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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作品《回南天》连载 更新在12F 13F 14F 21F 22F 2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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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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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4 13:13:58

新浪微博达人勋

更新在12F 13F 14F

本帖最后由 天使奥斯卡 于 2009-1-14 19:03 编辑

  说到追女人,真是伤感情。

  追求不爱的女人还好,追到固然开心,追不到也算了,但追求真心相爱的女人,头痛。

  难怪有些男人喜欢游戏人间,凡是穿裙子的都乱追一通,不伤感情。

  像何甲,我问他:“不喜欢的也追,为了什么?”

  “散心,”他理直气壮,“一起看戏吃饭,无伤大雅,何乐而不为?”

  “我保证你有一日会弄假成真,甩不了身。”我恐吓他。

  “你放心,”何申说:“现在的女人,比男人潇洒得多,你要死钉,她们才不肯呢。”

  我是在一个时装展览会中认识张丁香的,没有人介绍我们,但是她那突出的风姿吸引了我。

  她是该次法国着名设计师HH时装展览会的统筹。

  每个女人都浓妆艳抹,穿得像孔雀般,除了她。

  她穿一件米色,洗得缩了水的凯丝米羊毛衫,一条旧牛仔裤,白色球鞋,长发编成一条辫子。

  她忙得不可开交,说话用传声筒,跳上跳下,一忽儿奔到东,一忽儿走到西,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每逢她自台上走到台下,我便知道她没有穿胸罩,她亦没有化妆,脸上只抹着一层油,活泼健康,干劲冲天,永不言倦。

  奇怪,从前我不喜欢这种活力充沛的女性,老觉得她们在洒狗血,社会又不是不能没她们,偏偏装出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来,讨厌。

  但是丁香没有那股指使人的意气,她肚子饿的时候蹲下吃一个三文治,像小女孩。

  我与她交谈:“你怎么会当上这件事的统筹?”

  她叹口气,搔搔头,“没法子,老板一定叫我办,要不就辞职,我又不敢因此一走了之,因此只好接下来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么大的表演会……”

  她叹口气,“可不是,我现在天天睡不看。”

  放下王文治,她又走到后台去了。

  这样下去,她会得胃病。

  她的助手说:“你别听丁香说,她紧张管紧张,工作成绩一流,否则老板怎么会把这么大的责任交她手中?每个人做事的款式不一样,丁香从不大模大样就是了。”

  我在这场表演会的角色是摄影师。

  我并不是专业摄影,我本来在一间小大学任教,为了这个机会,告一个星期假来拍照,外快事小,能够证实自己的兴趣事大。

  丁香对每个人都很和蔼可亲,声音低低地,永远说“谢谢”,虽含得出有几个洋人时常翻白眼为难她,她都一日一日应付下来。

  锣鼓声紧,天天操练,但难题很多,一忽儿司仪,使小性子,一下子借水银灯的公司派不够工人,工程人员发觉架电线的柱子不够力,新闻稿写得不整齐,忘了邀请电视台之类。

  真正烦恼无穷,我替她看急,但帮不了忙。

  千头万绪,都得由她来策划。

  我们已经有点熟,我光笑着安慰她:“时间总是会过的,到时候不妥的事全部会妥当。”

  她喃喃的说:“要是策划一场政变或大革命,倒还比较有意义,统筹时装表演,嘿!”扬扬手。

  每次她扬手,缩了水的毛衣使往上一带,露出可爱的肚脐。

  她这种不经意的性感简直要了我的命。

  我问:“你怎么老穿这套衣裤?”

  她看看自己身上,“一套?不,我共有两套,这条裤子是萝卜裤,另一条是窄脚的,你看错了。”

  “毛衣都是缩水的。”我埋怨。

  “那是放在洗衣机内洗的结果,”她叹口气,“没空呵,现在公司只放我回去睡一觉,有时候连洗澡的时间也没有。”

