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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aviefrance

[时雨泽恵一]艾莉森与莉莉亚[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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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第九章 两人的旅途

西倾的太阳下.树林郁郁苍苍。一条笔直的马路从中横过。
路旁停着一辆巴士,车里有几个作钓客装扮的人。
马路的另一边停着一架黑色战斗机。机翼下的脚架伸出,将机首高高抬起。
战斗机旁,一名身着飞行服的金发女性正靠在机身上,同时看着一名男钓客向她走近。
那人戴着眼镜。
“辛苦了。”
“嗯,的确有点累。”
这就是特拉伐斯少校与艾莉森的开场白。他眼镜下藏不住笑意站在艾莉森面前。
“谢谢你。你帮了大忙啊,艾莉森。”
“干嘛跟我道谢啦——”
艾莉森笑着说。
特拉伐斯少校看着身旁的战斗机.见它已停下螺旋桨,宛若静物一般。
“这就是洛克榭最新型的战斗机吗……”
“不错吧?速度好快呢。不过我觉得斯贝伊尔那边的比较先进就是了。”
    “你接下来要干嘛?”
    “飞过头了。我现在没油。等一下基地的人会开一架满油的来,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们.顺便价休息.天黑之后再边赏月边开回去。”
    “好——我还有工作,所以我得先走。”
    “嗯.好像是呢。”
    一名褐发女子从特拉伐斯少校的后方跑来——爱克丝小步跑向两人。对少校说话。
    “少校.我们得出发了。”
    特拉伐斯少校回头表示:
    “哦.爱克丝——我来介绍,这位是洛克榭空军的艾莉森?休尔兹上尉,我以前请她帮过忙。所以她知道我们的事。希望你能记住她.你可以用本名向她介绍自己。”
    “你好。”
    艾莉森微徽一笑.用斯贝伊尔的官方语言贝佐语向她同侯。
    爱克丝有些吃惊,但仍然继续用洛克榭语回礼:
    “属下是葛拉兹?爱克善庭。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她虽然没有敬礼。却用军队的方式问候。艾莉森便也改回用洛克榭语说道:
“幸会,爱克善庭小姐。”
“不嫌弃的话一请您喊我爱克丝。大家都这么叫我。”
“好的。爱克丝小姐。”
相对于艾莉森的笑容可掬.爱克丝却是一派公事化的面无表情。
“少校,麻烦您尽可能快一些。”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叫大家先准备。”
看着爱克丝转身跑回巴士,艾莉森问道:
“她也是?”
特拉伐斯少校微微点头。
“对,她也是‘埃卡西亚学校’的学生,很优秀。”
“哦——那里也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呀——”
艾莉森咕哝似的说完这一句。便斜眼打量起特拉伐斯少校的脸。
“你该——不会——花心了——?或是跟她怎么样了——?”
“呃??没有没有。”
看购特拉伐斯少校明显露出狼狈的神色.艾莉森眯起了她的蓝眼睛。
“谅你也不敢。不过要是你敢。我会开这玩意儿去揍人。”
她敲了敲机壳.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可怕啊——”
特拉伐斯少校笑了起来。
“就这样,我真的得走了。待会儿的善后才是我真正的工作。”
“我知道。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今天的份就先让你欠着,下次你要请客。”
“一定为定。再见了。”
特拉伐斯少校说完便转过身去。
艾莉森又叫住他。
“怎么啦?  ”
特拉伐斯少校没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艾莉森严肃的眯起眼睛,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葛拉兹’这个名字,在斯贝伊尔常见吗?”
  “不常见啊。”
  特拉伐斯少校马上接口答道。艾莉森耸耸肩说:
  “我想也是。”
  两人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艾莉森目送他走远,直到那个背影越来越小。
    ※    ※    ※    ※
    森林中的小木屋,正准备迎接这一天的日暮时分。
    天空中的蓝色已经稀微,橙黄阳光照在开始堆积在高空的云朵,为晚霞打底。
    小屋里,墨尔索独自坐在椅子上看书,直到室内的光线减弱,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墨尔索把书签夹进书里,将书摆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来。
    他来到厨房,拿起茶壶倒了些温水在杯里,就站在那儿慢慢饮尽。
    放下茶杯后。墨尔索把手伸向挂在墙上砧板。
    “…………”
    砧板背面夹着一把漆黑且细长的小刀。墨尔索慢慢把手伸去.只差几公分就要摸到它——“不准动!”
突然被人踢开。四名穿着迷彩服的男子闯进屋来,脸上还涂着迷彩,并且藏着杂草伪装过的帽子。
一进屋里。四人立刻散开占据四个角落,手中的小型短机关枪全瞄准了墨尔索。
“再动我就开枪。”
只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句话,墨尔索便停下了动作。
一名男子从他身后走近。抓起墨尔索的衣领。又在他的膝后一踢,当场令他俯身跪下。接着迅速而熟练的将他的双手拉到背后,从衣袋里拉出绳子.将墨尔索捆绑起来。
“唉……好粗鲁的客人啊。你们大概也不会想喝茶
了,一点也不像之前的客人。”
仅管受制于人,墨尔索说起话来还是十分沉着。
“跟我们走。”
四人中的一人只这么回了一句。
    ※  ※  ※  ※  ※
身着迷彩服的男子们在墨尔索头上套了布袋.将他带出小屋,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路,然后把他推进一辆停在林道旁的汽车——就是那些在希尔拉镇采访的”记者”所开的黑色箱型车。
载着五人的这辆汽车驶入林道。开向与村落反方向、一望无际的森林东侧。
男子们不发一语,墨尔索也没说话,双手被反绑着的他被两名男子夹坐在狭窄的后座。
林道左右的埘林就像两道黑墙.只有天空勉强保有一丝光亮。
汽车在幽暗的林间加速行驶。挟带着泥水一路前行。
驾驶握着方向盘.只是偶尔小幅调整。
就在邻座的男子描了腕表一眼时——
“哇!”
加强惊叫一声,同时踩下刹车。
就在正前方,竟有一名男人横越到马路正中央。那人年约四十左右.块头很结实.戴着一顶渔夫帽.身上作钓客装束,背着长钓竿专用的布袋.左手则拎着一个水桶。然后面无表情的放开了水桶。
    空水桶落到马路上弹起,还没再次落地,钓客已将背上的袋子拿到前面,掏出袋里的东西。
    出现的是一把散弹枪。钓客利落的架起它,对着来车就是一枪。
    箱型车的左前轮破裂.速度骤减;保险杆又铲进了泥地里.更使得车速降低,仆倒似的停在马路左侧。
    开枪的钓客拉动前握把,退出弹壳并装填下一发,再次对准了箱型车。
    那人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有流畅且平静的动作,仿佛一切只是例行公事。
    “可恶!”、”搞什么!”
    前座的两人赶紧低下头去。
    后座的两人抓起膝上的短机关枪.开了车门就往外跳.同时以车门为盾,将枪口朝向前方的散弹枪手。
    但是才刚举枪,这两人的脑后就被另外两支枪口给抵住了。
    对方还外加这么一句:
    “到此为止。”
    是两个从旁边林中走出来的钓客.用双手握着大型手枪镇住了他们。
“…………”、”…………”
车门后的两名迷彩服男子朝对准自己的枪口瞪了一眼,接着把短机关枪放在地上。
眼见一脚睬在引擎盖上的散弹枪钓客早已将枪口指向自己,前座的另外两人也只好举起双手。
从路旁现身的那两名钓客先命令缴械的两人趴在地上,要他们把双手绕到背后、双腿交叠-使他们无法很快的从地上爬起来。
接着,在散弹枪的威胁下,前座的另两人也过来加入。
钓客们熟练的将四人的手脚牢牢捆起。
不到十秒钟,箱型车已经完全落入钓客帮的控制。
四名迷彩服男子被人五花大绑,趴倒在林道上。
“完毕。”
四名迷彩服的钓客说道。操的是洛克榭语。
他以右手持枪,左手从背心口袋中取出散弹,装进枪管里。
一名手持中型手枪的年轻女子从密林中走出。
她走向箱型车,从敞开的后车门探头望了望。然后小心翼翼地取下后座男子头上的布袋。
仍旧一脸镇静的墨尔索转过头来。看着那名女子问:
“哎哟。小姐,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但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回答:
“我们是来救你的。请下车。”
她说的是贝佐语。
“…………”
墨尔索的表情变了。
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任女子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出车外。
“你们这些家伙……”
一个被迫把脸贴进泥地里的男子,俯着脸恨恨骂道。
“不好意思。”
说话的人是特拉伐斯少校。
他拿着手枪从森林里走出来.蹲在迷彩服男子的身旁。
    “这个人我们要了。”
    “你们……是‘贵族’吗?”
    面对男子的质同。特拉伐斯少校没有回答。
    “我没说错吧?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了,难道你们想窝里反?”
    男子硬是抬起脸问.却见散弹抢的大枪口无言地对着自己。
    特拉伐斯少校一手按下枪管,一面说道:
    “我方的计划原本就是这么订的。没有什么窝里反不窝里反。感谢各位之前的辛劳,雨蛙先生——不,洛克榭特殊部队的各位弟兄。接下来的事,请让我们来接手。
  “…………”
  留下无话可说的男子.特拉伐斯少校走到墨尔索身旁。女子已经为他割断了绳索.他正揉着僵麻的手腕。
    “……”
    “真是一场灾难呀。”
    特拉伐斯少校笑了笑,用贝佐语对墨尔索如此表示。
    “你们究竟是……?”_
    墨尔索用洛克榭语反问,特拉伐斯少校便也换回洛克榭语。
    “您太久没说祖国的语言了吗?不要紧,我们马上就帮您恢复。”
“那、那、这么说——”
墨尔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着震惊不已的墨尔索.特拉伐斯少校大大点头。
“是的。我们要带您回到祖国——斯贝伊尔。我们正是为此而来。后续就请交由我们安排。
“噢……”
墨尔索闭上双眼。一道泪水流过他的脸颊。
    ※  ※  ※  ※    ※
太阳已完全西沉.天空正逐渐从橘红转为暗蓝色。
月亮还没有升起,树林里黑得逼人。
一辆左前轮被射破的箱型车向前倾倒在林道旁,附近倒卧着四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被人捆住了手脚趴在地上。
除此之外,四周空无一人。也没有车声。林中的鸟叫声听来格外响亮。
“喂,那应该是猫头鹰之类的吧?”
其中一个人趴着说。
“我们现在这样,亏你还有闲情逸致听鸟叫。”
另一人答道.其他人立刻笑了起来。
“不过.也差不多了吧。”
“是啊。全体起来。”
此话一出.众人一骨碌扭身坐起,反着手互相替伙伴解开绳索。
四人站起身,先拾起地上的短机关抢。却见枪里的弹匣全被镇压他们的那些人给拔走了。
“唉——怎么办.武器库的大叔又要骂说:‘怎么又搞丢!’”
“少说两句吧。反正是作战经费。”
在毫无紧张感的对话之余.男子们一面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绳索和布袋。连破碎的轮胎片也不放过。
一人绕到箱型车的前方.看着爆开的前轮,老实的说出感想:
“啧!那家伙的身手真是了得。一枪就正中轮胎。我都没办法这么准。”
    “亏得是这年头,否则我们就得跟那帮人在战场上拼命了。”
    “不好笑。话说回来。那女的长得真漂亮。”
    “你不怕他们真的开枪,还有闲工夫看美女啊?我都吓出一身冷汗。”
    “上士.下次若在首都遇见她?你去追追看吧?”
    “我才不要,吓死人了,小心命根子不保。”
    上士的回答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好啦,雨蛙们.工作结束。被抢的只有一个轮胎和几个弹匣,算不错了。赶快换个新的就走人啰。”
    不一会儿.男子们驾车离开现场,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_
    ※    ※    ※    ※   
    莉莉亚和特雷兹搭乘的救难飞行艇在卜连镇附近的湖面降落时。夏日漫长的黄昏时分都快要过完了。
    太阳西沉,水平线上的天空早已是一片鲜艳的橘红色。
    两人都在机上把湿衣服换掉,穿上干净的运动衫,长裤和薄拖鞋.上衣的胸前还印着”空军”二字。
    换下来的衣物则装在一个大防水布袋里,袋子印着上小小的”尸体袋”字样,由特雷兹拿着。
    特雷兹在机内接受了军医的诊察。听到医生说暂无异常,莉莉亚才放下心来。
之后,两人向中尉说明在观光飞行艇上所发生的事情始末,中尉也把部份后续发展说给莉莉亚听。
他说小朋友们会回到教养院.军方则会对镇上人士宣称飞行艇因驾驶员的疏失而意外触礁。
至于介入这件事的托尔卡西亚空军飞行员们,除了死亡的队长以外。其他人都会先被关起来,包括射杀马泰欧的那个人在内。
有关单位已经开始搜捕策划这场意外的主谋。
另外,军方还会派人去跟拉奇卡观光飞机的人通报乘客平安无事。
“所以,整件事应该不会再惊扰两位了。射杀马泰欧先生的人是军人,因此会受到军法审判,不会对外公开。
等结果出来。我会再就可报告的事项一五一十的向两位报告。”
听着中尉的话.特雷兹脑中十分清醒。
他知道根本就没有所谓“可报告的事项”.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报告,就算真的接获报告.也肯定是子虚乌有的捏造。
“我明白了,那就麻烦您了。”
但见莉莉亚如是回答.特雷兹便没再说什么了。
卜连镇已是华灯初上。
飞行艇停靠在码头的栈桥旁,莉莉亚和特雷兹走出机外。
在中尉的带领下.他们乘车前往离湖港极近的镇中
心,不一会儿就来到一间大饭店前。
这间饭店虽不像拉奇卡的那样气派,但在建筑上也颇有规模.看起来相当高级。
“我们交待过拉奇卡的饭店.所以两位的行李已经全都送到这里来了。莉莉亚小姐买的纪念品也包括在内。”
中尉说完,并没有带着他们两人从正门大厅进去,而是将他们带往后门。先将湿衣物交给洗衣部送洗后.这才搭电梯。
    这回安排给他们的,是两间独立的宽敞单人房。
    “这不是我安排的。或许两位有其他的想法,不过今晚就先屈就一下。当然.包括餐饮在内,两位不需支付任何费用,请好好休息、慢慢享受。明天之后,还请两位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继续这趟愉快的旅行。”
    中尉客气地说完这些话后,便搭电梯离开。
    “讽刺吗?”“_
    特雷兹闷闷地吐了一句。_
    之后。两人各自走进放妥了行李的房间,仔细的洗了一个澡.冲去沾在头发和身上的泥沙。
    一个小时后。特雷兹打电话到莉莉亚的房间约她吃晚餐。
    莉莉亚穿着出发当天的驼色裤裙,特雷兹则仍是那副打扮.然后一起前往位于最顶楼的餐厅。
    窗外的月色清亮,餐厅里则有摇曳的烛光点缀。
    两人已经完全不在意别桌宾客的华服或派头,只管大大方方地点来一道又一道的上等美食。
    “反正是那帮人付的钱。”
    “对呀——我今天还满饿的呢。”_
    两人胃口大开。没有多聊。吃完加点的向道甜品之后。整间餐厅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
    对着眼前的茶杯.莉莉亚呼了一口气说:
“吃饱了,好困。今天这么多事,真的累坏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昨天也很累。想想这趟旅行也不过每一天而已,怎么这么辛苦。”
“待会儿只能睡觉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我同意。”
“哎,不过有好多事情多亏有你帮忙呢,特雷兹,谢谢你。”
“我也是啊。还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
说着说着.特雷兹又消沉起来。莉莉亚对他投以柔和的眼神说道:
“就当是给我一点报答的机会,总可以吧?”
特雷兹微微点头.轻轻地笑着说:
“好吧。”
“那——你答应要给我的奖励呢?”
特雷兹又问。
“…………”
莉莉亚看着他的脸。特雷兹咧嘴笑着。活像个等着领奖品的小孩。
“已经没了。”
莉莉亚如此回应道。
“啧!干嘛说‘已经’?”
“不告诉你。”
喝完餐后茶,莉莉亚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嗯,看来今晚会很好睡。”
“差不多了。要不要我明天早餐时间再打电话叫你?”
“好哇!早餐也来大吃一顿吧。”
两人起身后,特雷兹在服务生送来的帐单上签名.没多看几眼便塞回给服务生。
走进电梯时.莉莉亚问:
“多少钱?”
“别知道比较好。”
两人走出电梯.穿过走廊来到莉莉亚的房门前。
“那就这样了.明天见——不用换房间吗?”
    “没那个力气了,反正这里的风景又不像拉奇卡那样。”
“是哦。明天的计划,我们趁享用豪华早餐时再来讨论吧。”
“好。”  
特雷兹指着自己的房门说:
“那我睡这边。”
“可惜不能同一间房啰——晚安。”
莉莉亚如是说道.并轻轻挥手道别.消失在房门后。
“晚安。”
被她这么一调侃,特雷兹只好苦笑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起.走廊立即空无一人。
    “我在说什么呀……白痴!笨蛋!我是猪头加三级!”
    一关上房门。莉莉亚就靠在门上,满脸通红地闷声骂道.还不住的猛敲自己的头。
    ※    ※    ※    ※    ※      
深夜。
“总算结束了……”
在房间里,特雷兹将手枪摆到桌上。
他先将泡过水、沾了细沙的手枪全部部拆开,试去零件上的污渍、擦上保养油,然后重新组装回去,最后才从行李中拿出上了锁的备用子弹和弹匣,仔细地装填进去。
“该睡了……”
关掉桌上的台灯后,房里只剩微弱的间接照明。窗帘缝隐约透进几缕苍白的月光。
特雷兹正从椅子站起来,打算走向床铺时,桌角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哇!”
他吓了一大眺?反射性的拿起听筒,但却迟疑了一下。
“…………”
隔了一会儿.他才狐疑地慢慢把听筒拿近。
“喂?请闻哪位?’
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晚安。翔鹰殿下。’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特雷兹立刻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
隔壁虽然不可能听见邻房的说话声。但他还是下意识压低了音量。
“因为——’
“啊!我知道了!’
对方还没回答完.特雷兹便打断了他的话:
‘这件事是你——不.是你”也”插手了吗?’
男子只这么回答他:
‘今晚月色很美。要不要一起去兜兜风?’

特雷兹在运动衫外披了一件皮夹克,再将钱包和手枪塞进衣袋,套上靴子后走出了房间。
“………”
朝莉莉亚的房门瞥了一眼后.特雷兹走进电梯。
他穿过一楼大厅。走出旋转门。在银白的月光下。
辆汽车停在饭店的玄关前。
那是一辆黑色的房车.车型极其寻常,和街上往来的计程车几无二致。
驾驶座设在左侧.上头坐了一个打扮成钓客、脸上戴着眼镜的男人。
  “晚安。”
  那人摇下车窗,向特雷兹打招呼。
  特雷兹依言坐进右座,确定车上没有别人之后,才向那人回礼。
    “晚安。”
    “我们先在这附近绕一绕吧。”_
    驾驶座上的男子说着.发动车子.从饭店的车道开出去,来到街灯林立的柏油路上。
    他的车速不快也不慢,转弯时也很小心。
   “‘行驶中的车上谈话就不怕被外人听见’是吗?特拉伐斯少校。”_
    “正是如此.殿下。”
    车子在镇上悠哉地跑着,很快便开港区。
    此刻,前方只有一条通往北方的马路,左侧是湖,右侧则是一整片低矮的果园:_
    四下无人。也没有其它车辆。
    特拉伐斯少校放慢车速,改以低档速驾驶。
    “你们误上飞行艇的事,我是在起飞之后才知道的。  要是能早点知道。就能阻止你们了——不过,真亏你们能从那种情况下活着回来,很有一套啊。”
    “哪里.小事一桩。”
2009-6-2 12: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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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特雷兹这么说,特拉伐斯少校便打趣的问道:
“其实呢?”
“说真的——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哈哈哈。”
特拉伐斯少校笑眯了眼睛,一旁的特雷兹却是故作不悦。
“不对——虽然吃了这么多苦头,老实说。我还是满脑子问号。偏偏洛克榭的中尉先生又给我碰了一个软钉子,不让我继续追究下去。”
“我想也是。”
“可是一想到您会告诉我,我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您为什么认为我会告诉您?”
这话好像一个老师在问学生。特雷兹马上回答:
“您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跟事情无关。若不是想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也不会三更半夜把我叫出来兜风吧?”
“好像太简单了。”
“那么,您愿意不吝赐教吗?”
“这是您以伊库司托法王子.特雷兹殿下之名所做的命令?”
此话一出.特雷兹当场皱起眉头。但他随即瞥见特拉伐斯少校脸上那股兴冲冲的神气,顿时意会过来。
“对、对对对!以我的名号‘命令’你。”
“哎呀。伤脑筋。既然是特雷兹殿下的命令.我可不能不从实招来了——虽然事关国家机密:但现在事出有因。我想陛下应该不会为难我才是。”
特拉伐斯少校笑着如是说时。脸上可没有一丝困扰。
“这一场自导自演的飞行艇空难。当然不是出自托尔卡西亚空军飞行员的策划。”
特拉伐斯少校开宗明义的说。
“他们只是被这个计划拉拢。或是被主谋动之以情。受人利用罢了。”
“我想也是。我有发觉这一点。”
“至于——是谁企图让美好的慈善飞行演变成空难收场的呢?”
  “…………”
  “就是安排这场慈善飞行的人。”
  “啊?”
  特雷兹反问,却得到又一次相同的答案。
  “就是安排这场慈善一飞行的人。”
  “……墨尔索先生?”
  特拉伐斯少校朝邻座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是的。”
  特雷兹立刻开始追问:
  “他一个人策划?”
  “是。”
  “洛克榭情报部在追踪他?”
  “是:”
  “你们斯贝伊尔的情报部也在找他?”
  “是。”
  “他——墨尔索先生原来是斯贝伊尔的……间谍?”
  “答案还是‘是’。”
  “…………”
  “还有别的问题吗?”
  “为什么?”
“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特拉伐斯少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特雷兹。
特雷兹望着眼前的仪表板,足足想了十秒种以上。
“我不知道……墨尔尔先生在托尔卡西经营孤儿院这么多年,不只做出了成绩,又受到国人的尊敬。就我和其他人的接触,我也敢说那份推崇没有半点虚假或夸大……一个斯贝伊尔的间谍何必做这些善事呢?然后。他又为什么选择这种害死小孩的手段呢?”
  特雷兹低声说完.自顾摇头.然后看着特拉伐斯少校的脸。
  “我不知道。”
  特拉伐斯少校又答了一次,嘴角微扬。
  “您‘答对’了——现阶段您是不可能知道内情的。若想知道,您得掌握有关他的情报,包括他的来历.还有他从事的工作。”
  “愿闻其详。”
  特雷兹立刻如此表示,却见特拉伐斯少校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竟有一丝悲伤。
  “我要先奉劝您.殿下,听完所有的事情后.我保证您
的心情会恶劣到极点.或许还宁可自己不知道这些事——您还要我继续说吗?”
  “……请。”
  “那我就说了。首先是艾印?墨尔索这个人——大约六十年前.他出生在斯贝伊尔的一个穷困小矿村。那时他当然不叫这个名字。他出生不久,父亲就死于矿灾.母亲也失踪,他就成了孤儿,渡过不幸的少年时期,直到大战争爆发,他谎报年龄进入皇家陆军。他没有实际上过前线,但在受训时期成绩优异。因此成为顶尖的士兵.之后被选入情报机关.成为优秀的间谍——到这里.有什么疑问吗?”
  特拉伐斯少校用词得体.侃侃而述。特雷兹回答:”没有。”
  接着——他在斯贝伊尔国内工作了一阵子,直到三十多年前,军方规划某项重大的任务时,选中他为执行者。”
    “要他‘潜入洛克榭去做某件事’——是不是?”
    “是的。殿下.您听说过艾莉森的父亲埃卡西亚?克罗斯氏吧?”
    “结婚宣誓典礼前后的那些事.我有听我父母新说过。我也知道两国还在交战时,双方都派了很多间谍在敌国境内从事情报和破坏活动。”
    “对.他和墨尔索都被赋与这样的任务。墨尔索偷渡来到洛克榭.也弄到假的居留权。”
    “这么说——他一开始就放弃那项任务了吗?因为我听镇民们说过.墨尔索先生三十年前就在希尔镇开办孤儿院了。”
    却见特拉伐斯少校摇摇头说:
    “那正是他的‘任务’。上级就是要他到贫困的托尔卡西亚收养孤儿.教育他们。送他们到首都去‘工作’……”
    “……我搞不懂。那对战时的斯贝伊尔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行为本身是对的.对国家和儿童也好,是为他赢得人们的信任.让大家都乐意尊称他为‘导师’。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他建立起声望之后,就在幕后从事别的活动,挂羊卖狗肉吗?”
    “完全正确。”
    “是什么活动呢?”
    特拉伐斯少校又没有马上回答.却换了个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在这世界上——有些人在某方面拥有不正常的癖好,可能超乎常识范围。”
    “哎,变态是到处都有啦……”
    面对话题的突然转变.特雷兹有意外。
    “若是合法的倒还罢了,顶多不被大多数人认同而已。但若是非法的。那就会出现两条路:一条是‘因为非法所以放弃’.另一条则是‘因为非法所以偷偷进行’。”
  “原来如此。”
  “选择第二条路的人要是有能力——尤其是财力,他们就会动歪脑筋.搬出大把的钞票,为自己张罗欲望之所需——比方像活生生的小孩。”
   “啊?难道……”
特雷兹骂了一句粗话,握紧的拳头不住发抖。
“‘不知感恩图报的就这么一去不回头了’……原、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特雷兹低着头悄声骂道。特拉伐斯少校则毫不留情继续揭露事实:
“军方指派给墨尔索的真正任务.其实就是要他在乡下收容孤苦无依的小孩,然后送到洛克榭首都卖给有钱人,有钱人有很多种.墨尔索特别锁定有身份地位、有权势的人做顾客。撇开他们私生活的不正常癖好,那些人对国家其实很有贡献,他们为许多人付出,也有许多人因为他们而过得幸福。”
特雷兹抬起头问:
“抓他们的把柄……才是情报部真正的目的吗……我懂了……”
“是的。凡是间谍都需要情报来源,所以别的间谍就去接触这些富豪,用丑闻要胁他们。富豪们当然不知道墨尔索的真实身份.恐怕也不知道自己遭人设局吧。实际上有多少情报经由这种管道外泄,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对斯贝伊尔来说.这一套一直都很管用——直到战争结束为止。”
“十八年前双方停战了。然后呢?”
“东西双方虽然无法马上让一切完全归于和平.甚至直到今天都还维持着防御体制.不过情报的重要性确实日渐薄弱。就算墨尔索的任务当时就中止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
“不知道实际上出了什么状况.使得他还在继续执行任务。我的意思是.他没有收到‘中止住务’的指令。也许是上头觉得他还有用,所以想留着他吧。但这只是我的推测。总之,最近这十多年.确实没有别的间谍去和他接触。”
“他被放弃了吗?”
“有可能。”
特拉伐斯少校说着.停下了汽车.然后在这条没有人的小路上前后倒车几次,这才把车头调转一百八十度,往来时路慢慢回头开。
    “听到这里,我已经很省楚了……”
    特雷兹说道。特拉伐斯少校表示还有下文。
    “再来就是这次的事件——他为什么要策划这场意外,我们不知道。也许他厌倦这份‘工作’了,想让教养院的孩子全部死光,好退出这种勾当,或是看破了一切也说不一定。”
    “可是有人不知道他的用意.却同意他的计划……”
    “是的,就是忧国忧民的托尔卡西亚空军的那几个青年军官.再加上首都的富翁们。富翁们或许是受到了恐吓,也或许是想湮灭证据,就同意出钱包下飞行艇,收买飞行员。察知这项计划的不只是我们斯贝伊尔的情报部,洛克榭方面的情报单位也几乎是在同时发现。”
    特雷兹连连点头:
    “然后两方都为了‘遮掩’这件丑闻而采取了行动——对斯贝伊尔来说,自己的间谍曾经奉命做那样龌龊的事,军方当然不希望公诸于世。同样的,洛克榭也不愿意让世人知道这帮‘变态们’的存在。为了规避彼此的国家丑闻.于是就决定互相协助.对不对?”
    “您说对了。其实我听说洛克榭的首都警察也曾注意到人口贩卖这回事。可是买主全是些‘大人物’,他们也不敢的司法界高宫之中.可能也有墨尔索的客户。”
“…………”
“我想牵连其中的人,今后应该会提前退休或突然请辞,洛克榭那边当然也不会毫无行动。就我所知,的确有一些对这种恶劣行为深恶痛绝.我们不妨期待他们的作为。”
“好.那我知道了。”
说到这里!特雷兹停了一会儿,接着继续问:
“那些被利用的托尔卡西亚空军飞行员呢?”
“他们还是得送军法——”
“要枪决吗?”
“有可能。”
“不,我看是一定会吧。”
听到特雷兹如此断言.特拉伐斯少校便问: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那样才能灭口。”
特雷兹脱口就答。
“你们没有阻止那场慈善观光飞行。明知机上的小孩全都会死,你们也没制止它起飞.却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保等着在飞行艇坠机后逮捕那些空军飞行员,然后对外宣称飞行艇是他们击落的,好让国家名正言顺的将他们全体判处死刑。因此,你们本来并不打算阻止它——同时,孤儿们死光后,你们会关闭教养院.这是为了让首都的‘变态们’知道这座‘人口农场’已经毁了。托尔卡西亚的空军对年幼的同胞下毒手.的确会让这个小国家受到世界瞩目,但这只是整个事件的副产品.你们并不在乎。”
特雷兹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完。但特拉伐斯少校仍旧面朝前方,继续驾驶。
“所以您也是这么打算的.特拉伐斯少校——假使我们没有上飞机的话。”
“……没错。”
    “您知道我们在机上,就赶紧联络艾莉森小姐,让战斗机起飞好护卫我们。”
    “没错——为了阻止飞行艇坠毁.我硬是让全体人员临时变更计划,改成让你们平安着水,把大家救出来之后再让飞行艇沉没。”
    “所以要是我们没上飞机——您会任由小朋友们牺牲。”
    特雷兹又说了一次,随即改口:
    “不过就结果而言.多亏有您我们得救了,小朋友也平安了。”
    他静静睨视着特拉伐斯少校,继续说道:
    “所以我要谢谢您。”
    车子朝来时路开回去。
    映着皎洁月影的湖面一望无际。水平线的那头,隐约可以看见拉奇卡市的灯火。
    特雷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墨尔索先生应该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特拉伐斯少校转过头来。特雷兹看着眼镜下的那张脸.静静答道:
    “知道我们两个之中至少有一个人会开开飞机。”
    “…………”
   “要到那个地区.不是开车就是开飞机,而我们又穿着连身衣和飞行夹克,我想他一看就明白了;也许在他回到小屋之前.已经听到托尔卡西亚的空军们提到我们的事。”
    “说的也是.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可是他还是让我们去搭那班飞机……他知道我们和空军发生过冲突,却还是让我们搭上一架原本会发生驾驶员中途跳机、燃料用完后失事坠毁的飞行艇。我刚才也想到,说不定这是为了湮灭马泰欧先生那件事的证据.但……会不会他其实是想……其实是想……”
    “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
    “要是有机会。我想当面向他问清楚。”
    听到特雷兹的低语.特拉伐斯少校直接回答:
    “他已经不在本地罗。”
    隔着挡风玻璃.特雷兹望着皎洁的月色.一面说道:
    “啊,说的也是。你们应该放他逃回斯贝伊尔了吧。所以你们才——”
    说到这里.特雷兹停住了。
    “不.不对……不是……”
    他慢慢地把脸转向左边,见特拉伐斯少校依然面向前方继续开车,特雷兹忍不住向他确认:
    “我想错了。刚才我说他‘被放弃了’时.您没有否定那个可能性。到了这种时候.若说斯贝伊尔还会想把他救回国.未免太不自然了——您杀了他,是不是?特拉伐斯少校,你们是来灭口的。消灭这个人.才是你们真正的任务。”
    特拉伐斯少校终于转过头来。
    他直视特雷兹的双眼.眼神中仿佛带着一抹悲伤:
   “把汽车开去小屋还他的那个人。明天应该就会发现他的遗体了,大家会认定他是心脏病发.自然死亡。这件事大概会登上明天晚报或后天的本地新闻.但它只会在首都报纸占一个小角落.甚至根本不会报导。”
    “那么,你们的工作算是结束啰?”
    经他一问,特拉伐斯少校点点头,接着用难过的语调把他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次:
    “我不是说了吗?‘保证您的心情会恶劣到极点’……”
    码头和城镇快到了.这趟兜风也将近尾声。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汽车驶过港口,特拉伐斯少校才开了口:
    “国家几时会说不再需要我.我也不敢肯定。只希望到那时侯恨国家的人会少一点。”
    “您是说莉莉亚吗?”
    特雷兹问道。
    “哎,很多啦。”
    特拉伐斯少校笑着打了个马虎眼。一面驾车弯过镇中心的街角.朝饭店开去。
    “要是您现在的老板想开除您,请务必与舍下联络。”
    听到此言。特拉伐斯少校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您父王跟母后以前也讲过同样的话呢。一字一句都不差。”
    “不现实性是基于哪个立场,我都诚挚欢迎您。”
    “我会好好考虑的——我当时这么回答他们,现在也一样这么回答您。”
    “有劳了。”
    车子开上饭店门前的回转道.渐渐减速。_
    “非常谢谢您.特拉伐斯少校。”
    “不客气.殿下。”
    他们在玄关前停下.只这么简单的交谈过后,就没再做任何道别。
    特雷兹开门走出车外.向他挥挥手后。便走进了饭店。
    特拉伐斯少校驾车离去。
    ※  ※  ※  ※  ※
第二天早晨。这是莉莉亚和特雷兹出外旅行的第四天。
饭店的餐厅里.莉莉亚穿得和昨晚大致一样.特雷兹则是完全一样,两人对坐在长方形的餐桌前。
桌上摆着培根和土司、鸡蛋和蔬菜。
虽然是常见的早餐菜色,但都经过精心烹调,并已盛装在精美商级的器皿中。
莉莉亚拿了支叉子戳起一片蕃茄.向特雷兹问道:
“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所以才把它托运来的吗?”
“不,当然不是。不过……”
特雷兹坐在她对面,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强硬语气,于是答得有点结巴。
“发生了这么多事。让我想好好思考某些事情……所以我昨晚也在想.干脆就不要再玩了.趁这个机会回国去好了……只不过.没尽完保护者的义务。我又觉得不妥。正好你刚才说想在今天回首都.算是个巧合吧。”
莉莉亚将蕃茄送入口中.嚼了嚼再吞下去,语气变得和平时一样:
“——这样啊。也对.方向完全相反.况且又是卧车.我一个也可以搭.不用硬拉着你陪我回去.反正行李可以叫计程车载。我也没有理由不让你回家。”
“不好意恩.我这么任性。。
“干嘛道歉呀。真不像你。”
“给你添麻烦了。”
    “喂……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呀?——我是说在饭店以外的地方。你有点不对劲耶。”
    莉莉亚很没礼貌的拿着叉子指着特雷兹。
    “嗯?噢,也许是累了。”
    “你昨晚没睡好吗?”
    “咦?还好……没有啦。”
    “到底有没有啊?”
    莉莉亚不耐烦的收回了叉子.继续吃起培根来:
    “不过.这趟旅行虽然遇上很多讨厌和麻烦的事,但还是满有收获的。”
    “哦.是什么呢?”
    特雷兹一面在面包上涂奶油,一面问答。
    “就是认识了‘导师’墨尔索先生呀,这还用问?”
    “………………”
    特雷兹的手停了下来。
    奶油从温热的土司片滑了下去.掉在盘里的炒蛋上。
    “我现在知道.这世上每个角落还是有好人。能到拉奇卡来观光固然让我商兴.但能遇见墨尔索先生更是大收获。希望他以后能继续照顾像卡尔洛那样的小孩,给他们成长的机会。这一切全都是巧合.却是很棒的巧合,也是我在这趟旅行中最大的收获——你不觉得吗?”
    特雷兹的眼中映着莉莉亚的笑脸。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静静地开口.
“也……也对。是可以这么想……”
“嗯?你怎么有气无力的?”
“啊.没有……不会啊。”
特雷兹含糊以对。
“真的吗?”
莉莉亚探头打量他。特雷兹连忙移开视线.借故放下手中的土司,去拿装有柳橙汁的玻璃杯,将它端到嘴边。
“算了那,我们下次何时能见面呢?”
“…………”
玻璃杯的倾角又在半途停住。
特雷兹原想一口喝干,这时却将杯子放回洁白的桌面,里面留下半杯柳橙汁。
看着表情和平常并无二致的莉莉亚在等自己的回答,特雷兹突然结巴起来。
“……啊、对啊。还、还不知道……应该会很快吧。”
“对了!莉莉亚,你也可以再来伊库司玩啊!欢迎你来!”
“再说吧,等下次学校放假就去——我会跟我妈一起去哦!”
“好哇好哇。欢迎你们!我想到时候应该可以请你去我家玩……”
“也对!下次换我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好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说定啰。”
莉莉亚举起她的葡萄柚果汁杯.特雷兹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左手则握拳放在胸前。
接着,面包篮上响起一个清脆的声响。
“一言为定。”
    ※  ※  ※  ※  ※
“哎牙。小姑娘.我们又一起搭火车了呀。”
莉莉亚一人坐在邪儿溯览窗外的风景.走进卧车饭厅的妇人惊喜地说道。
列车已经驶离卜连镇,在晴空下的田园间奔驰着。
莉莉亚疑惑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来:
“啊!您是来时同包厢的那一位?”
妇人点点头。
“是啊,你要回家了吗?”
“唷,小姑娘。你一个人搭车啊?”
妇人的丈夫跟着走进包厢.也认出莉莉亚来。于是莉莉亚回答两人道:
“是,我要一个人回首都。”
那对夫妻并排坐在莉莉亚的对面。
这时车长进来查票。查完就走出去了。
“小姑娘。跟你一起的那一位呢?”
妇人问道。
“他说他有事。所以先回国了。他的家不在首都。”
听了莉莉亚的回答,两夫妇一时愣住了。
“哦……这样啊——我还在想,他一定是被你给打跑了呢。”
男子说道。莉莉亚笑了起来。
“啊哈哈。不是啦。”
“对了小小姑娘.像他那样的人是不是你中意的类型呢?”
男子又追问。
“哎呀,你这个人.别乱说话啦。”
妇人骂了两句。不过莉莉亚并不介意。倒是老实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中意的类型是什么.不过他有些地方其实还满可靠的。”
   “哦——”、”哎呀!”
两人同时发出了声音。
“说起来.我以前确实对他看不顺眼就是了。”
“哎哟!”、。哎呀!”
   “不过,可能是因为有些我会的事情他也办得到,我只是单纯的嫉妒吧。这几天看见他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反而觉得他还满可爱的,而且发现他的可爱之处后,我还很高兴。不过相对的,我以前也不该为了这个理由就讨厌他。我也要反省反省。”
“哎呀……”、”这样啊……”
    “其实呀.我这个人的个性还真不可爱呢。啊哈哈,我得改改自己的脾气才行。”_
“…………”、“………”
看着莉莉亚开朗地笑着,那对夫妇没说话,只是面面相觑。
        ※    ※   ※    ※
    洛克榭昂联邦的首都,一向以怡人的夏季而闻名,因为有来自北方的干爽季风,为此地带来清新的凉意。
    位于大陆东北方的联邦首都,正式名称是”首都特别区”。是个不隶属于任伺成员国管辖的独立行政区。
    环绕在政府机关区外围的住宅区,五层楼高的公寓建林立.把大地加高了好几丈。
    “我回来了——哎。又没有人在。算了,今年的暑假,我就悠哉悠哉的过吧。”
    莉莉亚?休尔兹自言自语地说着。
    此刻正是初夏时节。正午时分。
    就在同一时刻。
    穿着皮夹克的特雷兹经过某个小镇.来到主要干道上的一间书店。
    他在路旁停下边车。走进书店,对着出来迎客的老板问道:
    “你们有没有卖教游泳的书?要简单一点.任谁看了都能学会的那种。”
2009-6-2 12: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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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遗书

