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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peiming 于 2009-5-10 01:14 编辑
引子(三)
对有些人而言,上班就是不停地喝咖啡,跑厕所。在甲公司如此,在乙公司亦如此;在巴黎如此,在东京亦如此。只是可能频率不同。
水泽锦在东京六本木之丘的三十楼办公,这里是三木重工的机械设计部。他只有在下午困倦得不行时,才会想起喝咖啡。
锦就是王闲案头的照片中那个男孩。在他办公室座位的隔板上一样有王闲和妹妹水泽树的照片,还有一张是他的女友小池美纪。
“咖啡!” 声音虽然甜美,却突如其来。
白皙的手腕上淡黄的纱巾,撩着浓浓咖啡香,梗住水泽锦正在迷蒙的视线。锦着实吃了一惊,朦胧之中瞟了一眼身旁高挑的身影,揉着脸嘟囔道:“可奈!”
递咖啡的正是从大阪分公司调来短期见习的白杉可奈。她顺手竖起桌上的期刊,把小池美纪的照片挡住,弯腰冲着锦“嘻嘻”一笑。
“啊,真热!”走道另一边的同事宫泽哲男一边松着领带,一边拿起一张纸扇起风来,朝水泽锦呵呵直乐。
可奈转身,笑眯眯地跑过去问哲男:“你,也想要咖啡吗?”
“咖啡?当然要!我正犯困呢!”哲男闪亮的小眼儿在胖胖的脸上炯然有神。
“是吗?那…”可奈把眼睛眯成缝儿,嘴边弯出深深的酒窝。她抬手掠过哲男的刺猬头说:“自己倒去!”说着直起腰,一甩卷曲的长发,转身便走。
同事们不由一阵哄笑。
“唉,我说,”哲男叫着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不能让锦一个人独占,大家竞争啊!我这里有几张相扑比赛的票,最好的位置。我宣布,谁要是亲到可奈,我请他去看!”
“哦,那值得努力!”有人嚷道。
“啊,有挑战,我喜欢!”有人起哄。
“傻瓜!你不是明显要请锦看比赛吗?” 最后排的佐藤贤治说。
“这样,”可奈在门边“嘀”一声按下按钮,复印机开始吱吱地工作。她挫了一下手说:“哲男呢,不如把票给我,我让你亲一下不就行了?”
“这交易合得来!”有人惊呼。
佐藤贤治也说:“呜,那要让哲男赚到了!”
哲男拉开抽屉,抽出票,腾地起身,正了正领带,边往门口走边回头说:“乘她还没有反悔,我得先下手!”
大家都停下手头的工作,举目望了过去。只见可奈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迅速摸出一张照片,伸出手去把快到面前的哲男拦住,说:“我说的是照片,你呢,可以亲两次,我要两张票。嘻嘻!”
同事们不由得哄堂大笑。
“好了,哲男,”水泽锦说:“认输吧。可奈,别闹了,上班呢。”
哲男一手摸着耷拉的头,边往回走边说:“真扫兴。”
门忽然被推开。可奈叫了一声“啊,系长!”,赶忙收起照片。
只见浦岛德一系长满脸堆笑,推门探进脑袋来,问:“有什么喜事,嗯?什么事?这么热闹!”