  我大笑。

  她说的话娱乐性太丰富。

  那伟大的日子终于来临,丁香仍然是毛衣粗布裤,打点一切,镇定过人。

  平日不见她有什么了不起,大将倒底是大将,临场才显得威风。

  只见她将事事安排得妥妥贴贴,但凡有谁慌张、失措、动气、她都一一安抚。

  多个星期的筹备策划,一小时的演出,事后台上静寂十分,她躺在一张帆布椅上,瘫痪下来。

  适才的色彩缤纷已经过去,目的已经达到,成绩非常好,都纪录在我的照相机中。

  我轻轻说:“结束了。”

  她紧闭着眼睛说:“是的,我都不知道是悲是喜。”

  “当然是喜。”

  “一则也悲,高潮已过去。”

  “你可以筹备另一个展览会。”我说。

  “我再没有那种勇气与力气了。”她笑了起来,然后她睁开眼睛,“来不来我们的庆功宴?我欢迎你。”

  “香槟?”

  “有。”她一跃而起,精力又来了。

  “八点钟丽晶见。”我说。

  她扬扬手。

  台上是空空荡荡的,但是我彷佛还看到适才的衣香鬓影,此刻的热闹豪华的场面将永留我心。

  庆功宴上的丁香令我吃惊。

  在短短一小时内,她洗了头,长发披散下来,穿一件浅紫色累丝旗袍,银灰色高跟鞋,淡妆、整个人迷惑美丽──啊牛仔裤小女孩的形象呢?现在紫玉的长耳环两边晃,她与每个人干杯跳舞,把我挤得老远,忽然之间,这个丽人远不可触。

  她的精力何来?能力何来?

  真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我抢着替她拍照。

  事后跟阿尹说:“你看这女子如何?”摊开她的照片。

  何甲,我那好友,因自觉对女人有太丰富的经验,马上答:“还不错,不过太难驾驭,何必呢?”

  我比较喜欢她穿缩水毛衣梳辫子的样子。

  艳装的丁香太遥远。

  假期过去,我回到学校,她回到工作岗位。

  事情就这样完了吗?不不。

  我打电话去她写字楼,女秘书说:“她放大假。”

  “放多久?”确应该放假。

  “一星期。”

  “能告诉我,她家中电话吗?”

  “不方便。”

  “我是你们公司雇用的摄影师。”

  “呵,待我查查看。”女秘书说:“是二一五三四五。”

  “谢谢帮忙。”

  但家里的电话久久也没有人听。

  终于有人接,是钟点女佣,“小姐到浅水湾去了。”

  这个时间到浅水湾?才初春,水还冷,不过阳光却很好。

  我驾车向浅水湾一开去,沙滩能有多大?我想去找她。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幸好车,步下沙滩,便看见有一个女郎坐在沙滩椅上,近影树底下,正在晒太阳呢。

  这时节的太阳居然有些暖意,她不是丁香是谁,伸着长长的腿,棕色的皮肤细结光润,闭着双眼,长发轰轰烈烈卷曲地自椅背散下来,犹如野马的鬃毛,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女人长发?请来看看这一把头发,条条丝丝都散发看性感性感性感。

  她上身仍然穿着那件缩水毛衣,下身是比基尼泳衣下半截,小小的黑色裤子,我的心完全飞跃,除了倾荡,没有第二个感觉。

  她身边放看一架小小无线电,正在播放洛史超城那永远不灭的歌:

  “……如果我独自站着,

  影子是否会掩藏我心的颜色,

  蓝色是眼泪,

  黑色是天空运行的星,

  对你来说,

  不会比一面镜子更有意义……”

  我一向最爱洛史超域的慢歌,充满感情的声音诉说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但这琐事却是爱情呢,在不打仗的太平时节,还有什么更重要?

  爱情,我太响往爱情,生活的平静乏味,除了爱情,没有其他的事可以令我感到真正的活着,现在我每个细胞都奔腾起来。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坐下。

  她没有察觉。

  我唤她,“丁香。”

  她的头侧一侧,并没有睁开眼睛,大概是猜不到有人会在这里叫她的名字。

  在这么美丽的太阳底下,一切变得很恍惚,具催眠作用,我就是被迷惑了。

  “丁香。”

  她睁开眼睛,见是我,微微一怔,“是你?”

  “是我。”

  “你怎么来了?”

  “我寻你来的。”

  “寻我作什么?”

  “想念你。”

  她一怔,面孔排红,低声问:“怎么会?”