亲爱的维尔郝姆?休尔兹先生:
    午安,维尔
    我真的死了吗?
    万一我还没死而你却看到这封信,那一定是天大的误会。
    请你马上把信摺起来,放回信封里寄回来给我,或是塞在旅行袋的最地下。
    啊,光是这样也未免失礼又没意义,所以你看一看也无妨。
    (注:你可以看完第一页)
    这封信是我艾莉森?威汀顿写下的遗书。
    前几天,空军的某飞行场连续发生空难,三天内死了十五个飞行员,家属的精神抚恤成了军方的一大问题。
    所以,空军司令部便要求全体飞行员一律要留下遗书。
    写好后将由司令部暂时保管,确定死亡后再转交给家属。
    以往,我们可以凭个人判断来决定是否要预写遗书,但是这次是上级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写,不得有例外。纵使    现在我并不是实战部队,也不得不奉命行事。
    “收信者写亲人。尽量多写几个不同的人”上级这么说,几乎所有的飞行员都这么做,可是我连一个所谓的“亲人”都没有。穆特婆婆已经过世了,所以这封信只能写给你——维尔郝姆?休尔兹。
    我再确定一次。
    我真的死了吗?
    不是“遇难”或“失踪”,而是遗体经过确认的“死亡”吗?
    如果不是“死亡”,那这封信就到此结束。诚如上述。
※    ※    ※    ※
    这是第二页。
    我果然死了,是吧?
    感觉好奇妙。
    我正在写这封信,当然还或者(死了我就没法写了),可是当你读到这些文字时,我却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那么,我时怎么死的呢?
    八成是飞机意外吧。
    也或许是突然爆发的战争。
    我只希望不是因为踩到香蕉皮滑倒撞到后脑的这种愚蠢死因。
    话说回来,既然都死了,怎么死的也不重要了。
    继续交待遗言。
    维尔。我喜欢你。
    我对你的喜欢,不只是因为我们长时间的相处而衍生出的“像亲人或朋友般的喜欢”,而是身为一个女孩子,对维尔郝姆?休尔兹这个男孩子的那种喜欢。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也不知是多久以前,总之是很久以前。
※    ※    ※    ※
    满十二岁时,维尔为了自己的前途决定念高等学校,而我也因为“想在天上飞”的梦想而进了空军学校,让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在一起了。
也许就是因为分开,让我更加喜欢你。
    我总是想着要和你在一起。
    一起看同样的事物、一起去很多地方、一起睡觉、一起醒来(希望你能叫醒我)、一起消磨时光、一起过年。还有,我一直很想跟你一起长大。
    写到这里,我有个疑问——“在我有生之年,我能不能亲自向读这封信的维尔表露这些心意呢?”
    我怕万一说出口,话里一定包含了很多心情,说不定你会觉得困扰,或者甚至害你改变了以往对我的态度。
    我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那会比死还要可怕。
    不过,假使你也说你喜欢我,那我真不知道会有多幸福——我一定会觉得很幸福。
    现在我写下这些,一面在脑中如是想像着。
    当这封遗书寄到你的手上时,打开信来阅读的你,会是什么样的你呢?
    你长大了吗?
    变了吗?
    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维尔吗?
    是我想要了解的维尔吗?或者是……
    我虽然猜不出来,但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可能陪在你身边了。
    这一点让我非常懊恼。
    我决定了。
    下次见面时,我要当面告诉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或许我会怕得说不出来,但我还是打算告诉你。
    既然都敢在信里写了,岂有说不出口的道理。
    再怎么说我可是初次单独飞行就能一次降落成功的人。
    虽然不知我何时会说出口。
    但愿在你读到此信的时候,我已经了结了这个心愿。
    部队即将要移送飞机,路线靠近你的学校,所以我正在计划选一个学校放假的时候,跟部队的同伴一起开去降落在你们的校园。
    我也计划在短时间内来一场冒险或行动,大幅改变我们之前的关系——不知道计划进行的是否顺利?
    维尔?维尔郝姆?休尔兹。
    我有好多心情想告诉你。
    都是感谢的心情。
    可是我偏偏无法当着你的面亲口对你说(所以我实在很差劲),所以我要藉这个机会把所有的心情统统写下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我劈头就说你是部下,讲出那样失礼的话,你却还是肯跟我一起玩。
    谢谢你。
    现在回想起来,失去父亲、离开熟悉的住处后,要搬到孤儿院生活的我,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隐约感到不安。
    我只是叫自己打起精神,不要哭哭啼啼的,就那样走到大家面前做自我介绍。
    其实我心里还是非常害怕。
    能有你这个小弟——不,应该说是值得信赖的部下,我好高兴——虽然有点对不起你。
    其实对我来说你怎么可能只是个“值得信赖的部下”呢,你根本就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
    住在首都近郊时,由于我的头发和眼睛颜色特殊,每每都被别的小朋友挪揄(哎,不过那些取笑我的人都被我狠狠的踢了屁股)。
    只有你,维尔,你一看到我就对我说:
    “太阳照在艾莉森的头发上会变成透明的耶,闪闪亮亮的好漂亮哦。”
    “艾莉森的眼睛理好像有天空一样,好漂亮哦。”
    你对我这么说时,我好惊讶,所以没有好好的回答你,但我当时是打从心底高兴。
    这一点,我死也不会忘记(我死了也没有忘记)。谢谢你。
    你总是待人亲切。
    我怎么想都觉得你常常被我害,你总是陪着我做些鲁莽的事,被抓到时又陪我一起挨骂,一起“受罚”。
    在“未来之家”度过的四年里,与你一起在许多冒险(坏事?)中长大,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
    谢谢你。
    前几天,婆婆过世时,我终究还是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当时我很沮丧,你只是坐在我旁边,默默的把肩膀借给我。
    多亏你那么做,我总算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得稀沥哗啦。
    我觉得哭成那样很丑。
    当时,看到你一点也没有便,这让我比什么都开心。谢谢你。
    现在是半夜。
    明天没有飞行,所以餐厅没人会来,我就在餐厅里写这封信。
    每次写信给你,部队的大伙儿总是吵着说“拿来给我们看看”,不过今天没人来闹了。
    刚才有个来给保温瓶装热水的同胞(女性),也只是轻轻挥手就离去。
    今天晚上好安静。
    以前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你只在写信时措词特别客气?”这个答案我还没想出来,但我还是客气的写下这些话。
    我跟你不一样,我的记忆力差、头脑又不好,希望我至少在死前能够想出答案。
    真难想象,我怎么会死了呢……
    尽管我现在还活着。
    再怎么烦,人死也不会复生。
    维尔,我有一个最后的请求。
    在我死后,也就是你看过这封信之后。
    在这一年里,也就是明年的这个季节又来到之前,请你有空时想一想我。
    当你看见美丽的景色时,或是有某种感动时,请你想一想我是多么想陪在你的身旁。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也好,请你想起我,并且看看你的身旁。
    等到一年过后……请你抬头挺胸,积极的活下去、尽情享受你的人生。
    请你交一个很棒的女朋友,由衷的珍惜她、喜爱她。一定要好好地爱她。
    请你和这个最喜爱的人长相厮守,到死都要过着幸福的日子。
    就像婆婆说的,人的死不过是睡一个长觉,就请当做我先睡着了,原谅我的贪睡吧。
    不用叫醒我了。
    你以后再也不用叫我起床了。
    谢谢你。再见,维尔。
                                                      艾莉森·威汀顿
P.S:
    这是我刚刚剪下来的,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将它附在信里一同寄给你。
    不嫌弃的话,请你偶尔那起来对着蓝天看一看。
    希望你的那份心情,如同我的这份心意,无时无刻永远不变。
    不管在何时何地,永远不变。


    “什么呀……这……”
    捧着刚读完的信纸.褐发少女双手颤抖,她的喃喃自语声中也带了点惊骇。十多岁的她正站在一间由红砖与木材装潢成的卧室门口。
    卧室里.早晨明亮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
    在简单的摆设中.大床上横倒着一名身穿蓝色睡衣的女性,双手摊开。整个人俯卧在被铺中。
    悬垂在床边的那颗脑袋全被金色的长发覆盖.乱糟糟毛毯下的身体则一动也不动,乍看之下好像一具尸体。
    “莉莉亚……结果那是什么——?要我干嘛——?上面写什么——?”
    尸体问道。语调拖得老长。
    “咦?嗯。”
    名叫莉莉亚的少女强自镇定。把那几张信纸按原本的摺痕摺回去。
    抽屉柜上有一个年代久远、墨迹早已淡得几乎看不出收件人的信封.莉莉亚将信纸塞了进去。
    “…………”
    信封最下面有东西.所以信纸没法完全塞入,露出一小截在封口外。
    莉莉亚把那个信封装进另一个全新的大信封里。
    大信封上清清楚楚的印着这间房子的地址、房号,以及”艾莉森?休尔兹小姐”——还赖在大床上不肯起来的那个人,以及大大的‘亲展 已逾保管期限,即刻送还。空军司令部’红字印。
    “那个……那是军队寄给你的个人信,我觉得我还是不要看比较好。万一是军事机密就麻烦了……我开了,可是没看。”_
    莉莉亚小心翼翼的选择字眼,吞吞吐吐的撒了个谎。
  不过的主人只是口齿不清、语调含糊的应道:
  “唔——是哦——”
  “所以……我把信放进抽屉里哦。不是限时信,所以应该不是什么急事吧。你自己找个时间来看。”
  “好——我还要睡——你去煮饭——。”
  “嗯……你慢慢睡。”
  莉莉亚把信封丢进了抽屉里,然后退到走廊上,轻声关起了房门。
  留在房里的艾莉森仍旧趴着.独自说起梦话:
  “婆婆.维尔……来玩嘛……我有一架很棒的飞机耶……我们三个一起坐嘛……”
2009-6-2 12:3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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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梅格与莉莉亚

    “大小姐。看来是赶不及第一堂课了.非常抱歉。”
    司机惋惜的向我道歉。
    “没办法。这不是你的错。”
    我在后座这么回答。
    这里是洛克榭.也就是“洛克榭昂努联邦”的首都特别区。
    左右都是五层楼公寓建筑的这条八线大道上.如今挤了满满的车辆。
    我坐的汽车就被困在这一排车阵中间.自然也成了塞车的一员。
    这条路平日虽然车多.但也很少像这样动弹不得,就连公车也被堵在专用道上。看来恐怕是有车祸发生,造成道路严重封锁吧。
    就在动也不动的车阵旁。位于中央分隔岛上的电车轨道却不受影响。
    地面电车在夏日的晨光中通行无阻.看得马路上的汽车和巴士乘客们个个都一脸哀怨。
    我的名字叫做梅格。
    我的全名是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许特劳的姓,梅格蜜卡则是正式的名字。
    洛克榭的人将名字摆在姓氏前。而我则是斯贝伊尔——“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的人。
    换做二十多年前.一个斯贝伊尔人要在敌国洛克榭的首都碰上晨间大塞车,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西边的斯贝伊尔和东边的洛克榭分据世界唯一一座大陆,自有史以来就不停争战,以前从来没有和平相处过。
    可是就在我出生之前.世界情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两国发动全面战争的理由突然消失了。
    从那之后。两国之间的贸易也突然密切起来,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频繁.因此到外国工作的人也增加了。
    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家父在食品公司上班,打从我小时侯起.他就奉命负责洛克榭小麦进口事宜。
    不久.他只身被调派到洛克榭首都.然后两年前,也就是我十四岁那一年。他终于决定要把全家人都接过去住。
    当时我正在读中学二年级。
虽是和家人一起移民.但要和从小学就相识的同学们分开、又要离开熟悉的城市和从小生长的祖国,我还是很难过。
洛克榭没有给斯贝伊尔人就读的外国学校,我又完全不懂洛克榭语,却偏偏只得就读当地的学校。
就这样。我和母亲与两个弟弟满怀不安地一起搭上了北海航线的邮轮。
    看着宽广的路妥尼河河口,把邮轮准备好的花束投下去时,我想到两国曾有多少士兵死在这儿。
    所以我逼自己想.现在能这样前往洛克榭,其实是一件很棒的事。
    抵达洛克榭首都之后,我们搬进父亲公司提供的高级大厦.展开了在洛克榭的生活。
    有家人在身旁。还有父亲的同事帮忙.生活上倒不难适应。
    这里的气侯和以前我们住的城市很像。外面街上卖的餐饮口味。甚至比以前斯贝伊尔的还要可口。
    尽管如此.我却没有马上转入新学校就读。
    我的洛克榭语太差了,恐怕连上课听讲都有问题,因此先请了家庭教师,在家里拼命的加强训练。
    贝佐语是贝佐地方长年以来一贯使用的语言.洛克榭语却不是如此。
    洛克榭在大约两百多年前统一.当时为了方便沟通。
便另外创造出这种通用语言。
    正因为它是人工建立的语言系统.语法极其简单且重功能性。
    反观贝佐语或伊尔拓亚语.不仅名词分阴阳性.还有许多不规则的语尾变化和例外发音;相较之下。洛克榭语的字母比较少.也没有特殊的音节符号.所以我学得比预期的还快。
    反过来想。要是一个以洛克榭为母语的人想学好贝佐语.恐怕得费上一番工夫。
    大约花了半年左右,我已经大致可以听说读写.这才正式转学到首都的某一所高等学校。
    这里的高等学校就像是斯贝伊尔的中学加高中,学生年龄从十二岁到十八岁,通常都是有心上大学的人才会来读。
    在斯贝伊尔。中学毕业的人可以选择职训练学校,也可以去上分设各科的高中.毕业后再升大学或就业,学生的选择性很多。
    可是,洛克榭的国民若在十二岁时不进入高等学校就读.之后就不再有升学管道了。
    不升学的人大多在职业训练学校就读四年左右,结业后就出社会工作。
    这固然是国家制度上的差异.但要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决定自已的将来,我真觉得有点严格。
    高等学校的惊人之处.多得说不完。
    因为学期的关系。我迟了一年入学。所以我在这里算是二年级,也等于是把之前的中学二年级重读一遍。
    我虽然比班上大部分的学生都年长一岁,但在洛克榭高等学校里.留级一年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根本没有人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斯贝伊尔的中学是不让人留级的。就算是高中,留级也是一件丢脸的事。
    学校里的学长姐和学弟妹关系也比较薄弱,没有人因为比自己高一个年级就在那儿摆谱.或是在学弟妹面前装模作样。而斯贝伊尔的中学和高中就有这种情形。
现在的洛克榭已经没有“贵族”了,也许这一点有影响吧。在斯贝伊尔,每一个班级都有自己的教室,大部分的课程都在那间教室里上.包括开朝会也是:学生的东西也都摆在那间教室里,级任导师则是早晚各到教室去跟学生打一次招呼。
    但在洛克榭高等学校里。学生一开始就没有固定的教室.走廊上排了上百个置物柜。好让学生放自己的东西.等到上课时.学生才带着需要用的课本或用品到该科教室去听讲。
    每一节课都会有不同的同班同学。
    除了几门必修课之外。其它的课程都可任学生自行选择并组合.所以不同年级的学生也有可能选修同一堂课。
    只要应付得来。优秀的学生大可以自己增加上课时教.更优秀的还可以跳级就读。
    若是在斯贝伊尔.这一切根本全是大学才有的制度。现在我抢先一步享受了大学生的选课权.不知道是吃亏还是占便宜。
    学校开设的课程除了国语(洛克榭语)、历史、公民、数学、物理、化学、音乐等一般性的科目以外,还有选修人数不多的贝佐语、烹饪、摄影技术.甚至连骑术、汽车鸳驶、游艇、实弹射击、射箭和剑术等等都有。
    在斯贝伊尔的学校.学生都要自己带午餐去吃。可是洛克榭的高等学校里有学生餐厅供应午餐。
    餐厅面对着宽广的中庭花园,天气好的时候也可以拿到外头吃。感觉很舒服。
    菜色都是自助式的.学生可以只拣自己爱吃的放在餐盘里.拿多少就付多少钱。
    国家会出一半的费用.所以学生餐厅的伙食很便宜,再加上味道又好.我真怕自己吃太多会变胖。
    我在斯贝伊尔时念的是女校。起初很不能适应男女同校的生活。
    但这里连体育课都是男女一起.更令我吃惊的是,学校还有一座大泳池.也有游泳课——哎,这跟在哪一国大概没关系。
    由于我是斯贝伊尔人.我所感受到的不协调恐怕和其他人所感受到的差不多。
    我无法融入这里自由开放的校风.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大家对我这个“外国人”也格外客气,这种状况难免产生出一丝距离感。
    战争的阴影对我们这一辈的人早就没有影响了,我们在外表上有什么差异,因为这里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是白皮肤、黑头发。
    过了半年多.我还是没交到什么要好的朋友,最后只有跟两个拿公费来短期留学的斯贝伊尔学生常在一起。
    能用母语聊天当然很开心。但那两个人都比我高两个年级。跟他们相处时。我总不由自主的抱着做学妹的心态,有很多话不好意思说。
    只是因为他们也说自己交不到什么朋友.所以我们三个就比较常在一起了。
    终于.他们的留学课程结束,两人都回国了。
    说到回国,我不知想过几次了,可是父亲的工作非常顺利,生性乐观又随和的母亲也颇能享受洛克榭的生活两个弟弟更是在幼年学校(相当于斯贝伊尔的小学)成了班上的活宝.动不动就带同学回家里来玩.早已和洛克榭人打成了一片.
     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便决定找个社团活动来参加。
    我选的是合唱团。不只是因为能练习洛克榭语,更因为我喜欢唱歌。
    在斯贝伊尔。我从四岁起就一直是教会的圣诗班成员。
    加入合唱团更是选对了。团员们每天都会在社团教室碰面,至少有话可聊。
    其中最高年级的团长学姐对我最好。是个既亲切又大方的人,常让我想起以前住在家附近的胖阿姨。
    在她毕业前的那几个月,我把她当成我在洛克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校园时光。
    哭着送她毕业后.我开始了三年级的新学年。
    在这里待了一年.学校本身是已经适应了.但是我还是没有交到一个可以一起走去教室、或是看见我在吃午饭时肯过来跟我同桌的朋友。
    以前在斯贝伊尔.同学们全都叫我梅格,但在这里,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是来自斯贝伊尔的”梅格蜜卡同学”。
    就在我开始觉得这样也不算太槽——也打算就这么绷着脸独来独往的上课、孤伶伶的吃午饭、只在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才全心投入时——
    我遇见了她。
    在学期开始后不久的选修课程中.我正在犹豫到底该选择音乐还是美术?社团活动已经让我有唱歌的机会,而我对乐器也不拿手.所以就选择了绘画。
    那天是绘画课的第一堂。
    男女各半大约四十人左右的学生们聚集在宽敞的美术教室里。
    几个比较要好的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我仍像往常一样独自坐在角落。
    老师来了.打过招呼后发下简单的课程计划。
    那是第一堂课,为了让同学们彼此认识.教师说要两人一组.互相为对方的脸画素描。
    劈头就是个大考验。我没有熟识的同学,看情况八成又要落单了。
    落单虽然已是家常便饭。但等老师问说还有谁没配对时,怯生生举手喊”有”绝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谁知道那一天更离谱。
    “梅格卡同学是斯贝伊尔来的,谁来去跟她一组吧。”
    教师大概听说过我吧。真没料到他会这样开门见山,实在是败给他了。
    就算他不说出来,人家打听到我是斯贝伊尔人之后都会敬而远之(或是畏而远之?)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不由得恨起老师的多嘴来。
    就在那时,她说话了。
    “既然是这个理由,那我就跟她一组好了。”
    这两句话虽是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但能听懂的大概只有我一个吧。因为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贝佐语。
    当我还在兀自惊愕,一个留着褐色长发的女孩子走到面前来。
    她看起来有点好强、有点活泼。简单的说,给人一种“强悍”的感觉。
     “我是莉莉亚?休尔兹。你呢?”
     她用贝佐语问我,我便也用贝佐语回答。莉莉亚说了声”幸会”,就在我面前坐下了。
    同学们都分好组.开始互相画起对方的肖像。大家边画边聊。美术室里变得好热闹。
    我也主动跟莉莉亚说话。
    我先问她怎么会说得这么一口标准的贝佐语.简直让人以为她是从斯贝伊尔来的。休尔兹这个姓,在斯贝伊尔也还算常见。
    莉莉亚答说她是土生土长的洛克榭人,是因为母亲会说.所以她从小也就跟着说了。她讲得好像很理所当然。
    尽管如此.她说得实在很棒。
    贝佐语有个特征.就是离首都斯福列史拓斯越远.方言腔调也会越重(就连我也都有一点点).可是莉莉亚却完全没有。
    她说的是贵族或皇室的人才会讲的”正统”贝佐语。
    我们两个用外国话聊得起劲,一旁的同学都投以惊奇兼佩服的特异眼光.莉莉亚全然不当一回事。而我也是。
    莉莉亚同我.我就告诉她自己是两年前因父亲的工作而移民过来的。
    她羡慕得要命.说她将来一定要去斯贝伊尔玩。甚至想干脆在那里定居。
    “我尤其想去那个跟我同名的小镇看一看。
    我问是什么同名的小镇.莉莉亚告诉我她名字的由来。
    原来她的名字是取自一个伊尔拓亚地方的小镇,那里就是她父母亲互终身的地点。
    “老实跟你说,我的名字很长很长.全名是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唉,你不用记这么多啦。”
    一连听到两件令我过度惊讶的事,害我不由得停下铅笔。
    首先是莉莉安这个名字。
    我本来还以为莉莉亚一定是洛克榭式的名字,结果不是。
    莉莉安是伊尔拓亚王室中最有名的一个女王,在中世纪时成功的统一伊尔拓亚地方,是众所皆知的名君,因此她最喜爱的城市便被命名为莉莉安.是个位于中央山脉、百花盛开的美丽之都。
    在斯贝伊尔,几乎没有人会用她的名字替自己的女儿命名,因为这位女王实在太有名了,哪有人敢借她的名号。
    而我眼前的这位莉莉亚好像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只是笑着说:
    “嗯——我妈妈有说给我听。不过,反正这里是洛克榭。”
    她好像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在我看来.这时的她和莉莉安这个名字十分相衬。
    另一点则是她那一长串中间名。
    将祖父母的姓氏与母亲的旧姓放在姓名中间以表示世代,是重视血统的斯贝伊尔的古老习俗,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做了。
    我自己的出生登记上也只写着“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而已。
    “哎哟,都是我妈妈啦.她说要我‘永远记得祖先的传承’。可是这样很麻烦,我每次要填什么正式表格时总是写不下。名根本难得用到一次呀。”
    我告诉她.埃卡西亚和寇拉松都是斯贝伊尔的姓氏。听我这么说.莉莉亚便把她母亲的身世告诉了我。
    原来她的母亲是战争孤儿,是在一间名叫“未来之家”的孤儿院长大的。
    我没听说过,但莉莉亚说是一个斯贝伊尔的妇人在数十年前逃亡到洛克榭之后创办的.莉莉亚的母亲把那位妇人当做是自己的祖母一样,自然就把她的姓氏列在祖先的姓名里了。
    “所以。我跟斯贝伊尔的缘份不浅呢——虽然我没去过那儿。”
    说这话时。莉莉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问我会不会说洛克榭语,我便改用洛克榭语跟她讲话。
    我说洛克榭语还有些生硬,但足以应付日常生活。
    听力则比说的好,只要对方不说太快.我都听得懂。
    莉莉亚一边画一边高兴的说:
    “这样就很够了!我本来还以为你今年才来的呢。”
    既然她提到了,我也就把去年的事向她全盘托出,包括我除了社团活动以外没认识半个人,同年级的同学也没有要好的。
    莉莉亚停笔了。
    然后说道:
    “唔……那我就是你的第一号洛克榭朋友喽?请多指教啦——我可以叫你梅格吗?”
    “天呀——我实在很不会画。抱歉。”
    下课了.我们要让对方看看成果.莉莉亚抱歉的对我这么说。
    我告诉她.我一点也不介意。而且我还很喜欢她的画,真的很喜欢。
    莉莉亚的画画技巧确实不高明,不过——在她的画里,我笑得好开心。
    之后过了六个月。
    莉莉亚成了我最要好的手帕交。
    虽然我们只有选修的美术课在一起上。但我们常常一起吃午餐。
  “啊?咦?”
  令人意外。我竟然在车窗外看儿莉莉亚。
  她就在我的轿车斜后方.穿着夏季制服.坐在同样塞在车阵中的一辆边车上。
    虽然戴着防风镜.但那确实是莉莉亚。
    我马上把车窗摇下来。伸出头去大喊:
    “莉莉亚——!”
   我边喊边挥手。身着夹克、骑在边车上的少年注意到我,转过头去叫她。
    “是梅格——!”
    莉莉亚马上从边车上站起来.又惊又喜的叫道。
    我看见她把防风镜摘下来塞给那名少年.提着她的书包走下边车。
    丢下身陷车潮中的边车和少年骑士。莉莉亚在大马路的正中央,穿梭在车缝之间朝我们靠近。
    “早安梅格!司机先生也早!拜托,让我搭你的车!”
    我连说了两声好。
    莉莉亚想搭我的车,不是没有理由的。
    像我这样搭私家车上下学的学生,因塞车而迟到则属不可抗力,只要在抵达校门时由司机证明在哪个路段塞车.我就不会被记迟到。
    莉莉亚平时都是搭巴士和地面电车通学的.这一带也有地面电车经过。
    不知她为什么会坐在边车上.但若依今天这般塞车.平常不可能会迟到的她也势必要迟到了。
    但若和我同车.她就有合理的迟到理由.也就同样不算是迟到。
    “得救了——!真的太谢谢你了!梅格是救世主!”
    “这是小事啦!那辆边车上的男生呢?”
    “哦,不用管他。他是奴隶。”
    “奴隶?什么啊?”
    “他是我认识的人.前天来首都观光顺便来我家玩.算是小时侯的玩伴。我想说难得有车.昨天开始就叫他接送我上下学,没想到今天这么塞……要是没遇到你.我铁定迟到了。”
    “你从来没迟到过嘛。”
    “哎呀——朋友果然是人生最大的财富。真的。”
    “……………”
    “怎么了?”
    “嗯——我在想你说的对。”
    车子依然塞在路上,车里开了电扇,还是挡不住夏日的暑意。
    不过.我今天早上的心情简直棒透了。
    今天我又在洛克榭上学。
2009-6-2 12:3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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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亚 第二卷 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第一章 那天前的种种

