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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易走的那天他原本是不想我去机场送机的,他明白我对他的依恋,怕我会在机场情绪失控。不过事实上那天我并没有哭也没有太多的难过,想到不久以后我就可以回去和他相聚,想到他这半个月给我承诺,我都没有理由不让心情好起来。
“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这是穆易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轻轻在我的唇上印了一下,就转身进了海关。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有种和他一起走的冲动,没关系,我安慰自己,没关系,剩下的实习加上毕业论文和答辩,我还剩5个月,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那时戴高乐机场大玻璃下还是阳光满地吧。
我想现在的我对异地恋的深恶痛绝,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我讨厌在我情绪饱满的期待未来的情况下,却要经历我自己并不知情的“最后一面”。
李宇是,穆易也是。
这让我再回忆他们的面容的时候,心里有再多的伤心和难过,脑子里浮现的却总是他们当时温情脉脉的表情。
从此相逢陌路人,却连个相逢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穆易走了没几天,刘端也趁新年抽空回国了,临走的时候只是说回去度假,李雯私下跟我说:“八成回去敲定婚期了。”我表示同意,心里想,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几个孩子,终于也一个接一个的开始考虑婚姻和人生了,想想不免有些怅惘。
新婚的李雯基本不怎么出来了,天天和ALEX腻在家里,刘端回国了,穆易在国内忙着适应新的工作而且和我隔着7小时的时差,我就像一个突然被放空的孤魂野鬼一样在巴黎过着上班下班魂游人间宅在家里的生活。
慢慢就和公司里另一个实习生陈尘熟络起来,因为都是中国人而且又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陈尘和我基本上在一个月内就达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晓曼你以后是要回国还是留在这?”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她问我。
“回国呀,我男朋友已经回国工作了,我实习结束就回去了。你呢?”
“我出来的时间很久了,回去可能都不习惯了,所以我还是想尽量留下来吧。”陈尘说,“真好呀,回去可以投奔男朋友,不过你也放心他在国内?”
我笑道:“放心啊,因为他找不到比我对他更好的人了。”
陈尘的眼睛笑起来就像两个小月牙,她说:“晓曼,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什么都不是绝对的。”
“才不会。”我笑答,恋爱中的人总以为自己的爱情才是世界第一且唯一坚不可摧的呢。
实习接近尾声了,我开始着手准备回国的事情。包括打听2个月后的机票,定答辩的日期,还有和穆易商量回上海的计划。
最近和穆易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他的工作好像渐渐开始上手,也开始忙起来,和新认识的朋友的社交也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空余时间,我经常和穆易说不到两句话,他就要忙些别的事匆匆挂掉,才短短一个月,大家就好像开始陌生了,这一切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想到几年前和李宇抽离时的痛苦就不寒而栗,所以我基本上是急不可待的想立刻回国。
“曼曼,你先开始投简历看看,不过上海压力也很大的,我在这里能感受的到,你要有心理准备哦。”穆易在电话里说。
“恩,没事,有你在,无所谓。”我轻飘飘的回答。
穆易没再搭腔,他沉默了几秒,岔开话问我家人对我去上海的意见,我嘴里说着他们觉得随便我,毕竟上海机会多,心却在往下沉。以前说起来这个问题,穆易总会回答我“跟着老公我,放心,上海滩有我罩你。”
但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提了?甚至对于我在上海的各个计划安排,他也没什么热情和兴趣了。
就在我已经达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状态的时候,我却被经理喊去谈话了。
公司想要留我下来。这是大部分人眼里非常难得的工作机会,我却觉得一张去上海的机票会比较诱人,“对不起,我要回国的。”我对经理说。
这个40多岁微秃的法国男人很不解的看着我,他觉得公司给一个外国人转工作居留的机会,居然会被果断的拒绝了,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他还是表示我如果改变主意了,他随时欢迎的态度。
陈尘知道了,也有点吃惊:“晓曼,你考虑清楚了?机会难得哦。”
“恩,”我点头,“但是穆易在我心里更难得。”
停了一会,我说:“可惜你是M1的实习,结束了要继续读M2,不然推荐你倒是挺好的。”
陈尘弯起眼睛笑:“一人一个命,就别为我操心了,你啊,是到了回去结婚的命罗。”
我把这件事讲给李雯和ALEX听,他们只是说了看我自己的主意定。我说:“不用定,这件事没有别的答案的。”
李雯就笑话我:“穆易知道了,该感动死了。”
李雯却不知道,她居然大错特错了。
我在对穆易说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只是叙述它的发生,并且带点向他撒娇邀功的心态,我以为他会笑着夸“曼曼真是好老婆。”
所以当听到穆易说:“你应该留下来”的时候,我承认我是愣住了。
就像突然高空坠落,失重的感觉把我的心拉到了我望不见的底层。
我急急的说:“没有拉,我早决定好要去上海的啊,我不会留下来的。我也回掉公司了。”
“你回来意识到国内要面临的压力了吗?晓曼,别任性,现在上海又没好职位等着你,你要考虑清楚。”穆易像是一个冷静理智的法官。
我脱口而出:“那我们呢,你什么意思,那我们呢?”