  我微笑,“不知道,感情永远在不知不觉间发生。”

  “你是一个有为的年轻人。”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我不明白。”我一怔。

  “我不是任何人爱慕的对象。”

  我抬起头,远远看见白色的浪缓缓卷上沙滩。她一口拒绝我。为什么?

  我心缓缓一阵剌痛。

  我问:“我不适合你?”

  “不,我根本不能谈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是个有夫之妇。”

  我呆住了。

  “什么?我们共事这许多日子,你独来独注,一切独自担当,根本没有提起你有丈夫这件事,事,你结婚多久了。”

  “一年。”

  “他人呢?”我讶异的问:“为什么不陪伴妻子?”

  “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大好。”

  “那么离婚。”我断然说。

  她轻笑,“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却不知中间隔着许多层灰色,结婚容易离婚难,你们哪里知道这许多。”

  “年轻人?”我反问:“照你这么说,你倒是比我还大?”

  “不跟你争这个。”她站起来,叹口气。

  我不放松,“他是流氓?”

  丁香似不愿多说,我帮她折好帆布椅子。”

  “我送你。”我说。

  “这倒是要多谢你。”她笑。

  我送她回家,她一路上并没有说什么,嘴边一个暧昧的微笑,其实并不是代表什么欢愉,不过是一个惯性的表情。

  我心碎,婚姻不愉快而不能离婚,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意志消沉呢?

  这世界不如意事常八九。

  到了她家她向我道谢道别,声音很温柔。

  她说:“好好教书,别误人子弟呵。”

  她上楼。

  说也奇怪─她一离开,阳光彷佛就随她而去,我整个人阴凉起来,再也无适才煦暖的适意。

  我可不管她是杀过人抑或结过婚,我那股牛劲发作,就发誓非得把她追到不可。

  我与我的朋友何甲商量,“你替我打听打听,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底细。”

  何甲瞪我,“这就不该了,感情这件事,爱有一种做法,不爱亦有一种做法,不可以四周围打听,你别老土,我的面子都叫你丢尽。”

  我只得把根由从头到尾说一次。

  他点点头,“这不好,谁没有一两段过去呢?让我看看她为何一口拒绝你。”

  何申去了三天,我心焦了三天,像是被人用火慢煎似的,不见有多痛苦,只是寝食难安。

  消息来了:“你那朵丁香花,属于此间”个失势的二世祖,他父亲并不宠他,只供给他住以及一日三餐,活脱脱的失匙夹万,生活很痛苦,放太子账的傍友不是没有,希望是渺茫。”

  “她不是贪财的女人。”

  “贪财两个字还凿在额角不成。”何甲说。

  “你若果认识她,你就不会这么想。”

  “罢哟,一个男人当然把他心目中的女神想像得十全十美。”

  我生气,“我不是那种盲目的人。”

  “那么你有什么解释?”

  何甲哈哈突起来,然后非常讶异的说:“你自己天真倒也罢了,怎么强逼全世界的人也陪你天真?”

  “我去问她。”

  “别傻,这样会吓走她,你有什么资格收买她的灵魂?即使她是自由身,她也有权不选择你的,你这个人真是。”

  何甲说来句句是道理,不由得我不三思而后行。

  “你听我的话,一切听其自然,不要操之过急,该你的就是你的,”但又叹口气,“天下女人那么多,又何必跟人家争老婆。”

  我撑着头想很久,“也许是,但我喜欢她。”

  “含蓄点,没有人比好色之徒更可怕了。”

  丁香与她丈夫分居。二世祖住在祖屋里,应有尽有,丁香住自置的公寓。

  圈子里每个人都猜测二世祖未曾尽过做丈夫的责任,几乎每一个仙的开销都由丁香自己负责,但没有人知道丁香为什么不离开他。

  没有人知道。

  丁香的工作很辛劳很吃重,但她独自挑起担子,勇往直前,永不言悔。

  我也问过她,她说:“一个人嘛,总得做,不做干什么?坐在家中尽发霉。”

  “一个人?你不是有夫之妇吗?”

  她笑,“你何必故意挑剔我的语病?”