  亲爱的特雷兹:
  你好吗?我很好。完毕。
  光写这样太冷清了,所以再写一点。悠闲的把暑假消化完,新学期也开始了,于是我平凡地回到高等学校当学生。之前我有写信给卡尔洛,但没收到回信。该不会是你在最后那时对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
  莉莉亚.休尔兹
  亲爱的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小姐:
  好久不见。我是特雷兹。
  除了边车被我操过头,引擎终于暴毙之外,我都很好。
  我仍要再借此信道谢,今年夏天真的承蒙你们照顾了。请代我问候艾莉森小姐。
  至于卡尔洛的回信,搞不好他还不会写字,我们就耐心等待吧。
  伊库司托法已经快到秋末了。随信附上的风景明信片,是由家母日前拍摄的相片委请照相馆代制而成。
  伊库司托法的特雷兹上
  亲爱的特雷兹:
  好漂亮!那张照片拍得好棒!你母亲是不是职业摄影师?我妈妈都不肯告诉我。我也回寄一张风景明信片给你——是首都的喧闹。怀念吗?
  期中考快到了,其实根本没空做这种事的莉莉亚上
  亲爱的莉莉亚·休尔兹小姐: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请原谅我这封唐突的信。但是,我无法不将这份心意向你表达,才写下这封信。我已经重写了很多次,越写越奇怪,所以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向你表白。恳请你回信,无论是任何形式都可以。纵使你直截了当的拒绝,我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三年级 亚契.贝纳德注:
  我们去年上同一班历史课!你还记得我吗……?
  “梅格。许特劳斯基同学——”
  “哎呀?莉莉亚你怎么了?”
  “听说这个班上有个姓贝纳德的人……”
  “我想想……他还没来,不过班上的确有这个人。嗯。”
  “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他?我连他的长相也不认得……”
  “好……这是信?该不是情书吧?”
  “情书的回信。”
  “哎呀!”
  “我当然是回绝他啦!谈恋爱太冲动了——别跟其他人说哦。”
  “难怪你要用贝佐语跟我讲……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谢谢,拜托你了……”
  “莉莉亚,你很累吗?”
  “是呀,没想到写一封委婉的回信居然会用到字典……”
  “哎呀呀。”
  “顾这顾那的,害我昨晚没什么睡……”
  “你真可怜。”
  亲爱的休尔兹合府:
  你们好。我是特雷兹。这封信,其中也包含家母的致意。
  不知你们是否已定好今年的寒假计划?若不嫌弃,欢迎你们来伊库司托法过年。
  给莉莉亚。你对照片的赞美让家母非常开心。她说希望有机会见见你。随信再附上一张家母拍摄的照片,这是由斯兰卡兰斯望去的中央山脉。。
  伊库司托法观光协会的特雷兹
  “唷,老妈啊。抱歉,你才刚回家,借一步说话先——”
  “莉莉亚,你吃错药啦?瞧你板着脸、口气像太妹似的。”
  “特雷兹那少爷寄了这东西来,拜托你先看看吧?”
  “嗯?我看看……嗯说的也是,确实该安排年底休假的计划了。现在裹着飞行装走去飞机那里也不会流汗了,可见天气真的变凉哕。”
  “你那是哪门子的季节感呀?那,这要怎么做呢?”
  “莉莉亚,你的意思呢?”
  “……呃,还是妈妈决定吧。你应该能请个长假吧?”
  “事前申请就可以。要是不申请,一般就只有除夕前几天而已——”
  “马上去申请!之后的事之后再想吧……”
  “收到!”
  “不必敬礼。”
  “遵命。对了莉莉亚,今天晚饭吃什么?”
  “还没想到,不过……为了激励士气,就吃肉肉大餐吧?”
  “我赞成!我最爱吃肉了!”
  “很好!那就吃肉吧。”
  “万岁!莉莉亚最棒了!”
  “万岁! 肉肉万岁!——我说老蚂呀! ”
  “干嘛?”
  “我们两个……算是呆瓜母女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人看到。”
  “哦。”
  特雷兹:
  年底见。
  亲爱的莉莉安·埃卡西·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小姐:
  我是饱受惊吓的特雷兹。可以麻烦你写信时多写几个字吗?一张信纸就写那一小行,看起来实在非常恐怖。我还以为是收到哪个帮派寄来的恐吓信。
  家母已经接到艾莉森小姐拍来的电报,所以我们知道确切的日程了。这次我们决定在首都郡斯特过年,而不在往年的那座山谷里。一如往常,我们会安排住宿。
  记忆中,两位应该是头一次在岁末时节来到伊库司托法吧?伊库司托法的除夕是个五光十色的节庆之日,是一年中最长也最短的日子。总之,全国闹翻天,首都郡斯特更是通宵达旦。到时候,满街都会是摊贩或歌舞演奏会之类的活动,热闹非凡。那就恭候两位大驾了。
  我们这儿已经下了初雪,积雪达三十公分厚。再这么下去可不是好玩的。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会是一片银白世界。
  伊库司托法的特雷兹
  世界历三三O五年 最末月 十九日
  洛克西昂努联邦首都地处高纬,由于洋流和季风会带来温暖的气流,故无严冬而颇负盛名。
  位于大陆东北部的首都,正式名称是“首都特别区”。这儿不属于联邦任一成员国管辖,是个行政中立的区域。国立图书馆就在府院机构区的旁边,是由一栋圆形大厦与五栋呈放射状排列的长条形建筑物所构成的巨大设施,首都市民亲昵地替它起了一个绰号叫“海星”。
  在这座图书馆的某一栋里,特拉伐斯少校悠闲地靠在一只矮沙发上读书。两旁都是很高的书架,高得光是倒下就能压死好几个人。
  特拉伐斯少校是个三十多岁的男性,身材不胖也不瘦,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的椭圆形眼镜,一头黑发则介于“短”和“略长”中间。他穿着一件极常见的深蓝色西装,领带打得十分标准。一件褐色的军式长大衣整齐地叠放在他身旁的椅面上,衣服上另摆着防寒帽与手套。
  还不到上午茶的时间,又才开馆不久,再加上是平日,所以馆内几乎没什么人。窗外虽然有点儿飘雪,馆内倒是很暖和。
  走道上随处设置着小沙发,大约有五十公尺长。座位虽多,却只有特拉代斯少校和约莫二十公尺外的一名老人家坐在沙发上看书。
  特拉伐斯少校手中捧着一本纸质粗糙的书,标题是“惊愕!真实存在的神秘怪物!内附最新照片”,且以洛克西昂努联邦的官方语言——洛克榭文印成。特拉伐斯少校快速翻阅着,褐色的眼珠左右来回飘移。
  这时,一名男子走进如此闲适自得的空间中。
  那人看起来年近五十,有一副运动选手般结实的体魄,身穿素面灰色西装。理成小平头的金发下,表情严峻得像是在发怒,手里拿着一份纵折的报纸。
  男子大步迈向书架,鞋声一路响亮,走近特拉伐斯少校时才放慢脚步,来到约两公尺的前方停了下来。
  “可以坐这儿吗?”
  他用洛克榭语问道,口气有些粗鲁。
  知道男子走近,特拉伐斯少校早已抬头望着他,听到他这么问,便笑着答了声“可以”。于是,男子重重地在特拉伐斯少校右边坐下,朝他手上的那本书瞄了一眼之后,也没和他交谈,便默默地看起自己的报纸来。
  特拉伐斯少校也继续看自己的书。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沙沙作响。
  就这样,当墙上时钟的长针走了大约四分之一圈时,坐在远处的老人慢慢站起身来。将他读完的书放在还书用的推车上,离开了这间阅览室。
  “……”
  男子没精打采地折起报纸,放在右边的椅子上。这个动作令他的西装左腋下短暂地出现一个不自然的隆起。那是一只装着大型手枪的肩背式枪套。
  “那——”
  男子面朝前方,径自开了口。特拉代斯少校的眼睛立刻停在书页上的某一处, 不再左右快速移动。男子继续说:
  “你们接下来又想干什么勾当?”
  特拉伐斯少校也没转头去看他, 只管以稀松平常的口吻答道:“您的意思是?”
  “少装蒜。你爱看什么烂书随你高兴,少跟我瞎扯。”
  男子立刻快嘴回道,口气里敌意颇浓。他又说:
  “这三个月来,你们光是新型冲锋枪就采购了一打,子弹更是多到一个人都扛不动,此外还有最新式的迷你无线电、自动手枪用的灭音器。买主都不同,下订和付款交货也全经过安排,让人追也追不出来,几乎能肯定是同一个组织——就是你们这群最擅长搞这种诡计的无赖。对吧?”
  虽说四下无人,但这话仍说得相当大胆,令特拉伐斯少校也不禁惊讶,终于转过头去看着那个人,而那个人也瞪着他。
  “那不是我们做的。”
  特拉伐斯少校坚定地否认。
  男子马上接口:“夏天的那场湖畔闹剧,你们不就抢到了那个枪种的弹匣吗?”
  “是的,但那些在事后都销毁了,过程我也都报告上去了。”
  “台面上当然是这样,但你们可聪明得很,只要是在洛克榭境内搞鬼,你们一向使用洛克榭的武器。在当地调度,才好伪装成当地人啊。”
  说到这里,男子话锋一转。
  “在我出生的年代,这个国家跟你们的祖国还在打得你死我活。直到我进幼年学校之前,我所受的教育都告诉我们,只要看见河对岸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原来如此。”
  特拉伐斯少校简短应道。
  “看到你大清早在首都图书馆悠哉悠哉的看书,我就自然而然地想拔枪。”
  “这样啊。”
  “现在我却得具体抓到你们的把柄才能那么做,你说这是不是很气人啊?斯贝伊尔陆军的特拉伐斯少校大人。”
  “也许真是这样呢。”
  眼见特拉伐斯少校笑得爽朗,男子瞪得更凶。
  “我就是讨厌你们斯贝伊尔人——尤其是像你这样‘优秀的’,更是讨厌。”
  “这样啊。”
  特拉伐斯少校依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那男的便瞪着他邪邪一笑。
  “我在夸奖你,你要高兴点。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不知道你是不是在休假,抱歉打扰你看书啊。不论是巴兹占湖的巨龙也好、北极晦的人面深晦鱼或中央山脉的雪男也好,要是你发现,记得告诉我。对了,去探险时别忘了带照相机哦。”
  “好。”
  特拉伐斯少校又笑了。男子抓过报纸、起身准备离开时,却听见身后传来淡淡一句:
  “四十五天前,‘德札制药’董事的自焚案。”
  “啊?”
  男子的脚步才刚迈出便停住了。特拉伐斯少校双眼望着书架,语气平静。
  “我只是碰巧知道的。听说五十一天前到四十六天前的这段期间,有一群人到北区贫民街的零时工聚集处征人,报酬高得不像话,而且净挑有点年纪、个子小却体格健壮的男人。哎,那里多的是游民,少一、两个也没人会起疑,况且他们卖血的问题也是最近才被人重视。”
  “……然后呢?”
  “当然,德札制药也不是因为业绩不振,那位董事也没有巨额保险,只是在那个海洛英还可以当做合法止痛药剂的年代里,从原料罂粟的采购到精制,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指挥的。因此——”
  “够了、够了!你这个浑球!”
  男子的背影流露着怒气,接着又说:
  “对!你讲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你又害我们的工作增加了——我实在是越来越讨厌你了。”
  丢下这几句话后,男子气愤地大步离去。
  目送他走远之后,特拉伐斯少校的视线落回书页上。一张模糊的照片旁,印着两行斗大的标题:“中央山脉的神秘雪男!终于发现足迹!”
  
  斯贝伊尔大使馆距首都的行政区有一小段距离,是一栋五层楼高的钢筋水泥建筑,外观非常气派。这是在战后另地重建的,原是为了容纳更多人员才选择较空旷的土地。
  一辆黑色私用轿车驶上后门的玄关车道,特拉伐斯少校从驾驶座走出来。雪已经停了,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白烟从他的嘴边呼出。
  他将车钥匙交给前来迎接的士兵,向他们回礼后,便走进这栋建筑物。挟着帽子和手套,他搭电梯上三楼。
  暂且先不管墙上的“皇家陆军”牌子,三楼的这间宽敞办公厅看起来像极了一般公司的行号。整齐的日光灯管下,事务员正忙于工作,一份份文件被翻阅,还有打字声喀喀作响。
  特拉伐斯少校转进侧面的走廊,走进最角落的小门,来到一间排着八张桌子的狭小办公室。屋里唯一的人见到他来,惊讶得立刻站起身。
  “少校?——您今天不是休假吗?”
  那是个身穿深蓝色西装裙、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性。她有一头褐发,锐利的眼神给人严厉的印象。她说的是贝佐语,也就是斯贝伊尔的官方语言。
  “早啊,爱克丝。上校呢?”
  少校也同样以贝佐语回应道。这名唤作爱克丝的女子随即利落的回答:
  “他昨晚有宴会。”
  “又宿醉了是吧?工作上的应酬这么辛苦,真教人同情啊。”
  少校走过桌椅,来到位于后方的个人专用室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开门。
  “少校,要喝茶吗?”
  爱克丝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外传来。特拉伐斯少校将大衣和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一面答道:
  “好啊,谢谢。我是来办公室查点东西的——其他人呢?”
  “他们都去路口的店买,呃——买点心……”
  听出爱克丝语带保留,特拉伐斯少校便问:
  “就是我说口味太重又太油,叫你们少吃点的那种?”
  “对……”
  “其实偶尔吃吃也蛮好吃的。待会儿我也来一点吧?”
  “好哇!他们应该就快回来了。”  .
  一如爱克丝所言, 少校才刚在他整洁的办公桌前坐下,面前正端来一杯温茶时,办公室外便传来一阵男人们的谈笑声。
  “点心部队已顺利攻占目标,采买结束,平安返回基地!来来来,快来吃哦!”
  高声报告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 一旁另有一名三十多岁和两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四人都穿着西装,各捧着一个大纸袋。
  在看见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办公室里的特拉伐斯少校时,他们全都愣住了。
  “……”
  四人默默低头看自己怀中的纸袋,接着都露出愧疚的表情。看见爱克丝出来迎接,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他说有东西要查。”
  爱克丝一面回答,一面把手伸进纸袋,随便拿出一块油炸点心,放进嘴里喀哩喀滋的吃完后,表示要拿给少校吃,便将整个袋子拿走了。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脸不可细思议,怔怔地任她拿走纸袋。
  将自己的纸袋放在桌上,二十多岁的男子说道:
  “难得这阵子都没事才能请长假,报告可以叫别人做嘛, 干嘛不好好休息呢?——我看他一定是中了工作毒。”
  只见在场的众人也望着特拉伐斯少校,满面赞同。
  “那我们来帮他好了。”
  听见这句话,众人又是一阵喜滋滋的点头。
  最末月 二十日
  “恭喜!我们平安无事的渡过了这个学年!”
  “恭喜恭喜! ”
  两个高等学校的女学生正在举杯庆贺。杯里装的是葡萄果汁。
  她们在洛克榭首都一栋普通公寓的饭厅里。从五层楼高的窗口看出去,白天的雪下得又急又密,几乎连对面的公寓都看不清。
  她们隔着餐桌相对而坐,其中一人是莉莉亚·休尔兹,她快要满十六岁了,本名叫做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她有一双浅褐色的大眼睛,以及又直又长的栗色头发。若是让她静静的拍张照片,任谁见了一定都会夸她文静可爱。可是,现在的她刚与好友热烈的举杯互击,豪气万千地将果汁一饮而尽。
  “哇啊——!真棒!结业式就是该来这么一杯!”
  她说这话时的模样,和一个刚下班在酒吧里喝小酒的中年男人差不多,只不过身上穿的是绿色的格子裙、白衬衫打上红领结,以及一件灰色的短外套——高等学校的冬季制服。
  与她对坐的少女名叫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她是斯贝伊尔人,因此姓氏在前。由于父亲工作的关系,她们一家人在两年半前移民到洛克榭首都来,碰巧和通晓贝佐语的莉莉亚修到同一堂课,就此变成了好朋友。莉莉亚总是呢称她为梅格。
  梅格今天将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编成两条辫子。此外,肤白瞳黑的她与莉莉亚站在一起时,看起来显得格外成熟,不像是只比莉莉亚大一岁。 同样的冬季制服,外套挂在椅背上,衬衫外的奶油色背心胸前绣有校徽。
  梅格则是慢慢的喝。喝了半杯左右便将杯子放在桌上,接口说道:
  “莉莉亚,认识你也一年了……真快。”
  “对呀!‘来,再喝’。”莉莉亚应道,为她添满葡萄汁,然后也为自己再倒一杯。她们在学校大多以洛克榭语交现在则是用贝佐语。
  “一年过得好快,明年我们都四年级了,大概也要为大学的事开始烦恼了吧——哎,今天是来庆祝的,不提那些事。”
  莉莉亚说道。今天是高等学校的学年休业式。仪式结束后,两人先在附近的餐厅用过午餐,再到休尔兹家小坐一会儿。
  “梅格,你说你们几号回来?”
  莉莉亚问。
  “新年时。十三号。”
  “那离开学的始业式只剩一天耶。希望你们回来的班机不要误点。”
  “谢谢。其实……我比较希望飞机不要摔下来就好,只是说起来怪可怕的……”
  “那还用说——梅格,你第一次坐飞机吗?”
  被问的人面露不安,很快地点了点头。
  “放心!现在的飞机都不会掉下来的。”
  “可是……万一引擎突然熄火了,怎么办?”
  “在半空中?不会啦。就算引擎不动了,飞机也可以继续‘滑翔’好一阵子,驾驶员也还能操纵它。而且我妈妈说,现在的引擎都能做到不会熄火了。就因为太安全,所以现在的飞行员甚至连紧急熄火时的应变训练都做不好,她还很感叹呢。”
  这番话不知是在安慰人还是使人担心,梅格一时无语。
  “……”
  “啊——抱歉、抱歉!别怕啦!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为了搁下飞机的话题,梅格改聊别的事——
  “莉莉亚,你寒假时要去伊库司王国吧——我也好想去那里看一看。”
  “嗯,那里是个好地方哦,到处都是好高—好高的山,还有好深·好深的谷,就连下雪的景色也很别致,跟首都这里不一样。听说积雪积得够多,还会发生雪崩,很刺激呢。”
  这话要是让家中有人因雪崩罹难的人听到了,恐怕会气得火冒三丈。莉莉亚起身!走到饭厅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本书。那是伊库司王国的观光指南,莉莉亚从中抽出地图,在饭桌上摊开来。
  首先是将这个星球唯一的大陆分成东西两半的中央山脉,伊库司王国就位在偏洛克榭的东麓山区,其国土环绕着狭长形的拉斯湖,湖畔到处都有城镇或村落。拉斯湖南北长达一百公里、最宽处则有四十公里,面积非常广。
  它的领土虽然涂成绿色,地图上却印着一排小字:“伊库司王国侧国境线暨领土面积尚未确定”。这是因为标高一万多公尺的中央山脉,仍然是人迹未至之地,所以谁也无法决定国境线在哪里。
  “在洛克榭要住在山区,只有在伊库司,对吧?”
  梅格问。莉莉亚点点头,开始比手划脚地描述,显得有些兴奋。
  “那里很漂亮哦。晴天的时候可以看见群山,远近都有,真的是四面环山呢。而且那些都是尖尖的岩山,夏天也有积雪,而且夏天的山谷里满地都是绿意,衬起来真是美极了。 随便爬一座小山都能看见那座又大又蓝的湖……往洛克榭的方向看,可以看到远处雾蒙蒙的一片平原。”
  “好棒哦——听说那也是洛克榭唯一的王国?”
  “对,而已是女王在治国哦!法兰契斯卡女王。她又年又漂亮,真了不起。不过我只在报纸上看过她的照片,小小的。 ”
  “她先生也很厉害——是发现壁画的伟人,结束东西战争的英雄。”
  “他是斯贝伊尔人……‘什么什么·班奈迪’先生。”
  “‘卡尔’先生呀。我想他应该是南方人吧。他们夫妻真棒,我好崇拜他们。”
  “我这趟是第一次在那里过年,听朋友说那里的除夕夜很热闹。大家都通宵庆祝新年的到来,还会一起去看日出。”
  莉莉亚一面折起地图放回书里一面说道。
  “哇,我们在斯贝伊尔也是一样呢。”
  梅格面露惊讶,然后向莉莉亚解释,除夕是斯贝伊尔的一个重要节日,一般人会全家吃团圆饭,并且在午夜时去教堂做礼拜。此外,城镇里整晚都有节目,人们会聚在一起新年倒数。到了元旦早晨,百姓可以到王宫去拜见皇室成员,隔着玻璃窗问候他们。
  “大国的国王,不知都过些什么样的生活?”
  “不知道……不过,现在的贝佐皇室有点麻烦。”
  “为什么?”
  “我们的公主今年二十岁,本来应该要结婚了,可是
  “……”
  “没有对象?”
2009-6-3 12:2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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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在伊尔拓亚皇室里找不到,身份相当的贵族之中也没有,听说就是找不到年龄相仿的男性。但她将来要登基做女王,所以……说起来不太好听,但他们为了找门当户对的夫家,已经伤透脑筋了。”
  “难道她不能挑一个人带去,告诉大家,这就是我的男朋友’吗?”
  “不行。”
  “那从同班同学里选一个还不错的入呢?”
  “公主是不上学的。”
  “唔。这大概就是大人物不为人知的悲哀吧……说到这个,我记得伊库司的王储也差不多是十六、七岁,而且也是公主,将来也会做女王吧……”
  “话说回来,我们在这里烦这个——”
  梅格话还没说完,莉莉亚便接口道:
  “也无济于事嘛。”
  但见梅格眯起眼睛说:
  “我们将来一定能自己选择对象,或是选择丈夫,跟喜欢的人一起过幸福的日子。”
  莉莉亚随口“嗯”的应了一声,但没什么具体的感动,接着又将果汁一饮而尽。喝干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你有吗?”
  “啊?”
  梅格睁大眼睛。莉莉亚老气横秋地斜眼瞄着她:
  “梅格,你的心里该不会已经有了谁吧?”
  “咦?呃!什么呀?”
  “是我在间你耶。”
  “没……没有吧,我想。嗯。”
  见梅格尴尬地僵在那儿,莉莉亚不再追问下去。
  “啊,没有啦。嗯,你没有哦。”
  “莉莉亚你呢?”
  “唔?——没、没有!”
  “哦……是哦。”
  “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好哇,反正是以后的事…!”
  说到这里,两人几乎是同时长叹一声。
  莉莉亚将手伸向果汁瓶时,梅格又说了。
  “哎,我想我们慢慢找也不迟嘛,嗯。”
  莉莉亚摇晃着杯中物,一面抓着瓶子表示——
  “就是说呀!我们又还不到‘非嫁不可的年纪’,也不到‘拉警报的年纪’嘛!”
  “对嘛——现在就应该喝!再来一杯,”
  “噢,你这气势不错!来,干杯!”
  
  两人正再度举杯互击时,休尔兹的一家之主回来了。
  “我回来了——”
  “哎呀,妈妈回来了。”莉莉亚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喃喃说了声:“真早”。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啊,梅格你来啦?欢迎欢迎。’’
  走进饭厅的女性模样俏丽,看上去远比她的实际年龄还年轻许多。她的蓝眼珠仿佛晴空一般,闪亮的金色长发在颈后东起,穿着一身赭红色的毕挺军服——别着阶级章、飞行员徽章与名牌的西装外套,还有同色的长裙。她便是莉莉亚的母亲艾莉森·威汀顿·休尔兹,职业是洛克榭空军的测试飞行员,阶级为上尉。
  “我来打扰了。好久不见,艾莉森小姐。”
  梅格站起身来,以洛克榭语向她问候。梅格和其他同学都这么称呼莉莉亚的母亲,因为喊她阿姨或伯母跟她的外形实在不太相衬。
  “梅格后天要返乡探亲。他们两年没回去了。”
  “那真好哇。”
  “嗯——你怎么这么早回来?怎么了吗?’’
  莉莉亚坐在饭桌前转头问道。艾莉森走到客厅,放下一叠文件,一面回答她的问题。
  **插画
  “跟你们一样,今天也是空军学校的结业式,我过去打招呼,结果遇见很久没见的长官,所以我请了半天假,待会儿要好好地聚一聚。我只是回来放东西跟停车的,马上就要走了。”
  “原来如此——对了,妈妈,茶叶泡完了,你又忘记买。”
  “啊——抱歉。储藏室里没果汁吗?”  .
  “我们已经在喝了。”
  梅格代为回答。
  “妈妈要不要来一点?”
  “不,不用了,谢谢。我得走了。我会很晚回家,门窗别忘了关好。”
  “收到。你玩得开心点呀。”
  艾莉森来到饭厅,在莉莉亚脸颊上轻轻一吻,见梅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又向她抛了个媚眼,然后才走出去。接着听见一个开门声,再一个关门声。
  莉莉亚转回身去,却看见自己的同学闭着眼睛,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唔!”
  “怎么了?”
  莉莉亚一问,梅格立刻大喊:
  “天呀!莉莉亚,你妈妈还是这么帅!她好棒!”
  梅格忍不住用洛克榭语直接表达心中的感动,莉莉亚却轻描淡写地回道:“有吗?”
  “有!你一定是每天看才不觉得!”
  “嗯——要是你也看到她披头散发、头顶着胸罩还迷迷糊糊找东西的模样……”
  “哎呀呀艾莉森小姐是不是低气压?”
  “啊?什么?——低血压?”
  “啊,对对对。那是我今天新学的洛克榭语。”
  说完,梅格又转回贝佐语。
  “莉莉亚,你妈妈是军人,她会教你打斗吗?”
  “这个嘛……我猜你认识的人里都没有军人,而且你们学校餐厅的蛋包饭还会附牛奶。”
  “啊,你说对了。”
  “打斗的话……啊!有一招应该算吧?”
  “哪一招?女生也能用吗?”
  “嗯,可以。她说‘在肉搏战中,必须使出全力攻击对手时——”’
  “嗯,要怎样?”
  “‘要在招式前面大声加上自己的名字,吓倒对方’。”
  “……“
  “我妈说的嘛!”
  “……那,梅格拳……”
  梅格的右拳轻轻碰在莉莉亚的肩上。
  “反击。莉莉亚手刀。”
  莉莉亚便举起左手,缓慢至极地往梅格的前臂劈下去。
  “没有用。”
  “是没有用啊——迷途的羔羊啊,你是否仍然相信我家妈妈讲的话呢?”
  “………”
  “相不相信嘛?”
  “啊,还有身材呀!艾莉森小姐的身材那么好,是怎么维持的?她在饮食上一定很严格吧?”
  “才没有。说了你可别吓死,我妈妈简直嗜肉如命。她根本是一头肉食动物。唯独高空氧气少的关系可说是滴酒不沾——不过,她每天一定会在淋浴前做一百下仰卧起坐,所以她的肚子就像个肌肉标本。这样可以当做参考吗?”
  “谢谢你粉碎了我的梦想。呜哇——”
  梅格装哭,莉莉亚便改了个声调对她说:
  一女人,不要哭。人生总归是艰苦的。你要克服困难活下去’。”
  “……好熟哦,那是什么台词?”
  “暗,就是首都电台的广播剧《请问芳名?》的男主角在最后一幕对女主角说的话呀。”
  “啊,我想起来了。那节目好红哦。”
  “元旦开始会播第二部耶。”
  “不会吧!那我恐怕听不到第一集了……”
  梅格垂头丧气,莉莉亚便把手搭在她肩上说:
  “‘女人,不要哭。人生总归是艰苦的。你要克服困难活下去’。”
  最末月 二十六日
  
  “殿下?特雷兹殿下?——有人看见特雷兹殿下吗?他该不会又冲动跑去首都了吧?”
  “不是,殿下一大早就入山了。那匹‘离群的狼’已经闹了一个礼拜,殿下意气风发的说要去收拾它。”
  “哎呀?他一人去?”
  “没错——不管能不能收拾那匹狼,他应该都会在下午茶之前回来吧。”
  “唔……我的意思是,殿下一个人去,别让狼给收拾了才好。”
  “好,那我赌一百洛币,赌他最后还是让那头狼给逃走,空手而归。”
  “我也是。”
  “唔……这样就赌不成了。”
  “是啊。”
  
  “哈噗!”
  在白雪皑皑的山谷中,特雷兹努力忍住喷嚏声。
  特雷兹今年十六岁,有一张神似母亲的中性容貌,以及承袭自父亲的精瘦体格,模样本来还算出众,只不过现在浑身层层叠叠,裹得跟个雪人似的。
  先是一层极厚的羊毛衫与卫生裤,接着是毛线衣与防寒大衣、连身长裤,最外面再披上一件全白色的连帽外套,脸上只露出黑色的护目镜,鼻子以下全用白布缠起来。
  头上也同样是白羊毛帽,耳盖布的垂线在下巴处打结,多余出来的布边则塞进帽子里。靴子也是白的,手套也是白的,因此全身上下都是一身白。
  特雷兹现在正在一处山谷底,两侧都是平缓而辽阔的斜坡,斜坡上高大的针叶树零星散布。斜坡中间挟着宽约三十公尺的平地,可以看见中央有一条缓慢流动的小溪。山谷前方为急陡坡,一路连到乌云密布的空中,后方地势比较低缓,但被雾霭遮着看不清楚。四周看不到§舍或电线杆,没有任何人造物体的影子。
  他拿着一把附有木托的长步枪。那是每射击一次都要手动重新上膛的推膛式步枪,附有瞄准用的望远镜。枪管里装填的是七·六二mm弹头,弹壳长五十四mm,共五发。
  他背后的地上摆着一只白色的登山背包,以及脱下的木条制雪屐。
  “呼……”
  隔着黑色的护目镜,特雷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山谷前方,呼吸也十分缓慢。
  距特雷兹所在处的五十多公尺之外,一只圆滚滚的肥鸡正缩在缓坡上。四周都是积雪,那只鸡冷得缩头敛翅。仔细看去,原来它的脚上有一根绳子,与旁边的石头绑在一起。
  特雷兹几乎一动也不动,在零下的低温中微微发抖,一面紧盯着山谷。冷风不时吹来,沿着陡坡带来更多寒意。
  “来了……”
  特雷兹动了,但动得非常非常缓慢。他先提起手上的步枪,再慢慢地将枪托抵在腮旁,左手肘贴在左膝内侧,右肘则贴在右膝内侧。架好姿势之后,才向望远镜看去
  望远镜的圆形视野中央有一组T字形的瞄准线。瑟缩的鸡在望远镜里足足放大了三倍多。他把枪身往上略抬,视野中便出现了那头野兽的身影——
  中央山脉山区中有许多“山狼”。它们的毛是近乎白的浅灰色,体型约有富裕人家饲养的中型犬那般大。当然,山狼的表情要狰狞多了,而它们不时露出的獠牙也比宠物犬更尖锐。镜头里的那头狼停了一会儿,又往前走了几步。
  狼本来是群体行动的,现在这里却只有一只。也许它是因为某种理由而被狼群赶出来,或是走失了,总之可说是名符其实的“天涯一匹狼”。这种说法听起来潇洒,其实惨得很。落单的野狼往往捕不到猎物,大半时间都在捱饿,所以就会忍不住跑到人类的聚落来袭击家畜家禽,否则在正常情况下,警戒心强的狼群是不会靠近村里的。
  望远镜里的这一头狼正在一步步走近。它瘦得很厉害,连肋骨都看得出来。
  “你也过了一段苦日子吧……”
  特雷兹低声呢喃。
  “不过……那只鸡是我们的食物,等莉莉亚来,我们要把它整只烤来吃,所以不能给你。没有你的分。”
  特雷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挪开视线,朝步枪的机身瞄了一眼,再次确定子弹已经装填。保险是一开始就解除的。他动了动戴着厚手套的右手,只让食指从切缝中钻出来。厚手套之下还有一层薄手套,仍是白色的。
  里狼走到离鸡二十公尺左右处停下,警戒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两次。就在这时,只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和特雷兹隔着望远镜四目相对。
  “一枪、毙命……”
  野狼开始奔跑。朝着猎物,一直线地冲刺。这样的大动作,冻僵的鸡也惊觉了,他拍着翅膀想逃走,却被脚上的绳子给绊倒,随即在雪地里大赦挣扎起来。野狼好像已确定自己胜券在握,奔跑速度稍稍慢了下来,显得冷静许
  “抱歉了……”
  狼的身影已经完全呈现在望远镜头下,特雷兹屏住呼吸,扣紧扳机上的食指。
  扳机扣动下。被弹簧压住的撞针——枪栓中坚硬的金属势力万钧地弹起,向停留在膛室里的子弹前进,猛然击中底部中央的雷管。雷管激出小小火花,立刻引燃弹壳底层的发射火药,剧烈的燃烧产生出大量气体,毫不留情地将子弹往枪口逼去。  
  沿着刻在枪管内缘的膛线,子弹开始急速旋转,伴随着巨响和大量气体,从枪口进射而出。这时的子弹速度为一秒钟八百公尺,时速超过两干八百公里。
  重达十二公克的这颗子弹,会在零点一秒之内击中野狼的前额、穿进他的皮肤、击碎头盖骨,使头骨下的血肉大赦喷洒在雪地上——本来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距离原本不会射偏的。只不过,就在特雷兹执行射击的那一刹那,野狼的前脚踩到石头,身体向前一滑,顿时矮了下去。子弹从滑倒的野狼头上飞过,一击中后方的石头,带着火花向斜后方弹去。
  在步枪的后座力之下,望远镜的视野也被抬高,特雷兹硬是将它压回来。
  “怎么——?”
  但在镜头里看见的,却是重新站稳的野狼扑咬鸡的景象。灰色恶狼的大口恶狠狠地朝那只鸡的细颈子咬去,瞬间将它咬碎。
  “该死!”
  特雷兹的右手立刻放开握把,勾起枪栓顺势向后拉,退出弹壳后向前推回,把下一颗子弹送进弹匣,然后往下扣回枪栓,右手回到握把位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其利落,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但此时的镜头里,野狼已经扭身开始狂奔。
  望远镜追着野狼。叼着鸡的饿狼正全速往山谷深处逃去,它的四肢强劲地踏在雪地上。绑着鸡的绳子早就被扯断了。
  “可恶……那是莉莉亚的。”
  特雷兹重新瞄准,然后开枪。奔逃的狼腹侧扬起一片雪尘。
  再一次上瞠、瞄准,狼的身影已在刹那间变得好小。第三颗子弹击发,扑空打在目标物的左上方。又一次上瞠、射击,子弹朝往斜前方奔跑的野狼射去,却落在它的脚前。又差那么一丁点。
  “可恶!打中啊!”
  欠缺冷静的第五发,当然离目标差得很远。只有被打散的积雪飞舞。
  特雷兹紧接着又拉起枪栓,再往前推时,却推不动了。
  “……”
  他往下一瞥,这才发现里面一发子弹也没有了,只剩几缕薄烟冉起,火药味刺进鼻子里。
  “唉……”
  特雷兹抬起头,只见灰色的野狼仍继续往山谷方向移动。它的模样依稀可辨,但很快就变成一个小点。
  “是你赢了……”
  特雷兹喃喃道。他本来只打算开一枪,所以没有戴上耳塞,这会儿耳朵因耳鸣而嗡嗡作响。
  就这样,野狼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山谷中的某处。
  “我输了……”
  特雷兹仍没起身坐在原地,缓慢地将手伸向背后的登山包。
  他从背包的侧口袋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备用子弹。
  特雷兹取出其中一枚,开始为返程时的防身而装填。他把子弹推进弹匣,才从盒中再取一枚填入。慢吞吞地装好五发子弹,枪栓也推前归位之后,这一次,他锁上了保险。
  特雷兹将步枪靠在石头旁,接着寻找刚才退出的空弹壳,只要再填入火药和弹头,那些黄铜制成的弹壳可以重复使用多次。
  弹壳击发时的高温将雪地溶出了几个小洞。特雷兹捡起所有的弹壳,随手塞进连帽外套的口袋里。
  “回家吧……”
  特雷兹在雪靴底绑上雪屐,背起登山包。接着从口袋里掏出背带,将两端扣在步枪上,然后挂在右肩上。
  “……”
  愣了一下,他又放下步枪、卸下背包,然后脱去连帽外套和大衣,接着脱掉毛衣。把毛衣团起来装进背包后,他又大费周折地穿回外套,背起登山包和枪。
  “只好换菜单了。”
  然后,踏着消沉的步伐朝谷口走去。
  
  “‘特雷兹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我想想,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那特雷兹是……”
  “特雷兹是?”
  “是个没骨气的人呀,大姐姐。”
  “……没、‘没骨气’?”
  “是——哎,虽然身为亲姐姐的我不该这么说的。”
  “咦?梅莉儿,你们不是‘孪生兄妹’吗?”
  “不,大姐姐。‘兄妹’的说法只是特雷兹擅自决定的。我父亲说,我是比较晚出世的。双胞胎后出世的排行在前,这是古时候就有的规定。”
  “是这样吗?……对不起,我对这方面的事不太清楚……”
  “噢,大姐姐,你不要在意。这种事情用不着知道啦,您只要知道特雷兹是‘弟弟’就够了。”
  “我明白了,我会记得的那么,那个……特雷兹他……”
  “是。简单的说,特雷兹有精神上脆弱的一面——哎,身为他的姐姐,其实我真不该这么说。具体而言,啊,不——先说外貌,他的确长得像我母亲一样好看。”
  “是啊,我看过照片,也觉得他和法兰契斯卡陛下长得非常像。”
  “可是他的心灵却一点也不坚强。他从小就喜欢缩在我母亲身后。小时候我们两个吵架时、只要我稍微凶一点,他就不行了,马上躲到我母亲或山谷的婆婆她们背后,连跟我顶嘴也不敢。”
  “哎呀,好可爱呀。”
  “但他现在可骄傲得很。因为他是个男生,力气已经比我大了。”
  “不过我想,他总不是那种会用蛮力来解决事情的粗野人吧?”
  “哎,这倒是啦。不过常言道‘什么什么本性难移’的,他现在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优柔寡断,临到紧要关头也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他这种个性,我看是一辈子也改不了……对了,大姐姐,你对我弟弟有兴趣?”
  “啊,是啊——你也知道,我身旁一个同年龄的朋友也没有,说真的,我好寂寞呢。现在好不容易能跟你成为好朋友我想,我跟特雷兹应该也可以做朋友的。”
  “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带他来看你!就算拿绳子拴他,我也会把他拖来的!”
  “谢谢你。其实,我好想去伊库司玩,要是能去就好了
  “……”
  “没关系,特雷兹应该会体谅大姐姐的。我一定会带他来!我答应你!”“谢谢你。那我就等你们来啰——我好期待……”
  最末月 二十七日
  洛克榭首都的斯贝伊尔大使馆中,有一群人正在和文件奋斗。
  他们是特拉伐斯少校、爱克丝,以及少校的四名男性部属。他们在办公桌上堆起大叠大叠的卷宗,聚精会神地检查每一个字。神情专注,没人开口说话。
  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看完卷宗的最后一页,叹了口气。
  “完毕——这间银行没有问题。”
  说完,他将那本卷宗推落脚边的一个纸箱中。
  “辛苦了。你们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到外头走走也行。”
  特拉伐斯少校今天仍然穿着西装而非军服。他也同样埋首于文件中,一面检视一面如此说道。他的办公室门敞开,大家都看得见他还在忙,在这种情况下,谁还好意思去休息呢?男人们只是互望一眼,耸了耸肩。
  “嗯……?”
  也在专心检阅文件的爱克丝,突然皱起眉头。稍隔片刻,她起身说道:
  “少校,打扰一下。”
  她拿着卷宗走到特拉伐斯少校身旁。男人们都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聆听他们的对话。
  “我发现一处疑点。这间银行有个匿名账户,这一年多来断断续续买进完全相同的货品。”
  “不是武器吧?”
  爱克丝摇摇头,直接递出那份卷宗。特拉伐斯少校接过去,隔着眼镜浏览大量文字。约莫十秒钟后,他歪着头纳闷地表示:
  “拍电影的胶卷?”
  “是的‘贝克&朵恩社’生产的电影用三十五mm彩色底片。在洛克榭是最新规格。我想您应该一看就明白了,它的价格相当昂贵。”
  “数量这么大。全都是买胶卷吗……”
  “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具一致性的交易。我猜应该是企业或富豪为了内账,或是毒贩为了洗钱所做的。”
  “假使采购者是同一人或同一组织……这位无名氏又为什么要秘密购买电影胶卷呢?”
  特拉伐斯少校说出他的第一个疑念。
  “是很奇怪。这东西又不是武器弹药,就算大量采购,一般人也不会起疑才是。”
  爱克丝说道。
  “难道会是拍片剧组?……这个部分值得再追追看。各位,你们手上的都先停一停吧。”
  “呃,要我们去追踪调查吗?”
  爱克丝问,却见特拉代斯少校摇头。
  “不,我们找警察帮忙。”
  看见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爱克丝眼神冷冷地问道:
  “该不会是找那个男的吧?我不喜欢。”
  “他对我们斯贝伊尔人确实有成见,不过以一个警官来说,他其实蛮热心的。”
  此话一出,爱克丝马上应道:
  “看他每次都穿同一件灰色西装——请您转告他,偶尔也换换衣服吧。”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讲电话,众人便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男人们开始谈论着:
  “累死我了。要不要去吃午饭?”
  “好吧。不过我们的少校到底是哪一国人啊?就算是工作狂,也不至于在休假期间跑来查洛克榭的犯罪案件吧?还费这么大的劲儿。”
  “你想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吧——算啦,卖这种人情给本地人也不是一件坏事。”
  “话是没错啦,只是每次跟他一起工作,我就——”
  “嗯?”
  “就觉得我不是在为祖国奉献,而是在为洛克榭卖命似的。“
  “不错啊。‘为了全世界’,是吧?就像那个人一样。”
  “这样好吗?——我不是说少校,是说我们。”
  “没关系啊。我们服从命令就好,上头要我们听他的,我们就听,若要我们杀了他,我们就杀。上级有叫我们杀过他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
2009-6-3 12:2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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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云际会伊库司托法

