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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无情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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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VOL.23

说真的,我并非没有想象过瑶的面容,但每每因为缺乏现实基础而无法在脑海中拼凑出她可能的形象。实际见到瑶的第一眼,我多少有些失望。
  瑶的的确确不是美女。
  我们坐在叫做“元素 青衣”的素食餐馆里,周围是大块的白色调,桌子呈深青色,坐在我们对面正对着韶华的瑶穿的也是白色。她的颈间有细细的纹路,明确无误地指出岁月的痕迹。瑶看上去介于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长得有些老气,只有眼睛深而大,使得整张脸都多了些生气。她是个寡言的女人,但很显然并非出于羞怯而是一向如此。我们彼此寒暄过后,韶华点了菜,三个人默默喝着茶等菜上来。气氛不算尴尬,也绝对算不上融洽。
  你们还好吗?韶华打破沉默问瑶,我知道她指的是瑶和她的丈夫。瑶露出半厘米的微笑,说,还好,你们呢?
  挺好的。韶华淡然答道。
  菜陆续送上来,韶华在三个杯子里斟满啤酒。我们碰杯。
  为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韶华说。
  瑶笑意盈盈,不看韶华,眼神直截了当地投向我。我尽量不垂下眼睛,微笑着看她。啤酒初入口时有意外的苦涩,我一咬牙咽了下去。鸿门宴也不过如此。为什么我偏要在这里任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一番呢?我突然异常怀念我们小而温馨的家,怀念红色的沙发暗黄的木地板,黄昏时窗口的风铃轻声作响,夜晚两个人窝在床上看影碟,双足有意无意地轻微倚靠。那是只属于我们的无人打扰的快乐,没有瑶,没有复杂的眼神和虚假的微笑。我觉得很累。
  也许一切不过是我的心理作祟。瑶算得上亲切,只是和我毕竟没什么话题可谈。她和韶华简单谈了些琐事,她现在升任班主任了,变得比较忙碌,她的丈夫则开始带实习生——从她们的谈话中我得以明白,她丈夫是一名外科医生。医生和老师,似乎是一种普遍公认的优秀组合。我看着瑶,这个有一双深潭般眸子的女人,如果是在街上迎面邂逅,我肯定不会对她看第二眼。我有些不明白韶华为什么曾对她情有独钟。维系人与人之间感情因素的,我想当然不仅是容貌,但如果从感觉上来说,瑶并非易于让人一件倾心的类型。她的沉默里蕴含了某种不动声色的疏理感,不仅对我,也对韶华。这也许是因为我在一旁的缘故。
  这些便是我对瑶的第一印象。那天我们吃饭大约花了两个小时。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我对她的感想已经全然改观。
  我早就知道自己有这种奇怪的心理,就是无法不为自己找些理由来对爱人的爱人产生好感。就像我总是无法憎恨那些和齐越暧昧的女子。我曾经见过她们中的几个,无一例外地在我的眼里有这样或那样的动人之处。包括那个使得我放弃工作另寻住所的曾是同事的女孩,当我无意中撞见她和齐越坐在我们常去的PUB,那个穿着粉红色上衣的身影竟然如电影慢镜头一样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她在他身旁笑,笑得放肆美丽,我顿时有种自惭形秽之感,觉得他们见鬼地如此相配。
  不能简单地将其归结于自卑感作祟。就像现在,我面对外表不特别出色的瑶,仍然固执地感觉到来自她和韶华的点滴默契,并且忍不住自怜地在心里感叹,看,她们看起来真像一对。
我嫉妒瑶。尽管坐在韶华身边的不是她而是我。
  而且,鬼使神差地,我觉得自己有几分喜欢瑶,喜欢她深沉的双眼和职业性的圆润嗓音,还有她一些不经意的神情动作。瑶是个比韶华更为中性化的女人,从我的角度看来。和瑶说着话的韶华,不知怎的显得有些天真的孩子气,我看着她的侧脸,感觉到轻微的陌生感。每个人在不同的人面前确实是不同的,但是韶华现在所体现出的不同,让我感到有更为深远的含义,我突然想到关于TP的无聊区分。
  怪不得人们在网上总是问,你说你是不分,那么偏T还是偏P?
  从餐厅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瑶问我们是否要住一晚再回去,可以住在她家里。
  不用了。韶华说,她明天还要上班,我们这就回上海。
  再见。瑶说。
  Bye。我们说。
2007-6-1 16:3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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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走了大约数十步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离开的方向。瑶一身白衣,站在原地遥遥看着我们。我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得到一种无声的忧伤,从那个修长的身影中隐约透出来。我知道她看的不是我,而是韶华。  
  瑶看着我们呢。我对韶华说。  
  她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从杭州回来以后我不时陷入无法遏制的恍惚状态。脑子里满是或清晰或模糊的片断,瑶深邃的双眼,她站在夜晚街角的白色身影,瑶对着我微笑,韶华和她交谈时眼中闪过的一丝亮光。我痛恨自己的斤斤计较。回到上海的当晚,我在入睡时背对着韶华,她从背后拥住我,低声说,你真的不用介意,你难道看不出吗,我和她已经只是老友。我现在是和你在一起。  
  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白天里,我试图用上网来暂时解脱重复的思绪。聊天室仍然是人头济济。我想找晴朗说话,只要看到她那副冷静耍痞的样子,我便一定能从针锋相对的玩笑中获得快乐。但晴朗不在聊天室里。此刻的我缺乏和陌生人说话的兴趣,于是关掉电脑,出门上街。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May的店门口。隔着落地玻璃窗,我看见May忙碌的身影。她站在柜台前低头仔细地包着一束百合,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髻,其中垂下一绺来,遮住少许脸颊。她看起来有种自得其乐的安然,我突然对这样的May感到无来由的羡慕。我推门进去,对她嗨了一声。  
  你先坐。我一会儿就好。May头也不抬地说。  
  我在店里唯一的藤制长椅上坐下,翻看一旁杂志篮子里的花艺杂志。随手翻开的某一页,是堪称豪华的新娘花束,铜版纸上混合着雪白和绿色的花束,混合了百合,玫瑰,满天星,栀子,铃兰,以及其它我叫不出名字的白色花朵。白色的花束浸透了梦一样的幸福感,我忍不住对着那一页凝神许久。  
  May这时已经把花包好交给等在一旁的快递男孩,她悄然走到我身旁坐下,也看了一会儿那束花。  
  等你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个,保证比这个漂亮。May开口说。  
  我笑一下。结婚?这个词听起来真是不切实际地遥远。  
  笑什么?May凝视我,说,就算你不嫁给廖,也总会嫁给其他人吧。  
  不讨论这个问题。我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花?  
  你来晚了。May半真半假地叹一口气说,上个周末倒是有很别致的花。你一定没有见过。  
  哦?什么花?  
  矢车菊。蓝色的。  
  蓝色的?那我倒想看看。以后还会不会有?  
  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帮你进。May微笑道,这种花的花语很不错,是“幸福的感觉”。  
  我思索片刻,下周三是韶华的生日。于是我问May能不能在下周三帮我进一些,她答应了下来,并且问我是送给自己还是别人。  
  一个朋友生日。我答道,那个人特别喜欢蓝色。  
  哦。那么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May说着,轻盈地起身走到柜台前,从塞满各种彩色包装带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盒子来。我没有见过比她更漫不经心的女孩,所有的东西都随意乱放一气,唯独店里的花布置得精致而不造作,也算是一种特别的魅力。我看着May,不知道她这次又要给我看什么心爱之物。她的抽屉里经常有这一类东西,从白色贝壳到海螺形状的蜡烛,May喜欢收集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并且推销给每一个她觉得合适的人。至于定价,完全看她当时的心情而定。   
  May打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我的手心里。那是一个吊坠,沉沉的颇有份量,倒三角形,有点像放大的印第安箭头,中央是泛着隐约微蓝的珍珠贝表面,一圈圈漾出错综复杂的色调,边上包着厚重的银,蚀刻着华丽的陌生字母。  
  是珍珠贝的?我问May。  
  不是。她摇头,这是东南亚海里的一种石头。当地土著的手工艺品。  
  哦。我说,很漂亮。  
  那东西确实很漂亮。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觉得这个吊坠和韶华的风格再适合不过。但是这样的吊坠该配什么样的链子才合适呢?如果是普通的项链,一定会显得太过单薄,而太粗的项链又会显得笨拙。我对着掌心的吊坠踌躇起来。   
2007-6-1 16:3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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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刚才的盒子里又拿出一样东西。我这才看到,原本就配有一根项链。那是细碎的柳叶形银片相接而成的链子,既不粗笨又不会被吊坠衬得纤细,真的再合适不过。  
  多少钱?我问May。  
  她一扬眉,说,先别提价钱,那不重要。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吊坠上的字母是泰文,写的是给我心中的爱。如果你是送给普通朋友,就不太合适。  
  我握着吊坠,看向May,掌心的吊坠已经变得温热。  
  我送给爱人的。我说。  
  那我帮你换一根链子。May马上说道。   
  为什么?这根不是很好吗?  
  你见过男孩子戴这样的链子吗?May温柔地一笑,说,小姐,这链子只适合女孩子戴,男孩子戴的话未免有点娘娘腔了。  
  我犹豫片刻,现在放弃的话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但若是少了那根链子,整个吊坠都会失色不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一根同样的项链呢?肯定也是什么见鬼的东南亚手工制品。May这里都是这一类东西。我看着May转身去翻她乱糟糟的抽屉,她低着头找得十分专心,那绺散发在额前飘飘荡荡。  
  我没有太多的犹豫。  
  你别找了,我是送给女孩子。我对May说。  

