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由 杨志 于 2008-3-30 01:16 发表 
我来了,定一下。
二十三。
顾亭然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梦,他梦见邀请索菲亚去上海,去他的家做客。周围的人都把索菲亚当作他的女友,这让顾亭然很高兴,心里美滋滋的。顾亭然给了她一部手机,在上海这座大城市,走散是常有的事,这一次,索菲亚果然和他走散了。他刚想给索菲亚打电话,电话却响了。
顾亭然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喂?局长?!”顾亭然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墙壁上,时钟指向夜里十一点,顾亭然太累了,在电脑前再也坐不住了。他觉得欧仁今天不会再给他来电话,便去睡了。“我……那东西……什么?又出事了?……哦,好的,好的!您等等,我记一下。”
书到用时方恨少,笔到用时也恨少。顾亭然在桌上翻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支笔。他随手抓来一本杂志,埋头记录。“您说,我记着。……好了,没问题,我这就和索菲亚联系。我会再打给您的。”挂断电话,顾亭然总算舒了口气。
聊天器上,索菲亚还在。
“你还在?”
“是的。你有进展了?”
“没有,刚才局长来电话了。他说抓到一个入室企图对神父行凶的嫌疑犯,他想让我们看看那个神父同预言有没有关系。”顾亭然把那位神父的资料输入电脑。两个人又都不再说话,各自钻研起来。
欧仁从没有去过这间分局,它不在市中心,装潢设计却独具匠心。一踏进分局的大厅,仿佛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设计师一定是为某座酒店做过设计。欧仁和孔陶在墨菲的指引下进入分局,分局的局长已经翘首以待。一见到欧仁,他热情的迎了上去。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穿便服的男人。胡子密布在脸颊和下巴上。如果手臂上没有一个橙色的“安全”袖标,他绝对有可能被认为是恐怖份子。
“欧仁局长,嫌疑犯就是他抓住的。”分局局长指了指那个男人,后者微微抬起下颚,等待欧仁的表扬。
“谢谢。”欧仁只是说了句谢谢。“那家伙在哪儿?”
他雷厉风行的做派多少让分局长和那个便衣有些不爽,但他们只能耐着性子,给欧仁引路。一路上,他们还必须向欧仁解释抓捕的经过。“那位神父几乎要撞上了我的车头。”便衣强调到,但不知道他向证明情况紧急,还是自己的车技出众。“他疯了似的拍打车窗,说有人溜进他家,意图谋杀他。然后,我……”他就快说到高潮部份,一张大脸庞也跟着涨红。
“谢谢您。”欧仁总算加了“您”字。他们已经来到审讯室门前。“余下的,您同这位墨菲探员说。孔陶,你给我进来。”他又一次把分局长和便衣凉在身后。就在审讯室的门关闭前,欧仁突然探出胖脑袋。他看着分局长,后者又满脸堆笑,以为他有什么指示。
“两杯咖啡,我还要那位神父的笔录。谢谢。”第三声谢谢,被无情的铁门夹作两段。
审讯室被砌成一片洁白,除了一道门,天花板上有个换气孔。此外,审讯室再也没有同外界连通的地方。审讯室正中有一张铁质的桌子,一端坐着一个手带镣铐的家伙;另一端有两张椅子。靠门边,站着一位荷枪实弹的军装警察。他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犯人。
嫌疑犯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马甲,身材健壮,双臂上汗毛发达。可他却生得极其白净,一张圆滚滚的脸,同强壮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反差。他终究是胖的,下巴处不可遮掩的垂着一块赘肉。他留着一簇小胡子,就在鼻子和上嘴唇之间。他的鼻子很小,很胖,却要负担一副巨大的眼镜。他还扎了一条辫子,其实就是将长头发扎在一起。不过头上却梳得很光洁,好像还抹过发胶。他对欧仁和孔陶的到来没有表示反应,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
“他说了没有?”欧仁问身后的警员。第一场笔录,他应该也在。其实,笔录就在欧仁的手里,但老头子就是喜欢多此一举。没有道理,最多是更年期综合症。
男人低头看着手,嗓子里好像在发什么声音。除此以外,男人不再有任何动作,任何声音。他的头低着,镜片很厚,看不清他的眼睛。欧仁试图低下脑袋同他对视,但毫无收效。男人只顾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拿来比较,男人的手的确很漂亮,白白胖胖,有些汗毛,却平整的朝一个方向躺在手背上。没有青筋暴起,掌心也没有老茧。
可是,没有必要不停的欣赏自己的一双手吧,特别还是个强壮的男人。
“您的名字。”欧仁用“您”称呼他,希望消除男人的戒心。
“我要杀了他!”声音很轻,加之男人压着头,很难把声音送向远处。
欧仁疑惑的同孔陶对了一眼,问到:“什么?”