  最末月  二十八日
  “上尉,您怎么不自己开过去呢?”
  在首都一处兼作空军基地的郊区机场内, 充当司机的部下向长官开了这么一句玩笑。如此这般道别后,艾莉森·休尔兹上尉与爱女莉莉亚·休尔兹便登上了飞机。
  现在,这架全长不到二十公尺、翼宽不足三十公尺的小型民航机正在空中悠然前进。它属于三引擎式,机首和双翼各有一组引擎与螺旋桨,外板为增加强度而加工成波浪状,使机体和机翼看起来像是描绘着一条条等间隔的直线。机腹有一组固定式的降落架,下端垂着大大的轮胎。
  这个机种的飞航速度极慢,却因为操控性极佳而被大量生产,因此成为洛克榭全境最普遍的机种之一。航空原本只是极少数有钱人的特权,如今庶民百姓也能搭乘,这种小型民航机功不可没。它那闪闪发亮的银色机腹上印着大大的“联邦航空”四个大字,一旁则是三位数的制造编号。
  在这冬季的早晨,天空澄蓝无瑕。平坦的洛克榭大地覆着无尽白雪,只有城镇、河川及运河为它描绘出壮阔线条。
  机舱内有一条中央走道,左右各一个座位,共可坐十六名乘客。走道前面就是驾驶室,乘客们可以看见机长的右肩和副驾驶的左肩。机舱内部没有装潢,任由漆成浅绿色的骨架和钢板等结构建材裸露在外。
  今日满座。引擎声轰隆的机内,大多数乘客都将脸贴在大大的方形玻璃窗边,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景致。
  在这其中,艾莉森坐在最后排的右座,穿着褐色的冬季厚长裤、一件红褐色的毛衣,膝上盖着飞机上的客用毛毯,睡得很香。
  隔着走道的左座,则是同样沉睡的莉莉亚。她也穿着相同的厚长裤,另有一件墨绿色的短大衣盖在身上。
  前座是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男子瞄了她们一眼后,惋惜似的皱了皱眉头,又将视线转回窗外的高空美景。
  由于续航距离的关系,飞机每四小时便要降落一次,旅客们可在这时下机走动,休息或用餐,飞机则趁这段时间进行检查并补充燃料。旅客若要转往其他目的地,也可以在这个时候改搭别的班机。
  在他们第二次降落时,已经是当天的傍晚——艾莉森和莉莉亚来到了洛克榭国土正中央位置的城市。今天的飞行到此结束,还要再飞一天,才能抵达伊库司。
  随着飞行技术与仪器的进步,恶劣天气或夜间已经不会影响飞航,不过夜间航班只限于需求频繁的大城市才有。就算有航班,旅客们也耐不住长途疲劳,总想找一间旅舍舒服地睡觉。
  艾莉森和莉莉亚也前往她们所预订的旅舍。吃过晚餐、冲过澡后,两人都换上睡衣,爬进并排的床铺里。
  “旅程首日,平安结束!”
  “结束!莉莉亚,明天的飞机很早,你要起得来呀。”
  “嗯。倒是妈妈你比较让人担心……”
  “放心。有重要事情时我就会起得来——晚安。”
  
  当天晚上。
  有两个男人正在通电话。一人坐在洛克榭警局总部大楼里,另一人则在斯贝伊尔大使馆中。
  “你好,我是特拉伐斯少校。”
  “嗨,好心替外国消灭犯罪的鸡婆贵族大人,你好吗?”
  “我很好。最近这几天的天气都挺暖和的。”
  “……你就不会也回我一句挖苦或讽刺吗?真没意思。难不成有人向你开枪,你也不反击?你是博爱主义者啊?还是不抵抗主义者?——我们找到了还阳的药厂老董,证实是一场闹剧哦。”
  “那真是不好意思。不过,知道他平安无事,让我松了一口气。”
  “哼, 反正举发毒品组织的大功劳就由我全部接收哕——言归正传。你说的那个匿名胶卷交易,‘犯人’已经逮到了。”
  “……”
  “你很惊讶是吧?”
  “好快呀。”
  “是啊,我也想说‘别小看我们哦’,可惜不是我们的功劳。才刚升始调查没多久,就有一个自称是会计师的男人跑来自首,说那些秘密交易其实是他们那帮人搞的鬼。看他们掩饰得那么巧妙,我还以为要花一番工夫,没想到却是这么轻松。”
  “真的没想到……他们是些什么人?。”
  “根本没什么,真的是一群‘拍电影的人’而已。不过,他们拍的并不是首都院线片,面是些非商业作品。那人说,他们想尽量拍下美丽的自然风景,算是一种纪录片,存起来留给后世。”
  “这样啊——不过,为什么要搞得那么神秘呢?”
  “算了,就告诉你吧,顺便想象你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男的说,关于他们秘密收购胶卷之事,只是为了制作上的保密罢了。”
  “啊?”
  “他是这么说的。那些人不希望有人知道他们花这么多时间拍纪录片,又因为那种胶卷只能在首都买到,所以也不愿意因此留下买卖记录。”
  “这种理由,你相信吗?”
  “至少那男的亲口这么说了。我们找出了制作班底,也调查了那些人的身份和背景,但没有找到前科或可疑之处。他们都是‘平凡的’老百姓而已。”
  “多平凡?”  
  “为了保护善良洛克榭公民的隐私权,这就不方便透露了。”
  “对不起。”
  “——然后,那位会计先生接受了侦查,也一五一十地招了,也亲口向警方反省。现在已经付了保释金,明天傍晚就会被释放。银行也乖乖付了违约金。台面上,这件案子姑且算结案了。”
  “……”
  “你有在听吗?”
  “有。”
  “怎么了?虽然结局很烂,不过好歹也算是真相大白了, 你应该要高兴一点才对。感谢函要寄到大使馆去吗?”
  “不用麻烦了。不如请您倒着贴在警署女厕的墙壁上
  D巴? ”
  “这倒不错。你这家伙其实也蛮不错的嘛!找一天出来喝一杯吧?”
  “不了,谢谢——对了, 那些人都在哪里拍些什么呢?”
  “就是些自然风景啊。”
  “有没有具体的地点?”
  “天晓得。我们没问那么多。你为什么那么好奇?”
  “因为摄影班——不,没有,也没什么。话说回来,真是令人丧气啊。我居然做了这么无聊的事。”
  “听你这么说我也开心。若是再有好玩的,尽管打电话给我。再见啦。”
  
  特拉伐斯少校挂上了电话。与男同事们围在桌边的爱克丝从头听到尾,这时才开口把特拉伐斯少校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接着讲完:
  “‘摄影班——最适合光明正大的搞间谍行为’。”
  “标准答案。”
  特拉伐斯少校简短地说完,然后向面前的部下们问道:
  “明天有没有人想追着男人的屁股后头跑?谁想去酒吧喝一杯?有没有人想交新朋友的?”
  男人们全都乐呵呵的举起手来。
  最末月 二十九日
  “妈妈快起床!飞机要走了!我们要迟到了!”
  “没事的——那个岛上有洗衣机……”
  “这是什么梦呀……哎呀!真的没时间了啦!拜托你马上起来——!迟到了——”
  一大早,莉莉亚热汗和冷汗都在冒。
  所幸还是在最后一刻赶上了。坐着和昨天一样的小飞机摇啊摇,艾莉森和莉莉亚继续她们的空中之旅。
  这趟飞行的最终目的地是埃里特沙市,位于紧邻伊库司王国韵拉普脱亚共和国。洛克榭境内没有直飞伊库司的定期航班,旅客们因此必须由埃里特沙搭巴士进入伊库司。
  正午时分,飞机补满油料,继续往埃里特沙飞去。这时的机上乘客有六名。艾莉森和莉莉亚坐了第一排的两个位子,第二排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生意人,最后面则有三个着西装、年约五十岁上下的男士。
  飞机飞在云层略厚的天空中,机体偶尔会微微摇晃。
  莉莉亚还是不看风景,睡着她的大头觉。艾莉森则捧着一本月刊,看些简单的社会情势和影剧方面的短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艾莉森翻到一篇介绍首都新开的北海风情烧肉店的报道, 正要将那一页折角时——
  “嗯?”
  耳畔一贯单调低沉的引擎低吼中,突然出现轻微的喀嘶声。艾莉森抬起头,隔着莉莉亚的睡脸看着左侧引擎及螺旋桨——还在转。她再看看右侧的。
  “哦——”
  右窗外的那具引擎拖出一道细细黑烟。这时又听见几声喀嘶声,右引擎冒出一大股浓烟,然后就完全停止了;螺旋桨空转了几圈也跟着停下。机身往右倾了一点。
  艾莉森回头把那篇报道浏览了一下,接着不慌不忙地压好了折角说:
  “找一天去吃吃看。”
  然后将杂志合起来放在脚下。
  “哇啊!”
  坐在第二排的那个三十多岁的生意人惊叫了起来。
  “喂!怎么搞的!右边引擎停住了啊!”
  左引擎仍在低吼,生意人的嗓门可也不输给它。这下子吵醒了莉莉亚。后排的三个男人则是面面相觑。
  “妈妈,怎么了?”
  莉莉亚问道。艾莉森回答的语气再平稳不过:
  “右引擎停了。不过既没失火,也没漏油,应该会用剩下的继续飞吧。”
  “哦。”
  莉莉亚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飞机歪了!完蛋了!我们要掉下去了!”
  活力充沛的生意人又在大叫。艾莉森摆出困惑的表情,正想转过头去安抚那人时,另一个惨叫声响起:
  “快、快拿降落伞逃生!”
  原来是一个从驾驶室冲出来的青年在喊。那人大约二十出头,穿着黑色的飞行员西装制服。
  “混账!给我回来!”
  坐在驾驶室左侧的中年机长扭过头来对青年咆哮,却见已然恐慌的副驾驶跌跌撞撞地跑过走道,一下子就冲到客舱最后排去了。登机门就在那里。
  “谁去帮我阻止那小子!”、“拦住那个傻瓜!”
  听到机长和艾莉森同时大叫,最后排的那三个中年男士立刻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地一起朝副驾驶扑去,而且转眼间就制服了他。副驾驶被三双手压着坐进空着的客席上,仍然使劲挣扎,马上就吃到苦头。
  “呜……”
  一记拳头结实地打在他的肚子上,副驾驶闷哼了一声,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我、我们要坠机了吗?”
  生意人又叫道。
  “放心,不会的。”
  艾莉森从容地对他说, 同时用眼神向那三个中年男士示意,请他们看好副驾驶,那三人也会意地向她点头。这时的机身已经不再倾斜,却比刚才晃动得厉害了些。艾莉森扶着座椅站起身,莉莉亚抬头望着她问:
  “怎么办?”
  “我去坐坐就来。”
  说完,艾莉森走进驾驶室。她在空下来的副驾驶席坐下,转过脸向机长说了声“你好”,却见机长双手握着操纵杆,表情和姿势都紧张得要命,显然无暇分神。
  “年轻人就是容易紧张呀,真糟糕。我能帮什么忙吗?”
  艾莉森亲切地对机长说话,不去碰操纵杆。
  “客、客人……您、您是不是开过飞机?”
  “我是空军上尉,现在是测试飞行员。飞行时间不详。以前是不会每次飞都记录的。”
  艾莉森答完,机长随即换了一副口气:
  “失敬。我们碰上了问题。右引擎不动了。”
  “我看见了。说起来也算难得呢。虽然以前常有就是了。 ”
  “我们正在平原上,所以我想,是不是要迫降看看。”
  “不用。既然没有漏油,我们可以继续飞,等到埃里特沙机场再降落。”
  “可、可是我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训练时应该做过模拟吧?”
  “做过,是的——但只有一次,而且当时有经验丰富的指导教官在旁边……”
  “那么,我就充当那位教官好了。”
  艾莉森稀松平常地说完,便拿起座位旁的航空图来对照。图上清楚地写着航途的地形、高度、路线,以及预定时刻等等。艾莉森看了看手表,又探向窗外的景色。
  “就快到埃里特沙机场了嘛。”
  “是的……”
  “那就准备降落吧。”
  “在这种状态下吗?”
  “由我一个人接手也行。只不过,如果全部由我接手,我跟我女儿的机票钱是不是要从你的薪水里退还呢?”
  艾莉森半开玩笑地说完,那机长沉默了二十秒左右——
  “我想,还是麻烦您从旁辅助吧!”
  他毅然决然地说着,神情一肃,直视前方。
  
  日落的一小时前,小飞机大致照预定时间降落在市郊的特沙机场。
  混凝土跑道旁,有一栋驿站似的小型候机室,另外还有两间机库及两座燃料槽。以偏远都市而言,这已经算是稍有规模的机场了。在这微云的日暮时分,近处可见机库的大大小小几架飞机,远处除了可以看到华灯初上的埃里特沙市区,中央山脉的一麓隐约可见。
  除过雪的停机坪上,旅客们正在下机。随意罩着长大衣的三名中年男士显得神色自若。对照之下,跟在后面的,那名生意人将大衣挂在手臂上,仍显着有些兴奋。
  “终于到啦——?”
  莉莉亚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继而走下登机梯,一面将大衣的前襟扣起。艾莉森没有跟着走出来,反倒是航空公司职员们仓皇地赶着跑进机舱。过了几分钟,艾莉森才在机长立正敬礼的目送下走出登机门。
  行李已从后舱卸下,众人在候机室里陆续领取。艾莉森和莉莉亚各自拿取自己的行李袋后,便准备离开候机室。
  “上尉小姐,请留步。”
  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们。原来是那几名身手矫捷的中年男士。他们推了两辆行李车,四只黑色大箱子叠得老高。其中看来最年长、气质也最严谨的那位先生,走上前向艾莉森道谢。
  “多亏有您,我们才能平安降落。实在太谢谢您了。”
  “不客气。”
  艾莉森和气地回应,莉莉亚则是有些自豪地挺起胸膛。
  “小姑娘,你的妈妈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谢谢您的夸奖——叔叔,你们的行李好多哦。”
  男士们面面相觑,露出与他们脸—上的严肃表情不太相衬的笑容说:
  **插画
  “都是些电影器材。”
  “电影?”
  莉莉亚反问道。
  “是啊。我们在伊库司王国拍四季大自然的记录片,预计要拍上一整年。”
  “哇!好棒哦!那这些都是摄影机或底片之类的吗?”
  “对啊。这趟是来拍除夕庆典的。”
  “只有你们三个人吗?”
  “其他人已经搭包机先到伊库司去了,我们是最后的机材组。也因为如此,万一飞机迫降或误点而让我们迟到,那可就不妙了。所以我们真的很感谢。”
  “我们也是要去伊库司呢。搭今晚的巴士,预定明早到。 ”
  “我们租’了一辆货车,等会儿就要出发了。”
  “希望能在伊库司再遇到你们。”
  见莉莉亚这么说,男士们又露出笑容。
  “好哇——希望如此。”
  接着便挥手道别。
  
  艾莉森和莉莉亚招了一辆计程车,进入埃里特沙市区。
  她们在市中心的餐厅悠闲地用餐,然后边喝茶边等。到了晚上十点多, 两人搭上前往伊库司王国首都郡斯特的大型游览车,车上还附有厕所。观光客和返乡的人几乎坐满了位手。
  她们母女俩在驾驶座正后方的两个位子上并坐。巴士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行驶。
  莉莉亚拉起窗帘说道:
  “再来就是睡,一路睡到明天早上,就到了吧。”
  “是呀。总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才是。特雷兹一定在等
  了。 ”
  “呃,应该吧。他当然要等,暑假那时也算是受了我们的照顾嘛——妈妈,晚安啰。”
  “好,你睡吧。”
  巴士穿过深夜的埃里特沙市,朝积雪浅浅的平原往南开,一会儿再转向西,驶上通往伊库司的国境公路。 当它登上险坡,准备越过直通郡斯特的“南隘”时,一车子的旅客早已进入梦乡。
  于是——最末月 三十日 除夕
  “嗯……”
  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透进光线,使莉莉亚醒了过来。巴士的引擎没熄火,就这样停着。
  “到了吗……?”
  莉莉亚揉着眼睛,将窗帘拉开一小条缝。等她好不容易适应窗外的亮度,看到的却不是热闹的首都市街,而是雪山道上一片大塞车的景象。
  “咦?为什么?”
  巴士正停在半山腰的右侧上坡道上。隔着公路护栏和空荡荡的左侧车道,路肩外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坡。坡度不算太陡。
  这辆巴士的前方停着另一辆巴士, 后方则跟着一台卡车,再后面又是一辆汽车。前前后后,这条车龙治着蜿蜒韵公路一直排到看不见的地方。每辆车都开着车头灯,所以四周十分明亮,好像黎明时分那样。
  驾驶座旁的钟指在三点附近,离巴士启程才不久。司机发现莉莉亚醒来,于是轻声对她说:
  “小姑娘,雪崩啊。五十公尺前方道路堵住了,现在只能等。”
  “哎唷,怎么……”
  莉莉亚半叹气地咕哝着,意思是“怎么又遇上麻烦事”,但司机以为她是在问雪崩的原因,于是便老实回答:
  “不知道。这种地方会在这个时候雪崩,倒也很少见就是了。”
  “唉,这样啊。”
  “郡斯特的推土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所以大家正在前面合力铲雪,想早点开出一条路——还要一会儿工夫,小姑娘,你就继续睡吧。”
  这时,莉莉亚才发现身旁的座位空了。见她歪头思索,司机便告诉她:
  “噢,你的姐姐说她是军人,所以下车去帮忙了。”
  “哼,怎么可以只让她出风头。”
  于是莉莉亚戴上帽子和手套,也走下巴士去领铲子。下车帮忙开路的人不少,看起来就像一群围在白糖堆旁的蚂蚁。莉莉亚在人群中找到艾莉森,凑了过去。
  脚上沾着雪泥,额头上微微发汗的艾莉森看见她来,有些吃惊。
  “哎呀——你去睡嘛。”
  “白天睡很多了。哎,老实说,那样也睡不安稳啦。”
  “这儿得花上不少时间哦。”
  “什么话,有我在,不用怕啦。一口气把这堆雪铲光光吧——!”
  莉莉亚虽是充满干劲,可是崩塌下来的雪量实在太多。结果,直到冬季迟来的黎明破晓,甚至太阳都在云间露脸了,覆满公路的雪堆也才被清掉大约四分之一而已。
  就在众人累得直不起腰时,推土机才乘着卡车姗姗来迟。黄色的推土机顶着一团团黑烟,以数十倍人力的效率清除起路面的积雪。
  眼见公路不到三十分钟就恢复畅通,下车帮忙铲雪的人这才发现自己大半夜的苦力也不过是小黄车的十分钟劳动,使得在场每一双投向它的困倦目光都挟带了些许怨恨。
  
  十一点。
  马路上一片雪白,而刻意陡斜以避免积雪的屋顶则是一片蓝。雪季的郡斯特全然是个蓝白双色的城市。
  位于拉斯湖南端、有九万人口的这座首都,正为准备除夕庆典而忙碌着。家家户户都在门前路边挂起白铁制的提灯,摆上大蜡烛以等待夜晚。露天商店开始摆了起来。此地少有汽车,马车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车轮和马蹄在压实了的雪道上来往的声响不绝于耳。
  基于防城概念,郡斯特的街道走向直直横横,就像锯齿边一样,只有一条宽大的马路由南边直通市中心。大道尽头是一处圆环,便是此城的巴士站。
  特雷兹就在这里等着。他倚在设有遮雨棚的长椅上,痴痴的望着天空。
  和绝大多数的伊库司人一样,他穿着绿色的野外工作服,防寒夹克和帽子。现在的气温虽是零下,但对早已习惯寒冷的本地人而言,已经算暖和了。
  距预定时间已经过了五个小时,巴士站里仍然是空荡荡的。从埃里特沙市开出的夜班巴士,连一辆也没有进站。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此刻已被南来的云层给厚厚盖起,风势也稍微变强。
  “看这天色,要下大雪哕……今年的除夕,天气恐怕很糟。”
  特雷兹喃喃自语,看着大批行人在眼前来来去去。在这个国家里,王族中只有女王的身份是公开的,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位不存在的王子。
  低沉的轰隆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一架飞机出现在东边的天空。那是一架双引擎中型机。
  “又是哪个有钱人来了。”
  以观光闻名的伊库司王国不只吸引洛克榭的游客,连斯贝伊尔人也不时慕名而来。由于洛克榭境内几乎都是平原,这也使得伊库司的湖光山色始终是访客的最爱。不过,王国禁止游客到中央山脉攀登险峰,因为太危险了。
  在这些游客中,富人们不喜翻山越岭舟车劳顿,常租下最新式的飞机,直接飞来。
  水上飞机与飞行艇在夏季可以在这儿起降,湖面上会排起一串又一串的专用浮桥。冬季则有冻得结实的拉斯湖面可用,只要把雪铲干净,就是现成的飞机跑道了。
  “郡斯特机场”位距湖区四公里处,塔台拥有全套电波引导装置,在稍恶劣的天候,甚至夜间都能准备起降,是一座极具规模的机场,但只限冬季开放。
  同时,这些富有的访客总是住满湖畔的高级旅馆。那些旅馆原本多由外国投资者经营, 十五年前起才有国营企业大举进驻。这也使得伊库司摇身一变,从贫穷的山区小国跃居富国之列。
  那架飞机慢慢地从特雷兹的头上飞过,朝拉斯湖方向降去。
  “还是该有几班埃里特沙的季节定期航班才好。这么一来,一般民众也能利用短期休假到这里来玩……研发中的压力舱要是能成功,高空飞行就再也不用担心氧气问题,要飞越中央山脉也不怕了。这样还能招揽斯贝伊尔的观光客呢。”
  特雷兹还在喃喃自语地念着伊库司观光业的蓝图。
  “可惜土地不够大,没办法盖飞机跑道,湖区又都建了旅馆……干脆填湖增地好了?不行,这样会破坏景观,一定会有很多人反对……”
  “你叽哩咕噜在念什么啊?特雷兹。”
  “有?”
  听见有人叫自己,特雷兹才把视线从天空拉下来,只见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员站在眼前。他穿戴着深蓝色的制服外套与警帽,腰间垂着木制警棍而非佩枪,和其他的首都警察一样。大衣的胸前缝有名牌,上头绣着“皮亚札”。
  “噢,皮亚札巡警,好久不见。午安。”
  特雷兹坐着向警员打招呼。特雷兹常去首都警署内的射击场练习,有一段时间便和这位新进警员一块儿练。年轻的皮亚札个性爽朗,老喜欢对唯一比自己年纪小的特雷兹胡说八道。当然,他不知道特雷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这位小兄弟家里经营山谷小旅舍。
  “嗨,好久不见。再来署里练习射击嘛——你在等客人啊? ”
  特雷兹乖乖的点头。
  “你不知道啊?埃里特沙的夜班车碰上南隘大雪崩,误点很久呢。”
  “有,我有听说。不知道会晚多久。想不透怎么会崩在那种地方。”
2009-6-3 12:2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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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不在街角的那间茶店里等?那里也看得到巴士来,其他人也都在那里等客人。”
  “哎,是没错,只是那样免不了要让客人等我一下。”
  “唷——了不起、了不起——”
  皮亚札巡警露出贼贼的笑容:
  “看来是个大客户啊!——女的吗?”
  “咦?呃……”
  见特雷兹语塞,皮亚札巡警便伸出大姆指说:
  “被我猜中啦!可恶,要介绍给我!”
  “抱歉,不要。”
  “你说什么!特雷兹,很遗憾,我要逮捕你。”
  “什么罪名?”
  “这个……以后再想。”
  “其实我已经怀疑很久了,皮亚札大哥,真想不到你居然也能当警察。”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有远大志向的,当警察就是我的第一步。”
  “哇,什么远大志向?”
  看见特雷兹兴冲冲的问,皮亚札巡警心情大好,于是高兴地答道:
  “我要在警界出人头地,然后做皇室警卫! 我要一生守护女王陛下和公主殿下!”
  “……”
  皮亚札巡警紧握双拳,口出豪语,换来的却是特雷兹的一副“你是怎么了?”的表情。
  “干嘛。别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啦!我当然知道做起来不容易,不过有志者事竟成,不是吗?”
  “哎……说的也是——祝你好运。”
  “谢啦——对了,特雷兹,也祝你好运。”
  “什么?”
  “你的女客人应该长得不错吧?你要好好接待人家啊!笑容要亲切,讲话要风趣。记得给人家安排有品味的住宿,尤其是寝室,一定要弄得整洁又漂亮。这么一来,人家搞不好会送你一个秋波,还娇滴滴的说:‘带我到床上去,快让我好好睡一觉—’喂,你懂吧?”
  懂个头!
  特雷兹差点就要骂出口。
  “……”
  相对于特雷兹脸上的倦意,好色的巡警倒是一派朝气蓬勃。插科打诨完毕,年轻的警员挥手离去一面说道:
  “就这样啦!今天全体员警都出动,要值勤到明天早上。有得忙啰!”
  “是……”
  特雷兹叹了口气,继续看着天空。乌云下开始飘起雪来。
  听见一个沉钝的喇叭声,特雷兹朝大道瞥去。殷盼的游览巴士终于出现了。特雷兹站起身。
  一连来了三辆,前后挨着缓缓驶入圆环区。车窗可见乘客们一张张疲劳的脸。
  车门打开,最先走下的就是莉莉亚和艾莉森。特雷兹快步跑过去,堆起满脸笑容:
  “艾莉森小姐、莉莉亚,好久不见了。欢迎来到伊库司
  听到他的招呼,两人同时回头。
  艾莉森戴着墨镜,嘴角扬起浅浅笑意,而莉莉亚的脸上却明显显露出睡眠不足和疲惫,眼神更是凶恶。“呃……”
  “特雷兹不禁一怯。莉莉亚瞪着特雷兹,脚步飘忽地朝他走近。对一个半年不见的人,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像是来自地狱的呻吟,低沉无比。
  “带我到床上——马上让我睡觉。”
  
  该日清晨,算来大约是艾莉森和莉莉亚还在奋力铲雪的时候。
  特拉伐斯少校的两名部下回到斯贝伊尔大使馆的办公室里。他们都穿着西装,年长的那人提着一只公事包。
  两人见到爱克丝,知道少校在后,便去敲少校办公室的门。
  “请进。”
  听到应答,两人才和爱克丝一同走进去,看见坐在桌前读书的特拉伐斯少校正抬起头来。他今天穿的不是西装,而是褐色的皇家陆军军服。房内一角的衣帽架上挂着大衣和军帽,以及一条收着佩枪的皮带。
  两男一女站在桌前,但没向长官敬礼。四十多岁的年长部下将公事包放在脚边,率先开口:
  “报告——关于那个会计师,以及他的同伙。”
  “辛苦了。请说。”
  “是。”
  接着,部下开始报告昨天傍晚之后的行动。他们全体出动,首先跟踪获释的中年会计师。
  五十多岁的会计师与律师道别后,先去了一间酒吧。一名男部下装成酒客与他搭讪,一起喝酒谈天。这时并不特别探听什么,只是确定会计师一人独居。
  会计师没多提防,部下则在离去时再邀他一同搭计程车,然后先送他回家,得知他的住处。
  深夜,部下们轻而易举地潜入他家,趁他熟睡时搜索屋子,从他的资历、工作内容到所有可能的相关物品一概搜证,有必要的文件则用迷你相机拍下,在日出前离去,不留一丝痕迹。
  凌晨,他们回到大使馆冲洗相片, 刚刚才回到办公室。
  “对方有没有察觉?”
  “目前还在跟监,但察觉的可能性不高,警方也没有动静——至于那个会计师,他既没有前科,工作性质也很普通,除了这次的事情以外,之前也没有任何可疑行为。至于所谓的‘摄影班’,我们在他家中找到的资料,大多是那个小气警官不肯透露的部分。”
  “请继续。”
  “他们是‘劳里制片’的员工,确实是在拍摄自然纪录片倒不如说,这间公司其实是为了拍摄这部作品而成立的。目前还没有任何成品。公司是一个名叫爱丽西亚·劳里的年轻女性独资成立的,从这一点判断,她的财力应该相当雄厚。公园员工几乎全是摄影工作人员,大约十名左右,纯粹是小规模的制作公司,没有特别可疑之处,除了我们已知的秘密拍摄、秘密采购胶卷一事以外。”
  “这样啊。”
  说完,特拉伐斯少校便沉默不语。爱克丝含蓄地开口中,司说是不是办错了案子。
  “现在还不能确定。只是以防万一。”
  接着,特拉伐斯少校又问:
  “知道他们的拍摄地点了吗?”
  “是的,在伊库司。”
  “伊库司王国?”
  特拉伐斯少校反问道。
  “是。该片的目的是拍下中央山脉的自然风景,所以偶尔会在山脚下的拉普脱亚共和国拍摄,其余几乎全在伊库司境内。像是断崖峭壁、湖景或山峰等等。”
  “的确,那里四季的景色都各有美妙。”
  爱克丝说完,另一名二十多岁的部下也跟着说:
  “伊库司的观光客一向很多,或许也有人因为路途遥远而不能去玩,他们拍的电影说不定会在首都吸引更多游客。”
  “是吗?”
  特拉伐斯少校简短地说完,举起左手将眼镜推正。
  “文件资料我们全都看过了。以上就是我们目前已查明的情报。”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去休息吧。”
  特拉伐斯少校说道。原以为部下们会离去,却见那两人互看一眼,于是爱克丝不解地问道:
  “还有什么吗?”
  “是的——已查明的部分如上所述,有一点却查不出来。因为我们实在搞不懂,原本也不知是否该报告,只是想,少校应该会要求我们不要有所保留。”
  男子提起公事包,从里面的大叠照片中抽出一张,递给特拉伐斯少校。
  “就是这个。”
  然后,他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也拿给爱克丝看。
  那是一张黑白相片,将一张纸的纸面拍得十分清晰。纸面最上沿以洛克榭文印着较大的“摄影计划”字样,下面则整齐地打出夏季数月的预定摄影日程表,包括几月几日如何前往伊库司、依照什么计划拍摄什么主题,以及何时返回首都等等,看起来像是一份极为寻常的工作单。纸面右上沿印着发送人、公司名称及地址。
  “就一份联络单而言,这张纸并没有什么不自然,问题是在最下面一行。”
  如同他所说的,纸面最下端有几行用钢笔写的手写字。文中有逗号和句号,看起来应该是一篇有意义的文章,却怎么看也不像是洛克榭文,甚至也不是斯贝伊尔地区的任何一种方言。
  “不知是什么语言,我们实在看不懂,只能推测是发信人临时起意,最后才亲笔写上去的。”
  年长的部下又补充说道。爱克丝也不解的歪着头:
  “我也看不懂。从文字看来,我认为它更接近伊尔拓亚文……”
  “我们想,博学多闻的少校说不定会知道。”
  年轻的部下半开玩笑地说完,便听见特拉伐斯少校答腔:
  “这是伊库司文。”
  他的口气是如此稀松平常,好像一个本地人在回答外地人的问路似的。三名部下没想到他真的懂,当场愣住了。
  愣了一会儿,年轻的部下才问:
  “少校……伊库司文是什么?”
  “就是伊库司王国本身的语文啊。在洛克榭语传过去以前,伊库司人都使用这种语言。”
  “啊,对我都忘了,洛克榭语是联邦统一时才建立的人工语言。那么,少校……您该不会看得懂吧?”
  “怎么可能。”
  特拉代斯少校笑着否定。
  “我得查字典才行。”
  “伊库司文的字典……有这种东西吗?图书馆有吗?”
  爱克丝问道。
  “我这里就有啊。”
  又是一个若无其事的回答。只见特拉伐斯少校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书柜,拉开最下层的门,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旧书,回到办公桌旁小心地放下。
  “这是伊库司出版的伊库司与洛克榭语典,是为了使伊库司语流传后世而编纂的,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了。现在全世界大概剩不到一千本,恐怕连首都的图书馆也没有收藏。”
  “少校……”
  二十多岁的年轻部下有些惊愕。
  “我知道一个好部下不该对长官的个人隐私追究太多,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干谍报工作的人,但我还是想问:‘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其实那是伊库司王国新女王亲自颁赠的奖品——那时,有功于王国的特拉伐斯少校用的并不是现在的这个名字。
  “秘密。”
  特拉伐斯少校却只是笑了笑,给了这么一个答复。
  他开始解读那篇短文。先将短文仔细地抄在另一张纸上,再翻字典逐一查找。他要三名部下先回自己的座位休息,但他们都选择留在桌旁边看边等,兴趣十足。
  “这种语言真的很难呢——是‘十八’吗?不,应该是‘十八年’才对吧……‘高’?不对,在这里应该解作‘长’才对。”特拉伐斯少校起初也兴冲冲地和部下边聊边翻译,但中途开始就不出声了,只是默默的做下去。两个男部下互看一眼,爱克丝则耽忧地端详长官脸上的严肃神情,但始终没有打扰他。
  终于,特拉伐斯少校沉郁地开口了:
  “翻好了。意思应该有八、九分吧……”
  “在讲什么?”
  爱克丝立刻发问。
  特拉伐斯少校没出声,只是把自己写好的洛克榭译文拿给她。爱克丝马上将它读出来:
  “‘十八年,很长。不过第十九年却不会来。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完成应尽的使命——”’
  “这什么意思?”
  “唔……我觉得像是在表明某种决心。”
  这是男部下们的反应。爱克丝则偏着头揣测道:
  “‘复仇’?‘十八年前’?那还真是久呀——”
  她还没说完,特拉伐斯少校便插嘴问其中一名男部下:
  “那支摄影班呢?你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他们已在几天前入境伊库司,应该还是为了拍片。”部下一面回答,同时察觉这位长官露出难得一见的愁苦神色。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嗯,是啊。”
  特拉伐斯少校继续沉吟道,像在推敲什么。
  “十八年前的复仇……十八年前……”
  三名部下面面相觑。在男同事们的眼神示意下,爱克丝便代表发问:
  “少校,说到十八年前,也大约是发现历史壁画的那时候……是不是当时的伊库司发生了什么事?不,应该有发生事情吧?”
  他们得到的回答,却是语焉不详的一句话。
  “‘那一拳’。”
  “是?——少校?”
  这时,特拉伐斯少校突然拿起电话,却又停住。
  “……万一不对怎么办……?”
  说着,他又放下电话,紧接着猛然站了起来,把三个部下吓了一跳。
  “我要请假!”
  “啊?”
  “我想把没休完的假期消化掉,爱克丝。”
  “也好哇。”
  “就从今天开始。我要出远门,大概过完年才会回来。”
  四十多岁的男部下听完后便说:“没问题。年底没什么要紧的工作您打算去哪里?”
  “伊库司王国。”
  像是为了确定, 那人又问:“您要为了伊库司而行动?”
  “对。”
  “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批准。不过站在我的立场,我恐十白该建议您中止这项行动。”
  “所以我会负起全责——况且,此举说不定也是为了陛下,只是我目前不能透露。”
  “有您的第一句话就够了。”
  见年长的部下不再坚持,旁边的年轻部下便拍了一下手掌:
  “那就决定哕!我现在就去把大伙儿叫过来,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度假了!跟少校一起到雪山国家去玩一玩! ’”
  “我都还没说要带大家一起去呢。”
  “您等一下就要说了,对吧?”
  特拉伐斯少校浅浅笑答:
  “我看也不用我开口了。”
  “好!我们当然是搭飞机去吧?我来弄一架全洛克榭飞得最快的机种!夜间飞行是一定要的。我还认识一个不错的家伙,是个巡回表演的花式飞行员,只要多付点钱,他哪里都能飞,而且还是个飞机迷。”
  “有劳你了。爱克丝。”
  “是,少校。”
  “麻烦你,用我的名字到武器库去申请枪枝。
  “好的,少校。要多少?”
  “依我们的人数,有多少调多少, 外加冬季战斗装备。”
  “遵命——我们休假去伊库司却申请战斗装备,恐怕理由。请问我该写什么好?”
  爱克斯如此间道,特拉伐斯少校立刻答道:
  “‘野狼出没’——这个理由如何?”
  “恐怕没什么说服力。”
  “那就……‘猎捕雪男’。”
  见长官说的一本正经,爱克斯皱起眉头说:
  “我写野狼好了。”
  