  May抬起脸向我看过来,没有我预期的惊讶,她的表情平静如常。这显然有些不合情理。所以我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她,等她发问,或者,什么也不问。  
  等了大约五秒,她开口说话。她说,蓝色矢车菊也是送给那个人,对吗?  
  我点点头。May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确实很适合女孩子,到时候我会好好帮你包一下。  
  她说完这些话,竟然就不再多言,走到一旁的香草盆栽前弯腰摘了几种不同的香草叶子,开始专心致志地做一壶香草茶。混合着迷迭香和薄荷味道的茶水在酒精炉上开始沸腾起来,空气里弥漫开潮湿微辣的甘香。我们并肩坐在藤制长椅上,和以往的许多个午后一样,静静地分享着这一刻的悠闲。   
  你真的不问什么?我终于忍不住笑着叹息,说,我反而有点被你吓到了。难道你早就猜到过?  
  May摇头。我没有猜测过你的私人问题,当然我知道你有恋人。廖这么说过。她说。  
  我注视May安静的侧影,她的额头饱满光洁,眼神宁静如鸽子,这个奇妙的女子,不自觉间我早已视她为朋友,我其实很在乎她的反应,那些话出口的那一刻,并不是没有恐惧的。我曾害怕因此而失去May,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同性之间的爱情毫无保留地接受。而May真的不辱我所望。  
  茶做好了,May把浅碧色的茶汤倒进白色骨瓷茶杯里。茶杯看起来很眼熟,我想起廖的家里也有类似的杯子,似乎是同一个品牌的不同设计。他们在很多地方都极其相似,从容貌到寡言的个性,以及用不菲的价值树立的良好品味。我想起廖在那个充满阳光的书房里对我许下的诺言,恍如发生在很久以前,久远得让我已经缺乏感慨。现在我和他的联系仅仅是一些工作上的电话和邮件,很少谈及私事,但我总能感觉到他固执而温和的关注,虽不明显却让人无法视而不见。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隐忍,他始终谨慎地保持着不让我感到压力的距离,却也并看不出放弃的意思。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值得他如此执著。  
如果廖是女子,我大约会对他不那么疏远。这个念头不经意地掠过我的大脑,然后我在心里笑自己,方心,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性别不一视同仁了?  
  是坐在我身旁的May使得我这样想。同样的温文,在May身上让我感觉安全而悠长,如同一杯不算可口却清凉宜人的香草茶,而体现于廖,却总让我有隐约的压力。  
  这也许并非性别的差异造就,而是爱情和友情的区别,May对我无所求,所以面对她时,我当然能够松弛自然。  
  我喝着茶东想西想的同时,店里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他和May打招呼,然后一边闲聊一边选了几种鲜花。May似乎和他很熟,男子说话时眼睛一直凝视着May,我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店里一件不恰当的摆设,只好不看他们,低头翻看杂志。  
  May把花包好,男子付钱离开。我对May一笑,随即想起来一件事,于是问她。  
  来你店里买花的大都是男孩子吧?  
  也不一定。May说,因为有的是来为公司或者客户买花的,还有一些买花给自己的女孩子。  
  那如果别人送你花,你是否高兴?  
  不会啊。因为毕竟每天都对着这么多花。再说如果有人要送礼物,当然应该先弄清楚我喜欢什么。  
  你喜欢什么?  
  猜一下。May轻笑道。  
  海豚。我说。  
  其实不难发现May喜欢海豚。店里有五六个不同的海豚装饰,拇指大小的水晶摆设,海豚形状的花瓶,以及一盏艳蓝色身体白肚皮的海豚灯,每到黄昏,May都会打开那盏灯,海豚的身体里透出莹莹蓝光,是整个店里最惹眼的存在。  
我不由得看向海豚灯,May也转头看了一会儿那只跳跃姿态的海豚。我意识到那应该是某人送给她的,但何必多问呢?May有着寂寥的眼神,她现在应该是孤身一人。  
  为什么喜欢海豚?我闲闲问May。  
  喜欢它们的叫声,还有微笑。May注视着海豚灯说道。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的惆怅,我在那一刻暗自想到,下次如果看到可爱的海豚装饰品,一定要买来送她。
2007-6-1 16: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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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4