“我要杀了他!”这一次,声音略微响了,但他还是低着头。
“您要杀了谁?”
“他们全是我杀的。”总算,男人换了一句话。
“谁是你杀的?”欧仁追问到。
“他们全是我杀的!”声音又响了些。
“他只有这四句话。”警卫在他们身后说到。“从刚才就是这样,他总是反复这四句话。不论您问些什么。”话语中,他觉得那个男人像个傻子。言下之意,总部来的两位也像个傻子。
欧仁朝男人“啊”的吼了一声。
“我要杀了他!”男人真的开始重复之前的话。他似乎还能辨别声音的方向,而并非对所有的声音做出应答。
欧仁同孔陶面面相觑,顿时没了主意。欧仁无奈的打开问讯笔录,首页是男人的照片,还有他的个人资料。男人名叫马修,四十岁。基本资料是从他身边携带的身份证上获得。抓住他时,他就只会说这四句话。警察问不出别的,只得权且将身份证的资料当做是真的。随后,附上便衣的询问笔记。当这名便衣冲入那名神父的家中,该男子手握利刃站在客厅里。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即使当便衣站在他身前,夺去利刃时,他依然没有反应。便衣轻而易举的将其拿获。
那名便衣形容到:他就像块木头,没有知觉。
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位小警员送进两杯咖啡和一份文件。欧仁不等他把东西放在桌上,便从他的腋下抽出文件,和孔陶走了出去。两个老伙计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说了声“他被催眠了”。两个人遇到过的案子不胜枚举,也曾有人利用催眠术进行犯罪。马修,这个只顾着欣赏自己的手,满口只有四句话的家伙,很像是被人催眠了。
墨菲和那名便衣也来到审讯室门口,便衣看见欧仁和孔陶,酸酸的问了句:“他还是那几句话?如果我刚才早些将情况汇报给您……”
分局长这时也回来了。他倒是把时间掐得很准,欧仁刚碰了一鼻子灰,他便来看热闹。不过这位分局长的表面功夫做得还真到位。他满脸堆笑,问:“局长,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给我找个心理医生,要懂催眠的那种。”欧仁却也不客气。
“您是说现在?”
“现在,马上就要!”
分局长灰头土脸的带着便衣走了。目下的钟点将近十二点,到哪里去找一名心理医生,还要懂催眠的。分局长恨不得赏自己两个巴掌,谁让他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声。
欧仁吩咐审讯室的警员将马修带去临时监房,自己则带着孔陶和墨菲去为他安排的办公室。他突然想给顾亭然挂个电话,后者的电话倒来了。
答案让欧仁多少有些震惊,顾亭然和索菲亚研究了一个小时,答案却是这名遇袭的神父同《启示录》里的经文没有任何关系。欧仁连着追问了三遍,顾亭然像是胸有成竹,很肯定的答复了欧仁。
神父同《启示录》没有关系,那么说明马修杀他也同之前的案子无关。可他又口口声声说“他们也是我杀的”,“他们”又是谁呢?被催眠的人,说得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假如那是催眠马修的人故意让他来混淆警察的视听。两个小时前,欧仁还以为案情有了突破。如今,却又陷入僵局。
在等待心理医生时,欧仁和孔陶重新研究那位神父的笔录。神父已经回去了,他表示希望尽快结束笔录。他想回家休息,靠睡觉忘记诸多不快。他说这简直是场灾难,他刚从外地开个会议回来,到家后竟然遇到一个疯子。当时,他正在客厅看电视。他隐约听见厨房面向后花园的窗户有响动。他以为是野猫,并没有放在心上。五分钟后,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在电视机的上方有一个玻璃质的装饰品。神父碰巧抬头,碰巧看见身后有多了一个人。他尖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马修就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切菜刀,神父家的刀。神父声称他是从魔掌中逃了出来,可他又说马修并没有朝他冲过来,阻止他夺门而出。马修只是木木的站在客厅里。直到便衣逮捕他,他根本没有移动过位置。
星期五,凌晨。
孔陶又提醒了欧仁一边,今天上午,是萨曼神父的葬礼。他不知道欧仁想不想出席。