  数十分钟后,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一套用衣架吊起的军服挂在特拉代斯少校的办公室里。衣帽架上的腰带仍在,佩枪和枪套则不见踪影。
  覆雪的森林里有间独栋房屋。
  地基以石块高高砌成,因此尽管现在的积雪已深,也没有盖过屋基的一半。屋基上方的建筑物全以原木搭成,占地约有二十平方公尺。附近没有其他人家,四周都是积雪,以及一面林地缓坡。
  屋基有一半没人地下,地面上有两层。挑高的客厅与餐厅占了一楼的大部分,其余则是厨房和厕所等等,二楼的楼板面积则分属两间寝室所有。
  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上摆着全套餐具、烛台、酒杯和装有菜肴的器皿。坐在餐桌旁的只有特雷兹一人。
  “唉……” 
  他叹了口气。特雷兹穿着羊毛格子衬衫和长裤。桌上的菜都盖上银色的盖子,有几个是用盘子倒扣盖着。蜡烛都没有点燃。
  暖炉在客厅的一角,里面只有几根木柴在烧,偶尔传出噼啪声。玻璃窗外只见一片灰色苍芒,大雪无声的下着。
  “肚子好饿……”
  特雷兹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座,走到暖炉附近的长沙发扶手旁,接着往后面一倒坐进了沙发里,双腿无力的搁在扶手上。
  特雷兹仰躺在沙发上,倒着往墙上的时钟望去。时针正指着四点半。
  “我也睡一下好了。”
  于是,特雷兹闭上眼睛。
  
  数小时之前的白昼时分。
  接到莉莉亚和艾莉森后,特雷兹马上拦了计程车。那是一辆停在巴士站外的黑色汽车,车窗上摆着“休息中”的牌子。他叫醒司机,自己坐到前座,让莉莉亚和艾莉森坐在后座。
  “莉莉亚,你可以先睡一下,到了再叫你。”
  “我要合眼就要在床上。我不想再睡在车上了。”
  计程车发动,驶进市区的锯齿路。
  沉默的老司机其实是一名皇室警卫,这也是特别为他们准备的皇室专用车。
  计程车在逐渐增强的雪势中,一路开往郡斯特的西南郊。
  出城后,他们来到伊库司少有的一处丘陵地带。这一带是皇室土地,方圆三十里内完全没有城镇、村落。在靠近郡斯特的拉斯湖畔有一座很大的公园,即遭人纵火烧毁的旧皇宫遗址。
  现有的皇宫就建在那座公园后方的高地上,可以俯瞰整座公园和郡斯特市。皇宫主体是木造四层建筑,仿旧皇宫兴建而成。面湖的位置上还有一座宽敞的机库,与皇宫的地下室相通。
  计程车沿着一条远远绕过皇室土地南侧的大道。这原本是环湖专用道,可是冬季会积雪,况且冻结的湖面可以当做马路来用,因此在这个季节原本是封闭的。如今计程车若无其事地开过标示着“冬季封闭”四个字的大门和小屋,小屋里的警员也没有拦住车子。
  黑色计程车继续行驶在两旁积雪的林道上。莉莉亚不只一次拿手打自己的脸,撑着不肯睡。
  开了十公里左右,前方出现岔路。直走的那一条没有除雪,禁止通行,但右边的路畅通无阻。计程车弯进右边的小路,又开了几百公尺,那栋木屋便孤零零地出现在缓丘的半坡上。
  “我们到了。这是我朋友家经营的出租别墅,夏天生意很好,不过冬天交通不便!所以都没在用。这次我把整栋都包下来了。”
  这是特雷兹事前想好的说辞。虽然登记为私人地产,但实际上却是皇室的别墅,而这里也正是皇室土地的最南端。
  这时!雪已经下得很大。
  “好棒哦。”
  艾莉森先走出车外。
  “问题是床……”
  半闭着眼的莉莉亚跟着下车。特雷兹提着行李,将两人带进屋里。午餐已经备妥当,但莉莉亚却全然无视,只是摇摇晃晃地上楼寻找卧室。
  木头墙壁配上两张木制的床。漂亮的床单上罩着暖呼呼的羽毛被——看着精心整理过的卧室,莉莉亚发表了她唯一的感想:
  “不错……”
  然后她只脱掉靴子,便朝其中一张床铺倒去。
  “噢!床……晚安……”
  莉莉亚就这么睡着了。
  时间静悄悄的一分一秒流逝。时钟的针刚过八点。
  “嗯……”
  屋里有个小灯亮起,令特雷兹醒了过来。他没用手撑,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起,便见餐桌旁有一头长发闪动着金光。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呢。”
  艾莉森小声地向他说着,同时用手捏一些菜来吃。特雷兹立刻走向餐桌向艾莉森表示:
  “我去热一热。”
  “不用了。反正莉莉亚还在睡,我等一下也要出门。”
  “咦?那新年晚餐呢?”
  特雷兹惊讶地问,却见艾莉森俏皮一笑,哼唱地回答:“就你们两个啦,好好地吃吧。”
  “……”
  “‘莉莉亚就拜托你啰’是我这做母亲的请求,电灯泡一会儿就要离开了。”
  “是……”
  “哎,不论如何,还是看她本人怎么决定。”
  “也是……说的也对。”
  特雷兹表情尴尬地说完,接着又问:“艾莉森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首都,到除夕夜庆典去热闹一下。也许天亮才会回来睡觉。”
  “我知道了。那我马上叫车。”
  “谢谢,麻烦你了。”
  听到艾莉森的回答,特雷兹便用墙边矮柜上的电话叫‘计程车”。“车子就在环湖道入口的小屋,很快就到了。”“谢谢你——那支电话可以打出去吗?”
  艾莉森问道。特雷兹摇摇头:“不行,这条线接到‘离宫’。能接通的只有离宫、皇宫和警察单位等重要的地方。不能打一般电话。”
  “果然如此。万一莉莉亚想打电话去哪里,你再随便编个理由‘唬弄’她吧。”
  “好。”
  “既然这样,你干脆全都告诉她,然后把她带走算了——你不是为此才把我们找来这里吗?”
  艾莉森说得认真。
  “‘不论如何,还是看她本人怎么决定’,是吧。”
  艾莉森浅浅地点头。她的长发摇曳,金色的发丝发出闪烁的光芒。
  “是呀——长夜漫漫,你要跟她多聊聊啊。祝你好运。”
  
  艾莉森穿上大衣,把长发拉出来,戴上帽子。她拎着一只小巧的侧背包,确定钱包在里面。
  特雷兹站在玄关门前。他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车子还没来,便又关上。
  “菲小姐和班奈迪先生今天要做什么?”
  艾莉森问起特雷兹的父母,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女王与其夫婿。
  “他们在离宫办除夕晚宴。”
  “啊,我忘了。就是像普通家庭宴会那样,只请一组客人来一起守岁,是吗?”
  “是的。”
  特雷兹点头表示。
  “听说他们去年请的是洛克榭副总统一家人?”
  “是。他们一家人玩得很疯,连小孩子也是。”
  “哎呀?你也参加了吗?”
  “没有。只是我在这里没事做,就跑过去偷看,结果发现连爷爷婆婆他们都喝到发酒疯,我就回来了。也好,托他们的福,联邦总算订了计划,北隘的拓宽工程在今年春季开始动工了。”
  “那很不错嘛。菲小姐果然有本事——今年请的是什么人?”
  “是一班电影工作者。”
  “来这儿拍摄自然风光的?”
  “是的——您怎么知道?他们的拍摄工作很隐秘,甚至弄一间小屋把摄影机藏起来拍,所以连我们这儿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是家母告诉您的吗?”
  面对特雷兹的疑念,艾莉森答得干脆:
  “不,是我们恰好和摄影班的人一起搭飞机到埃里特沙,听他们说的。”
  “原来如此……可能是快拍完了,所以他们觉得讲出来也不要紧吧。他们在国境内到处拍摄, 已经拍了一年多。”
  “等片子拍出来,我也想看一看。”
  “是啊。家父和家母好像也很中意,嘉许他们把美丽的记录片流传后世,所以当摄影小组申请做今年的晚宴宾客时,他们就批准了。今晚的宴会应该也会稍微拍一点吧,但不会外流车子来了。”
  计程车开到门前停下,那名司机撑着伞走出车外,留下车头灯在雪地里一闪一闪。
  “那么,莉莉亚就拜托你了。”
  说着,艾莉森叠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快地向特雷兹敬礼。那是斯贝伊尔“祈求幸运”的手势。
  特雷兹静静地点头,没有说话。
  计程车载着艾莉森,在越下越密的大雪中驶去。
  “说是拜托我,可是……”
  此刻的木屋中,只剩下特雷兹和莉莉亚两人。
2009-6-3 12:2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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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庆典之火

  新建皇宫的后方便是特雷兹口中的“离宫”,即皇室的别邸,访客要从新皇宫侧面通过重重关卡,再穿过一条长达十公里左右的林道才能抵达。离宫距湖畔有数百公尺远,建在一处山坡上。
  那是一栋四层楼的建筑,地下一层、地上三层。屋基和外墙皆以灰色石材砌成,内部和屋顶则是木造,有一根烟囱伸出。屋顶的斜度和一般民宅一样,好让积雪自动滑落。
  屋子的地坪近似正方形,边长约三十公尺,南面有一处可供停车的空地,玄关也在这一侧;北面位于下坡,所以一楼部分其实又分上下两层,地基则成了地下室。
  房屋的外观很朴素,乍见之下倒像是山庄式的小民宿。十六年前与皇宫一同重建时,新女王法兰契斯卡下令、节省经费,不准将它兴建得华美气派。
  伊库司皇室向来秉持秘密主义,当然更不会让一般国民看见这栋离宫,因此也就没必要用豪华的外观来展现权威了。
  可想而知,离宫四周的可见范围内全无其他住家。从北坡望下去,可以饱览百余公里外的拉斯湖,天气好的时候,就连环绕着湖畔的群山峻岭也能尽收眼底。
  
  女王和夫婿及梅莉儿公主三人平时都住在皇宫,在皇室警卫的全天侯保护下生活。女王公余时,或是想要只和家人相处时,就在这里排遣时光。
  由于这个地区外围已有严格的进出管制,所以离宫中并没有穿着制服的皇室警卫,只有几个当年跟女王一起住在“秘密山谷”的村民,以“仆从”的身份照料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起居。
  时间是晚上九点钟前。距新年只剩三个小时。
  “菲,菲欧娜小姐,法兰契斯卡小姐。您在里面吗?”
  一名胖壮的中年妇人敲了敲门,嘴里一面唤着女王的名字。她是仆从之一,模样就像个寻常的中年妇女,身上穿着连身长罩衫和围裙。
  “是,我在。”
  听见门里传来女性的回应,妇人便说了声“恕我失礼”,同时打开那扇门。门后是一个约莫套房般大小的衣帽间,里面挂着许多样式朴素的家居服。
  “菲……成何体统呀你。”
  妇人嘀咕道。在成排的衣服堆中,这个国家的女王正和她的丈夫在拥吻。
  女王还不到四十岁,是这个国家最年轻的女王。她的个子高,皮肤白皙,有着一头黑色短发,总是穿着深蓝色的素面长裙和白衬衫,一点儿也没有女王的架子。
  身为女王时,她的名字是法兰契斯卡,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的本名叫做菲欧娜,而那些人大多昵称她为菲。
  紧紧环在女王纤腰上的那双手,则是“发现壁画的历史英雄”——卡尔·班奈迪。热情如火的他总是不看时间场所,兴之所至便要与爱妻热吻。
  他比妻子高一个头,拥有一副锻炼过的强壮体魄。褐色的毛燥长发在颈后扎成一束,唇边和下巴都蓄着短髭。他穿着绿色的粗布长裤和灰色羊毛夹克,看起来也是一副邋遢样。年纪稍长,大约四十出头。
  在那名妇人开门之后, 两夫妻又足足吻了四秒钟才分开。
  “是。准备好了吗?”菲欧娜若无其事地向女刁人间道。
  “早就好了。”
  女妇人没好气地回答,接着又说:
  “客人马上就要来这里喊你‘女王陛下’了,你们还……真是的,你们俩感情好归好,但也要有点分寸哪。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话不像是一个仆从对女王所说,反倒像是邻居的大婶在教训年轻小女孩似的。不过,住在这栋屋子里的人可是没人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班奈迪以流利的洛克榭语说:
  “那我们也该走了。去闹它一整晚吧。”
  “好吧——只是,我偶尔也想过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新年。”
  妇人替他们扶着门,一面又在嘟囔:
  “拜托你们,待会儿可别在摄影机前做出像刚才那样的事情来啊。”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菲欧娜表示:
  “那么——”
  班奈迫接着点头:
  趁现在再来一次。”
  于是,两人又吻成一团。
  “……唉。”
  妇人早已是一脸快晕倒的表情。
  
  刚过晚上九点。
  漆黑的夜色中,只有离宫的窗口透出灯光,隐约映照出四周的雪景。雪势越来越急,肆无忌惮地为大地及屋顶盖上一层又一层白绒毯。
  车头的灯光摇曳着接近。不久,一辆中型巴士踏着积雪而来。
  二楼外墙上的灯亮了起来。面南的玄关走出两名年约五十岁的男性随从,准备迎接来客。巴士在明亮的玄关广场停下。
  右侧车门开启。先走下来的是一名穿着大衣的中年男子。
  “请留心您的脚步。”
  男子说着,一面站在门边等侯下一个人下车。他也是仆从,之后下车的才是今晚的宾客。
  接着走出巴士的是一名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女子。她有一张轮廓分明的秀丽容貌,却流露出不苟言笑的严厉气质,一头黑发高高地盘在脑后,身着昂贵的毛皮大衣。
  女子走下车,又往前走了几步,好让后面的人下车。
  “……”
  她停下脚步,默默仰望着眼前的建筑。
  走出巴士的宾客一共是女性一名,男性八名。
  男性都穿着深蓝色或黑色的西装,其中两名大约四十多岁,剩下五名则年纪较大,约五、六十岁,个个昂首挺胸,仪态极为端正。与莉莉亚她们同搭一班飞机的三名男士也在其中。他们走到巴士后车厢,合力将一只黑色的大箱子卸下来。
  “我们走吧,大小姐。”
  另一名头发斑白的年长者对女子说道。
  “……”
  白雪已积在女子的头上。她沉默地朝长者看了一眼:
  “叫我领队。”
  貌美的她眼神锐利,清澈高亢的嗓音却只吐出一句冷冷的命令。说完,她径自走向玄关,迎向门口那一对穿着围裙、笑容可掬的中年夫妇。
  “对不起。我们走吧,领队。”
  长者隐约带着一丝喜色,改口说了一遍,然后跟在女子身后。
  
  深夜十点。
  别墅里,莉莉亚正在大快朵颐。
  “蛮好吃的。不对,是非常好吃。”
  她坐在餐桌前,面对着一盘又一盘重新热过的众多佳肴,身旁还有可供使唤的侍应生。
  “换这一道。醋也拿来。”
  “是。”
  穿着围裙的特雷兹忙进忙出。奶油色的围裙上头还绣着一对鸳鸯,看起来十分可爱。
  特雷兹把菜肴分装到她的小碟里,莉莉亚再满意地一扫而空。
  “嗯,这个也不错——茶。”
  “是。”
  屋子里只有莉莉亚和特雷兹两人。暖炉中燃着柴火,一壶滚水在上方喷着蒸汽。屋外的雪还是下得一样急。
  “每一道菜都好好吃。水也甘甜,所以茶也好喝。”
  “我的荣幸。”
  特雷兹恭敬地低下头。莉莉亚说了一声“嗯”,故意以一副跩个二五八万的模样说:
  “别这么拘谨,你也坐下来一道吃吧。”
  “你终于准我吃饭了啊——”
  特雷兹脱下围裙,随便卷成一团后摆在空位上,便在莉莉亚对面的位子坐下。
  长方形的餐桌上摆着许多美食,有醋渍炸小鱼、炖猪肉、蒸过的凉拌蔬菜、鹿肉派、炸南瓜镶肉,还有各类面包和起司,此外更有飘着肉桂香的烤苹果,茶饮也有好几种茶叶和牛奶可供选择。每一壶茶外面都罩着保温用的棉布套,布套是以伊库司特有的拼布方式缝缀而成,极具传统风格。
  “太好吃了!该不会全是你煮的吧?”
  “不是,我请一个很熟的阿姨帮我的。可惜没有年夜饭该有的烤鸡……”
  特雷兹取一只大盘子,将自己要吃的分量全叠在上面。
  “好——”
  他把叉子拿得跟一支铲子似的,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的吃相好难看。吃慢一点。”
  被莉莉亚这么一说,特雷兹这才好好的拿起刀叉。
  “唔——不好意思。”
  就像在饭店的餐厅用餐一样,他重新优雅地进食。
  “你好像很饿呢。”
  “这还用说——”
  特雷兹勉强空出嘴巴开口说道。
  为了怕惹莉莉亚生气,特雷兹便等她睡到自然醒,之后又等她淋浴完毕,才开始一道一道地热菜。说也奇怪,他虽然饿,却坚持不偷吃。
  “我都等了那么久。”
  “少挖苦我了。”
  明明是自己先起的话题,莉莉亚却三两下将话题结束。
  “话说回来,我妈妈到底打什么主意?”
  想起母亲竟然丢下女儿独自外出,莉莉亚一肚子疑问。
  “……我不知道。”
  特雷兹佯装不知,莉莉亚倒也不在意。
  “算了,无所谓……反正我吃我的。”
  “说的也是,反正是最后一顿。”
  “喂——你干嘛——讲这么不吉利的话。”
  “什么——哦——我的意思是‘今年的’啦! ”
  “哦,是吗——?那——好吧。”
  两人本来是边吃边聊,一大口一小句。
  “——”
  “——”
  不久,他们就不再为聊天花力气了。
  
  就在莉莉亚和特雷兹奋力地拿“今年最后的晚餐”大祭五脏庙时,离宫二楼的大厅也正要开始热闹起来。
  四方形的大厅约和学校教室差不多大,外墙上有一面大窗。窗外没有露台,因此窗子开到成年人的腰际那么高。室内的两个角落各有一处暖炉,墙边摆着沙发,正中央则是一排餐桌。餐桌上摆的菜色和莉莉亚他们吃的很像,另有几种含酒精的饮料。
  今晚的宾客们已在大厅里就座,离宫的仆从们则充当接待与侍应。晚宴的主人女王及其夫婿正在邻室等侯。
  此间的仆从大约有十五人,都是从山谷小村的村民中挑选出来的,因此大多是有点儿岁数的中、老年人。
  这些大叔大婶、老先生老太太各自负责上菜与分配饮品。他们都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只在身上多罩了一件围裙,反倒显眼。
  今晚宴请的宾客是劳里制片公司的一名女性和八名男性,他们在伊库司拍摄自然景观的纪录片,已经长达一年多。
  男宾客们都穿着合身笔挺的西装并打上领带, 左胸前别着写有姓氏的通行证兼名牌,好让初次见面的人认得。摄影器材则不见踪影。
  黑发的女性坐在男士们中间身穿白衬衫和一袭剪裁得宜的黑色裤装。她的名牌上写着“劳里”两个字。宾客们都换下了雪靴,改穿低跟的鞋子。
  “各位来宾,久等了。法兰契斯卡陛下、班奈迪殿下驾到。”
  一位老妇人朗声如是宣布,却不像仪典卫兵那样威声慑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和另一名老妇人一起打开邻室的大门。扮演“法兰契斯卡女王”的菲欧娜便和丈夫奈迪并肩走人大厅,两人都穿着家居服饰,和先前一样。
  一见主人驾到,男客们自然地鼓掌欢迎。
  “……”
  劳里却没有跟着拍手。她的眼神中毫无笑意,有的只是一抹凶恶的仇视。
  “领队,笑一笑。”
  经身旁的男士悄声提醒,她立刻藏起脸上的敌意。不到一秒钟,和善已极的笑容便覆上她秀丽的容貌。她也跟着众人一同鼓掌。
  提醒她的男士姓“艾柏”,正是方才在玄关前喊她“大小姐”的人。
  这时,满面笑容的菲欧娜已经走近餐桌。她在女子面前停下,伸出右手说:
  “终于见到你了,劳里小姐。我是法兰契斯卡。欢迎光临。”
  劳里的笑容不改,先向菲欧娜鞠躬,接着也伸出右手与她相握。
  “蒙您接见是我的荣幸,陛下。我是‘劳里制片’代表,爱丽西亚·劳里。”
  “彼此彼此。我看了几部成品,觉得你们拍得非常美丽,完全掌握了伊库司托法原有的自然风貌。我由衷期待这部作品的完成。”
  菲欧娜坦诚地说道,而劳里只是恭谨且简短地道谢。
  接着,菲欧娜向众人介绍班奈迪,劳里也简单的介绍她的部属。仆从们在这时端上装有啤酒的玻璃杯,供进餐前的干杯用。
  女王开始致词。先向摄影班的辛劳致意,接着嘉慰晚宴仆从,再略述对王国与新年的心愿。最后,菲欧娜举起酒杯。
  “愿各位享受今晚的盛宴——干杯!”
  离宫大厅里人人举杯,清脆的声响正宣告国宴展开时,隔着一座小丘之外的别墅里,躺着两个失态的贪吃鬼。
  “吃好多……”
  “撑死了……”
  “我不能动了……”
  “我也是……”
  莉莉亚瘫在沙发上,像特雷兹刚才那样的仰躺着,双膝搁在扶手上,小腿以下垂呀垂的晾在外面。
  特雷兹慵懒地半躺在餐椅上,双脚大咧咧地跷上另一把椅子,茫然地仰望着天花板。餐桌上的八个大盘子里,只剩两个还盖着银色的盖子,其余的全都空了,一点儿也不剩。  
  “莉莉亚——”
  “干嘛——?”
  “吃饱就睡的话——”
  “闭嘴——”
  “是哦——”
  “对——”
  懒瘫的两人就这么交换着毫不浪漫、更无内涵的对话。
  “唉,算了……我要休息一下……”
  “对,这是为了帮助消化……”
  就这样,在今年最后的一个夜晚,独处的两人饱得一动也不能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正当莉莉亚和特雷兹在别墅里极尽懒散之能事时——
  **插画
  离宫的晚宴正在最高潮。
  众人已经用餐完毕,宾主都移驾到沙发区去,餐桌被搬到墙边靠放,换上简单的点心和饮料。摄影班的男士、班奈迪及年长的男性仆从们一聊起摄影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他们聊得起劲,却见摄影班的男士们中途便不再喝酒,而且怎么劝就是不喝。
  在一片热闹的交谈中,唯独主角劳里没怎么开口,只在一旁端着茶杯听其他人聊天。用餐时,她就坐在菲欧娜身旁,菲欧娜也多次与她攀谈,而她却只是简单地回答“是”或“对”,一点儿也不多话。她的部属便出来为她打圆场。
  “初次与女王陛下面对面,我想她一定是紧张。”
  即使用餐完毕,劳里也没有积极地和女王或班奈迪交谈。
  尽管如此,大厅里的气氛仍然欢乐,墙上的时钟也正一点一滴慢慢地指向今年最终的时刻。
  
  别墅。深夜十一点多。
  “莉莉亚。”
  “嗯——?”
  依旧躺坐在椅子上的特雷兹,对依旧瘫在沙发上的莉莉亚说:
  “新年快要到了。”
  “是呀——”
  莉莉亚回以一个全无感慨的答复。
  “……”
  特雷兹问了一下,又说:
  “呃……对了,你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你想把我养胖了吃掉啊——?”
  “……”
  对话到此结束。
  
  离宫。深夜十一点多。
  “谢谢您的许可。当然,影片到时候会先请您过目。”
  摄影班的其中一人站在菲欧娜和班奈迪面前如此说道。那人蓄着小平头,胸前别着“墨雷斯”的名牌,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是专门负责摄影的人。
  “我们现在就去拿摄影器材。”
  墨雷斯说完,便有另外两名男士起身去帮他。菲欧娜便命身旁的一位妇人领他们到置物间去。在妇人的引导下,三名男士离开了大厅。
  劳里翻起左袖,看了手腕上的手表。那是一只表面较大的男用表,以褐色的表带系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菲欧娜看见她的表,便起了一个话头。
  “劳里小姐,你戴的是男用表呢。”
  劳里笑了笑,和气得不像是刚才那个冷淡的女子。
  “是的,这是先父的遗物。”
  一听是遗物,菲欧娜叹了口气低头表示遗憾,班奈迪则关心地看着菲欧娜。同时,坐在劳里身后的艾柏也转过头来,同样关切地望着他们。
  “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请两位别为我难过——还好先父留下许多财产,我才能过着不虞匮乏的生活,现在能像这样玩票性质的拍电影,也全是托了他的福,所以我总是默默在心里感谢他。每当看见这支手表,就倍感思念。”
  提到自己的身世,劳里一反先前的寡言,变得健谈多了。
  “原来如此。我也是——”
  菲欧娜正要接腔时,大厅的门打开了。
  “让各位久等了。”
  原来是男士们带着摄影器材回来了。有摄影机、三脚架、电池和麦克风等等。那架摄影机是拍摄电影专用的,体积大得像一只小型的旅行箱,前后有两片像耳朵般伸出的开口,是用来装胶卷的。
  摄影班的男士们合力将三脚架摆在大厅中央附近,利落地装好摄影机、固定,再把沉甸甸的电池盒摆在脚架旁。一人调整镜头方向,使它能拍摄到大半室内。
  见菲欧娜和班奈迪都在看摄影班的准备工作,劳里再次瞥向手表。离子夜还有十分钟。艾柏从后方无声地贴近,悄声对她说:
  “准备得差不多了,领队。”
  “还有五分钟!”、“还有五分钟!”
  群众在郡斯特大街上高喊着。
  雪下得又急又密,庆典却依然热闹非凡。大道都被小贩的灯火点得通亮,而且满街都是戴着帽子、头顶着积雪却仍在逛街的行人,连小孩子也不例外。到处都有人在街头演奏或表演才艺,音乐声不绝于耳。
  “不知王子进行得顺不顺利?”
  穿戴齐全的艾莉森独自坐在一条大道旁的露天咖啡座里!眼前的圆桌上竖着一把大伞,茶杯里正冒着热气。其他桌子也坐满了像她一样的外地观光客,大半是双双对对或携家带眷;孤家寡人的,还真的只有她这一桌。
  艾莉森优雅地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从容地享受茶香与甘美,然后放下杯子。
  “万一不行,会不会干脆来硬的?”
  就在艾莉森喃喃自语同时,有人大喊:
  “还有四分钟!”
  别墅里,特雷兹打了个寒颤,从椅子上坐直身子。
  “唔……”
  他摇摇昏沉的脑袋,呼了口气。
  “怎么了?”
  听见莉莉亚的声音,特雷兹转头望去。隔着瘫倒在沙发上的莉莉亚,墙上的时钟已在宣告一年将尽。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凉……”
  “着凉了?”
  “应该不是……对了,就快新年了。”
  “对呀……”
  莉莉亚也朝时钟看了一眼,但没做特别的反应,仍旧躺在沙发上。
  “真是的,妈妈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她低声咕哝道。
  “在伊库斯托法,大家会倒数计时,然后在新年的那一刻撒纸花,不管认不认识每个人都抱成一团,又叫又跳的很高兴……”
  特雷兹说到这儿,稍微停顿了一下。
  “算了,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
  自己泼完一盆冷水,他又提议:
  “啊,要不要唱支歌来助兴?”
  “随你便。”
  还剩两分钟。
  
  至于离宫这儿,大厅里也开始新年倒数。
  “还剩下一分钟!”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叫到大厅里来,就连在厨房里洗碗、在玄关前值守的人也不例外。人人手里拿着装有小纸片的袋于,和班奈迪一起站在大厅的右墙前面。摄影班的男士们则一齐站到大厅中央的摄影机旁,准备拍下众人迎接新年的那一瞬间。
  “还剩四十秒。可别失败了。”
  不知哪个仆从说了这么一句。
  “没关系。我们没拍到时钟,万一失败,还可以重拍个好几次。”
  盯着摄影机观景小窗的墨雷斯此话一出, 当场引来一阵哄笑。
  围绕着摄影机的男士们默不作声,只是相视点头。
  “还有十五秒。”
  有人喊道。这时,男士们有了动作。一人蹲下,打开脚边的金属电池盒,另一人打开摄影机的胶卷投入口,还有一人把手伸向摄影机,解开机壳的钩子,拉开外板。
  “还有五秒。”
  有人喊着。
  男士们取出了冲锋枪。
  那是全长约三十公分的小型机关枪,可折叠的枪托以铁架制成。弹匣可容二十发子弹,位在握把和扳机的前方。持枪者以右手握住握把,左手的手指在枪身左右突出的杆子上勾了一下,第一发子弹就上膛了。
  包括菲欧娜在内,许多人都看见了这番举动,但他们只是看着,却没有任何反应。冲锋枪一把又一把的从摄影机里取出来。
  “三、二、一……”
  有个还没察觉有异的人仍在倒数读秒。
  “新年快乐!”
  枪响同时掩盖了他的声音。
  “来,新年了。”
  “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莉莉亚。今年也请多指教。”
  “好,请多指教——”
  “呃……你不多说点别的吗?”
  “嗯?我没什么要说的。”
  “……”
  “新年!新年快乐!”
  马路上到处是欢呼声,人们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纸花和雪片齐飞。有人在湖畔施放烟火,五和绚烂的光芒照亮了飘雪的夜空。
  “新年快乐。”
  艾莉森独自仰望着天空,举杯庆贺。
  
  那些人开了枪。
  他们右手握着枪把,左手抓住弹匣,以防备后座力,将枪口朝向天花板,二话不说开启全自动速射。刹那间,满屋子的枪声,子弹毫不留情地射穿屋顶和墙壁,木屑四溅,弹壳纷纷散落在地上。
  开枪的只有其中四名男子,他们却在三秒钟之内射完了八十发子弹。这场对空鸣枪结束得就像开始时那样
  “统统不许动!”
  艾柏手持枪械,厉声喝道。男士们站在摄影机周围,仍将枪口朝外以恐吓众人, 先开枪的那四人则趁机更换弹匣。
  “……”
  枪击开始的那一瞬间,菲欧娜就被身旁的妇人们扑倒了。她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群男士。
  “该死……”
  班奈迪咒骂着,也和周遭的人一样放低了姿势。原本要撒的纸花袋从他的手中滑落。
  大厅中央是镇压的九人,环绕在外围的有十七人。就在这一切仿佛进入对峙之势时,离摄影机最近的一名年纪恐怕已有七十好几的老仆无声地窜了出来,飞也似的冲向那名摄影师,也就是刚讲完去年最后一个笑话的墨雷斯。墨雷斯正准备从同伴手中接过冲锋枪,老翁正好不在他的视线之内。
  “墨雷斯!快闪开!”
  有人大喊,但他来不及反应。老翁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的侧腹。
  “呃啊!”
  墨雷斯惨叫出声,身形一颤。
  “可恶!”
  准备将武器递出去的男子立刻反制,平掌朝老翁的脸猛力一推,个头矮小的老翁当场往后飞出一公尺远。这时,男士们才发现老翁的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而且刀锋上满是血迹。
  “噢……被刺中了……”
  墨雷斯虚弱地说着,身体不支地往脚架倒去。他的外套上已是湿黑一片。
  “都说过不准动了。”
  别着“卡库”名牌的一名矮壮男子单手持枪,对着老翁扣下扳机。
  四个单调的枪响,老翁的腹部喷出鲜血,手中的水果刀也脱落了。
  “唔!”
  老翁口吐鲜血,咳了一声向后倒去。枪声过后,只听得空弹壳打在摄影机上的小小金属声。
  “唉……好痛……混帐……”
  又听到墨雷斯呻吟。
  “没事,你撑着点。我马上帮你止血——拿吗啡过来。”
  扶着他的一名男士说道。
  “你们这些家伙……”
  老翁骂道。他勉强撑起头,腹部的血仍在汩汩流着。
  “以为这儿是什么地——”
  砰!
  一发枪响,中断了老翁的话。蹲低了的菲欧娜、班奈迪和仆从们惊愕地看了过去,发现开枪的是劳里。
  “是哪里又如何!”
  劳里以高亢的嗓音喊着。她站在摄影机旁,右手握着小型左轮手枪,枪口微微冒烟。枪口下,老翁的额角喷出鲜血,已经气绝。
  “还有谁想反抗?”
  劳里又吼道,同时将枪口和视线转向右侧屋角的班奈迪等人,再转向左前方的菲欧娜等人。
  几秒后,菲欧娜站起身,向身旁的妇人们亮出手掌表示阻止,同时说道:
  “你们都住手。”
  **插画
  “哎呀呀,女王!你精神不错嘛!”
  劳里把枪口对着菲欧娜,脸上怒气逼人,不仅咬牙切齿,眉心也紧紧皱起,瞪着她的眼神更是凶狠
2009-6-3 12: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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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副模样令菲欧娜不禁一寒,但她仍然保持坚毅的态度,立刻表示:
  “各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全都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哈!陛下就是陛下,说得这么好听。”
  劳里冷笑着走到菲欧娜面前,双眼仍恶狠狠地盯着她,右手笔直地伸出去,枪口离菲欧娜的脸只有数十公分。
  “你以为这么说就能保住你的小命?你不认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来杀你?”
  见劳里笑得狰狞,菲欧娜忧愁地眯起眼睛,却仍然娴雅地露出微笑:
  “不认为。否则你们早就向我们开枪了,不是吗?”
  “哼!——等你没用了,我会杀你千刀。”
  被人一语道破,劳里啐了一句,枪口朝下摆动,示意菲欧娜坐下。菲欧娜后退两步,蹲在仆从妇们的旁边。
  “领队。”
  身后有人唤她,劳里回过头去。在持枪的男士们围成的圈圈里、被刺伤的墨雷斯躺在地上,呼吸急促。他背下的地面有一大摊血洼。
  劳里快步走近,迎向墨雷斯已然朦胧的眼神。
  “领队……不好意思……我……一时疏忽……”
  墨雷斯断断续续地说着。伙伴们为他打的吗啡减轻了他的痛楚。劳里蹲跪在他的左侧,笑得极其温柔,完全不是十秒钟之前的嘴脸。
  “别在意,你这是光荣负伤。我已经替你报了仇。”
  说完,她抬起脸朝蹲在对面的男士望去。那个人的名牌上写着“杰克”两个字,是个年约五十多岁的高瘦男子。他没作声,微微摇头,表示没救了。
  “……”
  劳里的神情一变,几乎像是要痛哭失声,又像是气急败坏。她瞪着杰克,却见他表情不改,也没收回先前的表示。
  这时,有人向垂死的墨雷斯喊了一声,语调轻松得像是提醒某件不怎么重要的小事情:
  “喂,墨雷斯,你可别让领队太担心啊。”
  “是……不好意思……领队。”
  “……我不是叫你别在意了吗?”劳里用空着的左手抓起墨雷斯那染满鲜血的左手、紧紧握住。
  “会弄脏的……领队……”说完过后了几秒钟,墨雷斯静静闭上了眼睛。杰克用手指抵住墨雷斯的喉头,简短地说:“他死了。”
  几乎就在同时,持枪威吓的众男士们接连放下武器,为死者默哀。但也只有半秒钟左右。
  “畜生……可恶……”在他们的包围下,劳里无视于旁人的目光,握着死者的手呜咽起来。
  