去过May的店里几天之后,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不得不到廖的公司里去了一次。   
  去公司是为了和设计人员开会,廖在电话里对我说,这次的案子比较重要,你最好从前期跟进他们的概念。于是我在上午十点走出家门,转了两部公交车去到廖的公司。这还是我第一次踏入这家公司,工作方面的联系一直都是通过电话和网络来联系,工资打在卡里,没有特意跑上门的必要。很久不曾为了公事出门,居然有几分新鲜的兴奋。我拿着写好的地址走到廖的公司所在,发现那是新建不久的高层写字楼,算得上气派不凡,而公司占据了其中整个十八楼。  
  写字楼都具有相似的氛围。我穿过大厅,乘电梯前往十八楼。电梯安静无声,不一会儿就落定开门。我突然开始怀念以前在外滩工作的时候,我时常因为慢悠悠的老爷电梯而不得不狂奔上楼,那里的房间有着高得颇为心旷神怡的天花板,偶尔可以听到黄浦江上渡轮的笛声,一下下悠远地响过。我热爱那栋旧楼,和它所承载的那段平静的没有加薪也没有压力的时光。这当然只是一种无用的怀旧。   
  向陌生的秘书女孩道明来意后,她打了个电话向廖确认,这才放我进去。推开前台右侧的玻璃门走进去,我不由得微微一怔,眼前出现的不是通常的格子间办公环境,而是一个咖啡厅。准确地说,是一个类似咖啡厅的办公室。整间屋子大约有三百平米,不间断设计,吊顶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数十张颜色各异的流线型办公桌随意摆放,其间充斥着大大小小的绿色盆栽,以及几组看来很是柔软的单人沙发。办公室里的人大半都是我的旧识,这帮人虽然都在上班,看起来却不太像在工作状态,有人挂着耳机惬意地翘着腿,有人坐在沙发里和别人闲聊,并且喝着咖啡。我一进来时就闻到浓郁的咖啡气味,那来自房间一角的咖啡机,个头不小的银灰色全自动咖啡机立在做成吧台形状的角落里,旁边放着琳琅满目的咖啡调味瓶,这番架势和快餐型咖啡馆没什么两样。   
我不由得为这一切叹息一声。为这一切背后的那个男人。   
  我还记得唯一一次去廖的家中做客,大家闲扯说起自己最想做的事。当时廖说,想要做一个咖啡馆的老板。  
  我当时以为这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只是说说而已。现实中,很少有人真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尽管是这么曲折的方式,但是他毕竟做到了。  
  我站在那里兀自发呆的时候,廖从某处走到我的面前。  
  你来了。他只是说。  
  嗯。会议室在哪里?我问他。  
  你跟我来。廖说着,转身朝一个角落走去,我跟在他身后,经过一张桌子时,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是以前曾和我们一起去北京的那个设计师。他大呼小叫地说,方心,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我冲他笑一下算是回答,随廖走进会议室。会议室没有太多的矫饰,蓝色墙壁,玻璃和钢结构的会议桌椅,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有个我认识的设计师正在忙着校正投影仪的图像清晰度。熟悉的开会前的半紧张气氛。我突然感觉十分怀念而陌生。  
  结果会开了很久,因为设计部门和销售部门的人都在场,常常因为观点不合而争论起来,颇有点剑拔弩张。这是常有的情形,我早已习惯了,只是倚在扶手椅中边听他们说话边看手中的资料。其间秘书送了两次咖啡进来,端到我面前的是矿泉水,想来是廖特别嘱咐过的缘故。廖坐得离我很远,仔细地倾听着每个人的意见,不时提出一些敏锐的意见。我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看他,这不仅因为我喜欢看别人专注于工作的神态,还因为廖和May实在十分相似。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视线,廖抬眼看我,我来不及把目光移开,正好对上他的双眼。  
  廖看了我半秒。半秒钟有时足以让你感觉到很多东西。我在他眼里看到某种隐忍的情绪,让我不由得有轻微的震动。我惊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被人凝视,来自韶华的炙热眼神也终于成为一段过往。毕竟我们已经不再是热恋时分。每一日面对同一个人,谁又会盯盯细看呢?
2007-6-1 16: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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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廖最终礼貌克制地看向别处,我们都若无其事地继续参与会议。
  会间休息的时候,我给韶华发了一个短信,问她肚子是否疼痛,并说记得多喝热水。这几天是韶华的生理周期。不一会儿,手机在我手心里发出振动。韶华打回一个笑脸符号,说,我没事。你开会累吗?我今天要加班,你自己安排晚饭吧。
  这个星期她一直很忙,往往神色疲倦地到家后就洗澡睡觉,让人心疼。我想着下了班要去买些材料煲一锅汤,这样她回家后可以喝点汤补补身子。在心里如此决定之后,休息时间结束,每个人都带着略微的疲态回到会议现场。会一直开到晚上七点才终告一个段落,接下去是分配各自的工作和进度表,廖最后总结一番,顺便鼓舞士气,然后对我们说道,我请客,去吃饭吧。
  那帮人欢呼一声,分散去到外面的办公间。廖站在会议室门口等我,我走到他跟前,说,我今天有事,不去了。
  廖微笑,说,你不用每次都这么戒备我。
  我懒得多加解释,和他说再见离开。他是我的经济来源没有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得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终于到了韶华的生日。同为天蝎座的韶华,比我早出生一个多星期。想到两个人的星座居然一致,尽管我一直对所谓的星象命理缺乏兴趣,仍然会感觉有点奇妙。她生日前一天,我打电话给May订好了花,作为生日礼物的那个吊坠,连同链子一起躺在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里,早已被May用印有贝壳的淡蓝色包装纸精心包装好。我把礼物放在衣柜抽屉的一角,每当打开抽屉拿衣服时不经意间看到,心底总会滑过轻盈的甜蜜。
  我是个喜欢惊喜的人。而且,比起收到别人制造的惊喜,我更喜欢亲手制造一份惊喜给所爱的人。可惜的是齐越在生日方面有着小小的怪癖,他从不过生日,也不接受生日礼物。我曾试图改变他的这种固执,却发现此人顽固起来简直不可理喻。无奈之下,我只能在其它各种场合满足自己热爱制造惊喜的天性。平安夜,元旦,春节,情人节,相遇纪念日,七月七,以及其它没有任何借口可循的日子,只要有合适的惊喜概念,我都会在齐越身上付诸实现。一次,我们和往常一样坐在岑的酒吧里喝酒聊天听音乐,小莫端了一杯深色的饮料过来,说是自己特别调制的新口味,齐越点头道谢,待小莫走开后不动声色地向我俯过身来,问我,这是否又是什么特别的把戏。我对他甜蜜一笑,说,这只是一个普通日子的一杯普通的酒,你何必大惊小怪。齐越于是放下心来,不再多虑。
  那杯酒的颜色是不透明的褐黑色,我很佩服小莫的能力,因为有他,一切才得以天衣无缝。结果齐越在喝最后一口酒时才反应过来。他从口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简洁的双旋纹白金指环。齐越扬眉看向我,说,你想噎死我吗,小姐。
我说,谁让你喝得那么快。我要先声明,这可不是求婚,只是补偿上次我弄丢的那个戒指。
  在那之前不久我们曾一起去钱塘江看潮,旅途中,齐越的戒指不翼而飞。那是个铁芬尼戒指,他曾一直戴在左手食指上,我当然买不起同样的东西,但总算找到了几乎完全一样的款式。齐越丢失戒指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不快,他是个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男人,而且必然不愿意我们难得的旅行因此蒙上阴影,可我知道他在乎那个戒指,不在于物质,而在于随身之物用久了如同自己的一部分,含有难以割舍的熟稔在内。回到上海后,我每天下了班就去不同的金店转悠,甚至因此几次找理由不去赴齐越的约会。我并非刻意为他做这些事情,也不指望他因此收敛花花公子的习性,我只是希望看到我爱的人的快乐,并因此感同身受。
  结果齐越看了那枚戒指许久,然后把它戴在左手食指上。和我趁他熟睡时偷偷量下的尺寸一样,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鬼丫头,你如果是男孩子,对女孩子大概比我还有杀伤力。齐越半开玩笑地如此说道。
  我很久不曾想起齐越,因为韶华的生日迫近,这才回忆起这一切。现在再想起关于齐越的种种,我早已不会有太多的感慨,唯有当时的余温留存,略微褪色却依然慰贴我的心际。我记得自己曾经在一次争吵过后,不无伤感地对齐越说我愿意就这样陪伴他到我二十八岁。我自以为这样算是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留与他相伴,而这个一向冷静得让人不满的男人淡然答道,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这样的承诺毫无意义。

2007-6-1 16:3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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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是他竟然完全正确。诺言是不堪一击的东西,一旦说出来就随时有可能被自己打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没有对韶华说过任何的承诺。我只想好好享受真实存在的现在。  
  韶华在生日当天仍是加班,所幸不算太晚到家。大约八点的时候,我听见钥匙在门上转动的声音,立即跑过去给她开门。韶华站在门口对我一笑,尽管她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那个笑容却仍然充满某种可以称之为风采的东西。她走进来,我关上门,立即被她紧紧拥住,耳边是她低低的声音,直抵人心般诱惑。  
  好香,做了什么好吃的?她抱着我说。  
  当然有。今天是你生日,要先吃饭,还是先看礼物?  
  韶华沉吟片刻,笑道,先吃饭。我要把现在的心情保留一会儿。  
  什么样的心情?我故意问她。  
  小孩子等着拆礼物的心情呀。她说着轻笑起来,走进浴室去洗脸。  