“让艾芬博格去,他擅长应酬那种场面。”欧仁用力的摸去额头的油腻。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这倒是小事,重点是再有四天,可能又会有一名神父遇害。
分局长可能已经回家了,又一位小警察陪一位带金丝边眼睛的中年人走进了办公室。他是心理医生,不等别人发问,他先自我介绍。欧仁注意到他面无表情,也许是凌晨被吵醒有些不乐意。但欧仁不想向他抱歉,医生和警察一样,二十四小时都应该待命。
“带我去见病人。”
“他是嫌疑犯,所以……”
“对我来说,只有病人。”他毫不客气。他完全有理由保持这种态度:他是个安分守己的医生,被警察请来是协助调查。更何况心理医生不应该二十四小时工作,这是一种日常上下班的特种医疗行业。
欧仁闷哼一声,不再说话。他转而朝那名小警察点头示意,后者乖巧的说了声“请”,带着众人朝临时监房走去。
分局的临时监房按犯罪轻重而分别对待。最外面的,是几间较大的监房,很多个流浪汉或小流氓被杂乱的扔在里面。他们有些已经睡了,有些还在那里聊天。见到有警察模样的人进来,他们就都朝围栏边聚过来,大叫大嚷着要离开。再往里,是几间空置的监房,面积小很多,基本只关押一两名嫌疑犯。最里面是一道铁栅栏,小警察快步上前,和围栏里面的警卫打个招呼。后者先是一个立正,紧接着,刺耳的铁门开启声响彻整个走廊。小警察带着队伍继续向前。
铁栅栏里有四个监房,马修被关押在左手第二间。临时监房里有一张床,马修坐在床沿,头依然半低着,欣赏着自己的双手。
“您叫马修?”心理医生开口问到。欧仁心里纳闷,从见面到现在,这名心理医生始终没有问起过病人的情况。现在他竟然能够准确的说出马修的名字,也许是分局长告诉他。他倒挺热心的。
“我要杀了他!”马修还在重复原来的话。
心理医生突然蹲下身子,仰着头观察马修。继而,他无奈的起身,对欧仁说:“我要进去。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欧仁以为他疯了。“可他是嫌疑犯,他如果攻击你怎么办?”
“如果他被人催眠,那他只会对既定的目标有反应。我要观察他的表情,否则无法下结论。放心吧,出什么事我自己负责。开门!”他像个长官似的下命令。
欧仁半信半疑,又无可奈何。他思量了半天,又征询了孔陶的意见。最后,他朝负责监房的警察招招手,让他把门打开。
“咔喳”一声,铁门锁应声而开。心理医生亲自拉开铁门,他只开启了一点,刚好容得下自己的身子。进入监房,他反手轻轻带上监门。他就这么站在门口,背对众人。左手缓慢的将公文包举到腹部的高度,右手似乎在里面翻寻。突然,只听见“砰”的一声,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又是“砰”的一声。
心理医生背靠铁栅栏,朝一边倒下。当他将视线交还众人时,马修斜着身子倒在床上。洁白的床单染上一片红色。
星期五,上午。萨曼神父的葬礼在阳光明媚的天气下开始。比起安托万神父,参加他葬礼的人数要多了许多。因为随着他一同下葬的,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亲朋好友从四面八方赶来,有些不住在巴黎,一两天前便出发了。艾芬博格站在人群中,默默的为神父哀悼。说实在,他没有别人那么悲痛,只为又少了一名渡世的神父而扼腕。
三台棺椁缓缓沉入地下,主持仪式的神父平静的读着悼词。然后,众人逐一抛下鲜花。站在队伍里,艾芬博格听人说队伍最前面的一位老人,是萨曼神父的兄弟,他是专程从法德边境赶来的。
艾芬博格留意着那位老人,六十开外,也是一副苍老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又多看了一眼。当他匆匆抛下鲜花后,迅速朝那位老人靠近。
“老先生,请接受我的哀悼。”
“谢谢。”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同艾芬博格握手。“您是皮埃尔的朋友?”皮埃尔是萨曼神父的名字。
“我是警察,负责他的案子。”
老人点点头,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老先生,您是萨曼神父的兄弟?可是……恕我冒昧……”
老人摆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他先是支走了身边的家人。这才说:“您想问,我们为什么长得不像?”
