一起的大、小黄鱼赶忙售与附近的乡民以及那些车推肩挑四乡游走的渔贩子们。

    当时黄鱼价格之便宜,令人难以置信。买鱼人先在岸坡上渔家内当家手里花五角或一元钱买一根竹筹子,然后凭筹子上船取货。渔夫每收取一根筹子,便用一个大竹筐往船仓内狠劲一掏,或满或浅,随其兴致,但这一大筐黄鱼,至少也得四、五十斤,全在一斤左右的。附近一带的人家,每年每家总要买个三、五筹子的黄鱼,拿回家去,扭掉鱼头,用旧纱绳穿扎在鱼尾细段处,一串串倒悬在竹杆上,晒满整个院子。待晒个七、八成干,便拿下来切成大半寸阔的鱼块,用新制的糯米甜酒酿腌制起来,作为一年四季随时可以待客食用的菜肴。而渔民们以最快速度卸空黄鱼之后,又赶忙出海。在这个季节里,惟有薄利多销,多捕几船,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于是,一些稍有经济头脑,并且有些资金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动起了长途贩运黄鱼的念头。

    当然,干这一行买卖,也不会一凡风顺。因为以捕黄鱼为生的渔民遍布江浙沿海数百里;以贩鱼为生的人,也大有人在。长途贩鱼所承担的风险,决不小于那些弄潮儿们。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方玄一大早便已起床,在庭院中练了一趟拳脚,便踱至对门茶馆里沏上一杯清香四溢的上品明前龙井,等待那些乘着来镇上赶集而顺便测字占卦一决疑难的人们的光临。

    大街上,人们正在街面房子的屋檐下进行着各种农副产品的交易活动。卖菜农人的口么喝声,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时的吵嚷声,以及熟人相遇时的招呼问候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乡间古镇特有的集市交响曲。

    当方玄做完第三笔测字生意时,已经日上三竿,桃花镇的早市正进入尾声,而茶馆的生意,却渐渐进入了那些刚刚卖完农副产品的农人,以及那些已经购得自己所需物品的赶集人,纷纷跨入茶馆,寻找老朋友、老熟人。人们凑在一起,一壶浓茶,一杆旱烟,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这时候,从门外又前后进来两条汉子。先一步进店的那一位约有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件灰色薄质长衫,步履平稳,面带笑容,三分儒雅,七分精明。此人姓陈名焕章,乃镇西首吴老太太紧邻,在镇上开有一个南货店。每年黄鱼汛,他都要做几次“走穴”的贩鱼生意。

    此人极信命,每次做生意之先,总要请教王半仙,根据所测吉凶来确定自己的行动。如今王半仙已仙逝,自然要来请教“小糊涂”了。

    继陈焕章之后跨入茶馆的汉子,年近而立,身穿一套玄色长袖湘云纱衣裤,腰间扎着一根两寸宽的铜扣水牛皮腰带。他那一副黝黑而发光的脸堂上,配着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珠,一只又大又红的酒糟鼻子,落腮胡子茬密密麻麻,显然刚刚刮过,留下几处血痕,煞是怕人。此人姓胡名亮,住镇东首,乃本镇朱镇长的嫡亲外甥。平日依仗舅父的权势,专门做些一本万利的买卖。大凡黄鱼汛季,他便在娘娘庙海岸口,强行包揽渔民的鱼货,再转手倒卖给那些肩挑小贩,从中渔利。今天早晨,他刚刚做完二条船上的鱼货生意回到镇上,进茶馆泡一壶茶息息气。

    且说陈焕章进了茶馆,并不急着测字决疑,而是环顾四周,向那些熟悉的朋友拱手致意,寒暄几句,然后才走向紧挨方玄测字处的一张桌旁捡一个空位落了座,向茶博士点了一壶雨前茶。尚未及品得一口茶,胡亮就已经进得茶馆。见陈焕章所坐的靠窗一桌还有一座空着,便径直走来,与陈焕章略一点首,一屁股坐下,大声呼唤道:“阿发,泡一壶龙井上来!”
2009-7-15 01:3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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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耳闻八方,陈、胡进店落座又在紧邻,更是听得分明。他本是朱镇长的东床,也曾与胡亮有过一段亲缘。虽然鄙其为人,却也因循唤过他几声“表兄”。

    “陈先生、胡亮兄,你们两位是忙人,今天也来喝茶啦。”方玄放下手里的茶盅,向两位微笑着招呼道。

    胡亮闻言,鼻腔里哼了一声,心道:“小瞎子,谁再是你的‘兄’了?”