  我们吃完比平日略为丰盛的晚餐,我起身收拾碗筷,韶华坐在沙发上,歪着头一直自顾微笑。等我从厨房出来,在她身旁坐下时,她揽住我的肩,说,谢谢,晚餐很美味。  
  这么客气。我笑道,喜欢那些花吗?  
  喜欢。她立即回答。  
  我们一起看了一会儿放在茶几上蓝色花瓶里的矢车菊。May下午托快递送来的,她不光选了蓝色,还在其中掺杂了几株浅粉和淡紫色的,使花束透出天真温暖的气息。矢车菊的颜色居然和韶华当初送我的磨砂花瓶十分协调,这个巧合让我很是开心。  
  矢车菊的花语是幸福。我对韶华,同时也是对我自己说。  
  我记得这是春天的花。韶华沉思着说。她的手绕在我肩后,轻轻摩挲着我的耳垂,游丝一般的痒,让我觉得整个身体都舒松开来。**着她的肩,懒洋洋地不想接口说话。May告诉过我矢车菊是三月的花朵,而她的花店一向超越季节的限制。  
  你怎么弄到春天的花呢?她接着问。可爱的韶华,往往在细节上絮絮叨叨。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费心也罢随意也罢,礼物就只是礼物,只是一刻的快乐。  
  我在一个朋友的店里买的。我淡然说,想不想看你的生日礼物?  
  想。韶华说着,好看地一笑。  
  现在不给看。你先去洗澡。我说。  
  不要。  
  乖,先去洗澡。我把声音放得如丝一般,说,让你再期待一会儿,不好吗?  
  你真坏。韶华的手移到我脸上捏了一把,随即,她站起身走向浴室。走到门口时,她转头看我一眼,孩子气地说,洗完澡就要看哦。  
  嗯。我微笑点头,看着她关上浴室的门,马上跑过去把房门反锁。我知道她洗澡一向很快,为了在她出来之前完成我的计划,当然一刻也不能迟疑。我从衣柜底下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从宜家买回来的蜡烛头,一袋装有一百个。我撕开塑料袋,蜡烛头从裂口里蹦了出来,我跪在地板上,把蜡烛头堆在手边,像多米诺骨牌选手一样快速认真地排列起蜡烛来。  
  和我想的一样,没过多久,韶华就在门外咚咚有声地敲门。我手里用来点蜡烛头的长蜡烛晃了一下,滴下几滴蜡来。  
  等一下。我对门外的韶华喊道。  
  开门之前,我顺手关掉房间里的灯,并且故意站在门口堵住她的视线。  
  闭上眼睛好吗。我说。  
  她乖乖闭上双眼,湿漉漉卷发的韶华,看起来如同一个孩子,让人有趁机偷吻她的冲动。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到房间里。仍旧闭着双眼的韶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两颊的笑涡越来越深。古灵精怪如韶华,当然已经闻到充满整个房间的蜡烛燃烧的气味,并且一定在眼睑内感觉到那片光华了。  
  我扶着她在地板上坐下,在她耳边低声说,open your eyes,baby。  
  韶华睁开双眼。  
    
  我们正坐在烛火的环绕中。一百个蜡烛头在地板上排列成心形,火苗微微颤动,温暖的光华照亮了我们彼此的脸颊。我知道在她睁眼的那个瞬间,即便她已经猜到我点了蜡烛,也必然会感觉到莫名的震撼。  
  我想的一点也没有错。韶华发出一个惊讶和喜悦的叹音,转过脸来看我。
  

2007-6-1 16: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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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喜欢吗?我笑着问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吻我。我感觉到明确无误的欲望,因她绵长的吻而开始在体内蒸腾。烛火在我们周围发出氤氲的色泽和温度,让人不由得想要就此融化掉,融掉自己也融掉对方。  
  **在韶华肩上快乐地叹了口气,说,宝贝,你还没看我给你的礼物。  
  嗯?这些蜡烛不是礼物吗?她傻傻道。  
  当然不是。我忍不住微笑,提醒她说,礼物在你脚边。  
  韶华哦了一声,拾起那个蓝色的盒子,小心地拆开包装。她用两个手指拈起项链的时候,吊坠从盒子里顺势滑出来,静静地垂挂在我们眼前。烛光里,吊坠的光泽愈发幽蓝,泛着如同珍珠贝母的弧形光晕。那确实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吊坠。  
  真漂亮。韶华喃喃地说。  
  生日快乐。我说着,侧过脸轻吻她的面颊,却被她一把抱住,她抱得那样紧,以至于我几乎有些疼痛。  
  谢谢你,心。你让我觉得很幸福,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我们在烛光环绕的地板上相拥着坐了许久,直到两个人的脚都彻底麻痹。  
  来,把蜡烛熄了吧,寿星。我对她说。  
  一起来好不好?  
  好。我应道,然后和她一起陆续吹灭一百个蜡烛。最后一个蜡烛熄灭以后,房间里倏然一片昏暗。我们彼此搀扶着站起来,韶华迅速响亮地亲我一下,走到门口去开灯。灯光重新亮起来的时候,房间又恢复往常的模样,只除了地板上一百个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多少有些惨白的蜡烛头,有如战场般狼藉。我打开窗,让蜡烛的气味消散。  
  你要我现在清理地板,还是留到明天?我问她。  
  她的回答和我想的一样。明天吧,韶华说,我想多看一会儿。  
  她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我帮她把吊坠戴上,满意地看到那项链和她十分相配。我们又飞快地吻一下对方,从刚才起我们就不断如此,这让我想起一种名叫接吻鱼的生物,不由莞尔。  
  笑什么?韶华凝视着我说。  
  没什么。我觉得我们好像接吻鱼。  
  她弹落烟灰,轻笑一声。  
  你呢?你在想什么?你好像有心事。我对她说。  
  心,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实话。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她说。  
  我看着韶华的脸,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来一手严肃。很早以前我就明白,被欺骗亦算得上是一种幸福。大多数时候,谎言比真相更让人感觉脚踏实地。我很怕别人对我说,抱歉我以前说的不是实话,因为当你听到这句话,接下来的话往往如刀似剑。  
  你说。我轻声说道。  
  韶华盯着我看了半秒,大笑起来。  
  看把你吓的。别那么紧张,好吗。对你,我是诚实的。只是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你我和你同岁,那是谎话。其实我比你小两岁。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骗我说和我一样大?我迷惘道。  
  韶华又笑,说,你真笨,宝贝,那当然是因为我一开始就对你不怀好意。  
  我释然,忍不住拧一下这个二十四岁女孩的脸颊。这确实是无关紧要的谎言。其实,即便我一早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恐怕一切还是如此这般发展下去。我连性别都不在意了,还会在乎年龄这样的琐碎吗?我想对她这么说,可还没等我开口,韶华的手机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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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6-1 16:3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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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VOL.25