  “好无聊哦。”别墅里,莉莉亚拨着暖炉里的柴火说道。
  “是啊。”特雷兹坐在单人座沙发上回应道。
  莉莉亚挥动着手上的木柴:“你还说!都是你选在这里——啊,抱歉。是我们的巴士先迟到的。”说到一半,她的语气颓然。“否则我们可以在傍晚吃大餐,然后晚上去城里看热闹的。”
  莉莉亚这么说,特雷兹于是提议:
  “不然我们现在进城?我们可以溜进庆典。不过人很多,要找艾莉森小姐可能不大容易。”
  “嗯——”
  莉莉亚思考了一下后,扔掉木柴表示:
  “嗯,这个主意不错。”
  “好。”
  特雷兹翻过沙发,走到墙边拿起电话。
  “你好——是,新年快乐。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想到城里去,不知道车子能不能——是——这样啊……不,那也没办法了是——不,麻烦你不要这么抱歉。好的,再见。”
  电话讲完。
  特雷兹挂上电话, 回头看着暖炉前的莉莉亚那副厌恶脸色。
  “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出七八分了……不过你还是说说看吧。”
  莉莉亚表示。
  “那我就说哕……雪太大,车子开不过来。铲雪车要到早上才能……”
  “我就知道——!雪崩也好、今晚也好,雪是跟我有仇呀?”
  莉莉亚气得往地毯上一躺,头却不小心撞到沙发一角。
  “好痛。”
  
  劳里低头啜泣了三分钟左右。
  菲欧娜、班奈迪和仆从们在一旁看着她哀恸地伏在同伴的尸首上,身旁就是死在她枪下的另一具尸体。没有人开口讲话,只有从首都方向传来的烟火声隐约可闻。
  就在劳里收起泪水时,艾柏代表众人轻声地对她说:
  “墨雷斯会感到欣慰的。”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感到欣慰……”
  劳里哽咽地说。
  “是的——因此,活着的人必须善尽在世的使命啊,大小姐。”
  劳里用袖子拭去泪水,睁着哭红的眼睛,抬头瞪着艾柏的那张白发斑斑的半老面容说:
  “叫我领队。”
  “抱歉,领队。那么,我们开始吧。”
  艾柏笑着说道。
  “好,新年的问候就交给你了。”
  “遵命。”
  艾柏立即站起身说:
  “各位。”
  寂静的大厅中,他的声音听来格外响亮。
  “这栋建筑物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反抗者一律格杀无论,因此请各位遵照女王陛下先前的瞩咐,也可使我等免于无谓的杀生。”
  艾柏的用辞极其恭谨,反而增添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至此无人反驳。
  “首先,能不能请各位都到大厅的角落去?”
  在艾柏的示意下,两名持枪男子走了出去,将人们都赶到班奈迪等人所在的角落。在这段时间,劳里吩咐同伴们把墨雷斯的尸体搬到大厅的另一角,并使死者的双手交握在胸前,在尸体的脸上覆上手帕。用来藏武器的空壳摄影机则摆在尸首旁。
  包括菲欧娜在内的十六个人,一起走到没有出口的角落,被迫下坐在地上。此时,有人抽身在死去的老翁脸上盖布。
  “别多事!快坐下!”
  尽管面对着枪口,仆从们的脸上仍掩不住愤慨,但也不得不依言坐下。
  “乖。怕不怕?”
  班奈迪伸手抚摸以沉着的步伐走到他身旁坐下的菲欧娜的头,用贝佐语问道。
  “不怕。”
  菲欧娜愁眉苦脸的回应。班奈迪见她没被逗笑,便说了声:“这样啊。”
  “不过,幸好你阻止大伙儿反抗。”
  班奈迪悄声说道。三名持枪的男子就在他面前四公尺处警戒着,其他人则在这三人后方窃窃私语着。班奈迪改回洛克榭语,对那些人说话:
  “呃,各位。”
  艾柏停下讨论,转过头来回答:
  “有什么事?班奈迪先生。”
  仍是一派绅士态度。
  “这大叔还真习惯这种场面。”
  班奈迪耸了耸肩,用贝佐语悄声咕哝着。菲欧娜有些讶异,看着班奈迪的侧脸。
  班奈迪故意提高音量,继续说道:
  “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回答人质的几个问题呢?”
  “为了怕吵,我恐怕不能让你们全体都发问,不过您或女王的问题,我是可以答复的。请说吧。”
  “那就谢谢了。我一直想问——”
  说着,班奈迪不慌不忙的把手伸进地板上的一个纸袋,掏出里面的纸片,轻轻向外撒,继续说道:
  “你们不拍了吗?”
  艾柏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了,我们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这样啊。要是可以,我倒希望你们能去别的地方完成那份工作。”
  “办不到,因为我们需要女王的协助。”
  艾柏答完,立刻向男士们下令:
  “去。”
  三名手持冲锋枪、西装口袋里装着备用弹匣的男子听命走出大厅。
  “我想,这栋建筑物里的人应该全都在这儿了,天亮之前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得调查一下。请见谅。”
  “不管怎么说,我可不准你们伤害手无寸铁的人。”
  菲欧娜强势地说道。
  “是啊。要是您能阻止其他人反抗, 我们也乐得省事。 ”
  艾柏说着,并将自己的枪交给身后的一名伙伴,换来一把九mm口径的自动手枪,再以熟练的动作拉动滑套,使子弹上膛。在击锤提起的状态下,他扣上保险,然后把枪塞进腰裤带里。
  “话说回来,你们用这么少的人来挟持女王当人质,可见计划规模不小。现在还没事,但等会儿恐怕会闹出骚动哦?”
  听到班奈迪的这番话!艾柏却只是简单答道:
  “不劳您费心。”
  
  “真无聊——”
  深夜的雪地咖啡座里,艾莉森已经喝掉了好几杯热茶。
  新年一开始,烟火就像发了疯似的直往天上打,灿烂得连雪花都看不清;而且,直到烟火打完,大街上的喧闹仍然继续着。
  大雪也下个不停,在伞上积多了,不时一团一团地滑落下来。
  服务生都穿着防寒衣,让人认不出是店员还是客人。艾莉森向走近的服务生又点了一杯一样的茶, 同时拿出一枚铜板当做小费。
  “看看是天先亮呢,还是会先出个什么意外呢?”
  正当她唯恐天下不乱地喃喃自语时,警笛声竟像被料中了似的出现了。那声音由远而近,大道上的人们也纷纷转过头去,一见是闪着红灯的消防车,便自动让道。
  很快地, 由小卡车改装成而的消防车驶经艾莉森面前,迅速地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
  “哎,不关我的事……”
  说完,艾莉森端起服务生刚送上的茶,正要喝时——
  “失火了——!”
  后方有人大喊。
  “什么?”
  艾莉森转过头去,看见咖啡座的后巷冒出一阵黑烟。服务生全都慌了,在大雪中跑来跑去,大声叫看:
  后巷失火了!消防车!”
  “才刚刚开过去啊!”
  “反正先叫消防车来!”
  “电话!谁去打个电话!”
  慌乱中,也有人正犹豫着是否应该先让客人逃生,还是状况无碍、可以继续做生意。艾莉森看着这幅景象,一面仍悠哉地啜饮她的茶。
  “嗯?”
  她注意到一名男子,看来三十多岁, 穿的是本地服饰,肩上则背着一只工程用的大背包。
  那个人从起火的后巷里走出来, 与忙着救火的人们逆向而行。他似乎刻意低着头,帽沿拉得很低,几乎要遮住脸庞。
  “……”
  艾莉森放下才喝不到几口的茶,起身跟上去。看热闹的人们已经从大道上涌过来,唯独那个男人朝反方向前进。
  她一路追,走了大约二十多公尺,看见一名年轻警官正准备奔向火灾现场,更看见男子与警官擦身而过时刻意背过脸去。
  “等一下——”
  艾莉森张开双手挡在年轻警官面前。
  “危险。请你让——”
  “先跟我来就是了。”
  她揪着那名警官的衣领就要走,连警官胸前的那块“皮亚札”的名牌都快给扯落了,腰际的警棍也在乱晃。
  “你做什么?——就算是喝醉了对警员施暴,我也一样会抓你哦!”
  拉扯之际,皮亚札巡警说道。
  “我才没喝醉!反正你先跟我来。你应该抓的说不定是那个男的。”
  “啊?”
  皮亚札巡警面露惊讶地补了一句:
  “啊,美女。”
  一看见艾莉森的长相,年轻的警官立刻态度一转——或许他自认“威风帅气”,事实上只能算是“色迷迷”。
  “是什么事呢?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闭上嘴,跟我来!”
  “是! ”
  艾莉森和皮亚札巡警继续追, 只见男子头也不回的走着。
  走了十公尺多,那个人从大道转进一条小巷,艾莉森立刻小步跑向那个转角,微微探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皮亚札巡警跟在她后面,也探头问道:
  “对了……那个男的怎么了吗?”
  ‘‘他行迹可疑。他从火灾现场附近跑出来,像在逃避什么似的,而且那么多人看热闹,他竟然也没回头看一下。”
  消防车的警笛声再次由远而近。男子继续在小巷弄里走着,接着往右转。艾莉森利落地走出转角,在积雪的地上快步跑向男子转弯的巷口。
  “到底怎么了?”皮亚札巡警跟着跑,很快地就追上艾莉森,之后又从墙后探头去看。
  “啊!——混账!”
  就在十公尺之外的前方,他们看见无人的后巷屋檐下有一小堆木箱,而那名可疑的男子表情严肃,正奋力将一个子里的液体泼洒在木箱上。
  洒空了两瓶之后,男子将瓶子收进脚边的背包,然后退开几步,从衣袋里掏出火柴盒。
  “到此为止!你这个纵火狂!”
  艾莉森从转角处走出来大喝一声。
  “咿!”
  那人惊跳起来,颇有喜剧效果,开到一半的火柴盒掉在地上,火柴棒撒了一地。
  “喂!我要以纵火未遂的现行犯逮捕你!”
  紧接着,年轻的警官也跳出来,令那男子的焦虑顿时达到极限。
  “呀啊!”
  男子大叫一声,扭头往小巷里钻去。皮亚札巡警才刚要冲过去追,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自己滑了一跤跌在雪地上,帽子也摔脱了。
  皮亚札巡警立刻跳到那男子的背上,使劲按着不让他爬起,一面设法将手铐铐上他的手腕。
  “哇!哇啊!”
  就在这时,皮亚札松了一只手,男子立刻大肆挣扎起来,抽筋似的乱挥乱打,一拳正巧击中了皮亚札巡警的眼睛。
  “呃啊!”
  皮亚札巡痛得缩起身子,那人便抓紧机会挣脱,一见眼前恰好有个木箱的盖子,想也不想就举起盖子,铆足全劲往下挥去。
  “哇!”
  盖子击中皮亚札巡警的侧头部,把他的警官帽打飞了去。头部接连捱了两记,皮亚札只好抱头打滚。
  “哎呀呀。”
  艾莉森只发出这么一声。男子站起来往巷外跑,发现艾莉森站在前方,便气急败坏的咆哮:
  “滚开!臭女人!”
  “……”
  艾莉森没做声,只是往墙边站。
  “嘿! ”
  男子得意一笑,继续往前跑。就在他掉以轻心的跑到艾莉森身旁时——
  “艾莉森肘击。”
  艾莉森一本正经地如是说着, 并把右脚稍稍往前挪一以左手推右拳,跟着右肩和右肘往外顶去。金发飘荡,她的手肘不偏不倚的撞在那名男子的额头上。
  “呃啊!”
  男子整个人往后仰,脚下滑跤,整个人凌空仰飞了起来,半秒钟之后,便出现一个奇妙的“咚”和“喀”声。原来那个人整个仰倒在积着薄雪的石阶上,而且还敲到脑袋。
  “哎呀……挺顺利的嘛。”
  艾莉森自言自语着。
  男子仰倒在地,浑身是雪,痛得只能闷哼。
  “你这家伙……”
  这时,含着泪的皮亚札巡警走了过来:
  “我还要告你防碍公务!”
  这次他总算反制男子的双手,确确实实地为他戴上手铐。看到这儿,艾莉森才又喃喃念道:
  “嗯,这下子不无聊了。”
  
  “不劳您费心。”艾柏说完,便见劳里拿纸巾抹抹脸,走了过来。
  “没错。你们两个还是担心自己吧。”
  菲欧娜坐在地上,直视劳里,而劳里也居高临下迎向她的怒目,避也不避。
  “这样啊。你们费劲儿破坏一年一度的新年晚宴,接下来想做什么呢?”
  听到班奈迪调侃,劳里还是铁着一张脸,完全不买他的账:“我有些事情要问女王陛下,现在要请你们夫妻俩到别的房间去。”
  菲欧娜站起来,瞪着和她一般高的劳里:“可以。不过——”
  “你还敢开条件?”
  “……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寒毛,我绝不轻饶。”
  “我才不稀罕。”
  “!!”
  “……”
  在她们两人的怒目相视中,班奈迪气定神闲地起身。
  “哎,就先听他们的吧。”
  站在劳里身后的艾柏便接口道:
  “只要不反抗,我们目前是不会动手的。”
  “……好。”
  菲欧娜回应艾柏。
  “不过,你们要先让我们把死者安置到别的房间去。”
  劳里没答腔,回答的仍是艾柏:
  “你们只能派两位女性去搬。”
  劳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但也没反对。
  “谢谢。”
  菲欧娜道了谢,便转身对后方的仆从们说:
  “各位都听见了吧。哪两位——麻烦你们了。”
  仆从们原本都安分地坐着观望,这时便见四名妇人站起来。她们互相推辞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由其中两名中年女性负责。
  那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轻轻颔首,朝尸体走去。
  看着她们走向老翁的尸体,艾柏随即示意卡库来看守那两名妇人的行动。身材矮壮的卡库将冲锋枪架在腰际,没有站得太近,只是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她们。
  “就用窗帘吧。”
  妇人们听从班奈迪的意见,来到布满血迹的尸首旁,动手拆下一片驼色的窗帘,接着在地板上摊开,再合力抬起老翁的尸首摆上去,然后里起来。尸体的血已经流干,没有渗出窗帘布外。
  就在两名女司人裹好尸体,众人都以为她们即将抬到别的房间时,其中一名穿着绿色围裙,体型微胖的妇人突然独力扛起老翁的尸体,而另一人还来不及叫唤,只见胖妇人高声大骂:
  “给我听着,那边那个贱货! ”卡库吓了一跳,菲欧娜和班奈迪也瞪大了眼。
  “……该不会……在叫我吧?”
  劳里慢慢转过身去,脸上充满敌意。
  妇人双手扛着尸体,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对,你这个笨女人!像你这样没脑筋的小姑娘也能当首领,真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 我敢说,你们这场愚蠢行动最后一定会失败的!你这个不孝女!”
  “唷……”
  劳里已是满面怒意。
  “领队,别理她。”
  没管艾柏的劝谏,劳里一径走向离妇人最近的卡库。
  “很有胆量。”
  劳里说着,将手伸向卡库,并且命令道:
  “拿来。”
  卡库犹豫了一会儿,用右手拇指扣上保险装置。
  “子弹已经上膛了哦。”
  说完,他才把冲锋枪交出去。劳里接过枪,马上就解除保险,同时将它推到“单发”的位置上。她用左手握住弹匣,把枪举到面前,对准三公尺前方的胖妇人。
  “你、你想怎样?”
  胖妇人一时退怯,下意识地往后退。走不到四步,她的背就碰到了窗沿。站在她身旁的另一名妇人仓皇缩身,快步逃开。
  “你竟敢那么说。”
  “贱货活该被叫贱货,有什么不对!”
  “好……有胆识。”
  劳里扣下扳机。一个小弹壳跳了出来,子弹则射进了窗棂的木条里,离胖妇人的脸只有三十公分左右。
  “住手!”
  菲欧娜先喊了起来,却因为衬衫背部被班奈迪牢牢揪着,无法冲出去。
  “……“
  胖妇默默瞪着劳里,劳里又说:
  “现在若是求饶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我也不想浪费子弹。”
  “开什么玩笑,你这小妮子!谁要向恶人求饶阿!贱货!到底是谁把你教养得这么差劲,我真想看看他长什么德性!”
  听到妇人的反唇相讥,劳里眯起眼睛,把兼做射击选择的保险从“单发”推到“连发”上。
  “跟你白谈了——死吧。”
  说完,劳里就开枪了。枪口因后座力而接连扬起,然后又一再被拉了回来。连射的子弹全都没入了扛着尸首的妇人体内。
  “啊! ”
  在场的众人只听见妇人的一声惨叫、接连的枪声和大片玻璃碎裂的声响。
  多处中弹、鲜血四溅的妇人向后撞破窗子跌了出去,和裹在布帘里的尸体一起消失。同时,劳里的弹匣也空了,枪栓退停住,没再击发。
  “呀啊——!”
  窗外的哀叫声向下落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小而闷的撞击声。
  室内陷入沉默,冷风和雪从破窗灌了进来。残余的碎玻璃从窗棂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哼,废物。”
  劳里放下枪,单手递给卡库。
  “空了。”
  卡库默默地接过,换上新的弹匣,再拿起手电筒往窗外探去。由于地处山坡,因此位在二楼的这间大厅离窗外地面将近十公尺,相当于三层楼高。窗下的雪地已染上斑斑血迹,两个人形扭曲叠在一起。大雪正急速地堆积。才探头看了一会儿的卡库,头上也积雪了。他把头伸回屋内,望着劳里,微微摇头。
  劳里转过身,见菲欧娜面露凶光地瞪着自己,竟然对她露出出笑容:
  “怎么样?女王,难道你有话要说?”
  她笑得轻松,就像面对自己的朋友似的。
  “你这个人——”
  “我保证过,不反抗就不开枪,不是吗,女王,看来你对手下的教育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理想。反正那老头的尸体也顺便解决了。抱歉打坏了那扇窗子,有机会再赔偿你p巴。 ”
  “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劳里朝躺在大厅一隅的同伴尸体瞄了一眼:
  “当然很珍贵。”
  “既然如此——”
  “却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珍贵!”
  劳里打断菲欧娜的指责,高声吼道:
  “对你来说,那女人的性命很重要,是吧!但对我来说,她算什么!就像你们也不会把我部下的生命放在眼里一样啊! 不是吗?你们的脑子里只有自己,就像我一样!这也就算了,可恨的是你们如此自私自利,却还大摇大摆的打着‘世界正义’的旗帜!去吃屎吧!”
  劳里像发了疯似的连声吼叫,没人出面制止,也没人跟着鼓噪,那些黑衣男个个就像背景似的,静静地站着。
  “这就是战争,战争啊,女王!哈哈哈!对,战争!互相杀害对方所重视的人,再珍贵的性命都不如一棵烂菜!太棒了! ”
  “……”
  菲欧娜气得发抖,却被班奈迪一把往后拉。
  “呀! ”
  她踉跄跌倒,被班奈迪扶住,硬是被按坐在地上。菲欧娜一双杏眼圆瞪,仰头看着班奈迪的脸,不高兴的质问道:
  “……干嘛?”
  “你别问。”
  班奈迪转向劳里,见刚才大吼大叫的她已经很快的恢复冷静,于是开口:
  “呃——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干嘛?说吧。”
  “谢谢——其实,我也不希望再有人伤亡。反正我们已经交代大家不要反抗,希望你们也尽快办完你们要办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
  劳里半讥讽地回应道。
  “还有,窗子破了,冷风和雪都会吹进来,至少先把它堵起来吧。要不要我来做?”
  “我们做就好了。”
  劳里走向大厅中央的男士们,指示他们用窗帘去封窗。男士们的动作很快,几个人拆下窗帘布盖住窗口,另一人扔来一卷捆行李用的胶带,将窗帘布贴好。那种胶带是大城市里新上市的产品,班奈迪见了便说:
  “你们带来的东西挺好用的。”
  “待会儿还要用它来捆绑手脚。因为绳子不多。”
  艾柏答道。班奈迪耸耸肩,又问:
  “说明书里还教人拿来捆绑手脚吗?”
  艾柏摇摇头。
  “没有——不过!那种用法应该会流行起来才是。或许不久之后,单单持有胶带就会被怀疑有犯罪意图了。”
  艾柏才刚说完,厅外便传来一声高喝:
  “我们回来了!”
  原来是出去搜索整栋屋子的两名男士回来了。他们在门外大声说道,免得被同伴误击。进屋后,他们向艾柏报告:
  “每个房间都搜过了,没有发现其他人。韦恩在玄关守着。”
  “辛苦了。”
  那两人接着问起刚才的枪声,艾柏也只是简单地回答:
  “有个人反抗,领队就开了枪。如此而已。”
  劳里拿着一只水杯,走回班奈迪和菲欧娜面前,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现在——女王大人、英雄先生,侦讯的时间到了。跟我来。”
  然后又对其他人说:
  “老人家们都在这儿等着。”
  说完,劳里看也不看地把空杯子用力抛出去。
  玻璃杯被扔向一排挂在墙上的展示架,击中架上一只雕工精细、刻着翔鹰展翅的木雕盘。玻璃杯应声破裂。
  “过来。”
  劳里命令道。菲欧娜默默地起身,同时温和地松开一名始终与她相握的老妇人之手说:
  “别担心。大伙儿就拜托您了。我不希望再有人死了。”
  菲欧娜柔声说道。老妇人沉着地点头表示:
  “我明白了,女王陛下。”
  菲欧娜对劳里说:
  “去哪里好?到我的房间会有茶可喝。”
  “下过毒的就免了——过来。”
  站在班奈迪身旁的菲欧娜迈出步子。手持冲锋枪的男士们跟了上去,像是护卫似的押着两人走出大厅。
  离宫屋基旁的缓坡上积了许多雪。
  两个人半掩在雪堆里横倒在地上。
  其中一人裹着驼色的缇花布,布面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红黑色斑点。
  另一人躺在布卷上,是个身形略胖的中年女性,身上的绿色围裙同样布满血渍。原本扎在脑后的斑白黑发都已散开,零乱披在她的脸上。
  雪下得又急又大,很快就掩盖起这幅血腥景象。
  这两人坠楼后不久,二.楼的破窗便被人从内侧用窗帘布封住,窗口透出的光也随即减灭。
  这时候,雪地上已经看不出人形。
  
  雪堆动了一下。
  覆盖在两个人身体上的雪堆,比它处的积雪要来得高一些。雪层之下好像有东西正在缓缓挪动,朝窗口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安静但确实地慢慢远寓。雪层表面出现波纹。
  不久后,那个物体移动到一大片树影下,混进夜色之中。
  “……“这时,一张人的脸孔无声地从雪堆中出现。就是那名的中年妇人。
  她的头发散乱,贴在湿淋淋的脸颊上。右耳流下一道细细的血,左脸颊被子弹射破,皮肤外翻,血肉模糊。
  此外,她的双臂也有多处中弹出血。左手至少有三根手指弯成奇异的角度。两条腿和左膝也正大量出血,血迹都渗透了衣服。
  “呼……”
  妇人吐了一口气,嘴角吹出些许血沫。
  “咳咳! ”
  接着,她呕出大量鲜血,渗染在雪上,融化开来,但她的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别开玩笑了,笨女人……等到特雷兹殿下来……”
  胖妇人喃喃念道,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缓缓向前移动。
  积雪高过她的胸口。她伸出双臂用力划,开始在雪堆里泅泳般缓缓前进。
2009-6-3 12:3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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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反击

  “大姐姐,您在里面吗?”
  “是啊,请进。”
  “打扰了——哇!大姐姐您好漂亮!这件衣服好适合您呀! ”
  “谢谢你。梅莉儿,你也是。”
  “谢谢您,我好高兴——不过,要一整晚穿这套衣服,也不轻松呢。”
  “别担心,晚宴过后大家都会换衣服的。我们也准备了让大家更衣的时间。”
  “那就好。待会儿就要新年倒数了,是不是会很热闹呢?”
  “是的。这是斯福列史拓斯最热闹、最欢乐的时候。这是我头一次邀请和我同年纪的朋友来参加, 我真的好高兴。”
  “只要您开口,明年我也愿意来。上次我答应您要把特雷兹一起带来,但我会努力请我母亲答应,让我们全家一起来的! ”
  “那就太好了。我父母也说,他们还想再和‘英雄卡尔·班奈迪’先生再见一面呢。”
  “等我回到伊库司托法,我会先向家人提这件事的。”
  “谢谢你——好了,我们走吧!明年的这一刻,你和特雷兹或许就能来这里和我一起过节,我一想到就好期待呢。”
  “我们走吧,大姐姐——不过,特雷兹很窝囊唷。”
  “‘窝囊’是什么意思?”
  “啊,对不起。那是个粗鄙的字眼。在洛克榭语中,它是‘没骨气’的意思……”
  “哎呀,‘窝囊的特雷兹’……念起来蛮好听的,好像很有意思。”
  “这个字眼虽是我自己先说出口的,但您还是别说出口吧……”
  
  正当梅莉儿和“大姐姐”在斯贝伊尔首都斯福列史拓斯聊天时,在伊库司王国的别墅里,世界历三三O六年已经过了数十分钟。
  “好无聊哦我们要这样无聊到天亮吗?”
  莉莉亚坐在暖炉前的地毯上,不禁埋怨。
  “不好意思,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
  窝囊的特雷兹坐在沙发上低头谢罪。
  新年开始到现在,莉莉亚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只有喝了两杯茶,此外就是顾暖炉的火。现在她已经顾腻了,放柴火都用扔的。
  “我这个地主也做得很没面子。雪实在太大了。”
  “你居然把错怪在雪头上!推卸责任!”
  “是!非常抱歉!”
  “唉……不过,这雪也实在太会下了。”
  莉莉亚看着窗外。特雷兹的背后有一面大窗子,窗棂上积的雪几乎已经远去了半面玻璃。
  “那,我讲一点伊库司托法的事给你听吧?”
  特雷兹换个话题。
  “随便,反正没事。”
  莉莉亚下达许可,特雷兹就开始说了:
  “伊库司托法的冬天气候非常不稳,经常突然下大雪,而且又急又多,然后突然又停,天空晴得连星星都能看得好清楚。”
  “哦——”
  “所以随便外出是很危险的。不过大家都很内行,所以若是出门,一定会带好必需装备。万一遇上大雪,也会挖个雪洞躲起来休息,等天晴了再回家。”
  “哦——”
  “还有,其实这里的危险动物很多。先说伊库司托法的山谷吧,野狼蛮常见的,它们虽然很少伤人,却会叼走家畜家禽。偶尔还会有熊出没。熊通常会冬眠,但万一它们在秋天吃得不够多,就会在冬眠途中醒来。冬天出没的熊比什么都危险,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在村子、城镇里到处乱闯。从去年起,垃圾回收区就开始加装坚固的铁栅栏了。”
  “哦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小时候妈妈常叫我不要随便跑去后山。”
  “不过,那座山谷还好,只要待在谷里,倒还蛮安全的。”
  “为什么?”
  “啊,呃……因为森林里拉了很多有刺的铁丝网。”
  “哦——”
  “不过这一带也有熊,坐车来才保险。哎,离开这里也一样就是了。”
  “不用担心这个,我可不会为了去郡斯特而在雪地里走上好几公里。不过,万一野熊发疯冲进屋里来怎么办?它们的力气大,玻璃窗也挡不住吧?”
  “嗯,有时会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过来,还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那我们待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
  “放心。伊库司托法的乡下人家里一定都会有一、两支猎枪的,通常声就能把熊给吓跑。”
  “哦——”
  “……”
  “……”
  话题结束。分针到现在才前进了五格。
  “唉……”
  莉莉亚小声地叹了口气。特雷兹闭上眼,静默数秒像是睡着了,但不一会儿又睁开眼睛。他左手握拳,抵在自己胸前的金坠子上,轻轻敲了两、三下。
  “莉莉亚。”
  “有?”
  被他叫名字,莉莉亚意外地转头望向特雷兹,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表情极其认真。
  “干嘛……你表情干嘛这么严肃?”
  “呃,事实上,我打算跟你说一件以前从没跟你提过的事……”
  “然后呢?”
  “然后,我以前都没跟你聊起我家的事,所以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说一说……”
  听到他的话,莉莉亚倒是表现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好像很有意思。”
  “是、是吗?”
  特雷兹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你是怎么学会开飞机、又是怎么学会贝佐语的?还有,你和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我很想知道。”
  “啊?呃……嗯……这些事我之前……不,是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了,所以今年夏天去找你的时候本来也想说,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有那么严重吗?——对了,是‘去年’夏天才对哦。”
  “哦,也对,是‘去年’。我想想……我要讲的事蛮特别的,你听了可能会吓一跳。”
  “好。”
  这一次,坐在暖炉前的莉莉亚不只转头,连身体都转了方向。
  “说来听听。”
  “好,那我就说了……”
  特雷兹打定主意,再次将左拳抵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
  “啊——!”
  特雷兹才说了一个“我”字,声音就被莉莉亚的惨叫声给盖过过去。
  “哇! ”
  她的叫声太大,特雷兹不禁一惊。莉莉亚的双眼睁得好大,几乎到了不能再大的地步。
  “特雷兹,后面——!后面!”
  她一面大喊,一面指着特雷兹头的右上方处。
  “怎么了啊?”
  特雷兹转过头去。这一看,他的脸都给吓歪了。
  “哇啊!”
  窗外有个血淋淋的女性攀在玻璃上。
  那人的嘴角淌血,脸上皮开肉绽,湿黏黏的黑发沾附在双颊和额头上。衣服破烂,裙摆也全湿了,而且到处都在出血,一双泛血丝的眼珠子瞪得好大。女性似乎想开口说话,但才张开口却又流出血来。
  “咿……!”
  莉莉亚吓得全身僵硬。
  “怎、怎么搞的……?”
  特雷兹也吓得从沙发上眺起来。
  这时,那名女性抓着窗框用力摇晃,弄出很大的声响。玻璃没破,但积雪都被摇落了。
  “咦?阿姨!”
  特雷兹这才认出这名女性的容貌。
  “阿姨!”
  他快步奔向窗边,打开窗锁。这扇窗是向外双推的,特雷兹便先打开一条缝,对她叫道:
  “先退开! ”
  妇人摇晃着身子后退一步,等特雷兹打开窗户后,她才向伏在窗台上,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想翻进屋内。特雷兹已经快手拖来刚刚坐的沙发,将它推到窗下。
  “唔哇……”
  妇人呻吟着翻过窗子,跌进沙发。特雷兹连忙关上窗户,大声问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莉莉亚这才发现妇人身受重伤,于是惊恐地问道:
  “…………她、她还好吧?”
  倒在沙发上的妇人上气不接下气,雪水和血迹令她全身都湿透了。
  “唔咳——啊——啊啊——”
  她紊乱地喘了几声, 紧锁的喉间不自主地发出诡异声响,好一会儿才能说话。
  “特雷兹殿……下……”
  “是!我在这里!”
  特雷兹跪在沙发旁高声回答道。身后的莉莉亚紧张地表示:“喂,她伤得这么重,怎么还让她说话!”
  特雷兹却没理她, 只是继续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离宫……歹、歹徒……我们……、一、一个……”“歹徒?——难道是那批客人?”
  “不,是……一个人……被……杀了……可、是陛下……被带走、问话、不在……”
  特雷兹凑近妇人耳边,用莉莉亚听不到的小声问道:“有个人被他们杀了是吗?父王和母后被拷问?”
  “对……他们、说有事、想知道……”
  “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的,感谢你的报告!你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殿、下……您、过、奖——”
  话还没说完,妇人就停住了,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就此没了动静。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两只眼睛仍然睁 ,得圆圆的。  ,
  “特、特特特、特雷兹!这样不行的!她一定会死的!快点帮她急救啊!”
  “嗯!我知道……”
  特雷兹凝视着妇人的双眼。妇人动也不动。接着,他将手指抵在妇人那鲜血淋漓的颈侧,几秒钟后放开。
  “……真的,你做得太好了……”
  特雷兹轻声呢喃道,用左手为妇人合眼。
  “你、你不救她?”
  “不用了,她……已经走了。”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是熊?对了!是不是森林里的熊闯进她家咬人?”
  莉莉亚对着特雷兹的背影连声问道。
  “不,不是我说过,这里很安全,你不必紧张。”
  特雷兹镇定地答完,随即低声咒骂:
  “混账……”
  他猛然起身,大步穿过客厅,冲向电话,拿起听筒正想拨号——
  “——!”
  却见他脸色骤变。
  “该死!”
  “锵”的一声,特雷兹用力地摔上电话。
  “怎么了?特雷兹。”
  “电话线被切断了!”
  “啊?——为什么?”
  因为离宫的电话线被切断,导致别墅这里的电话断线。不过特雷兹并没有回答她。
  “……”
  他反而扭头冲向玄关,开了客厅的门往外冲出去。
  “喂,等一下……! ”
  就这样,他把莉莉亚和那位阿姨的尸体留在屋里。
  “……”
  莉莉亚看着倒在沙发上的死者,脸色一郁。死者身上的血迹和雪水渗染了沙发。
  “呃……虽然不知您是哪一位,不过……愿您安息……”
  说着,莉莉亚在胸前合掌,闭上双眼默哀良久。然后她张开眼,咕哝了几句:
  “特雷兹那傻瓜……该不会自己一个人冲到哪里去了吧……”
  静静等待两分钟之后,门打开了。
  “该死! ”
  特雷兹咒骂着奔回屋内,手上和背上多了一大堆东西。他气急败坏地将那些东西扔在地上。
  “畜生!开什么玩笑!”
  他愤怒地说着,一面将那些东西穿戴起来。
  他带回来的是各种冬季野外装备——一双长筒雪靴、一双雪屐、刷毛滚边的连帽防寒夹克、多功能腰包、防寒毛线帽、帆布背包、金属水壶、手套、防眩眼镜、口罩、手电筒和发烟筒。
  此外是战斗装备——一把加装望远镜的栓式来福枪及一盒子弹。
  特雷兹的动作利落,很快地穿戴起每一样东西:上腰包、挂枪套、在来福枪里装子弹、换穿雪靴、穿起外套、戴上帽子,再把剩下的东西全装进背包,又把雪屐吊在背包上。他背起背包,右肩挂着来福枪。
  “好! ”
  说完,他一骨碌站直身子。
  “‘好’什么好!白痴!”
  莉莉亚站在特雷兹的左后方,伸手就是一拍。
  “莉莉亚铁沙掌!”  
  “哇! ”
  特雷兹的后脑勺突然挨了一掌!才戴好的帽子掉在地上了。
  浑身战斗装备的他转过身喊道:
  “干嘛啦!”
  “我才想问你干嘛呢!你一个人嘟嘟囔囔着、一个人下结论、一个人做准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给我说清楚! ”
  “……没、没时间了!”
  “那就就快点说!”
  莉莉亚一句话就让特雷兹无法反驳,然后继续逼问:
  “那个阿姨是谁?她身上的伤看起来像是枪伤呀!到底是哪里出事了,你想怎样?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给我说!”
  “……”
  “快说!”
  “……好,我说。说完我就要走了,莉莉亚你也是,要想办法通知别人——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更要通知别人。”
  眼见特雷兹一本正经,莉莉亚嘀咕道:
  “要是没有那具尸体,我会以为你在开玩笑。”
  “的确是。”
  “说吧。”
  “我说了。”
  特雷兹做了个深呼吸,整理头绪。
  “皇宫后山……从我们这里往湖的方向走,过一座小山之后,就是皇室离宫——哎,就是别邸的意思。那里出事了。那个阿姨是为女王——服侍女王陛下的人……我跟她是偶然认识的。”
  “嗯,继续。”
  “她在死前告诉我,说岁末宴会的宾客们挟持了女王及其夫婿,也把仆从们囚禁起来了。现在离宫与外隔绝,而那批人不知在做什么。”
  “……那……”
  莉莉亚一时说不出话来,张着嘴愣在那儿。
  “那!这不就是绑架女王的恐怖行动吗?这很严重呀! ”
  “所以我才急啊——你懂了吗?”
  “懂了——继续说。”
  “那个阿姨想尽办法逃出来,却被打成重伤。她所能走到的最近一户人家,就是这里。”
  “我懂了,我懂了。”
  莉莉亚不住地点头,然后直视特雷兹的双眼问:
  “那你打算怎么做?瞧你一副要去打仗的样子。”
  “当然是杀进寓宫,把那帮人——”
  “全部干掉?怎么可能嘛。”
  莉莉亚快嘴驳倒特雷兹。
  “……”
  特雷兹默不作声,莉莉亚继续说道:
  “一批歹徒手里拿枪,你却只有一个人,别说是保护女王和其他人质不受伤害,就算只是冲进去打倒那些坏人——也一定不可能的。”
  “不……的确是……”
  “我妈妈说过一句名言:‘傻瓜才打没有胜算的仗。…
  “对……说的没错……! ”
  特雷兹的双肩一颓,坐在旁边的椅子-卜,像是被来福枪和背包给压垮了似的。
  莉莉业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气势凌人地说:
  “所以我们要想个更实际的办法!知道吗?”
  听着她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特雷兹沮丧的回答:
  “遵命……”
  “首先要跟大人报告!先想办法通知别人!例如警察之类的!皇宫里不是有警卫吗?”
  “是有啊,可是现在没办法联络了,这里的电话不通,要跑出去找人才行。可恶,他们计划太周密了……过年期间只有离宫有人,警备也比较单薄,要等到天亮才会有人来这里。”
  特雷兹有气无力的说完,莉莉亚想了一会儿。
  “我们来到这里的那条路呢?大门那儿不是有警察吗?”
  “对,可是从这儿要绕路过去,得走十公里以上。现在的积雪一定很深。就算我们能一直赶路,起码也得花二小时,说不定还不只……”
  特雷兹摇了摇头。
  “也对……”
  这时,莉莉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等一下——特雷兹,你刚刚是想做什么?你要走路到离宫去?要爬山耶?”
  “啊,是啊……”
  特雷兹抬起脸,显得欲言又止。
  “其实……事实上……”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
  “离宫和这间房子旁边的某个小木屋是相通的……那间小木屋看起来只是单纯的避雪屋,却是建在皇室土地上……小木屋的地下有一条通道,通往离宫旁的仓库。”
  “咦?真的吗?”
  “真的。”
  特雷兹简短回应道。他仰头看着莉莉亚,有点儿像个坦诚做错事的小孩,继续无力地说:
  “那间仓库就在离宫旁,下面有个秘密地下室,就是这条地道的终点。地道里有铺铁轨,也有一辆台车,只要十分钟即可到达。那位阿姨就是坐那辆台车过来的。”
  “原来如此……不过,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莉莉亚不解的问。
  “那是以前……早在离宫盖好之前就有了。听说是搬运林业物资用的。”
  特雷兹毕竟不敢说出真话。事实上,他所说的地道和铁路都是在离宫、别墅建好时才完成的,是为了两地可在冬季大雪时互相往来,也可做为紧急避难使用。 -
  莉莉亚不疑有他,却问了一句:
  “特雷兹,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呃……”
  特雷兹先是支吾了一下, 随即想起白天的那位好色警员。
  “不瞒你说……我认识一个皇室警卫,是他告诉我的,我也希望将来能像他一样。从事保护女王陛下的工作,多帅啊,对吧?”
  “嗯,说的也是。”
  莉莉亚姑且信之。
  “所以,我一定要设法救他们……我要走地道去离宫——
  “然后救不了大家又被乱枪打死,下台一鞠躬。”
  “……”,
  答不出话来的特雷兹,重重呼了一口气。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要打一场‘有胜算的仗’,你有什么好点子……?”
  “没有呀。”
  “……”
  “所以要先联络外面,找些帮手来。只有这样。”
  “可是电话已经——”
  没让特雷兹讲完,莉莉亚便冷静地打断他——
  “那就要想别的办法。离宫呢?有没有别的联络管道?”
  “啊!对了……”
  “有吗?有吧?”
  “有……我都忘了,三楼——”
  三楼我房间里有无线电——特雷兹差点儿这样说出来,赶紧打住。
  “什么?”
  “呃,离宫有三层楼,三楼就是女王和夫婿,以及公主的房间。”
  “是吗?”
  “对。然后三楼的另一间房里有一台无线电,是喜爱飞机的女王夫妇为了飞行而设置的,我们可以用它来联络拉斯湖上的飞机场,那儿应该有飞航管制官……”
  “好呀!行得通!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别问这么多了!”
  眼看快要穿帮了,特雷兹只好先端出强硬态度不让莉莉亚追问下去。
  “我得赶去那里才行!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知道犯人有八个。离宫很大,八个人要看守人质,应该很难注意到每个房间的状况。我会悄悄溜进去, 想办法使用无线电。 ”
  “我懂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反对了。”
  “好! ”
  特雷兹起身就要往玄关走去,却见莉莉亚伸手去拿大衣和帽子。
  “咦?”
  他有点儿慌,急忙问道:
  “你干嘛?”
  “我也要去啊。”
  “为什么?”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起码眼睛也多一双。”
  “可是——”
  “你总不是去跟他们硬碰硬吧?是偷溜进去吧?那我也帮得上忙呀。况且今天是女王陛下有难,我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还有一点,我要去看着你,别让你打起来了!就这样!”
  “不,可是……”
  特雷兹仍想反驳,却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乖乖的把张大的嘴闭上。
  “好、好啦……”
  “还有,把你的来福枪放下!”
  “为什么?没有武器1”
  “太碍事了!我们只是偷溜进去,带那种东西反而打草惊蛇! ”
  “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呢?”
  “那就投降呀,我刚才不是说过,只要跟他们打起来,我们就输了。你随便开一枪,都只会引敌人蜂拥而上的。 ”
  “……我知道了。那等我们过了地道,我再把枪藏起来。”
  “唉,好吧……那我们出发吧!”
  莉莉亚穿戴起衣帽,便往摆鞋子的玄关走去。特雷兹跟在后头,一面走一面说:
  “莉莉亚,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去——”
  “今年夏天要不是有我,你已经死了!”
  “说的也是……不过那是‘去年’吧。”
  “我可不能让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自己去。”
  “后来我有练习了。现在我可以游好几公里了……”
  “少哕嗦!”
  就这样,两人套上防寒防雪装束,走出了别墅的玄关。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一具尸体。 
  