穆易吸口气,说:“晓曼,我不敢给你承诺,我承担不起让你放弃巴黎的工作的负担。”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心疼”这个词原来不是个意会词,而是写实的词组,我感觉到我的心像揪起来一样疼,疼痛的连呼吸都困难。我张开嘴大口的吸气呼气,半天才挤出一句:“你知道我不是放弃什么,我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有人稍微让步的,我作这个决定,我觉得很幸福,你别有任何压力,好不好?”
穆易叹口气:“曼曼,我知道你很爱我,但你让我仔细想想,我们都冷静的想想。”
眼泪倾泻而出,我挂上电话,软软的坐在地上,想了半天,直到眼睛都哭肿起来了,我才想到,原来穆易还是松开了手。
陈尘和李雯听说了,都说我给他压力了,让他觉得万一以后对不起我,他将无以为报,她们都劝我应当和穆易好好谈谈,大家不要有什么误会才好。
我不清楚为什么和穆易在一起,我总是在想着要给他减压,从他找工作到他决定回国,直到现在,我就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在小心翼翼的捧着穆易。在这几天他要求的互相冷静的时间里,我终于累了,我累的筋疲力尽。
重新和穆易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我不是为你作这个决定的拉,上海发展机会那么好,我自己也想回国发展啊,你当初不是也作的这样的选择吗?放心拉,不用那么紧张。”
“晓曼”,穆易说的很慢,但是很坚定,“我不想你将来后悔,其实前段时间我已经觉得很累了,我事业刚起步,你却像是带着你的一生一样来上海投奔我,我压力太大了。现在你又说放弃巴黎工作,我承受不起了,真的,我要的是轻松的一个恋爱,我还没准备去考虑未来。”
“你想说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不是也说过将来结婚吗?”我颤声问。
“我那个时候也幼稚了。我想我们其实不适合再在一起了,你在巴黎有你的未来,我在上海也有我的,对不对?”穆易还是很缓慢的说。
我脑子里闪过刘端说的那句话“穆易他还没玩够”。他还在沉醉他未知的事业和将来,而我却试图让一个没玩够的人承担一段关系的责任,甚至还想让他以为我为此牺牲了些什么,怪不得我一败涂地。
我在垂死挣扎:“你别这样,我回上海,我们再冷静的谈谈。”
“田晓曼,成熟点,对你自己负责。你这样我真的承受不起。”穆易说。
我心里冷笑连连,“承受不起?你承受的起可以和你轻松开玩笑,陪你喝咖啡,聊聊风花雪月的女朋友,但是触碰责任了,你就承受不起了?”
“田晓曼,别这样。”
“找工作的时候,有压力的时候,真正让你担当的时候,你都承受不起了,对不对?你是怕我这么回去了,哪天你变心了,我会自杀是不是?”我的眼泪一颗颗摔落出来,心像散了架一样在慢慢坍塌。
“田晓曼,你冷静点,你怎么这么想,你太幼稚了。”穆易的平静让我怀疑他对这个分手是预谋已久的。
我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你太自私了,你自私到不付出,甚至不敢让别人对你付出,你,你太过分了。”
穆易不在说话,他只是沉默的在听我对他指责和抱怨。最后我都没有力气再去喊什么了,他才说:“田晓曼,别这样,希望你能很快好起来。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是好朋友的,对吧,我挂了。”
“虚伪”,我咬牙切齿的切断了电话。 |
2009-2-27 02: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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