艾芬博格一阵脸红。在这种场合,质疑死者同家属的关系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但是,老人同萨曼神父的确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
“他是被领养的。”老人和艾芬博格转向墓地的背面。他们各点了支烟,白雾缭绕。“见过我们的人都会这么问,直到他离开边境去了巴黎。他生在战争最后一年的德国,父母都死在柏林轰炸中。他被收养在苏联人办的一所孤儿院里。五几年,有个男人带着几个孩子从东柏林一路逃往法国。皮埃尔是在边境线上被我的父母收留的。据我母亲说,皮埃尔当时虚弱极了,根本不可能再往前走了。”
“那个男人是谁?”
“不知道。”老人说。“皮埃尔离开我们去了法国,这点我们都没有太多异议。他毕竟不是我父母亲生的,我们不能强迫他过着和我们一样的生活。但我们一直认为他应该回到我们的身边,他需要我们的照顾。”
“为什么这么说?”
“他有艾滋病。我的意思是,他不是患者,但他是病毒携带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八几年以后。那是刚流行艾滋病这个名字。皮埃尔那是已经在巴黎结婚生子。他在一次身体检查后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没有告诉妻子和儿子,但他告诉了我,要我替他保密。当时在电话里,他很痛苦,我听得出来。虽然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们胜似亲兄弟。”老人说到动情时,身子不住的颤抖。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警察说他们一家是被人谋杀的。我不知道他的死会不会和这有关。”
二十四。
中午,分局临时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土耳其烤肉味。墨菲给欧仁和孔陶各买了一份三明治。他自己则爱吃土耳其烤肉。房间里,三人加上分局长围绕着那名可怜的小警察。时间分秒流逝,土耳其烤肉的味道越发浓烈。
分局长从一开始便撇清了同整件事的关系。他说并不是自己找来的这名心理医生,他将任务交给值班的小警察,就回家去了。
“我是在黄页上找到的电话。”小警察哭丧着脸。这句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可谁又会相信呢?随便从黄页上找来一名心理医生,就跑到警察局来杀人。如果真是那么巧,他应该去买乐透。
更不合逻辑的是,小警员指认的电话却有其人。可是真正的心理医生却在家睡大觉一个晚上没有接到任何电话。那么,刺客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呢?有两种可能,一则是分局的电话被人转移了。无论向外拨打什么电话,最终都会被刺客接受。二则,就是这名可怜的警察在撒谎。他串通那名刺客,如今又随便在黄页上找了个心理医生。
总部在一个小时后回复欧仁,嫌疑人资料库里没有相关信息,他没有前科。欧仁失望的挂上电话,他和孔陶互换眼神,先后走出办公室。在混浊的环境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他得换口气。
欧仁自己点了支烟,又递了一支给孔陶。两人都默不作声,大口吸着烟。突然,欧仁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此刻的宁静。
“艾芬博格……”他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孔陶听。“喂?葬礼结束了?……嗯……嗯……什么?!艾滋病!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好的,你先回总部,想办法确定一下。”
“出什么事了?”孔陶问到。
欧仁把手机攥的牢牢的,一时没有缓过神来。“艾芬博格在葬礼上遇见了萨曼神父的兄弟。据他说萨曼神父是个孤儿,而且八十年代他便被查出患有艾滋病。”
“最早的那批?”
“恐怕是这样。”
孔陶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性的问:“你想到了什么?”