  “你这家伙!竟敢在这种大日子里纵火!你好大的狗胆!”
  皮亚札巡警激动得破口大骂。
  “好了,别这么大声了。”
  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警官在一旁冷静地制止。
  在一个四面都是白色墙壁的小房间里, 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戴着手铐的纵火犯坐在桌子旁,头垂得低低的。
  手持警棍、耳朵有些红肿的皮亚札巡警站在他的身后。头发灰白的老警官坐在对面。由于是在室内,两人都穿著西式的制服,没戴警帽。
  这里是首都警署的侦讯室。桌子和椅子都固定在地上,免得让人拿起来当武器用。
  “先生,请问你贵姓大名?”
  老警官客气地说道。在他的制服胸前有一块名牌,上面编着“瓦廉”。
  “对!快给我说!”
  皮亚札巡警又吼起来,滔滔不绝地教训他:
  “你知道你面前这一位是谁吗?他可是我们首都警政署的长官、身兼皇室警卫的瓦廉副署长啊!这种警察职务本来根本不可能由他执行的,是他体恤部下今天的忙碌才特地——”
  “好了、好了,你先安静一下。”
  皮亚札实在太吵了,瓦廉只好如此命令。
  “是!非常抱歉!”
  皮亚札大声应答,之后便立正不动。瓦廉叹口气摇摇头,继续向眼前的男子问道:
  “哎,你不讲名字,我就不知该怎么称呼你。绰号也行,能告诉我吗?”
  ‘’  ‘’
  男子依然沉默,眼也不抬一下。
  瓦廉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对了,说到你刚才放火的地方——”
  话题一转,便见男子一头。
  “所幸没有烧死人,受伤的也只有消防人员而已。真是太好了。”
  “副署长……请问这样哪里算好呢?”
  听到皮亚札巡警的问题,瓦廉回答:
  “当然好啦。纵火杀人是重罪,万一烧死人,判死刑也是很有可能的。“
  “……”
  男子默不作声。
  “至于另外对警官施暴的罪行,倒可以视情况减免就是了。”
  “……”
  “什么!那我岂不是白白挨打了吗?”
 
2009-6-3 12: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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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男子仍然没开口,倒是皮亚札巡警语出讥讽,不过瓦廉没怎么理会。
  “你就冷静冷静,先休息一会儿吧。休息一下也好,等你想讲再叫我们就行了。当然,天亮之后会有律师来,你也可以到那时再说。这是每个公民的权利。”
  瓦廉说着便起身,转身打开背后的房门。外面就是走廊。瓦廉对门外的警官吩咐道:
  “麻烦你先看着他一下。有什么事随时来通知我。”
  接着,他回头对皮亚札说:
  “皮亚札,你也来。”
  “属下——”
  “别说那么多。跟我去问候那位勇敢的女士。”
  “遵命!”
  皮亚札巡警立正敬礼,继而向门口的警官致敬后,便走出了侦讯室。他跟着瓦廉走在长廊上!跨过一道门槛时,忍不住开口问:
  “副署长……我们是不是该对他再严厉一点?”
  “不用,现在的他嘴巴紧得跟什么一样。我刚才只是稍微点一点他。现在先把他晾在那儿一会儿,守备警官应该也不会跟他说什么。我要让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遭遇,让他带着不安和孤独度过这段时间。等我再去问话时,我会从和事件完全无关的闲聊开始跟对方谈。”
  “是。闲聊是吗?普通的聊?”
  “对,聊些肤浅无谓的都好。这种方式可以减少他对‘坦白吐实’的抗拒感,这一点很重要。无论什么内容或话题都行,甚至聊得有些火药味的也无妨。总之,只要双方能聊得像投接球一样有来有往,这家伙就是我们的囊中物了。最重要的就是要抓准时机丢出不经意的一问。一旦化解他的心防,他就算想守也守不下去,该吐的就会吐出来了。”
  “噢,原来如此……属下受教了。”
  “对了,皮亚札,你怎么看待这个犯人呢?”
  “这个嘛……属下认为他应该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想趁庆典时找点刺激,又或者是因为太寂寞、找不到人陪他一起热闹。”
  “唔——”
  瓦廉板着脸沉吟,进入了一间外面挂着“会客室”牌子的房间。
  摆了两张沙发的这间会客室里,艾莉森正坐在那儿啜饮着警署人员端上来的热茶,来到,她便站起身来,但瓦廉先开口了:
  “啊,小姐请坐。”
  说着,他和皮亚札就在艾莉森的对面坐下。
  “休尔兹小姐是吗?难得的一趟旅行,这回给您添麻烦了:”
  艾莉森笑说不会,接着又说,
  “我正好和我的同伴分开行动,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活动筋骨。”
  “噢,有同伴啊,果然……您有男朋友了是吗?您这么漂亮,想当然……”
  “唉,你先安静一下。”
  “是! ”
  先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次。
  “不,是我的女儿。”
  艾莉森说道。一听见“不”这个字时,皮亚札巡的脸上立刻显露出希望,但又听见第二句话,他的头马上垂了下去。
  “有问到什么了吗?”
  听见艾莉森这么问,瓦廉缓缓摇头说:
  “目前还没有。那个人看来不像是郡斯特的居民,比较像是从乡下来城里讨生活的年轻人。至于他的目的,与其说是单纯的纵火——”
  “受人委托或被逼的可能性比较高?”
  “唷?我也是这么想。您为何会如此认为?”
  “若是纯粹为了伤人而连续纵火,他大可不必选在人多警察也多的大马路旁,而且又在庆典最热闹、最容易被人发现的时侯;又如果是恶作剧的纵火,那他点火时应该要更高兴、更兴奋一点才是,在我看来,他看起来不像是那样, 反倒像是公式化、战战兢兢地在放火。照这么看来,有可能是拿了钱不得不办事。”
  “哇哦。”
  听艾莉森说得头头是道,皮亚札巡警赞叹不已。
  “了不起!令人佩服。”
  瓦廉接着说道:
  “啊,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黎恩·瓦廉。只有年纪在警界里得上是排行第一。”
  听到这个名字的艾莉森,蓝色的眼珠子瞪得好大。
  “您该不是……‘瓦廉警队长’?”
  “不,他是本署的副署长,地位仅次于警政署长——”
  皮亚札巡警的纠正还没完,艾莉森急忙改口:
  “啊,对不起。您是十八年前的‘瓦廉警队长’吗?在露台上被尼希特刺伤的那位。”
  这一回轮到瓦廉吃惊了。他叫了起来:
  “对!是的,那是我——不过,您居然知道……”
  “当然啦。”
  想起这段往事,艾莉森怀念地眯起了眼。一旁的皮亚札巡警看着她,心里默默想着:“真是个美女呀!”
  “当时,我是联邦空军的‘少年兵’。”
  艾莉森静静地说,然后又接口表示:
  “啊,不过我目前在空军服勤。”
  单说这些,瓦廉便明白了。
  “这样啊。当时有东西空军在湖上举行共同演习,所以您就在现在的冬季机场那儿,是吗?”
  事实上,十八年前的艾莉森是坐在首都上空的战斗机里,但她姑且点头说:
  “是的,我在广播里听见那一幕:法兰契斯卡殿下的复活、英雄先生的奋战,还有您英勇的发言以及坏人的死。那段回忆令我难忘。当您报上姓名时,我还大叫:‘认识的人上场了!好哇,队长!’我也记得您的光荣负伤。”
  “啊,说来惭愧,我竟然那样疏忽,就让他给刺中了
  “……”
  瓦廉有些难为情,眼神也流露出怀缅之情。当时才两岁的皮亚札巡警完全插不上话,只得闭嘴晾在一旁。
  “只不过,我竟然让尼希特眺楼自杀,无法追究谋害前女王一家人的真凶……真是汗颜啊;”
  见老警官显得消沉,艾莉森便安慰他:
  “反正追溯时效也快到了,法兰契斯卡陛下也不打算为了追捕犯人而浪费国家资源, 宁可把力量放在建设上——”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了一句:
  “听说是这样的,不是吗?”
  不过,其实这是艾莉森亲耳从菲欧娜口中听来的:
  “哎,话是如此……只是,我个人十分遗憾;”
  瓦廉说道:
  “陛下有个缺点,就是太善良了: 尼希特的家人说不定知道某些隐情, 但是……陛下竟然连对跟那种人听做的承诺都当一回事,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把他的遗族全都送到洛克榭首都去住:”
  “全部?尼希特还有父母或小孩吗?”
  艾莉森问道。瓦廉点头回答:
  “是,当时他有个妻子,还有一个年幼的——好像才六岁吧?是个女儿。他们原本住在郡斯特的郊外,但毕竟是名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待下去了-”
  “这样啊……那您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吗?”
  瓦廉摇头说:
  “不知道: 不过……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对那些人也没什么责任可追究了:
  我只希望他们能快乐的过日子。”
  
  “这场雪一发不可收拾看来今天会是个漫漫长夜啊.女王。”
  劳里看着窗外,高声笑道-
  她看起来十分开心,简直是乐开怀。
  包括劳里在内,所有的突袭人员都已经换上密不透风的毛料战斗服。
  墨绿色的长裤、缝有许多口袋的长袖夹克——这是洛克榭陆军淘汰后外流的旧款冬季战斗服,所以到处都买得到。此外,他们的腰带上挂着枪套和腰包,里面有手枪和弹匣。
  劳里也正将左轮手枪塞进枪套里。她已经换上了雪地用的短靴,脱下来的礼服则交由部下扔进暖炉里烧掉。
  这儿是离宫的某个房间,比宴会厅小很多,但仍有普通人家的客厅那般大。墙上的衣帽钩挂着几件大衣,对面的墙边则摆着木制置物架。窗户不多,门也只有一扇,住起来应该不算舒适;事实上,这是宾客专用的休息室兼储藏室。
  屋角堆着劳里制片员工们带来的几个黑箱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伪装成摄影器材的武器和装备已经全拿出来,正握在歹徒们的手里。
  房间中央有张长桌,旁边摆了几张椅子,菲欧娜就坐在其中一张。
  “……”
  菲欧娜隔着桌子,瞪着劳里的背影。这个房间并不暖,所以她穿上了家居外套。在她的右侧约两公尺之外,班奈迪也被迫坐在椅子上,双手垂在膝盖前,手腕上缠了好几圈胶带。
  两人身后各站了一名持枪男子,分别是卡库和艾柏。
  长约三十公分的手持式无线电与电池塞在艾柏的腰带缝间,电线从中延伸出来,接到一只单耳耳机和喉头的麦克风上。
  “好,衣服换了、电话线也切断了。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劳里回头高兴的说着,在离桌旁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叠起穿着战斗服的一双长腿,以兴高采烈的眼神隔着桌子盯着菲欧娜说:
  “质询时间到了。”
  
  “这个?就坐这个?”
  “对。”
  莉莉亚问完,特雷兹马上回答。
  两人正在一间石砌的地下室里,灯泡将这间仅容十人站立的斗室照得黄澄澄。一道简陋的阶梯通往天花板的门。室内冷得像冰柜,令他们呼出来的气又白又长。
  墙边有一个小架子,上头堆了很多东西,像是煤油与煤油灯、机油罐等简单的修理工具,还有来福枪用的火药与弹壳、大小瓦斯空筒、铁丝等等,零零碎碎的。
  此外,房间中央铺有铁轨。轨道不宽,顶多一公尺,始自墙边的一堆缓冲材,朝对墙延伸而去,消失在黑漆漆的地道洞口。听似风声的低呜从洞里隐约传来。
  铁轨上还有一辆台车。
  台车长三公尺、宽约一公尺半,车身几乎是用原木板装钉而成。车台下有三对附有马达的轮子,车台上则是四张两相背的椅子,以及供乘员抓握的扶手。车体前后装有简单的行李架,还可看到外露的大电池。整辆台车造得简朴粗略,充满手工的感觉。
  “……”
  莉莉莉亚拿地下室的手电筒照了照,见到椅子上有一
  “噢……我来擦掉。”
  特雷兹随便找了一块布,很快的开始擦拭起来,同时以沉痛的表情说道:
  “莉莉亚,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待在这里比较好。”
  莉莉亚马上反驳:
  “你叫我在大雪里摸黑走回山庄?万一迷路就回不来了。还是说,你要我在这里冻到天亮?”
  “……”
  白烟台特雷兹的叹息显得格外深长。他擦完血迹,将自己的行李放在架子上,因为来福枪放不下,所以竖在台车上。
  “我们先到对面的小木屋去,到了之后再想下一步行动。”
  “了解。只要坐着就会到吧?”
  特雷兹用手指比了比,示意莉莉亚坐到面朝前方的椅子左侧。等她坐好,自己再点亮手电筒,关掉地下室的小灯之后,接着坐到莉莉亚旁边。
  “只、只要坐着就行了吧?”
  昏暗中,莉莉亚不安的问道。
  “嗯,地道不大,所以你别把头手伸出车外,否则会擦破皮或断掉哦。”
  “好……可恶。”
  莉莉亚小声地咒骂,隔着手套抓紧眼前的扶手,而且又过分用力的缩起脖子、弓起背。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特雷兹提起车体边的控制器。那是个状似枪握把的东西,也同样是手工木制,上头有前进后退的切换钮,以及扳机状的加速杆,底部有一条电线。
  特雷兹用右手拿着控制器,左手熄去手电筒。
  “唔?全黑?”
  “对,那就出发哕。”
  马达声开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低吟, 台车缓缓向前开动。起初约和人步行的速度差不多,马上就进到地道内。马达和车轮声突然变大,但还不至于使人难受。
  黑暗中,台车平缓地走着,只有轻微的摇晃。一开始的数十秒晃得很厉害,噪音也很大,不久便平息下来。
  地道内空气阴冷,小台车继续向前跑。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
  “特、特雷兹我们可以说话吗?”
  莉莉亚向身旁的特雷兹问道,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可以。”
  “总、总共要几分钟?坐这辆车。”
  “大约十分钟。这台车快不了,太快也危险。”
  “这、这段路一直都是黑的吗?”
  “就算打开手电筒,能看见的也只有地道内壁和铁轨。出口那端的灯一定已被阿姨关掉了。”
  “是、是哦——我、我跟你说,我终于知道一件事了。”
  “咦?——什么?”
  特雷兹狐疑地问,便听见莉莉亚仓皇失措的声音:“在、在太暗太小的地、地方,我、我、我不行!我会怕! ”
  “噢,这就是人家说的幽闭恐惧症吧。”
  “你、你不要这么冷静!这么黑还要走好几分钟吗?”
  “……请保重。”
  “别说得这么简单!不、不能再快一点吗?”
  “不行啊!这辆车就是这样了。”
  “……点灯啦! ”
  “不行,没意义又浪费电池。”
  “可、可是这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就达到了没也不晓得!会撞到的!快点开手电筒啦! ”
  “噢,这个你不用怕。”
  “为、为什么?”
  “刚才出发后不是晃得很厉害吗?那是为了让人知道终点快到了,所以故意把铁轨上弄得凹凹凸凸。待会儿又出现同样的晃动时,我再开灯让车子减速就行了。”
  “……是、是吗!可是我——天啊——”
  相较于连话都讲不好的莉莉亚,特雷兹倒是一派轻松。
  “你冷静点嘛,想想别的事不就好了。”
  “我哪能想得到!本以为年底来度假可以好好来这儿享受享受,谁知道竟然一连遇上这么多怪事,搞成这样……特雷兹,我恨你!”
  “……对于您的这番感想,小弟是否可以想作与本人从飞行艇被推落湖中时,那无法言喻的感觉相近呢?”
  特雷兹故意说得客套,语调听起来又格外悠哉,终于让莉莉亚失去耐性。
  “你什么意思!想吵架吗?”
  “没有,只不过当时小弟也怕得不得了,那份恐惧依然清晰,仿佛昨日啊。”
  “当时要是不那么做,你早就死了吧! ”
  “但小弟的意思是,您此刻的心情正和小弟当时一样。”
  “这跟我恨你是两回事!”
  “不、不、不,本人只是拿当时的事情来举例罢了。”
  “你太差劲了!喂,特雷兹!你给我坐好!我要跟你说清楚! ”
  “小弟已经坐好了——小弟现在是正襟危坐,可惜您看不见。”
  “啊!简直气死人了!——你这个人实在讨厌透顶!”
  莉莉亚开始连珠炮似的骂人,特雷兹这厢却是好整以暇地左挡右架,中途为了颐口气,莉莉亚还停下来休息了几次。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分钟。
  “可是照你这么说——”
  特雷兹正要回嘴时,台车开始抖动起来。
  “啊,斗嘴完毕。” 
  “你每次都什么?”
  “不,我们快到出口了。”
  “所以呢?”
  特雷兹打开手电筒,看见地道内壁贴着的木板和地上的轨道正向后流去。
  “你就不用生气了啊——幽闭恐惧症的注意力是不是转移了?”
  “……”
  特雷兹慢慢减低台车的速度。很快的,手电筒的圆光出了出口的空间,特雷兹再度减速。
  台车完全停下时,他们已在一间和出发时完全一样的地下室里。
  手电筒的光在地下室的墙面闪过。这里也同样简陋,木架上也一样堆满了各种零散物品。
  再三确定四下无人,特雷兹才走下台车,把挡板塞在轮子前面。
  “这里?”
  莉莉亚问道,一面跟着走下车。
  “就是这里。”
  莉莉亚便也打开自己的手电筒探顾四周,一面又问:
  “看起来一模一样……我们该不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吧? ”
  “我还没有厉害到那个地步。”
  特雷兹镇静地否定,接着打开地下室的照明。小灯昏黄亮起,特雷兹这才从台车的架子取下背包,莉莉亚站在台车的另一边,看着他拿出来福枪。
  “没有别人在,暂时可以放心。这间仓库与离宫相距一百公尺多,中间还有很多大树,所以那边是看不见这里的,地下室的光也不会透出去。”
  “你准备怎么做?——难道还想胡乱硬闯?”
  面对莉莉亚的质问,特雷兹答得十分冷静。
  “不,刚刚在地道里和你胡扯那么久,我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
  “是、是吗?那太好了——所以?”
  “首先,我们要理智的讨论战略。”
  
  “我们就从姓名先开始吧?”
  劳里说道。
  她和菲欧娜之间的桌面上放着一台卡式录音机。这是才刚上市的新产品,可以记录任何声音。录音机旁有几个电池,还有备用的卡匣式磁带。
  “这台新产品很棒呢。”
  菲欧娜没说话,倒是班奈迪开口了。
  卡匣虽然有一本书那样大,但它已经将磁带和卷轴一并设在里面,让使用者免去分别装设、卷带的麻烦,确实是个方便的新发明。
  “这东西可贵呢!别让它录进不必要的声音。”
  劳里笑着说完,朝站在班奈迪身后的艾柏使了一个眼色。
  “失敬。”
  艾柏简短地说道,折起来握在他手中的皮制腰带便朝班奈迪的肩膀狠狠地甩了下去。一个“啪!”的清脆响声之后,跟着是班奈迪用贝佐语的闷哼。
  “好痛!”
  班奈迪的双手被缚,在椅子上缩起身子。
  “不要!”
  菲欧娜坐在椅子上,朝右方叫道。
  “你是在对我的部下说话呢?还是在对你那不正经的老公说话?”
  劳里说。
  “啊,不好意思。我想起我妈拿竹尺打我时的感觉了,我会闭嘴的。”
  班奈迪慢慢恢复原本的姿势,口气仍是那样轻率。在他身后,艾柏依旧面无表情。
  “……”
  菲欧娜再度瞪着劳里:
  “我是法兰契斯卡。伊库司托法的法兰契斯卡。在世界历三三O六年的这一天,还是这个国家的女王。”
  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很好。女王。”
  劳里继续要求:
  “目前的情况,就由你来代替我说明吧。”
  “……一五一十照说也行吗?”
  “请。”
  “好——我在三三O五年除夕夜宴请宾客,来者是‘劳里制片’电影公司一行人。宾客们将武器藏在摄影器材里,以武力镇压伊库司托法皇室的离宫,并将我及十数名人员押为人质。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他们又为了什么目的或理由,我完全不清楚。”
  菲欧娜机械性的说完后,又补了一句: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条人命丧失。”
  听到“三条人命”,劳里面露明显的不悦。
  “你在挖苦什么?死的两个是你那不听管教的手下,一个才是我宝贵的部下。”
  “随便你怎么解读。我只是说出死伤的事实。”
  “我还想多加几个人呢,尤其是你。”
  “要是有那个胆子跳过桌子来杀我,尽管试试。”
  “子弹更快呢。”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呢?总有个理由吧。”
  “当然有——所以你还能多活几秒,应该高兴才是。”
  两名女性在那儿隔空交火、针锋相对,看得班奈迪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向刚才鞭打自己的艾柏咕哝道:
  “女人真恐怖。”
  “这点我不否定。”
  艾柏低声答道。
  “哼——下一个问题。我们假借为国家拍摄纪录片的名义,争取除夕晚宴的出席机会,如今已经顺利达成,并且正在进行我们的目的。关于伊库司托法皇室的危机管理疏失,我要亳不留情的予以抨击。女王,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菲欧娜马上回嘴:
  “实在太丢脸了。说来遗憾,我正考虑从明年起取消离宫的除夕晚宴。”
  **插画
  “那就好——但这也要看明年你这个女王还在不在。” 
  “不劳你费心。就算我走了,还有下一任女王会克尽职责。”
  “你女儿是吗?梅莉儿公主啊。报上说她上个月到斯贝伊尔去玩了,我也是听我部下说的。没能见到她,实在遗憾。”  
  “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真是个好狗运的女人——不愧是‘打不死’的女王陛下。”
  劳里冷笑道。
  “多谢。没想到居然能蒙你夸赞。”
  “能亲眼见到你这号女王,也是我的荣幸哦,我去年说过了是吧?”
  “对,去年那时的你还蛮令人欣赏的。”
  “谢谢。不过今年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你最好记住。”
  劳里绕着桌子踱步,不断地说些无谓的话,而菲欧娜也像是斗嘴似的,开口的次数也被带动,渐渐多了起来。
  这样的对话看起来毫无意义,站在后方的男士们听着两名女性唇枪舌战,没有出来阻挡。
  就这样,当被审讯的一方不再排斥开口说话时,审讯的一方才开始不经意地切入重要内容:
  “难得能这样和女王大人面对面,我干脆趁这个机会
  问一问算了。”
  “问什么?”
  劳里的口气依旧是那样轻蔑,不把人放在眼里,但她此刻问的却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听说有‘伊库司托法的秘宝’,那是什么东西?”
  
  距菲欧娜等人一百公尺之外的雪林中,小仓库静静伫立着。
  地下室里,特雷兹捏着修理机械时用来做记号的白粉笔,蹲在台车旁的石地上,正在画离宫内的格局图。
  石地上铺着近似正方形的大石块,他就在每块石面上画每一层楼的隔局,由下而上画好了三层楼。从他的图看来,离宫的格局并不复杂。
  莉莉亚蹲在旁边,两人一起看着一楼的图。
  “这就是离宫。”
  “你去过很多次吗?怎么这么熟悉?难道这也是从皇室警卫那儿听来的?”
  “呃,对……我可以开始说了吗?”
  “请吧。”
  “好。女王和她的夫婿,还有离宫仆从们应该被关在这里。雪下得这么大,不只他们无法外出,我想那些坏人们也一样。”
  “对。”
  “我先解释每个房间吧。这栋建筑物虽然有地下室,但那里只是纯粹用来储放粮食和柴火,可以不用管。”
  说着,特雷兹指着一楼的图,继续说道:
  “中间这里是玄关,这里是门厅。”
  莉莉亚依言看去。玄关在一楼南侧的中央部分外侧,室内便是正方形的宽敞门厅。门厅挑高两层楼,约占楼层面积一半有余。
  门厅尽头是楼梯,上楼后一分为二,左右两旁接二楼的走廊。
  “门厅两旁都是房间,是给在离宫工作的仆从们居住、工作用的,还有男女分开的寝室、浴室及洗衣间。这里应该也不用去。”
  特雷兹一一解说,莉莉亚则听得很认真,深怕自己忘掉。
  “一楼的北半边是大厨房,也只有这里的墙壁是砖砌的;另外一半是让大家休息用的客厅。平常厨房都有人待着,现在应该被抓走了吧,不过那里有菜刀之类很多可以当武器用的东西。客厅也是,这应该也没人在——换二楼哕? ”
  莉莉亚点头,往二楼的图看去。
  挑高的部分没有楼层地板,所以二楼只画出房间。房间外面是走廊,联系着上下楼的楼梯。在二楼左侧,即西面,有三个房间。
  “左边的这些房间是给外面的客人用的,让他们放东西和更衣,也有客用厕所。那帮人如果要审问女王,我想应该会在这里。”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 女王在这里的可能性很高?”
  莉莉亚一面点头,一面喃喃说道。
  “再来——”
  特雷兹指着二楼最大的一个房间,约占北面楼层的一半。
  “这是宴会厅。晚宴在这里举行,今晚的事情应该也是在这发生。人质大概都被关在这里。为了怕人质一起反抗,我推算坏人最少会派三个人在这里看守人质,所以我们不能轻率接近。”
  莉莉亚点头,又向他确认:
  “你说坏人一共有八个,是不是?”
  “对,你看右下角这里。这是储藏室,跟宴会厅是相通的,里面都是些椅子、桌子类的家俱,旁边这条走廊过来就是通往三楼的楼梯。”
  特雷兹的手指沿着楼梯记号转动,然后眺到画着三楼的石格子去。
  三楼的中央有一条较短的走廊,走廊两旁有大小不等的三个房间,另一角还有一个小房间。
  “左上这间最大的就是女王和夫婿的房间,里面有浴室、衣橱等等,就像旅馆的套房一样。对面这间第二大的, 则是梅莉儿公主的房间。再来左下这间最小的,就是——”
  说到这里,特雷兹开始扯谎。左下最小的房间,其实就是他的卧房。
  “女王的丈夫的游戏室。”
  “游戏室?”。
  “他是个喜欢飞机和打猎的人,所以都把那些东西放在这个房间里——唯一可对外求救的无线电也在这儿。无线电藏在订做的家具里,就算坏人去搜房间,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至于角落这个最小的房间只是个储藏室,不用管。”
  “我懂了……话说回来,你知道得还真清楚。听说伊库司皇室都是秘密主义,这么看来,其实他们也很随便嘛!”
  “呃……”
  这下子特雷兹不知怎么回答了,只好随口说了一句:“也许是吧。”
  “不过,这次你可帮了大忙。我们只要去这个房间就行了吧?”
  莉莉亚说着,指着特雷兹的房间。
  “对——不过你看,能通往三楼的只有二楼右下的这个楼梯,而且这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对面就是他们绑架女王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见楼梯这里。只要派一个人盯住这儿,连三楼的动静都可以掌握,所以我想,这个房间外面一定有站人。”
  莉莉亚同意的点点头。特雷兹再拿起粉笔,在他推测的盯哨处打上圈圈。
  “所以,这里……宴会厅三个、玄关一个、审讯室这里应该也会有三个——两个看守、一个问话。然后审讯室外面再一个……八个人,应该会这么配置吧。换作是我就会这么做。”
  “我懂了——特雷兹,这里呢?”
  莉莉亚指着三楼南侧和北侧墙外的突出处问道。特雷兹补充解释:
  “是阳台。南侧的阳台很小,北侧的就很大了,而且很长,可以一眼望见北面的拉斯湖。”
  “南侧阳台有连到游戏室,那我们能不能从阳台爬进去?我想他们应该只会盯着室内吧?”
  特雷兹思考了几秒钟后表示:
  “建筑物四角有排两管, 应该不至于爬不上去,只是——”
  “只是?”
  “爬这个水管的声音蛮大的,建筑物又是木造,很会传音。这一面就是玄关,搞不好爬到一半就被玄关把风的人看见了。”
  “那,从这边爬呢?走女王房间的阳台到三楼去?”
  
