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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
篦子与虱子
虽然梳子和篦子都是梳头的工具,但它们的任务分工还是比较明确的。梳子主要是梳头,篦子主要是将虱子和虮子从头发上篦下来。
篦子是用竹子和牛骨等材料制成的,中间有梁,两侧排有密齿。篦子不大,长有半尺,但其制作过程却精细复杂,程序繁多。一把篦子要经过“办齿、削梁、做档”三大环节,其间还要动108道“手脚”,才算大功告成。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农村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有一把梳子,一把篦子。那时候,市场上一把篦子一块钱,相当于一个男劳力在生产队10天的工分计酬,可以买20盒火柴,五大块团结牌的俗称“胰子”的肥皂。从中不难看出,篦子在当时家庭中的重要性。也不难知晓,当时虱子家族在人身上的兴旺发达程度。
冬天逮虱子是每天必做的功课。中午,屋檐下脱了棉袄,翻过来袖子,顺着针脚的线路,一路捉过去。人身上的虱子有白的,有灰的,于棉袄的皱褶处蠕蠕爬动着,体形像极了乐器琵琶。捉住一只,放在板凳上,用大拇指指甲向下一旋一按,只听“吧”的一声,虱肚爆裂,肚内物什迸溅出来。喝过血时间不长的,虱肚里的内容呈浓厚的深红色,没来得及喝血的,肚子瘪如秕谷,须使劲下按,才可以听见“嘙”的微响,钝钝的。被子上也隐藏有虱子,夜里熟睡,感觉身上某处发痒,随手摸过去,肉肉的,鼓鼓的,逮了个正着。黑灯瞎火的,扔到地里,又怕它重新爬上床,索性放进嘴里,“吧嗒”一声咬爆了,和着一大口口水,“啪”的一声,吐进床前的火盆里。
虱子和虮子,以女孩子头上的为最多。虮子是虱子的子女,白色,大如蝇卵,晶亮亮的,伏在发根上,很少见其爬动。发棵里的虱子有淡黄和暗褐两种,不易捉逮,你这边拨开头发,它那边就惶惶逃逸。于是乎,梳子和篦子一起上阵。梳子开道,先将球结的头发梳顺,然后篦子才走马上前。从头顶开始,被梳者低着头,面前放张火纸,梳者手执篦子,篦齿顺着发丝缓缓理过。那些头发棵里的虱子、虮子、头皮屑便纷然而下,午季扬场一样。“顺梳梳子倒梳篦”,这句顺口溜只有到了梳头的尾声时才可以用到。因为,被梳者脑后面的头发梳起来极为不方便,顺着梳,梳下的虱子会趁机爬进袄子里,只好倒着梳。梳者运篦缓缓向上,让篦出的虱虮和头屑就留在齿面,轻轻拿过头顶,迅速倒在火纸上。最后,一把火烧成一缕肉香。
新篦子篦齿整齐严密,须用劲才能将头发篦进齿里。故此,新篦子下面的孩子常常疼得乱叫唤。篦子用的年数多了,中间的蓖齿便会凹下去了,形成半月的形状。此时,篦齿也被磨得尖利闪亮,成了利器。虽然它还可以篦下虱子,但梳到头上,常扎得头皮疼痛难忍。篦子到了这年岁,就会从头的位置上退下来,成了我们钓泥鳅的工具。其法是,先将旧篦子的梁儿去掉,取下蓖齿,一节节剪成寸长,中间拴根尺长的细线,线的另一头拴在半尺长的小棍上。钓前,先在寸长的篦齿穿上蚯蚓,再将小棍插在仲春傍晚的小河边,泥鳅晚上出来觅食,连蚯蚓带篦齿一口吃下去,正好被撑住两腮,已万不可能逃掉!钓鳅人看见小棍前浑水一片,心里窃喜,拔出小棍一拎,果然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
篦子是何时从生活中隐退的,我已无从考察。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篦子一定是随着虱子家族的灭亡才走下我们的头顶的。有时候,细看自己的身边,发现走掉的不仅有篦子,还有木犁、耕耙、耩子、捣碓、牛槽、大车、独轮车……这一连串的工具,带走的不仅是一段难忘的乡村生活,还有与此相应的乡村历史。
壬辰年三月十八日,我参观了五河邓凡训私人开设的“九和收藏馆”,见馆内所藏物品皆为和篦子生活在同时期的各种农具,不由怦然心动,随将多年来收藏的十几把篦子一并献于邓君。邓君见之粲然,我亦粲然,遂结为至交,年年为馆内藏品而奔走收集矣。
李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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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7-1 10: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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