“八十年代便被查出艾滋病,这绝不是一件小事。我想,会不会同系列谋杀案有关?只是……”
“我们没有安托万神父的血液报告。”
欧仁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马上又活了过来,兴奋的拨通了电话。“鉴证科?是我。马上给我去找安托万的血液样本,我要知道安托万神父的血液里是否带有艾滋病病毒。尽快给我结果,越快越好。”挂上电话,欧仁却没有放松。他踌躇的原地踱步,巴黎警察总局的资源匮乏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其实,在世界各地,警察系统普遍存在这个问题。绝大多数的情报都必须依靠警报部门或者国际刑警的协助。这大大束缚了警察的行动,虽然每年国内案件中并非全都是这类大案要案,可一旦发生了,警察们就陷入了被人束缚住手脚的窘境。
“我们只能求得他的帮助。”孔陶知道他的顾虑,他不想去找G,但有许多事不得不从他的口中获得。G掌握了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的情报,非但如此,还有为他工作的情报网。
欧仁用力的碾碎烟头。孔陶说得没错,他只能去求G。一阵冷风吹入他的领子,弄得脖子冷飕飕的。他觉得自己是个奴隶,且是个奴性不退的奴隶。G仿佛是他的主人,平日里从不关心他的死活,但G明白,欧仁离不开他。从保密的通讯录里找出G的号码,他又犹豫了好长一会儿,这才按下通话键。
“比我想象的要晚,亲爱的欧仁。”G和阿道夫不同,他不是阴阳怪气的人。往往,这种人说得话更让人不舒服。
欧仁只觉得背后爬了一排蚂蚁,不自在的耸动脖子。“G,我这里需要你的帮助。请……”最后的“请”说得极不情愿。他就是这么个倔强的老头。其实,欧仁并非将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然而,他又矛盾的要在自认为的敌人面前抬起高傲的头颅。
“请说!”G如今也没了同欧仁较劲的力气。堆积在他的心里,有许多话是不能对欧仁说的。他所领导的,堪为自豪的秘密警察,这段时间竟然连遭羞辱。非但进入法国边境的意大利人至今鸟无音讯,就连原本在掌握的瑞士警卫团也变得神秘莫测。他的部下还是能监控他们在住所的行动,可是,出了住所,这些瑞士佬就像蒸发的水珠,顿时没了踪影。显然,有人在暗中授意他们。如今,以宾虚为首的瑞士警卫团每天都频繁离开住所。至于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他甚至开始怀疑,他手下的人是否都是弱智。
“我想要一份关于安托万神父和萨曼神父的详细报告。我不要那些早就知道的东西,我要我不知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G被闹糊涂了。
“我的人找到萨曼神父的兄弟,据他说神父是一名东德孤儿,童年是在东德度过的。而且,他生前是艾滋病携带者。安托万神父的血液报告我事后会传真一份给你。这两个人身上还有许多未知数,我想更了解他们。”
“你总不会认为安托万神父也是艾滋病携带者,也是东德的孤儿?”
“多一种假设,多一条出路。”欧仁觉得这句话很富哲理。
“拿什么做交换条件。”G很现实,他不想自己的部门处于劣势。
欧仁沉默半晌,道:“昨天夜里我们抓到一名袭击神父的嫌疑犯,这你应该知道吧?今天凌晨,一名自称是心理医生的人在警察局里,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他,然后自杀。那个心理医生在我们这儿没有任何信息,我可以把他的照片给你,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我等你的消息。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说完,G挂断电话。
欧仁明白此话的言下之意,他提供那位心理医生的照片,最终还是想要从G口中得到情报。无论如何他都会劝他一个人情。但只要嘴里不落下风,欧仁倒也无所谓欠这个人情。
他们回到临时办公室,房间里还是一股土耳其烤肉味。欧仁满腹牢骚,为什么墨菲喜欢吃这种东西。
分局长已经不在了,他说得去处理别的事务。嫌疑犯死在他的地盘,总是件棘手的事。出了对欧仁,他还得向科迪耶警察部长递交一份书面报告:诸如安全措施不利等。当然,他还必须解释,为什么自己不亲自去找一名心理医生。盘问小警察时,他极尽所能,希望把小警察引向刺客同谋者的路上。他没有得逞,小警察终究是小警察,身上怎么也挖不出些大秘密。
欧仁叫小警察离开,自己也打算回西岱岛。第三名被袭击的神父,恐怕真的不是凶手的目标。一路上,欧仁翻阅着那名神父的口供和资料。他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家庭完整,也没有特殊疾病的记载。如果这些真的是联系受害人的纽带。
他接到一通顾亭然打来的电话,后者说有一个建议,希望能让自己的导师加入调查。以学生的身份自然请不动一位名教授,可假如换做警方出面,或许他能答应。毕竟,奎德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加入,自然事半功倍。
“你怎么看?”欧仁让孔陶听了一边电话录音。
“如果他真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倒也不错。不过,你似乎兴趣不大。”
“就怕名教授架子大,请不动。”
“可以让顾先生和缇洛小姐做中间人。我们并不提供正式授权,只是请他提一些看法。毕竟解读《圣经》方面,我们及不上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又及不上他们的老师。不是嘛?”