    陈焕章却连忙侧转身,向着方玄拱手笑道:“方少爷,近来生意兴隆呀?”

    “托陈先生的福,尚能糊口。”方玄道,“陈先生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陈焕章一听,正中下怀,当即起身走了过去,正言道:“方少爷,我今天正为请教你而来。”

    “取笑了,请教两字如何敢当呢。”方玄知道生意来了,心中一喜,“不知陈先生要占卦还是测字?”

    “测个字吧。”

    “请。”方玄闻言,遂将盛放测字块的小木盒往前一推。

    陈焕章伸手盒内,摸出一个字块,看了看,交与方玄。方玄用大拇指面稍稍一摩,笑道:“是一个‘子’字,不知先生询问何事?”

    “黄鱼汛刚至,然本地货多价廉,力虽省而利不足,我想弄一船货去上海试试运气,未知行得否?其利如何?”

    正在此时,只听得窗外大街上传来一阵米贩子“卖米”的吆喝声。方玄闻言,当即笑道:“恭喜陈先生,此行大吉,必获厚利。”

    “何以见得?”陈焕章见方玄不假思索,脱口便大吉,不免存疑。

    “先生适才摸得‘子’字。子者,鼠也。巧值米贩经过,子鼠遇米粮,真是千载难遇之大吉大利,先生不必迟疑,放心去做,必获厚利。”

    陈焕章恍然大悟,连忙摸出一枚二角银毫,递给方玄,并谢道:“我这就去雇船进货,果能获得厚利,必将重谢少爷。”

    “陈先生客气了,能获取厚利,乃是先生的福气。”方玄收进银毫,哈哈一笑。

    就在此时,旁桌发出一声高喊:“方玄,你的字果然测得准么?”

    人们循声一看,原来是胡亮。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子,走向方玄。

    “胡兄,你可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句话吗?愚弟本非智者,不过是藉此小摊糊口而已,哪能每一个字都能测准?”方玄说到这里,话锋一顿,“不过,适才陈先生这个字,我是测准了的。”

    “既然如此,你也给我测个字。”

    “胡兄作成小弟生意,十分感谢。请吧。”方玄拍了拍测字木盒,微笑道。他的涵养功夫甚好,并不因为胡亮故意寻衅而动怒。

    胡亮欺方玄是瞎子,便觑定盒中那一块刚才陈焕章所拈的“子”字,一伸手捡了起来,冷笑着递给方玄。

    “哦,也是‘子’字。”方玄一摸字面,便笑了起来,“胡兄可也是要去上海贩鱼?”

    “正是。你看此行如何……讨厌,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黑猫嗅到了鱼腥味,窜至茶馆,绕着刚从渔船上倒腾回来的胡亮那两条粗腿转悠。那黑猫骤然被胡亮举脚踢中,“喵喵”叫个不停。

    “胡兄,不必测了。”方玄闻得猫叫声,便微笑道。

    “此话怎讲?”胡亮问道。

    “子鼠虽与陈先生相同,然而他遇到的是米,你遇到的却是猫。”方玄分析道,“老鼠遇见猫,非灾即祸,所以,我劝胡兄还是不要去做这趟生意的好。”

    “同一时辰拈的字,又拈得同一个字,问的同一类事,去的又是同一个地方,怎会两样结果?你这不是信口胡扯么?”胡亮闻说,不禁愠怒道。

    “我与你无仇无恨,何必唬你呢?”方玄并不动气,依然好言相劝,“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忠言,胡兄还当慎行才是。”

    “哼,我可不信你的瞎话!”胡亮无端被方玄触了一个霉头,如何再能够听进他的话?“这命金权且寄下,待三日后做生意回转,再找你算帐!若果然被你测中,我一定加倍付钱,决不赖帐!”
2009-7-15 01:3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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