我拿起放在床旁矮几上的手机递给韶华,她接过电话看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随即按下通话键,喂了一声。  
  我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在狭小的被我们改成书房的饭厅里坐下。其实也许没有特意回避的需要,不过我觉得还是识趣一点为好。若是瑶打来的电话,她们自然会有一些比较私人的话要讲,施施然坐着旁听固然不难,但我何必那么小气。我坐在韶华的电脑面前发了一会儿呆,等着她打完电话。电脑屏幕在灯下显出薄薄一层灰,明天要好好擦拭一下,我在心里如此想道,同时也恍然想起,我一阵子没有去聊天室了,晴朗大约会觉得我人间蒸发了也说不定。   
  再一想,网络里大家都是匆匆过客。一个人的消失,对于其他人所带来的无非是短暂的印象罢了。晴朗未必真会在意我不再出现,尽管我曾觉得她和那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并认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不知道她是否还是保持着单身,以及永远客观得略显尖刻的人生态度。我有一点点怀念那些漫长的午后,和她在文字里针锋相对的乐趣。我打算有空时回聊天室去看看是否能遇到她。  
而在那之前,我所面对的是现在,午夜十二点,韶华在隔壁和某人打电话。我不知道那是否来自瑶,隐约感觉心烦意乱。  
  门终于开了,在我的感觉里仿佛过了二十分钟。应该没有那么久,只是感觉失衡所致。韶华靠在门框上抱着手,歪头看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打完了?我问她。  
  嗯。  
  那我去洗澡了。我说着,向门内走去,打算进房间去拿换洗衣物。经过她身旁时,冷不防被她伸出一只手撑在门上,我于是只好靠着门站稳,睁大双眼看着她迫近的面孔。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十分无辜。  
  你其实很想问我是谁打来的电话对不对?韶华悠然说道。  
  那是你的自由。我沉声回答。  
  少来,你看看你自己的表情。都快醋翻了。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韶华把脸凑得更近,抵住我的额头,我垂下眼睛,不再看她。她温热的呼吸轻拂在我的脸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姐。韶华终于说。  
  你姐姐?她不是在美国?我问她。我们仍然维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每当韶华感觉无助或者软弱,她就喜欢用这个姿势确认我的存在。  
  是从美国打来的。  
  她记得你生日,对吧?  
  嗯。她对我说生日快乐,还有,说我爸近来身体不好,让我回家看看。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我用手轻轻扶住她的肩,问道。  
  不要。韶华冷冷地说,看到我,老爷子多半会血压升高。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拍抚她的肩背。  
  你去洗澡吧。韶华最终放开我说。   
  在浴室花洒下清洗自己的时候,我在脑海里搜索着韶华对我说起过的不多的关于她家庭的话。她说父母退休后回到南方老家居住,有一个姐姐嫁到了美国。她的父亲似乎是教育系统的官员,具体职务没有听她谈起过。从韶华平淡的描述里,我不难感觉到这样一个事实,即她和家庭的关系形同虚设,这一点可以说和我没有两样。  
  我的父母如今都在不同的城市拥有各自的家庭。而我,完全就是双亲健在的孤儿。除了银行里一笔不算太小的存款证明他们的愧疚或者好意,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联系。  
  不是不悲哀的。但我毕竟已经不再是彷徨无助的十六岁,我已经学会一个人在这个绝非温情脉脉的世界上生存下去。何况,我还有韶华相伴。   
  洗澡出来后,我发现韶华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有四个烟蒂,她的指间还有未燃尽的半支烟。  
  我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烟掐灭,然后给她倒一杯水。  
  在想什么?我问韶华。  
  没什么。她说,睡吧。  
  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无形的黑暗时,我感觉到上床时背对着我的韶华翻了个身凑近过来,她紧紧拥住我,把脸埋在我的怀里。这使她像个无助的孩子。我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背,指尖是光滑的感触。也许终其一生,我都不会忘记这种让人顿起怜惜之心的感觉吧。这样想着,我对她喃喃地说,我在这里呢,宝贝。我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   

2007-6-1 16: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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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用力抱紧我,没有说话。  

  两天以后的星期六,韶华一早出门去公司加班,我睡到中午起床,洗了个澡,整理房间,从冰箱里拿出盒装牛奶喝了,然后打开电脑,看有没有关于工作的邮件。信箱里有两封信,一封是来自廖的mail,写着下个星期的工作安排。还有一封是韶华发来的,附件很大,我看着它在电脑屏幕上一点点显露出来。  
  那是一幅照片。天和海,辽阔得让人顿觉心情舒展的蓝色。  
  韶华的mail十分简短。她写道,工作中,不时想你。想和你一起到世界的尽头,同看风卷云舒。   
  我微笑。她总是不忘在各种时刻向我传达她温热的心情,mail,短信,午后工作间隙的电话问候,一天里不在一起的时间,因她这些小小的举动而分割成无数的碎片,每一片里都能照见她的笑声和眼神,悄然慰贴我的心际。如果不是她这样用心备至,我想白天一定会变得漫长许多。  
  我给她回了mail,说,我也想你。好好工作,晚上我去接你下班,好吗?  
  每次给韶华写信,我总是平淡得让自己感到汗颜。亏我还是靠文字吃饭。但也许正因为平日习惯了用字眼堆积想象和诱惑,真的要对她写些什么来表达心情时,往往反倒无从下笔,因而只是寥寥数语。   
  发完mail,我信手打开聊天室的窗口,想看看晴朗是否在线。还没等我看罢周末的聊天室拥塞的一长串ID,私聊窗口里闪出一行问候。  
  是晴朗。她轻快地说,你最近死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生无聊。  
  我不由得有轻微的愉快之感,看到有人记挂自己,不管是出于无聊或其它因素,被人关注总是一种安慰。我和她随便闲聊了几句,免不得像往日一样相互打趣一番。我说,你还没有遇到你的Miss.right吗?她答道,好花都开在别人的院子里。偶尔遇到一个像你这般知情识趣的,却都已经心有所属,像我这样的好人,当然不愿意夺人所爱,所以只好抱憾继续独身。   
  我啐她疯丫头。片刻后,她打出一个笑脸符号,说,你今天心情不错。可喜可贺。  
  难道我以前很阴郁?我问。  
  差不多。她说,你的她的旧爱,是不是已经不再困扰你了?  
  我对着屏幕沉默片刻。我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完全释怀,昨天夜里,我忍不住还是问韶华,她生日那天瑶是否送来过祝福?韶华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说道,你这个小醋罐子,我给你看她发来的短信吧。我说我才不要看,终归还是瞟了一眼她举到我眼前的手机,来自瑶的短信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  
  心,过去的就是过去。瑶和我之间,真的已经不复从前。对我来说她就好像是家人一样。你不要胡思乱想折磨自己了,好吗?韶华诚恳地对我说道。   
  她是家人?那我呢?我不是你的家人吗?我任性起来,说。  
  你是爱人。她吻一下我的耳垂说道。  
  想到这里,我在线上对晴朗说,人的心情总有起伏不定的时候。总之我现在心情很好。  
  晴朗说,那就好。我也不想总对着一个怨妇呀。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怨妇,既然你今天心情好,那就出来见一面吧。  
  没有太多的犹豫,我答应了下来。对我来收,晴朗毕竟是类似朋友的存在。我能感觉到她没完没了的调侃背后其实是真心的关切,不动声色却隐约地温情。而且我对她有着若干好奇,这个自称是女儿身男儿心的心理学硕士研究生,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于是我们约好在淮海路的一家咖啡馆见面,那里离May的店不远,我打算在赴约之前先去看看May。  