这天中午,顾亭然就成功的把索菲亚约了出来。索菲亚的父母不可能永远限制女儿的行动。年轻人的相互吸引产生了强大的磁场,任何阻力都无法将两人隔开。相对的,顾亭然更疯狂些。他甚至打算为了美好的爱情,放弃学业。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动过书本,满脑子只有索菲亚的倩影和那桩离奇的案子。或许等那一天将一切写下来,成个小说家也不错。
他请索菲亚吃快餐,后者欣然接受。两人面对面坐在嘈杂的环境下,他们都知道话题总会转到命案。于是,两人都选择先聊些别的。不能让恐怖的案件占据整个大脑,他们不是欧仁,这不是他们的职业。
“你该花点心思在学习上了。否则,我该考虑是否要同你见面。”索菲亚半开玩笑的说。前半句倒是真话,她不希望顾亭然为了其他任何事情荒废学业。
顾亭然抿着嘴,惭愧的挤出笑容。他该听索菲亚的话,可每次打开电脑,打算为论文写点什么,白花花的屏幕上就会出现索菲亚的脸庞。“我打算给欧仁局长提个建议,让奎德教授参与到调查中。他的学术水平比我们高,对于经文的破解一定比我们拿手。”他生硬的转开话题。他对案件的热衷,更多的是因为死去的克劳德。现在他不再提起这个名字里,他的家人顾亭然也不去了。但是,克劳德惨死的一幕至今还刻在顾亭然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发誓,一定要为克劳德报仇。
他依然顽固的坚信,克劳德的死同当下的案件一定有关联。
索菲亚又爱又恨的瞪了他一眼。顾亭然既然不想就学习的问题再说下去,索菲亚也无可奈何。多说无意,反正多说他也听不懂。“我倒觉得他会把你赶出去。他一定没遇到过那么不用功的学生。”
顾亭然伸出手掌,做了个免谈的动作。他掏出手机,信誓旦旦的拨通了欧仁的电话。“进留言……”他没好气的朝索菲亚般了个鬼脸。后者“噗哧”一笑,埋头喝起了饮料。
对着话筒,顾亭然还是有些结巴的。他大致说明了情况,便挂断了电话。对着话筒独自讲话,多少有些滑稽。“希望今晚以前能给我个答复,这样,我明天就能去和奎德教授说。我想,他终究还是个热心肠。我当初说要加入他的研究,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可他的前提不是要调查克劳德的案子。”
“这我知道……”话题又转向了顾亭然不愿提起的方面。“下午还去学校吗?”