办公室里立即恢复了忙碌的鼠标声和键盘声。
浦岛进门,径直走到水泽锦的办公桌前。锦只好站起来,微微低头。浦岛说:“水泽主任,新产品的研发现在是攻坚阶段,你知道的吧,发动机这一块可是重点中的重点,如果出什么差错…”浦岛哼哼冷笑了两声说:“我说你还是把位子调过来,你就该在后排,新人就该在前排,你可有监督和鼓励的任务,大家不努力,可全是你的责任。”见锦不吭声,他抬头缓缓扫了一眼办公室,提高声调说:“大家都知道,公司一直在考虑部门合并的事,要把那些没用的部门拿掉,就像做手术拿掉肿瘤那样,大家不想成为肿瘤吧,不想的话,那就加油哦。”
“好了!”可奈把复印好的材料舞在手里,歪着身子飘到浦岛面前,轻轻一鞠躬说:“系长,对不起,水泽主任一直在催的材料,我刚刚弄好。”
浦岛上下打量了一眼可奈,背起手,斜跨着退后一步。可奈于是把纸片递给锦,一张张地解释着内容和要点。
浦岛踢踏着皮鞋,慢慢踱出门去。
见浦岛带上了门,哲男挠着头说:“真是要命,我们的任务也太重了吧,差不多的工作,隔壁那一组有十七个,我们加上可奈,才十个。”
“就别抱怨了,被浦岛听到,又有借口骂人了。”
“他这个系长真让人难以信服,要不是他拍马的本事大,能爬这么快吗?这不,才当了几天的系长,就这么刁难起我们了。”
“说的是啊,大阪来了四个,我们才分了一个,太不合理了。”有人说。
可奈歪着头说:“一个不够吗?那,我跟同事说一声,换个能做事的男的来。”
“不要!”哲男说:“就你了!那三个男的全来也顶不了你一个!你可千万别走。”
“我可不是嫌弃可奈,”刚才的那位说:“只是觉得我们有点儿委屈。”
“锦才委屈呢,”后排的人说:“明明这次升职就轮不到浦岛,就该是锦嘛,锦有东大的学历,又有多年的资历,还参加过公司很重要的项目组…”
水泽锦起身,坐在了桌上,微微笑着扫了一眼所有人,说:“好了,我们不要抱怨了。因为我个人,让大家受连累,真的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大家都是公司最优秀的人,所以无论怎样的刁难都难不倒我们,不是吗?我有信心跟大家一起,把这个项目出色地做完,而且比隔壁组又快又好。大家加油!”
办公室里于是四处响起了“加油”声。也有人说:“我们可一直是支持锦的!”可奈左手捧着文件,拿右手食指在垂到胸前的长发上打圈,望着锦灿烂地笑着。
信心就像止痛的膏药,在需要的时候贴上一剂,多少有些效果。看大家开始埋头工作,水泽锦重新坐下。他点开新到的电子邮件。邮件是王闲发来的,说他四天之后到东京。
水泽锦抓起电话,给妹妹水泽树打了过去。
水泽树的电话关着。此刻,她正从新桥的博通大厦底层推门出来,往街道对面的咖啡厅走过去。
咖啡厅的外墙铺满了扁扁的红砖,砖缝间煞白的线条笔直地横竖有致。透过明净宽敞的玻璃窗,能看见在窗口端坐的藤原千鹤和星野麻美。她俩是树最好的朋友。
麻美瞥见树走了过来,赶忙转头贴到窗口,兴奋地朝她连连挥手。千鹤也望了过去,含着笑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把手搁在胸前,向走过窗口的树摆了摆。
树刚刚坐定,麻美便连连追问:“怎么样,怎么样?都谈了一个小时了,定下来了吗?”
水泽树把提包放在脚边,跟麻美挤了挤眼,也不吭声,拿起菜单翻了起来。
“怎么样嘛!”麻美扯过树的小腕,盯着她问。
树调皮的笑容渐渐在脸上绽开:“你觉得,有树搞不定的事情吗?”
“那就是成了?”麻美兴奋地晃着树的手腕说。
“了不起呢。”一直微微笑着的千鹤说:“恭喜你!”
“谢谢!”
“哈!”麻美甩开树的手说:“害得我们在这里为你担心。”
“不过呢,”树收起菜单说:“我倒是有点犹豫,我感觉,其中有个主管色迷迷的,今后恐怕不好相处。”
“那有什么关系!”麻美说:“进博通这样的大公司,是多少人的梦想啊!树总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树点了杯绿茶冰淇淋。她看了看麻美和千鹤,面含歉意地说:“不过谢谢你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还让你们等了我这么长时间,真是对不起。”
“不要紧的,”千鹤端正地坐着,手捧着搁在桌上的杯子,暖暖的笑容挂在嘴角上。她说:“反正我们也是喝茶聊天,真希望我们在这里,能给在上面面试的树一些鼓励。我倒是觉得,其实在哪里工作都一样,重要的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过如果跟不喜欢的人一起做事的话,可能会有些不愉快的。”
“又要是好工作,又要是合得来的人,那太难了。”麻美小小的鼻子象问号低下的那个句点。她接着说:“话说回来,这是个男人的世界,很多事,我们女人也只能将就。就拿我刚去的那个报社来说吧,那里前辈们把我整天吆来喝去,象使唤牲口似的。我忙得个半死,还得不到好话,有时候还会被一些讨厌的老头儿揩油呢,可我也只能忍了。我想,谁叫我是个新人,又是女人呢?”