  May依旧是云淡风清的神情姿态。她坐在店里的藤椅上,看见我时并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我拉开玻璃移门走进去,对她嗨了一声,自顾欣赏周围生机勃勃的鲜花。一角摆了一丛巨大的葛类植物,壮观的绿意腾腾。我背着手俯身去嗅正开到极致的天香百合,心情立即因那幽淡的香气而沉静下来,如同心底缓慢地张开一朵花,洁白馨香。  
  最近生意可好?我在May身旁坐下来,问道。  
  还好,她说,你的朋友喜欢你选的礼物吗?  
2007-6-1 16: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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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我笑道。  
  我告诉她一会儿自己还有事,只是来看看她。我们闲聊了几句,May问我要不要来这里帮忙。我顿时有点愕然,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最近身体不太好。May安静地说道,所以想找个人来帮忙,我知道你很喜欢花,再说你平时应该也不太忙。当然薪水不会很高。就当来玩,你觉得怎么样?  
  我端详May素来白净的脸庞,从中无法看出特别的疲态。  
  你身体怎么了?我问她。  
  没什么。老毛病犯了而已。你要不要来?她轻声软语地问我,有一点点孩子气的央求意味。  
  好啊。我说,不过要过一阵子,最近手头有个案子在做,不太有空。  
  又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告辞。快到和晴朗约定的时间,我估计走过去应该还算准时。淮海路的这一段偏离了繁华的商业区,在下午走来十分静谧,除了飞速驶过的车辆,路上只遇见三五行人。路旁是褪成青灰色的旧洋楼,铁围栏上还缠绕着蒙了灰尘的蔷薇藤,夏天的时候会开满粉色的小朵蔷薇,释放出时光倒流般繁芜的气息。而现在是秋天,头顶上梧桐的枝叶像油画笔触般开始泛黄,再过一阵子就会满地落叶,是这个城市最为美丽的风景之一,至于环卫部门为此头痛,则是另外一重我等闲人不去注意的现实了。  
  我顺着铺了彩色地砖的人行道独自朝那家叫做写照的咖啡馆慢慢走去,在大约不到五十米处停下来等待红灯转绿。斜对面的花园前停了一辆搬家卡车,一个金发外国男孩子在一旁看着搬家公司的人把一架旧得可以的立式钢琴小心地往车上搬。我不思不想地注视这一宛如欧洲电影中的场景,冷不防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我一惊。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对着我微笑。他很漂亮。这是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如同独立有思维的存在,映出我多少有些失措的面影。  
  陌生男子有着堪称甜美的笑容。他凝视我一秒,随即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  
  素心?  
  我再一惊。这是我在聊天室的ID。因为连续感到意外的缘故,我的反应倒是被刺激得异常迅速。我瞪着他睁大双眼,然后发出一个多少有点不太像我自己的声音。  
  晴朗……?我吃惊地问道。  
  他含笑点头。或者应该说是她才对。这时我已经看出,虽然宛若一个漂亮男孩子,但眼前的人确是女性无疑。纤细的脖颈和尖下巴,如果说是男性,未免显得有些孱弱。而且她分明没有喉结。这让我想起越剧里的男装女子,朗眉星目的清秀,是一种异样的掳掠人心的美。  
  看来我们都很准时。我平静下来笑着说道。这时信号灯已经变成绿色,我们并肩穿过马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咖啡馆。  
坐在写照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上面对晴朗时,我忍不住轻声对她说,你真的很像男孩子。  
  大家都这么说。她自若地笑道,有时候去洗手间还会吓到陌生的女孩。  
  我仔细看了一番她的脸,还有整个端坐的仪态。不仅是容貌和中性打扮让人误会她是男性,实际上,更多的是因为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某种感觉。那种感觉我非常熟悉。我恍惚了片刻,这才醒悟,她给人的感觉很像齐越。  
  那种放松随意却不马虎的坐态,若有若无含笑的嘴角,习惯凝视人盯盯细看的眼神。  
  有没有人叫你lady hunter?我没头没脑地问晴朗。她正低头轻啜送上来的热拿铁,听到这话,抬起眼睛对我一笑。   
  我才不会随便放电。要看坐在对面的人是谁。她仿佛随意又似乎很认真地说。  
  我这才意识到,无论在网络里你自以为如何了解和熟悉某人,当一切变成摆在眼前的现实,还是得从零开始新的认识。就好像  坐在我对面这个似是而非的清秀男孩,我发现自己原来对她如此陌生。  

  我想其实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坐在晴朗对面半个小时以后,我这样对她说道。  
  她笑着露出一口细而洁白的牙,眼睛里有飞扬的神采闪现。那是自然。她说。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这样的话不适合自己说吧。我笑起来揶揄地说。   
  我说的是事实。晴朗轻微地扬一下眉毛,说,从小到大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
2007-6-1 16:3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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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直这么……我停下来,在脑海里寻找合适的字眼,还没等我继续开口,她敏捷地接口说,你是想说我很boy,对吧?  
  我点头。  
  你应该换个角度考虑一下。晴朗快速地说,我并不是长得像男孩子,而是不巧身为女性。除了身体结构,我没有一个地方像女人,从思维方式到性意识。  
  我喝一口气泡已消散得差不多的矿泉水,尽可能不露出情绪地看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不是lesbian。我回忆着说,你说自己是变态。说着,我忍不住微笑。   
  没错。变态这个词,对我来说不是贬义。在我看来,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好都是常态,而我是变态,是不得不在和自己相悖的身体里生存下去的人。她振振有词地说着,突然盯着我的脸做一个无奈的表情。  
  小姐,你如果不同情我,至少也不用笑得那么开怀嘛。晴朗仿佛没好气地扬声说。  
  我轻笑,说,抱歉,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你实在很有趣。  
  不要把我作为人类学的标本好不好?晴朗一本正经地说,我唠叨这么多,只是想要你更多地了解我而已。  
  哦,我以为我们算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还不够。晴朗凝视着我说,我希望我们能够彼此完全了解。   
  给我一个好的理由。**向椅背闲闲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  
  我没有回答,注视着她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俊美的面孔。现在是下午四点,我们坐在写照咖啡馆靠窗的座位,落地窗染满秋日阳光,让人的心里也感觉到这个季节特有的悠长宁静。被人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喜欢,按理来说我应该有所触动才是。而此刻我的心里只有午后的宁静和某种轻松的愉快之感。我居然没有特别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晴朗眼底半真半假的笑意,以及她整个人古怪却又让人觉得正常不过的存在方式。  
  不要胡乱告白。我说,这种话留给真正合适的人好了。   
  晴朗嘿嘿一笑。我才没有胡乱告白,她说,喜欢有很多种,你别会错意自作多情才是。  
  那么是哪一种?我一手支腮问她。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最受不了你这样的傻女人。她说着,拿起一旁用来搅咖啡的细木条轻轻敲击咖啡杯,随即抬头注视我,我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看见某种情绪一闪而过。  
  像你这样义无反顾地投入全部感情去爱一个人的人,是最傻的。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不过,你也就是这点最可爱。晴朗悠然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爱上你的。我们是朋友。  
  我欣然微笑。她说我们是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并接受了这个说法。尽管我们第一次见面还不到两个小时。   
  我们转到别的话题,晴朗告诉我她是单亲家庭,自幼和母亲一起生活。  
  我没有见过我父亲,老妈也没有提到过他。我妈没有结过婚,是未婚妈妈。在那个时候不结婚单身抚养小孩子,是很辛苦的。何况又是养我这样一个怪胎。晴朗露出一个看不出丝毫阴霾的笑容,说,所以喽,我有恋母情结,喜欢比我年长的女人。  
  你倒是把自己分析得很清楚,简直是职业习惯。我说。  
  晴朗点头,说,对啊。我大学时的毕业论文就是以自己为案例分析异性癖的。  
  我对着她,除了微笑别无他法。这个家伙真的是我见过最自信开朗的人了。在她的口中道来,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兴高采烈。我看不见她的眼中有任何阴影存在,尽管我知道,她的生活肯定要面对比我所能想象的更多的阻力。这个单亲家庭里长大的男装女孩儿,是什么使得她如此从容自若呢?那大约就是让我感到心折的某种光芒,发自她的话语和一举一动,源自她晴朗如秋日的个性。我终于得以明白,为什么她用了这样一个ID。这确实是最适合她的名字
2007-6-1 16:3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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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VOL.26