“今天?”索菲亚抬手看着时间。“不去了,反正下午也没课。”
“陪我去Pyramide吧,我想去那里的日文书店逛逛。”
“你懂日文?”索菲亚有些意外。
“漫画书,只要会看图片就行。”
共和国广场下的地铁站,算是巴黎几个重要的中转站。途经此地的地铁三条贯通东西,一条贯通南北。它是塞纳河右岸四个主要地铁中转站的其中一个,每天都要接待众多南来北往的乘客。顾亭然第一年在巴黎,住在市区的北端,学校却在市区南端。共和国广场是必经之地,每天,他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完成半个小时的车程,经由这里,开始另半个小时的车程。那年后,他发誓再也不住在五号线的北端。
地铁八号线,是十四条线路中座位相对舒适的。这条地铁线的行程呈马蹄形,由塞纳河右岸将东南角和西南角连成一片,刚好同六号线呈类似双鱼的图形。巴士底广场、共和国广场、国家歌剧院、协和广场是这条线路上的主要景点。
顾亭然和索菲亚并排坐在蓝色的海面座位。每过一站,他们都会不经意的朝月台望去,看看蓝色站牌。
重新回到地面,心旷神怡的明媚的阳光将他们拥入怀抱。背后,是真正金碧辉煌的国家歌剧院。黄色的的屋顶和绿色的铜锈完美地融合在一处。
不过,他们这次得朝前走,正对歌剧院的大街通向罗浮宫。顾亭然带着索菲亚走在大街的左侧,在一家BPN的银行处拐弯,就能到达那间书店。他们进入了真正的日本区,周围全是和顾亭然一样相貌的人。
索菲亚是分不清他们的区别,就好像顾亭然分不清法国人和比利时人。除此以外,索菲亚觉得这里的街区也不像是在法国。她没走几步便迷路了。
“这里可是巴黎。”顾亭然笑到。索菲亚不去搭理他。
十步以外,是一家饭店。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饭店门口时,索菲亚突然停住脚步。她走在顾亭然和建筑物之间,就在她停住脚步的同时,她猛地将顾亭然朝自己的怀中带去。顾亭然一个不留神,顿时将索菲亚压在墙边。不等顾亭然反应,索菲亚已经抱住他的头,深深的吻向他的嘴唇。
顾亭然第一次尝试到真正的法国式的湿吻,电视里称为“french kiss”,索菲亚的双唇深深的和顾亭然的双唇粘连在一起。然后,细巧香艳的舌慢慢透过双唇,碰到了牙齿,最后,当它刚碰触到顾亭然的舌时,又受惊似的缩了回去。顾亭然害臊极了,他拼命的呼吸着空气,要命的是,空气里尽是索菲亚撩人的体香。顾亭然陷落了,他陷落在索菲亚的拥抱和深吻中。
非但如此,他们的肌肤也在那刻触碰到一起。她的双峰紧紧贴在顾亭然的胸膛。他不自觉得搂住索菲亚的腰,她的腰很细,他轻易的便能环抱住。顾亭然暗暗发誓,这个吻一旦结束后,他一定要说出自己的爱意。
索菲亚渐渐缩回脖子,朱唇轻轻的离开顾亭然。她又微微点了一下,这才缩回脖子。她的脸有些泛红,一对眼睛也不好意思望着顾亭然。
“索菲亚……”顾亭然正待启齿,索菲亚突然伸手轻轻的摆在他的唇上。
“别说话,跟我来。”她神秘兮兮的牵起顾亭然的手,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去书店了?那她是要去哪儿?难道……?顾亭然素闻西方女子比国人要开放许多,可是,刚才她莫名其妙的吻了自己,现在又要去旅馆,进展莫非太快了?
“索菲亚。”顾亭然小声唤她的名字。
“然,你还记得我们被绑架的那次嘛?”索菲亚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记得……可是……”顾亭然彻底糊涂了。
“那你记不记得有人说话,后来你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说那是意大利语。你还记得?”
顾亭然这才严肃起来。
索菲亚还是注视着前方,匆匆赶路。她尽可能压低声音,扼要的说到:“那个声音我到现在还记得。刚才经过饭店,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我很确定那就是他。”她的语气很肯定,不容顾亭然有丝毫的怀疑。
街上零星有几个行人。凭直觉,顾亭然很快便锁定了目标。那是个身材高大且健壮的男人,平顶头,穿一套黑色西装。他走得不紧不慢,一副毫无心事的样子。
“是他?”不消几步,顾亭然已经同索菲亚并排。他偷瞄了一眼索菲亚,后者双唇紧闭,眼神坚定。
男人在下一个拐角转弯,他似乎停了一下,但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两个年轻人几步上前,现实借助一切可能的镜子、玻璃,打量着那边的情况。直到安全后,他们才像是一对情侣似的挽着手走了出来。男人还在前面,大约三四十步的距离。
“要跟他去哪儿?”顾亭然问到
“不知道,见机行事。”她的心里也没有底。毕竟,那是一瞬间的决定。上一刻,男人和声音几乎同时从饭店里传来。索菲亚将顾亭然拉向一边,借他的身体巧妙的挡住自己。男人没有在意拐角处一对热吻的情侣,如果他真的来自意大利,那接吻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
男人又拐进了下一个弯角。
[ 本帖最后由 你莫寒 于 2008-10-30 22:1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