2009-6-3 12:3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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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亚戴着手套的指尖从北侧一路划向南侧。特雷兹答道:
  “就算这样走过来没问题……要爬上那一面阳台可就难了。楼下就是关人质的宴会厅,爬水管一定会嘎嘎作响,很难不被发觉……而且这一面是下坡的低处,从地面算。来,其实有四层楼高,光是爬起来就比南侧那里费时,也很容易被发现。”
  “嗯……这栋建筑物的屋顶是什么样的?”
  莉莉亚又问。特雷兹用双手比出山的形状。
  “像这样,就是蛮普通的尖顶。附近没有别的住家,所以屋顶向东西两边斜下去——就是从玄关看过去的左右侧。我想那两边的雪现在一定积得很高了。”
  “能不能想办法爬到屋顶上去?然后从屋顶跳到阳台,再进三楼。”
  莉莉亚如此提议,特雷兹没做声,想了很久。
  “恐怕不行……附近的树虽然高,但一来没有高过屋顶,二来距离不够,跳过去会有危险。”
  他摇摇头。
  “拉绳于呢?”
  “我没有那么长的绳子,就算有,只怕也丢不到那么远。”
  “不行啊……”
  两人低头沉默不语。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特雷兹小声不停的自问。
  “喂!”
  莉莉亚抬起头,再度建议:
  “用电呢?如果切断电线或破坏配电盘,让整栋房子停电呢?”
  但特雷兹摇头否定:
  “我刚刚也想有想过。要是没有灯,我熟门熟路的,也许可以摸黑进去。”
  “这不是很好吗?”
  “不行——一旦没电,无线电也不能用了。”
  “啊……也对。”
  这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失望了。特雷兹喃喃说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和有枪的多人交手绝对没有胜算。刚才被你一骂,我现在才真正明白。”
  “是呀。”
  “所以绝不能被发现,一被发现就完了。运气好的则加入人质群,让那帮坏人手上的筹码更多;万一运气不好,恐怕会当场被射杀——绝不能被他们发现。”
  “是呀。”
  莉莉亚老实地一一回应。
  “只要我冷静想想,应该会想出好办法的……”
  “对呀,我们一起想吧。”
  就这样,两人默默地思索起来。
  再思索。
  思索了很久。
  其实大概只过了十五秒。在这段期间,除了白烟吐息以外,没别的动静。
  “哇——!”
  莉莉亚忍不住了。
  “都没有吗?喂!说啊! 没有好点子吗?”
  “冷静点嘛!我也很想破口大骂……”
  原本最先耐不住性子的特雷兹,如今却能控制住情绪,只是莉莉亚仍然激动。
  “气死我了!干脆放把火烧了那栋房子,制造机会让大家逃出来算了!坏人也不想被烧死在里面吧?这样大家就会到处乱逃,谁也无法控制局面!”
  特雷兹无力地看着她,语调更冷静了:
  “我说你啊……你想当恐怖分子吗?”
  话才出口,他的表情变了。
  “咦?那也不错……?”
  “什么?什么‘那也不错’?”
  莉莉亚追问。
  “我想到一个主意,可以说吗?”
  “说吧。”
  “好。”
  接着,特雷兹一本正经地把手放在莉莉亚肩上,口气轻松得像是在约她喝茶似的:“莉莉亚——你想不想当炸弹杀人狂?”
2009-6-3 12:3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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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骑士的背影

  这是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具体来说,故事发生在世界历三二七七年——当时,这个行星上唯一的大陆还分成东西两边,东边的洛克榭(洛克西昂努联邦)与西边的斯贝伊尔(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仍在交战,国境路妥尼河中的小岛成为两国必争之地,地狱般的战斗方兴未艾之时。
  在落叶缤纷、凉风渐起的秋天,有个军人来到这里。
  这里有一栋像育幼院般大小的建筑,四周环绕着树林。
  在红黄杂染的林木中,顶着红色屋瓦的房舍静静伫立。
  林道旁的大门边钉着一块破旧的木板,上面写着“欢迎光临!这里是‘未来之家一’——一行是洛克榭文,另一行是贝佐文。
  “请在这儿等我,我办完事情就出来。”
  军人如此吩咐司机,便往那道大门走去。
  他身穿绿色的洛克榭陆军军服, 胸前挂着显耀的阶级章,个子略微肥胖,年约三十多岁。
  那顶军帽下是一头短金发和一双蓝眼珠,配上嘴角的两撇仁丹胡极不相衬。
  他的脖子太粗,领带看来像是勒住了似的。
  浑圆的大肚子上束着皮带,皮带上挂着沉甸甸的手枪。
  军人踩得枯叶沙沙作响,沿着林间小径走向红瓦屋。秋高气爽的午后,几缕薄云浮游,孩子们的嬉闹声清晰可闻,大概是从屋后传来的。
  “周围有这么漂亮的大自然,离首都的喧闹又远,实在是个理想的好地方啊。”
  军人有些高兴,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长串。说完,他已来到玄关前。
  按下门铃,只听到门铃“铃铃铃”警报也似的大声响着。
  军人接着提高嗓门喊道:
  “午安。”
  一名三十出头、身穿围裙的女子讶异地开了门。
  军人向她自我介绍,说自己并不是可疑人士,只是对这座育幼院里的战争孤儿有点儿兴趣,所以特来请教。他接着又说:
  “请问寇拉松·穆特夫人在吗?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能与她本人会面?”
  
  女子把军人请进门,领他走到长廊的第一个房间,也就是院长室。
  脱下帽子的他,就在院长室的一张木头椅子上坐着等侯。
  房里有一张简朴的办公桌靠窗摆着,墙边的木架上排列着书籍与相簿,会客用的圆桌和椅子则摆在正中央。军人把帽子搁在圆桌上的热茶杯旁,听着墙上的钟摆喀哒作响。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是寇拉松·穆特。”
  开门走进来的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
  老妇人约莫七十岁,半长的银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穿着连身长裙和围裙罩衫,显得十分娴雅,和她温吞的语调非常相符。
  军人站起身,把帽子抵在胸前,向老妇人致意。
  老妇人看着军人的那只蓝眼睛,笑着要他别拘束,接着便与他隔着圆桌坐下。
  军人再次自我介绍,表示自己住在洛克榭的首都,也在那儿上班。
  然后,他慰问这位二十多年前从斯贝伊尔逃亡至此的寇拉松·穆特女士,对她一手创建这座育幼院、抚育战争孤儿,感到万分钦佩景仰。
  接着又说,自己来这儿并不是为了军队的工作,纯粹是个人目的,只是碰巧到附近来洽公,才利用闲暇时间顺道拜访。
  他为自己的冒昧表示歉意。
  听他侃侃而谈,老妇人不时点头,脸上始终带着笑
  “所以——”
  就在军人打算说明正题时,一个小小的敲门声响起。
  穆特女士表示歉意,起身去应门。原来敲门的是一个褐发的小男孩。
  小男孩个子很矮,穿着薄毛衣和短裤,看起来老实乖巧。
  “蕾拉老师有事,要我马上来告诉婆婆。”
  听见那孩子使用的语言,军人有些吃惊,但他是个善于掩饰情感的人,所以他的惊讶也不过是比两次眨眼的间隔长了一些而已。
  “谢谢你。是什么事情呢?”
  回话时,穆特女士仍是笑容可掬,并已也像小男孩一样,以贝佐语——斯贝伊尔的语言说话。这原本就是穆特女士的母语。
  小男孩小跑步到穆特女士身边,把老师交代的话转述一遍。
  原来是老师们知道有访客来,所以会替穆特女士把分内工作做完,请她放心的接待客人。
  “谢谢你。那么,维尔,你能不能帮我转告蕾拉老师:‘我都听到了。谢谢。…
  “嗯,好。我会告诉蕾拉老师,婆婆说:‘我都听到了。谢谢。’”
  这个名叫维尔的小男孩把要回复的话复述一遍,确认无误后,再次小跑步到门口。
  正当他双手握着门把,准备退出房外时,眼神和军人相对。
  “……”
  军人对他微笑,小男孩怯怯地低着头, 向军人半鞠躬,随即带上了房门。
  军人回头看着穆特女士。
  “今天是贝佐语日。”
  穆特女士改回洛克榭语,主动对军人说道。
  军人讶异于她的坦白,但也点头表示认同。
  “刚才那孩子也是因为战争而失去家人吧?”
  军人以怜悯的表情问道。
  “不,维尔倒不是。”
  穆特女士笑着否定。
  “那孩子是个特例。我们‘未来之家’一向只收容战争孤儿,不过那孩子却不同。维尔他是个弃儿。”
  “……”
  穆特女士的语气轻松,军人则是不发一语。
  “大约五年前,维尔三岁左右时,清早来送货的肉商发现他一个人站在门口——肉商当时还对我说:‘这一包是你们常订的火腿,这一包是在玄关捡到的。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提醒你,别吃错哕! ’害我一时搞不清楚。”
  “……”
  军人或许是想到了什么,这一次也没搭腔。穆特女士继续说:
  “所以,我们就破例让他留在这儿了。这也是缘分。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
  “那么……你们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亲是谁吗?”
  军人问道,却见穆特女士摇头,说完全不知道。
  “不过,三岁的孩子总该对爸妈——”
  “当时的维尔,还不会说话。”
  “……”
  “可是,现在的维尔不只会说两国语言,还说得此谁都流利。他的记忆力又好、头脑又聪明,是个温柔的乖孩子。我真感谢他的父母,生下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
  “是啊。”
  军人同意道,略略加重了语气。
  “那么——”
  穆特女士站起来。军人吃惊地看着她,以为她准备要送客了。
  “我们到外头去散散步,边走边聊吧。”
  这话像是一个意有所指的提议,军人便拿起桌上的帽子,跟着起身。
  “好哇。”
  娇小的老妇人和又高又胖的军人走在一起,是个奇妙的组合。
  他们走在落叶铺成的林间小径, 向后院里玩耍的孩子们挥手,漫步到屋后的树林里。
  风平稳地吹拂着,偶尔像一个清喉咙的人那样重咳一声,卷起他们脚下的枯叶,又让树梢的黄叶如雨般落下,为大地新力口上一层麻毯。
  穆特女士加了一件奶油色的开襟毛衣。戴上帽子的军人走在她的右后方。
  他们走远了两百公尺,一路上没有交谈,只是静静地往前走。
  直到耳边已听不见孩子们的声音,四下也没有人会听见他们说话时,穆特女士忽地停住。
  她转过身,双眼直视着军人,脸上依然挂着和蔼的笑容: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咦?怎么会。”
  军人吃惊得极为自然,倒也是真的感到意外。
  “不久前或许大家还不了解,但现在已经没有洛克榭军人对您有反感了。”
  军人恳切地否定,却见穆特女士微微摇头: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说到这儿时,她用的是洛克榭语。
  “——我一直认为,当陛下的臣子来访,就是要来取我性命的时候。”
  最后这几句是用贝佐语说的。
  强风落叶中,军人满面愕然,像是脑门上给人重重捶了一记,只差没有当场倒地;他的蓝眼睛睁得好大,眨也不眨,张着嘴巴却没吐出半个字。
  个头娇小的穆特女士笑容未改, 她镇定的眼神仿佛有一股慑服力。
  军人茫然地呆站在那儿, 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神话卫的魔龙盯上的猎物。
  大约过了十秒钟。飞扬的落叶飘回地面。
  “为……为什么……”
  军人勉强挤出几个洛克榭语,却像是在问自己,而不是问眼前的这位老女司人。穆特女士依然浅浅地笑着,静静等待他理清思路。
  “为什么……为什么……”
  又过了十几秒钟,军人才摇着头,沮丧地垂下双肩,悄悄叹了一口气。
  他投降了。
  只见穆特女士仍用贝佐语柔声说道:
  “可能是气质……或是味道吧?和你在一起,让我想起斯福列史拓斯的秋天。那座古都的味道,很令我怀念。”
  斯福列史拓斯就是斯贝伊尔的首都。
  “您离开祖国已经有十一年了,还……原来如此,是味道咧。”
  军人如此回答时,已是一口流利纯正的贝佐语,脸上浮现笑容,坚定的注视穆特女士。
  “我想,再瞒下去已没有意义了。正如您所推想的,我是侍奉斯贝伊尔国王陛下的人。如今穿着这一身军服,我想您已经知道——”
  穆特女士点了点头:
  “你是陛—下的耳目,是吗?”
  “是的,不过我的任务并不是要杀害您。并没有那样的任务。”
  “是吗,这可就难说呢。”
  说完,穆特女士转身背对军人。军人还没深究她的语意,穆特女士又说:
  “正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士协助我,我才能够来到这个国家。”
  军人在脑中飞快的思索, 一下子就理出了头绪——“穆特女士是潜逃而来的。 当时有间谍的帮助,可见那是一场刻意安排、经过国家允许的逃亡剧。然而,在那之后,她却没有对祖国做出任何实质贡献。”
  “您为了……真正的目的是创办战争孤儿院,表面上却编造另一个目的。连情报部都被您利用了,是吗?”
  军人如此说完,显得有些惊喜,加了一句:“真了不起。”
  “我背叛了陛下,却是事实。”
  穆特女士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仍和先前一样安详。
  “不过,我没听说有暗杀您的任务——而且,就如我刚才所言,我是为了私人目的才来找您,与任务无关。”
  军人改以洛克榭语说道,穆特女士便也用洛克榭语回答:
  “那么,我们就切入你的正题吧,虽然,我已经猜得出七、八分了。”
  军人点头微笑表示——
  “是——我很快就要死了。”
  “您知道‘惩罚炮’吗?——那是洛克榭陆军使用的列车炮,主要由军火大厂泰洛尔钢铁所生产,也是现今世界上射程最远的武器。在枪炮技术上,洛克榭的水准比斯贝伊尔先进十年。为了这一点,我的同事们已经数度往来传递情报。”
  军人说道。
  他们就站在小径上,没有走动,也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面对面看着对方,同时也监视彼此的后方有无来者。又一阵风吹来,改变了落叶的位置。
  “现在,列司托奇岛上的区域战已经演变成战壕争夺战,双方你一条我一条的互抢,只是徒增伤亡人数罢了。这样无意义的战争,我不认为两军会想继续下去,但要像以前大战争那般规模的动员,或造成路妥尼沿岸的全面冲突,双方也有顾忌——这是我的分析。不,应该说‘原本是我的分析’。”
  “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吗?”
  “是的,上个月,泰洛尔钢铁推出了新型列车炮和炮弹,并且试射成功,射程远比以往的更长,最远有可能是现在的两倍,几乎可达一百公里。这两者若是大量部署在路妥尼河沿岸,洛克榭军将发动长程且单方面的攻势,对斯贝伊尔军极为不利。同时,占优势的一方会产生野心。野心就像火,一旦延烧开来,就算是点火的始作俑者也无法收拾。”
  “请继续说下去。”
  “我即将带着这些情报再次渡河。详细的设计图和布置计划书就快到手了,我计划穿着这身军服前往列司托奇岛,然后死在那里。虽是个危险的赌注,但事情若能如我所愿的进行,斯贝伊尔会在短时间内拥有性能相近的列车炮。接着,我们会刻意把这个消息流入洛克榭——这么一来,就算在最坏的情况下,也至少能把伤亡局限在岛内。”
  秋风吹散了落叶。这时,军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我有一个女儿,跟我一起住在首都,她完全不知情。我的妻子因病过世了。”
  才听到这儿,穆特女士就接腔了:
  “好的。”
  她大大的点头。
  “那孩子就让我和这儿的老师们抚养吧——你只管去完成你的信念,做你该做的事。”
  身材魁梧的军人跪下了。他不在乎地上的沙土和落叶,对一个比自己矮小又瘦弱的老妇人摘下军帽,虔敬的俯下头去。
  “感谢您——这么一来,我就可免去唯一的牵挂了。”
  眼见军入跪在自己面前,穆特女士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请快起来。你是为国王效忠的骑士,现在的我可没有祝福你的权利呀。”
  军人抬起头,笑了开来:
  “我一点也称不上是骑士。”
  不过,他眯起的眼里带着一丝悲伤。
  “那么,我就祝福你吧。”
  说着,穆特女士摸摸裙子的口袋,又在外套口袋里找一找,掏出了一支长铅笔,但是笔芯前端折断了。
  “这是刚才掉在地上的。我手边没有剑,就用这个代替吧。”
  穆特女士拿着没削的那一端,将断芯的那一端静静放在男子的右肩,接着再移到左肩轻点。
  “愿战争与命运之神护佑你——”
  
  缤纷落叶中,两人往育幼院方向走回去。穆特女士问道:
  “令嫒是不是像你一样聪明、一样的性情温顺呢?”
  军人笃定的摇摇头。
  “不,她个性单纯,而且粗枝大叶,我觉得她甚至有点儿疯疯痛癫,有时候还会表现出凶暴的一面。麻烦您,请千万别让她摧残别的小孩。”
  穆特女士笑了。
  “哎呀,那也很有趣呢——她叫什么名字?”
  “艾莉森。”
  军人回答时,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
  接着,他表示这个名字是已故的妻子取的,女儿长得和亡妻极像,不过性格完全不同。
  “她是我的‘宝贝’——其实我不该这么说的。艾莉森不是我的东西,也不属于任何人,她是独立的个体。今后,请您教养她,让她能够走自己的路。我会努力使这个世界不走向毁灭,让她能拥有她所期望的未来为了这一点,我会尽一切努力的。”
  
  来到玄关,穆特女士送走了军人。
  又高又胖的他走在林道上,背影渐远。
  “婆婆。”
  先前的小男孩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然后紧紧挨过去,贴在穆特女士的右侧。
  穆特女士伸出右手,温柔的抚着小男孩的肩。
  “婆婆,那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小男孩问道。穆特女士便答:
  “他是来做调查的。”
  “调查?调查什么?”
  “调查他自己能不能完成一件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那个人要做什么?”
  “他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也是沉重的决定——维尔,等你长大了!或许也得做这样的决定呢。到时候你要记得,既然是自己决定的,就去做吧。在你做的时候,身旁要是有人愿意笑着认同你的决定,那可是一种幸福哦。”
  “好难哦,我听不懂。”
  “也对。我们不要做爱面子的人,也不要想去骗人,要像现在一样对自己诚实,要做个正直的人,这是最棒的。”
  “哦——”  
  这时,军人的背影已经变得更小了。
  再过一会儿,他就要走出大门,到有一辆汽车在等侯的大马路上。
  “来,维尔,你看。那就是‘骑士的背影’。”
  穆特女士突然如此说道。
  “骑士?是不是骑马打仗的人?——可是,骑士到底是什么?”
  “骑士就是向某些人宣誓忠诚、愿意为了某些人而奉献,并且绝不背叛那些人的人;是了不起的人。”
  “那个人就是骑士吗?”
  “是呀,维尔——你快看,那是骑士的背影。”
  “他相信谁啊?不会背叛谁?他要为谁做什么?’,
  “就是为了住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小男孩“嗯”了一声,又自顾重复了一次:
  “为了某些人而奉献,并且绝不背叛那些大……是了不起的人。”
  他小声的念完,从穆特女士的手中挣脱,往后倒退三小步
  “怎么了?维尔。”穆特女士回过头去,小男孩却叫她别回头,看前面。
  “哎呀!你说的对,我就目送他到最后吧。”
  她回头看着军人的背影。
  军人正要走出大门。高大的军人在远处,娇小的穆特女士就在眼前。
  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维尔小声的喃喃道:
  “有两个哦——有两个骑士哦。”
2009-6-3 12:3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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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伊库司托法的秘宝

  “听说有‘伊库司托法的秘宝’,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
  一听到这个问题,菲欧娜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反问。劳里又冷笑:“你入还真有种。先装不懂,是吗?”
  菲欧娜望向班奈迪,接着转头面对着他。却见坐在两公尺外、手腕被胶带缠在一起的胡子先生只是和她对看一眼,随即歪着头,同样感到不解。  
  菲欧娜重新转向劳里,半认真地说:
  “‘秘宝’……?你是指宝物吗?我想想,有美丽的大自然、善良的人民和卓越的技术……伊库司托法有很多像宝物一样珍贵的东西,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样?”
  “哈哈哈!这个玩笑很有意思。”
  劳里开心地笑道。然后带着笑容瞪向菲欧娜: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好吧!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想要知道的是伊库司托法皇室相传四百多年的‘宝物’。由于它太棒、太重要了,皇室怕它会引起手足相争,甚至愿意遵守‘一胎化’这种超乎常人想像的规矩。由于它甚至比血脉断约的危险还要重要,可见是多么了不起的宝物啊!”
  “……”
  菲欧娜不发一语地听着,班奈迪则是睁大眼睛看着妻子。劳里继续说:“那个东西,我们要了。”
  “……”
  “怎么了?女王。”
  “啊——?没有,我很意外。”
  “对吧?”
  劳里笑得非常自豪。
  “既然已经说出重点,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关于那件秘宝,麻烦将你所知的全都说出来。”
  劳里说完之后,伸手关掉录音机,取出还没录完的卡匣,换上一卷新的,再按下录音键。
  “世界历三三O六年。地点是伊库司托法的皇室离宫。女王陛下即将说出秘藏四百多年的国家宝藏。”
  她以极尽讽刺的口气将标题录进去。
  “请说吧,女王陛下。”
  “……”
  菲欧娜依旧不搭腔。苦思了三十几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劳里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双眼直盯着她。
  “嗯……那个……”
  菲欧娜好不容易张口,可是却欲言又止,说不出口。
  “既然如此,你就实话实说吧。”
  此时却听见班奈迪开口。
  “啊……?”
  菲欧娜惊讶地看过去,只见班奈迪对她笑了笑,眨一眨眼。
  “我不是说过要你别开口了——不过,这一回你不用挨打。”
  劳里笑道。
  “好吧……”
  “谢谢你终于肯死心了,女王。”
  “那我就说吧。伊库司托法皇室代代相传的宝物……”
  屋子里的每个人——桌子对面的劳里、侧旁的班奈迪,以及两名看守的男士,全都屏息以待——
  菲欧娜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啊!什么宝物?”
  菲欧娜说完之后隔了半晌,劳里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你还真爱开玩笑啊!女王。”
  菲欧娜认真地反驳:“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过去吧?你刚才叫我‘打不死’,对不对?”
  “是啊,我当然知道啊!谁不知道呢?你被卷入恐怖分子攻击皇宫的意外中、受伤、失去记忆后当了十年的普通人,后来才想起自己是公主,然后被发现壁画的英雄先生带到首都,在演说会场上公开自己的身份……”
  “…………是的,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父母亲讲过的秘宝?这就怪了。你当上女王之后,不是想起很多重要的事情吗?你还说出皇室成员才知道的消息,尽力复兴皇室,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
  “那都是——”
  话说到一半,菲欧娜闭口了。
  菲欧娜并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法兰契斯卡,所以完全没有法兰契斯卡的记忆。复兴皇室时的情报,全都是山谷村民和从前曾经出入皇宫的老仆从所提供的,许多情报更是以“法兰契斯卡殿下应该知道”为由,半强迫地灌输到菲欧娜脑子里。
  “都是什么?”
  “不,没什么。”
  菲欧娜只是摇摇头,没说出真相。
  “别的事情都记得,唯独忘记最重要的宝物,而且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也太巧了吧。”
  “可是我当时只有十岁,你觉得大人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吗?”
  菲欧娜充满自信地反问。
  “换了套说辞来装糊涂啦?你就别搞这种拖时间的把戏了,女王。”
  劳里完全不买她的帐,继续说:“皇室的小孩在十岁生日时就会得知宝藏的事情。这一点我早就调查过了。”
  “啊?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菲欧娜极为惊讶,忍不住反问劳里。
  “……”
  身穿战斗服的劳里,自信满满的坐在椅子上,班奈迪也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还想拖时间吗?”
  劳里等得不耐烦,把刚才的话重说一次:
  “王子或公主长到十岁时,就会在生日那天知道秘宝的事——然后王位继承人会明白宝藏有多么惊人,并且对自己肩上的重贵大任感到惶恐。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啦!别再说无聊的谎话了!”
  “我不——”
  我不知道。菲欧娜又紧急闭嘴,没把真心话讲出来。
  她慢慢呼吸了一、两次。花了几秒钟稳定心情,这才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菲欧娜,发自真心的问题。
  “你以为我们会什么都不求证、冒着生命危险做出这种事吗?这项计划可不是最近这一、两年才想出来的!”
  劳里误会菲欧娜知情不报,说话时显得相当得意。
  “……”
  就在菲欧娜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时,忽然听见身旁冒出一个声音:
  “劳里小姐,请教你——你到底知道多少?”
  原来是班奈迪。他略带怒意、口气强硬地发问。
  劳里不理会菲欧娜脸上的茫然,转过头去瞪着表情严肃的胡子先生。
  “唷!我还真不该叫你丈夫闭嘴的。很好,你们总算想谈这件事了。”
  “用不着装腔作态。我问的是你知道到什么程度!”
  “连:装腔作态’这么难的成语都会,不错嘛,英雄——也好,我就讲得清楚一点。”
  劳里提起脚边的小型黑色男用公事包,取出一只皮质卷宗夹。接着又拿出一双白色薄手套。
  她戴上手套,松开卷宗夹上的纽绳。翻开夹本的封面。
  卷宗夹里面有好几份文件,还有一张折了好几折的发黄纸张。劳里将卷宗夹挪开,小心翼翼展开纸张,慢慢摊在桌面上。那张纸不小,约有五十公分见方。
  “你要是看不见,可以站过来一点。不过,不准碰。”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双手被胶带缠住的班奈迪从容站起,走到桌子旁边微微倾身。站在他身后的男士提高警觉,跟过去继续站在后面。
  “……”
  菲欧娜犹豫了一会儿,也决定走近去看个仔细。隔着桌子,她和劳里、班奈迪正好站成一个三角形。
  发黄的纸上,画的是某处的地形。
  “这是……伊库司托法的地图。”
  菲欧娜喃喃自语。
  地图上所画的正是伊库司王国全境。靠菲欧娜和班奈迪这一边是东,靠劳里那一边是西,南北纵向的拉斯湖则在地图右侧,看起来又细又长。
  在大湖东南端的郡斯特所在地,地图用一圈淡蓝色标出市区,范围比现在的首都小一点。大湖东北端的穆西凯也有一个小蓝图。只不过,不管是湖泊或城镇,地图上都没有任何文字标示。
  图上所绘的,环绕拉斯湖的群山峻岭,不是用等高线表示,而是写实画出山势的起伏。由于国境四方几乎都是山,因此地图上满是峰谷相连的图样,也看得出每一座湖湾深谷。
  地图东侧一直延伸到拉普脱亚共和国境,包括通往邻国的两条隐道。西侧仍是群山绵延,连接到现今中央山脉的中心区域。
  菲欧娜的目光停在地图右下方的一排文字上。那是以书写体写下的字句,既不是洛克榭文,也不是贝佐文。
  “看得懂吗?女王。”
  突然听得劳里这么一问,菲欧娜抬起头来。
  “嗯?嗯——”
  劳里双手撑在桌上,上半身向前探,瞪着菲欧娜。菲欧娜回答:
  “‘壮丽祖国,美哉伊库司托法,蒙天眼眷睐’。”
  “虽然看不懂,不过我知道,那是伊库司语吧?”
  面对班奈迪的问题,菲欧娜默默点头。
  劳里接口说:
  “正如两位所见,这是洛克榭联邦成立之前的地图,当时的伊库司语还是我国的官方语言。地图上没有写明绘制年份,不过洛克榭成立在三一二二年,所以至少是一百八十三年前的古董。实际从纸质来看,历史就更久了——大概有两百年以上吧。”
  “那就更珍贵了。”
  班奈迪由衷地说。菲欧娜也点点头。
  “是呀,实在太珍贵了。像这样的文物在皇宫烧毁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想也是。就算花钱也买不到。”
  菲欧娜一面凝视着地图,一面加快语调说道:
  “不过,这图怎么会画得如此仔细呢?拉斯湖的湖岸线简直跟现在地图画的一模一样。这些山的主峰位置和远近也几乎正确……还有,到目前为止未曾探索过的深山地区也绘制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凭空想像的吧?若是经过调查——真教人不敢相信。”
  “的确是。就算是斯贝伊尔,也是在皇家陆军完成现代化改制之后才进行正规的测量,大约一百年前才画得出这样精准的全域地图。”
  “你们都是头一次看见啊?看你们这么喜欢,我真是高兴!来这一耥总算值得。”
  劳里讽刺道。
  “我懂了!劳里小姐,原来你是想把这么珍贵的地图献给女王,所以才采取如此粗暴的行动吧。谢谢你!我们非常感激你的贡献,也会将这份地图奉为‘国宝’的——礼物已经送到了,各位请回吧。”
  班奈迪喜孜孜地说。
  “不想挨揍就给我识相点。”
  劳里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碰了钉子的班奈迪,只得耸耸肩。
  看到菲欧娜仍然又惊又喜的注视着地图,劳里沉声道:
  “言归正传——关于宝物。”
  听得此言,菲欧娜和班奈迪都敛起神情。
  “……”
  “怪不得……”
  菲欧娜没作声,而是班奈迪搭腔。班奈迪故意装出遗憾的表情,两眼瞪向劳里。
  “边这种东西都拿得出来……原来如此,你们果然是下足工夫……”
  眼见丈夫煞有介事的模样,菲欧娜只向他瞟了一眼,没帮胯也没制止,任由他继续下去。
  “看这里。”
  劳里戴了白手套的指尖指了地图上的一点。那一点就在菲欧娜面前,由于距离班奈迪较远,班奈迪只好伸长脖子来看。
  那里是属于拉斯湖南岸的皇室土地,离谷口很远,几乎是在深山里。从湖岸算起大约有两百公里,中间还要穿过好几处曲折的山道。从幅宽达三百近四百公里的中央山脉看来,几乎位在山区的正中央。
  在伊库司托法境内,沿湖的山谷几乎都用来从事畜牧。在夏季,人们的活动范围可达标高三干公尺之处,但是就水平距离而言,也不过是湖岸数公里到数十公里的土地而已。
  而劳里所指的那个地点虽是山谷,标高却有八干公尺以上,应该是人烟未至的荒地。
  “跟这个谷区相通的湖畔全都是皇室土地,一般人是不准进入的。就地形看来,这里原本是要做为伐木或蓄牧,可是四百多年来却不曾动用过。若是寻常的山谷,大可不必如此荒废,可见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皇室才会禁止其他人人山。”
  “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连这个都调查得出来。真有本事。”
  班奈迪夸张的表示惊讶。
  “可是,最后我们还是查不出那个宝物‘究竟是什么?’就连想要大致摸索范围和可能性,也完全无处着手。我们推判,一来恐怕那不是一件‘物品’;二来,也许它必须仰赖皇室成员的情报才能取得。”
  “若是知道的话,你们就会直接过去了吧。”
  班奈迪说。
  “是啊。所以咯——”
  劳里从腰际掏出手枪。
  她仅以右手持枪,可是不是对着菲欧娜,而是瞄准班奈迪。站在班奈迪后侧的艾柏立刻移开,和菲欧娜身后的卡库一起抓住女王的手臂,将她拖开数公尺。
  枪口下的班奈迪愁眉苦脸,向后退了几步。
  “你想干什么?”
  “还用问?女王,你对宝物知道多少,乖乖招出来。”
  “要是我拒绝呢?”
  “你的丈夫就要吃子弹。”
  喀的一声,劳里扳起手枪上的击锤。
  “我没多少时间,快点决定!是要说出宝物的所有秘密呢,还是眼睁睁看你的丈夫被杀死?”
  “……”
  菲欧娜仍然不知该说什么。这时,班奈迪又开口了,他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说道:“呃——菲。”
  “啊?”
  班奈迪平常绝不会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用这个昵称喊她的。菲欧娜意外的望向班奈迪,见到班奈迪正在直视着她。
  “菲,我也许会在这里被杀,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请你不要伤心。反倒是‘宝物’的秘密,你无论如何绝不能告诉这帮人。”
  “……”
  “懂吗?那件宝物远比我一个人的性命还要重要。若是交到这批坏蛋手上,这个世界就毁了。兹事体大,你身为女王,应该明白吧?”
  “呃、是……我知道。”
  看见菲欧娜坚定地点头,劳里轻叹一声。
  “哎呀呀。”
  接着便听见枪响。
  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回荡在小房间里,菲欧娜的身体一震。
  劳里射出的子弹,霎时划过桌面——
  射穿了木质墙壁。
  “差一点点。”  
  班奈迪开口道。他的左颊上多了一道浅浅的横线,有一小滴血流了出来。子弹仅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脸。
  “……”
  班奈迪举起被缠住的双手,在左颊上摸了一下,看见指尖上的红色血迹,又转过身去看着墙上的洞。
  “好身手。”
  握着手枪,劳里笑道:
  “其实是瞄准左眼的。是我射偏了。”
  “哪儿的话,您真爱说笑。”
  “放心吧。下次一定会命中——女王,限你五秒钟以内说出宝物的秘密。这是命令。”
  劳里带着笑容转向菲欧娜。
  被两名男士一左一右押着,菲欧娜便答:
  “开枪!”  ‘
  “什么?”
  “你没听见吗?给我开枪!”
  “你要我杀死你的丈夫?你命令我?”
  “对。不用多说了,尽管开枪吧!杀了他之后,麻烦你再杀了我!”
  “……”
  “我们要恩恩爱爱的死在这里,顺便把你想知道的宝藏秘密一齐带进坟墓里去。与其交给你,还不如让它成为永远的谜团!”
  “……混帐。别以为我不敢!”
  菲欧娜不再开口,只是瞪着劳里。劳里激动起来,将枪口指向她的额头。
  “我看到你那自命清高的眼神就火大!真想用两颗子弹打烂它!’
  “大小姐。”
  听见艾柏的冷静语调,劳里立刻警醒起来,转而瞪向艾柏。
  “叫我领队!’’
  **插画
  “对不起,领队——请收起您的枪。您若在此中了女王的激将法,就等于是我们输了。”
  “哼。我当然知道!”
  劳里放下右手的枪,指示部下们押人质坐下。于是艾柏和卡库各自押着班奈迪与菲欧娜坐回原本的位子。
  劳里自己也坐下,将手枪收回枪套里,随即又道:
  “艾柏,跟宴会厅联络一下。”
  “是。有什么指示?”
  “叫他们随便抓三个人质,一个一个拉到大厅中间,其中一个当场打爆他的脑袋,另外两个在肚子上开个几枪,让他们痛苦而死。就说是给女王杀鸡儆猴的。”
  “遵命。”
  艾柏转向无线电,一五一十的传达命令。
  劳里回头看着怒目相向的菲欧娜,开口问道:
  “怎么了?女王。”
  “我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的,你就省省力气,少做点愚蠢的事情吧!”
  “说得这么冷静,叫人听了就讨厌。我看你只有引入发怒的本事一年比一年长进。”
  “彼此彼此。我可是手无寸铁啊。”
  “哼。杀你的部下就这么不高兴,杀你自己和你丈夫就可以?莫名其妙。”
  
2009-6-3 12:3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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