窗外,太阳的光辉正在一点点消退,光线开始呈现出一种沉郁的微黄。我想着差不多应该回家了,韶华并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出门,现在回去做饭,然后等她下班回家,将是这一天平静的句点。我有种新鲜的兴奋,想要对韶华描述晴朗这个奇妙的女孩,然而之前一直不曾有合适的时机告诉她我去过聊天室,而现在开始解释又未免冗长难解。为什么我对去聊天室这件事隐瞒至今呢?我知道那源自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在作怪。我并非真的想做些什么来针对瑶给我带来的创痛,却还是隐约地在其中寻找背叛的快感。  
  也许终究还是告诉韶华为好。毕竟我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为。现在解释,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如此思前想后,我不免有些失神,几乎没有注意到手机的声响,直到晴朗提醒我才如梦初醒地从包里摸出正在作响手机。  
  电话是韶华打来的。今晚要和客户吃饭,会很晚回来,她简短地说,你自己吃晚饭吧,不用等我了。  
  嗯。我应道。  
  挂电话前韶华仿佛是不经意地补充说,我打过家里电话没人接,你在外面?  
  我在May的店里。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道。说完便茫然地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又要说谎呢?  
  谎言往往如此,一旦开头便没完没了。这种时候,我总是厌憎自己的虚伪。  
  我在心里下定决心,等今晚韶华回到家,我要告诉她关于晴朗的一切。希望她不至于因我之前的隐瞒而感到不快。不过我想她应该能够理解,毕竟,我是因为没有机会而一直不曾提及。   
  如此想毕,心情突然轻松许多。我抬起脸来,正对上晴朗微笑的眼神。  
  你平时常常这样在别人面前自顾出神?她笑嘻嘻地问我。  
  不常这样。  
  哦?那我很荣幸,看到你这么可爱的一面。  
  我装作没听见她的调侃,问她,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反正我今晚有空。想多听你说说你的故事。  
  好啊。晴朗爽快地答道,接着说,不过在那之前,你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只能在网上找你太不方便了。  
  我说好,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我们前往附近的一家东北餐馆去吃晚饭。  
  去餐馆的路上我和晴朗经过May的花店,花店打着灯光,却不见May的人影。玻璃门上挂着“休息中”的木牌。May今天居然关门这么早,我看一眼花店,继续边和晴朗说话边往前走。  
  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虽然自己知道这里有家还算地道的东北餐馆,却一直没有记得带韶华来吃饭。她向来喜欢北方风味,下次应该带她来,顺便还可以让她见见May。  
  晚饭吃得很愉快。晴朗不仅是个善于谈话的好伙伴,而且在细节上十分体贴周到。餐馆服务生照例上茶时,她问可不可以给我倒一杯白开水。除了廖,这是第二个注意到我只喝白水的人。韶华是在我告诉她以后才记住这一点。当然,这样的细节无损我对这几个人不同的感受。爱情与其他感情的区别,不在于别人为你做了什么,而在于微弱却直击人心的瞬间感触。因此,打动我和让我牵肠挂肚的,是韶华而不是别的任何人。就像此刻我坐在晴朗对面看她为我盛好热汤,心里却还是想着韶华此刻是否已经开始和客户的饭局。   
  素心,你今天自由到几点?晴朗突如其来地问我。  
  我回过神来,看向她。  
  不存在自由到几点的问题。我说,我和她都是成年人,不会过多干涉对方。  
  那么,再陪我一会儿,大概要到晚上十点或者更晚一点,可以吗?  
  我看一眼表,现在是九点十五分。韶华说她要晚回家,尽管她没说何时回来,但从以往的情况来看,她应该会到十二点左右才到家。   
  晚一点倒是没有问题。你又在搞什么花样?我问晴朗。  
  她对着我俏皮地一笑,这笑容恐怕会让为数甚多的女性感到怦然心动。我再次在心里暗自想到,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她,如同喜欢一个漂亮又不乏机智的男孩那样。  
  我想领你去一个地方。晴朗笑道,因为你实在太纯良了,所以忍不住想要稍微污染你一下。
  

2007-6-1 16:3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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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是什么地方?我说,你不会打算把我卖了吧?  
  放心。她轻笑着说,我不会诱拐你的,那样做的话肯定会被某人追杀。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所谓的背面世界。 晴朗口中的背面世界,原来无非是一个酒吧。虽然和普通的酒吧有点不太一样,但对我来说,酒吧就是酒吧,就是一个喝酒发呆注视他人并且消磨无聊的地方。在我生命中的若干个年头里,有半数以上的夜晚都是在这样的场所度过。所以从走进去的那一刻起,我的感觉马上变得相当自若,如同鱼儿回到了熟悉的水域。  
  尽管这里分明是个lesbian PUB。  
  我们附近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是年轻女孩子,也有少数几个年长的面孔。不同的装束,发型,身材和面貌,相同的只有都是女性这一点。晴朗进来的时候,熟稔地和几个人打招呼,并对一个有着一头醒目红发的女孩说要两个人的位子。红发女孩四处张望一番后将我们领到酒吧的角落,随即利落地收拾了桌子,递上酒单。  
  酒单上的酒是基本的酒吧必备货色,我点了螺丝钻,晴朗要了啤酒。等酒上来的功夫,我随意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我感觉到晴朗的视线,带着轻微的份量凝滞在我的脸上。我转过眼睛看她。  
  有何感想?晴朗笑意盈盈地问我。  
  有不少人和你很相似。我淡然说,看起来像男孩子一样。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她看一眼坐在我们右侧桌旁的一个酷似男孩子的眼镜女孩,说道。  
  你不用强调了,我忍住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是像男孩子,而是本来就是男孩子,对不对?  
  你总算领悟了。晴朗满意地点头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轻轻叹息,说,这里的女孩子,可能都只会把你当作一个T来爱慕。  
  那么你把韶华当作什么呢?她突如其来地问我。  
  我把她当作一个女人。我说,这个问题我们早就在网上讨论过了。  
  酒很快送了上来,兑了太多的橙汁,淡得几乎觉不出酒味。我想起小莫的调酒手艺,不免有淡淡的怀念。我有多久没去过那个酒吧了呢?从今年初春遇到韶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人的日子确实是一段段过的,不同的时候你所面对的,总是属于那一个阶段的人和事。岑的酒吧和那个沉默的男孩小莫,终于都成为了一段湮没在记忆里的往事。   
  小莫告诉过我,他会调一种酒单上没有写出的酒。这种酒名叫醉生梦死。也许这个名字来源于王家卫的那部电影,也有可能纯粹是因为它实在过于强烈。我曾在和齐越分手之后请小莫做给我喝,却被他固执而温和地拒绝。方心,等你真的需要这种酒,我会为你调制。这个有一双深沉眸子的大男孩对我说道。  
  我想喝叫做醉生梦死的酒。不是因为我想醉,而是因为它的名字。人的一生中,又有几次机会能够醉生梦死?爱与被爱,都是太过复杂的情绪。有时候,我只想要简单的东西,如武侠小说般黑白分明痛快淋漓的意境。   
  偏偏眼前的酒淡如果汁。我喝了一大口,对晴朗说,酒很烂,音乐吵而不high,那么我们还可以做什么?  
  跳舞,或者,看美女。晴朗答道。  
  但是远远近近在昏暗光线里或坐或站或在舞池里摆动身体的女孩中,并没有让我觉得赏心悦目的女子。诚然,其中不乏面目姣好之辈,可是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美,往往不是因为纯粹的审美,还需要掺杂其它的因素,例如感情,或者兴趣。而我此刻既无感情也缺乏兴趣。  
  倒是有若干男装打扮的女孩子给人以鲜明的印象。如果走在街上看到一个短发穿中性衣服的女孩,你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而在这里,一切都重新被定义和诠释。有一个名词叫做Tom boy,这本来只是一个口头俚语,最初不知道是谁取来用作了角色的代名词,于是对一个女人的爱也成了可以细细分类的东西。你是T还是P,你爱的是T还是P。我以前在聊天室被人絮絮叨叨提问时只觉得十分无聊荒谬,现在才看到原来一切皆有缘故。T们翩翩如少年,有着男子没有的一股清秀之气。当然也有不那么翩翩的,我不由得在心里恶毒地猜测,觉得是因为实在无法成为美女才作反串装扮。她们大多吸烟,用低沉嗓音说话,我在她们的眉宇间看到似曾相识的神色,那是韶华每每让我感到怦然心动的非男非女的气质。   
2007-6-1 16: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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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早就知道,无论我怎样煞费苦心地把自己标榜为不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韶华仍然是一个T,尽管她笑魇如花,举手投足都充满女性气息,可是她的思维方式和身体语言,总隐约让人忽略她是女性的事实,而把她看作另一种和性别无关的存在。她就是能够同时具备妩媚和俊美,细腻和坚定。男性的和女性的气质,在她身上扑朔迷离地对立存在,而我则心甘情愿地将一颗心系于其上,这样的我,也许已经不能再说自己是不分,因为我毕竟变成了依附于韶华的存在,从生活细节以至做爱。  
  是的,不能不提到做爱。我早已放弃和她平等取舍的方式,因为她不喜欢。我把这归结于某种羞怯,或许并非如此,但是探求原因太过复杂了,我又不是凡事追根究底寻找心理依据的晴朗。我只想和我的爱人一起获得快乐,采用什么方式,在这一点上并不那么重要。我喜欢被韶华拥抱,并在身体沉沦的时刻感觉到可以全心依靠这个怀抱。  
  这是和齐越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心境。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们,心底有隐约的迷惑。我究竟是什么呢?我对韶华的爱又是怎样呢?这些问题我平时从不去触及,却在夜色扰攘的酒吧里浮出水面。或优雅或明丽或平庸或俊俏的女子们在半明半暗间释放出萦萦绕绕的氛围,晴朗说这是因为很多人都处于求偶状态。她总是能够把一切刻划成书本上的一个名词,我却无法只是隔岸观火般注视那些隐约又明确的浮动于夜色中的欲望,我想要喝一杯足够烈的酒,好让心里某些郁积的东西随酒精在血液里飞速流动。  
  于是我叫了一杯不加冰的龙舌兰酒,酒精辛辣的苦味让我的心情一派舒畅。很久不曾喝这么烈的酒了,我顿时有点脸热。我听见晴朗对我说,你真的不加冰块吗?这样很容易喝醉。我抬起眼睛对她微笑,说,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喝醉。  
  我又对晴朗说,你不是最会分析人的吗?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女人?我本来以为我不是lesbian,只是因为喜欢韶华才和她在一起。可我现在越来越不确定了。   
  晴朗隔着桌子伸出手抚摸我的头发,说,我没法回答你,因为和一个人距离太近,就会丧失客观分析的能力。你知道吗?你说的问题,正是我一直担心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说担心我的倾向问题,视线突然被凝固在舞池的方向。舞池中背对着我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千真万确是韶华没错。  

