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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日(1)
宋石男
http://www.bullogger.com/blogs/siyi/archives/301973.aspx
纯写实,无虚构】 四一出品 2009年6月23日
当我们要回忆的时候,一定要找到某种节奏,温柔的或粗鲁的,清晰的或含混的,咆哮的或低沉的。只要找到节奏,就可以顺利地回忆下去,不用担心出现马赛克,不用担心口吃,不用担心倒叙、插叙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叙。只要我们找到那个节奏,就可以顺利地回忆下去,不用担心忧伤,不用担心空白,甚至不用担心泪水滑落。
回忆的开头没有泪水,当然最后也没有。站在10年前的我和奶娃,看上去没心没肺,正走在一生中最好的年华,也最需要被浪费的年华。那个夏天的开头,是我们四年大学生涯的末端。在10年前的7月,我和奶娃都将迎来一个在当时看上去没什么印记而此后将被我们反复想起的日子——毕业日。
奶娃读的是川工,周边拥有全川最好的黄色录像厅部落(至少在10家以上),甚至还有面对学生开放的农舍妓院:50元-100元不等。其中最出名的一家黄色录像厅叫武海,最出名的一家农舍妓院叫三苏。风雅吧?武海的来历,我估计是出自“为人不识武藤兰,万人如海一身藏”;三苏,则是因为老板来自眉山,时刻不忘宣传故乡的文化名人三苏——老泉、东坡、栾城。
那时候去川工找奶娃耍,他若不在寝室,我就告诉他寝室的人,我去武海看骚录像等他。武海有三个厅,滚动播放A片、三级片和正片,只需要一元钱。后来增加了一杯茶,也不过三元钱。
我们常常端着茶在三个厅里走来走去,在枪战片、钢管舞、动物世界中来回穿梭,感觉很诡异。常常脑子里还是《生死时速》中汽车飞驰的镜头,眼里就映上一对大波,感觉就像基诺里维斯改行拍A片了似的。我们还在武海遇到过西藏喇嘛,穿着僧袍,体味浓郁,看到精彩处喘息声非常浊重,偶尔还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几句,也听不懂。有时候还有傻B学生带自己女友来看,得意洋洋地抱着看,奶娃每次就很气,恨不得从背后掏出东西,给那婆娘的后脑勺甩上几火药枪。
不过,奶娃的胡子很大,胆子很小,从没偷偷在背后对准婆娘开枪。开枪的另有其人,那就是奶娃寝室的奇人金明建。
金明建,睡在奶娃下铺的兄弟,长得酷似徐锦江,身高1米8,平头,壮士。冬天爱背一床被子,夏天则顶一床被单,大踏步去东门外看通宵黄色录像,很有气势。他在武海开过枪。说是前面那对看A片的情侣人长得很老实,一副出来被人凌辱的样子,但看录像的时候,手却又不老实。金明建忍不住了,先把手揣裤兜里偷偷撸那东西,最后干脆掏出来,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打手虫。喷射的瞬间,精液如烟花飞舞,尽数轰到前面女生的背上,有些还沾上她的发丝。金明建说,女孩子留个马尾巴,头发清爽黑亮,彷佛飘柔之星,当几星精液在里面若隐若现时,性感极了,就算最大牌的AV女星,也要被她比下去。
在毕业日即将来临的时候,武海再也容不下青春的爆发力。盛宴必须在三苏这样的农舍中才能举行。奶娃跟几个耍得好的同学相约,吃散伙饭后,一起去嫖妓。奶娃像阿Q一样欢快地吆喝着:同去,同去!
金明建没有在他们的行列,因为他是个憨厚、孤僻、怪异的家伙,向不合群。拿到毕业证,金明建将证书小心翼翼塞到箱底,决定在离校之前去理个发。理发回到寝室,奶娃看他对着镜子刮胡子,刮得温温柔柔、很慢很慢。刮完了,金明建找出自己最靓的白色短袖衬衣穿上,把下摆塞到西裤里,神气活现地在寝室里走了一圈,跟奶娃说:“寒冬,我出去耍了”。“耍啥子喃?”奶娃问。“去三苏看下”,金明建说,然后推开门,大踏步走向目的地,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就像将要别离的情人走向夕阳西下的长亭。
半个小时金明建就回来了。
“扎个弄么快”?奶娃有点奇怪。
“没有耍到”。金明建平静地说,镇上大扫除,黄色录像和农舍妓院最近都关门了。说是迎接七·一建党节。这时候,他兜里揣的那一百块钱发出了微微的叹息。这一百块钱本来是准备耍两次的,如果第一伙的效果不好,就只耍一次。无论两次或一次,它至少可以流通一次,呼吸新鲜空气。但现在它原封不动地躺在裤兜里,就像那些没有射出来的精液,原封不动地躺在金明建的睾丸里。
奶娃从金明建的失败中接受了教训,建党节附近不要试图去嫖妓,因为老大哥可能会看着你,或者要不就拦着你。
奶娃在一周后去了三苏,遭遇了与金明建不一样的命运。当然这是废话,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命运,不论是嫖鸡、招妓,还是耍小姐。
那天奶娃他们喝了很多酒,在去往三苏的路上,奶娃忽然觉得孤独。他突然明白了,现在真的只剩下他自己。因此,他一下子感到巨大的孤独。这孤独对他张开冷漠的大嘴,就像一个惨白颀长的女妖,居高临下地笑着,仅仅是微笑,嘴巴就已延伸到两只耳朵后面。
淫荡是人更深刻的孤独,比起寂寞而言,它更加滚烫也更加冰冷。淫荡是指向虚无的爱,比起真实而言,它更加麻木也更加鲜活。奶娃就在滚烫与冰冷,麻木与鲜活中,走向三苏。 |
2009-7-21 12:5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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