“女人?”树边俯身从包里掏出电话边说:“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女人,才让有些男人觉得有机可乘。一味的容忍可不是什么美德,工作也好,恋爱也罢,为什么总是别人在选择我们,我们不可以去选择别人呢?未来可是自己创造的。千鹤,你说呢?…啊,有留言,对不起,我听一下电话。”
千鹤看着她们两个,浅浅地一笑,说:“树总是很自信,我倒是很少想未来的事情,所以觉得生活好像很简单似的。”
“你可是公主呢,”麻美说:“一切都被家里人设计得好好的,也没什么烦恼的事情…”
“啊,”树轻轻的叫声打断了麻美的话。她合上电话,发现麻美和千鹤正盯着她。她顺势把头发撩向耳鬓,低下头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想…我去不了星期六千鹤的比赛了。”
“什么?为什么?”麻美问。
“一个朋友从巴黎来,锦刚告诉我,必须去接机,真的很对不起!”
“真过分!”麻美说:“我们都约了好久了,我一直都很期盼呢!是不是千鹤?”
“可是…”树似乎要解释什么,可终于没有了下文。
“不要紧。”千鹤望着树淡淡一笑,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小臂,说:“反正是预赛,不重要的,还有第二轮呢。”
“真扫兴!”麻美说:“什么人这么重要?从巴黎来的,法国人吗?男朋友?没听你说过嘛。”
“不是,就是我以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好朋友,从小在上海认识的,以后介绍给你们认识。”
千鹤安慰着树,也劝麻美说反正还有下次,不要紧的。
树嘟嘴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俯身把手提包拎到膝盖上,从里面翻出一个团龙绣凤的黄色锦囊,递给千鹤说:“这个,借给你用,你带着它去比赛,一定赢,很灵的。”
“我看看!我能看看吗?”麻美一把拿过锦囊,把玩着说:“什么宝贝东西,终于肯拿出来了!…真漂亮,哪儿买的?”
“在中国的舟山求的,那里的观音很灵的!”树说。
“难怪你这么宝贝,从来不肯让人碰。”麻美说:“哈,还说树又自信又厉害呢,原来也信这些神啊佛的。”
“神佛让人心地善良,为什么不信?”树说。
“不过真希望能保佑千鹤呢,”麻美说着把锦囊递给了千鹤,说:“千鹤今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进入决赛,拿到名次了,千鹤,加油哦!”
“谢谢麻美!真的可以吗,树?”千鹤问。树微笑着点头。千鹤把锦囊摊在手心,对树说:“谢谢!放心,我一定好好地保管,比赛完了我会还给你的。”树会心地笑了笑。
为了好好做准备,王闲在出发前请了一天的假。他把家里不能久藏的食物什么的给朋友们送了过去;又把家里跟芝芝相关的一切,打包寄给了妈妈,附上个便条说让她先保管着,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免得放在家里发霉。
王闲没有忘记给学长路易侬恩打电话道别。说是学长,其实是三年前王闲参加校友活动时认识的朋友。侬恩年近花甲,已然位居城市银行的董事兼投资部总经理。他慈眉善目,跟王闲约会时从没高层领导的架子。两个人一来二往的交往中,校友情谊渐渐转化成忘年的友情。侬恩也常在工作上给王闲不少的建议和指导。接到王闲的电话,侬恩觉得很意外,说知道本部有人被派往了东京,却不曾想到是他。他再三叮嘱王闲凡事多留心,有什么困难尽管跟他联系。
一切准备好之后,王闲上街漫无目标地转悠到傍晚时分,想想还是挑了张巴黎街景的明信片,草草写了句“明晨去东京,盼顺利。”,附上了水泽家的电话,寄往了陈芝芝在杭州的家。 |
2009-5-8 23: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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