  我看着光线昏暗干冰缭绕的舞池,一时间意识被撕裂成无数空白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里都是韶华的眼神和笑容,温情又迷乱地旋舞而过。她就在离我不到五米的距离,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恤衫,牛仔裤勾勒出她完美的腿形,那是我熟悉到刻骨的身影。   
  站在对面和她一起跳热舞的女子,穿着白色衬衫和红色长裙。那是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她面对着我,镭射灯闪亮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是瑶。  
  我呆呆注视舞池里的韶华和瑶,大脑里响起血液流动的声音。哗哗哗,哗哗哗哗。心脏变得沉重异常,仿佛随时都会因负荷太重而爆裂开来。这种时候,我也许应该尖叫或者哭泣,然而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晴朗的声音从既近又远的地方传来,混沌地敲击着我的意识。  
  舞曲从D厅音乐换成了慢舞的曲子,韶华放慢身体的摇摆,逐渐停下来,站在原地。她的背影似乎有些迷茫,随即,瑶的手扶上她的肩。  
  韶华也伸出手揽住了瑶,她们开始在舞池里缓缓移动。眼对眼,似乎是柔情万种。  
  瑶偏转头在韶华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而我的怒气在那一刻明确无误地爆裂,扩散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我不由分说拉起晴朗,说,走,我们去跳舞。  
  和晴朗滑入舞池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我用双臂环住晴朗的后颈,对她说,拜托,抱紧我。  
  到底怎么了?她低头贴近我的耳畔,问我。  
  你看到那边穿黑衣服的人了吗?  
  哪一个?  
  她对面的女孩穿红裙。我把头靠在晴朗肩上,絮絮地说,黑衣的是她,红裙的是她以前的女朋友。
2007-6-1 16:4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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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晴朗不再多说话,她紧紧拥住我,并腾出一只手,手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  
  我没有哭。我说。  
  你真的打算让她看见你?晴朗平静地说,我看你最好还是先回家冷静一下,有什么事等她回到家再说也不迟。  
  我很冷静。我轻哼一声说。  
  舞池不大,我们没用多少时间就随着舞步移到韶华和瑶的身旁。说真的,此刻我和晴朗之间的身体距离,要比她们亲密得多。我斜眼看着韶华的脸,在凄迷的光线里看去,她依旧那么美。她的眼神心事重重,没有看瑶,也没有看到我。  
  我突然变得极其有耐心,伺机犯罪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耐心。我跟着晴朗的舞步,在她身旁悠然踱步。晴朗的舞跳得很好。她比我高不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稳定有力的手,轻扶在我的腰上,那感觉不像是在跳舞,更像是因为怕我忽然倒地而小心地扶住我的身体。  
  我等着韶华看到我,狂乱而冷静地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占据我的整个意识的,比痛楚更为清晰的情绪,是无法言喻的狂怒。我在狂怒的冷静里舞过韶华的身旁,几乎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潮水一样的伤感在那个瞬间像我涌来,将我淹没。  
  韶华在此时终于看到了我。擦身经过她的时候,我微微转过头看着她的脸,正好对上她的眼睛。舞步使得我们立即错身移开,我来不及看到她的神情。三五秒后,晴朗的手松开我的腰侧,她停了下来。我于是也站定,转头看韶华和瑶。她们两人站在离我们一臂之遥的地方,看着我们。  
  此时,舞曲随着一串细碎的尾音消散结束,换成R&B强烈的节奏。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走出舞池,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僵立在原地。我没有表情,定定注视韶华。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异常,只有眼睛里闪动着幽深复杂的情绪。  
  我等着她走过来,给我一记耳光。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这样做的。我等她过来这么做。之后,我就可以带着我被羞辱的爱情回家。从此两不相见。我心平气和地等着她上前来,然而我等了许久,只等到一个苍白的笑容。   
  韶华确实是在笑,虽然笑得异常艰难。她笑着开始说话。  
  嗨,真巧。我想我不用介绍了吧,你见过瑶。你该介绍一下你的朋友给我们。她看一眼晴朗,说道。  
  我没有回答。我看韶华,又看瑶。瑶的神色阴晴不定,她开口说,我们下去吧。  
  晴朗站在我身旁,也轻声说,先下去,好吗。  
  我一扬头,疾步走回座位,拿起包就往外走。我走得很快,几乎是跑步了,一口气走到酒吧门外时,我才喘了口气。习惯了里面的喧嚣,外面的世界安静得几乎让我窒息。午夜时分,只有几辆出租车亮着红灯寂寥地驶过。我在酒吧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终于开始无声地哭泣。   
  有人在我身旁坐下,我知道那是晴朗。她陪我坐在夜晚街头的台阶上,一直没有说话。  
  她还在里面?我哭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晴朗。  
  晴朗没有立即回答。她伸出一只手,搂过我的肩,我虚弱地靠在她的肩上,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疲倦,甚至已经无力继续哭泣。  
  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吧。晴朗说,无论什么事,等醒来再面对也不迟。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我现在送你回家,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要慎重。我知道你刚才太冲动,我也知道自己应该拦住你不让你那么做,将来你也许会因为我今天放任你不管而恨我也说不定。   
  我不会恨你。我哑着嗓子说。  
  没有关系。她语调平和地说到,我不介意你是否会因此责怪我,所以我才让你做了那样的傻事。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你未免太委屈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回家吧。晴朗说着站起身来,同时伸出手扶我。我这才发现双腿都已经麻木了。我们在台阶上站定,晴朗向一辆驶近的出租车招了下手。在我们身后,酒吧沉重的木门隔绝开我们和里面的世界。而韶华身在彼侧,我们之间是再也无法逾越的巨大沟壑。一想到她,我的心顿时痛如刀割。
2007-6-1 16:4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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