  “事实是嘛,”我说:“背着个丈夫独自生活,这种困难我从来没有听过。”

  丁香转过头来,“你说话太不含蓄了。”然而语气还是温和的。

  “我不应该触及你的私隐。”

  “城里公开的秘密,也算不得是什么私隐。”

  “丁香,你这样日日生活在痛苦中,不打算自救?”

  她沉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改更你目前的生活情况呀。”

  “如何改良?”她问:“劝我离婚?成年人哪有如意的事,当然得作某一个程度的迁就,谁不在受委曲?或是工作上的,或是婚姻上的,谁能为所欲为?总得付出代价才行。”

  “你的代价未免太大。”

  “我不觉得。”

  我苦笑,“吹皱一池春水。”

  “你知道就好。”她微笑。

  “是因为你仍爱他?”

  “爱有很多种,在某方面来说,是。”她颔首。

  “我认为他对你并不怎么样。”

  “人们对富家子总有偏见!以为他们享尽人间清福,其实他们也有痛苦。”

  “是。”我讽刺的说:“乘坐哪一辆劳斯莱斯呢?真是痛苦。”

  她白我一眼,不言语了。

  我仍为她仍然爱她的丈夫。

  我的朋友何甲跟我说:“张丁香这段婚姻,维持不了很久了。”

  “怎么这样说?”我吃惊,并没有因此大喜。

  “她丈夫有外遇。”

  “什么?这么好的妻子还要揽外遇?啥道理?”

  “外遇是彭玲玲,你明白了吧?”

  彭玲玲是着名的女歌星。

  “不是说没钱吗?”

  “没钱?”何甲笑,“有人肯放太子账,奈何?”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丁香呢,她怎么想。”

  “她还未知道吧,你这样关心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

  “她是聪明人,早该知道了吧?”

  “不一定,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立刻打电话约了丁香出来,预备跟她摊牌,把一切告诉她。

  我也是个西化的人,平时绝不管闲事,但我对丁香的事,有种“已任”的感觉。

  她接电话的声音很平静,“有什么事?”她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气。

  “在电话说还不是一样。”

  “如果我是请你吃饭吧,你是决定要推辞我了?”

  “我心情不大好,”她说:“不想出来。”

  “是你风闻什么消息来着?”

  她叹一口气,“原来如此,你是第一百○七个告诉我,我丈夫有外遇的人。”

  我怔住。

  隔了一会儿我说:“我是真关心你的。”

  “是吗,他们也都这么说!这年头好心的人越来越多了。”她淡淡的。

  我真被她气死。

  “就算你不当我是朋友,也该为自己着想。”

  “我怎么为自己看想?”

  “人家不爱你了,你也得有个打算。”

  “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的声音仍然银静得很。

  “他仍然住自己家?而你住自己的公寓?咖有分开住的夫妻?”

  “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挂电话了。”

  “好好!不说,不说,”切由你自己决定。”

  “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谁也帮不了我的忙,终究过了一关又一关,过了一山又一山的是我自己,你们不必多说。”

  “怎么见得我帮不了你?”

  她气上心头:“你打算怎么帮我?三聘六礼娶我过门,照顾我一切?打点我将来?负担我烦恼?你会陪伴我一生?”

  我语塞。

  “无异地对我不好,然而又有谁对我更好?我并不是暖房内长大的人,这小小的折辱对我来说不算一回事,有人在背后把我剌得五孔流血,我还没打算报仇,跌倒爬起,拍拍身上泥灰,一把水洗掉脸上血污,从头来过。你少替我担心。”她挂了电话。

  我听后非常难过,我这个小小的追求者,一束花,一盒糖,只能为十五岁少女带来一点喜悦,像她那样的女子,除非着着实实能为她生活有跟妥善的安排,否则还是自动告退的好。

  我有什么力量?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

  丁香筹办古玩展览的时候,还是联络到我,叫我为她摄影,公还公,私还私,又有一点点友情,她对我是不错的,我心先酸了。

  她在泳池边“接见”我的时候,天气相当热了。

  、r穿着比基尼泳衣,鲜辣辣的玫瑰红闪光料子,镶捆绿色的边,她喜日光浴,但又不会晒得很里,身裁是无懈可击的,因年纪的关系,略为松弛,但更具诱惑性。

  我心中惋惜─这样出色的女性,爱她的人高攀不起,与她在一起的人不爱她,多么可惜,除了紧张的工作外,她得不到其他的慰藉。

  我想到那些丈夫赚数千元的小家庭主妇,喜滋滋买了菜回家做三菜一汤,周日麻将搓起来了,多么充实而快乐的人生。

  我坐在她身边。

  丁香身边那具残旧的小型无线电仍在播放洛史超域美丽的歌:

  “说这不是真的

  我们经历如此良多

  怎可以说咱俩已告结束

  在你将我扫在一边之前

  再想想清楚

  呵说这不是真的……”

  我轻轻说:“我来了。”

  “谢谢你来。”她温和说。

  “工作如何?”

  “维持生活而已,老板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巴不得伙计舔他的脚,我怕脏,又要面子,所以一直不算是得宠的人物,尽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功夫来做──咦,怎么吐起苦水来了?像这次,预算不够,又要一流的摄影师,不找你找谁呢?只好以交情搭够,急起来,也不理人家是否当我朋友,先苦苦哀求了再说。”她仰起头哈哈的笑。

  我心酸,转过头去不睬她。

  “我离婚了。”

  我淡然说:“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你的摄影师,你再离十次婚也不轮到我。”

  她阴阴的笑:“我还以为你是我朋友。”

  “别天真了,”我赌气,“谁做你的朋友?我又没说过自己是骑士,我没有这种风度。”

  游泳池里的水荡漾,我的心荡漾。

  我终于问:“为什么离的婚?”

  “每个人的忍耐力都有个限度。”她淡然,“我放弃他。”

  “终于看穿她的真面目?”

  她不语,嘴角带一个非常苍凉的微笑。

  “因误解而结合,因了解而分开?”我问她。

  “我也不过是碰碰运气,可是事实比眼见更差。”

  “你不像是个赌徒。”

  “不赌穷定,逢赌输定。”她还是微笑,“女人到了三十,不结婚是不行的,也只好赌这一记。”

  “你不会在我身上下赌注?”

  “在你身上下功夫,不叫赌,叫投资,我已经老了,只好急功近利一些,我几时才收得回利息呢?我输不起。”

  “我不怪你,丁香,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只要你叫一声,我马上到。”

  她凝视我,一双眼睛还是那么闪亮。

  我苦笑,“我将永远怀念你的缩水毛衣。”

  她不响,过了很久,公事管公事,她说:“下星期天,你到这个地址来,我给你看展品,我想出一本特刊。”

  “知道。”我站起来,“我先走一步。”

  她领首表示“知道了”,我转头走,但忍不住再说一句:“你多多保重。”

  她微笑。

  我还没开始追求,她就拒绝了我,我在她身边打个转,便被逼知情识趣,离得远远的。

  我不知她将来打算怎样过。

  当夜我与何甲共谋一醉,何甲说:“你还替她担心呢,吃惯鱼翅,哪肯吃泡饭,嫁不去,没关系,嫁个差一点的,半死不活,那才糟糕。”

  我不语。

  说到追女人,真是伤感情。
2009-1-14 13: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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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使奥斯卡 于 2009-1-14 13:19 编辑

  我正在做梦,就听见阿莉叫我:“该起来了,俊,时间到了,如果再不起来,就迟到啦!”

  我翻了一个身,皱看眉头,糊里糊涂的问:“唉,老天啊,到底几点钟了?”

  “八点一刻!”她大声回答。

  我连忙睁开眼睛,只见阿莉板看面孔看牢我,她一肚子的不开心。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床上跳起来,进浴室洗脸刷牙。

  我一边说:“这么快就天亮了,我的天。”

  “早什么?”阿莉在饭厅里说:“你每天早上都是这样的,非要到最后一分钟不起床,闹钟闹也不醒,一定要我叫你,难道你不可以学学准时吗?”

  给她这么一说,我也烦了,“阿莉,你在家里,不晓得那么多啦,每天上班下班,千篇一律,不知道多闷,多睡一会儿,也不算过份吧?”

  我随手抄起衬衫领带,边穿边走,到了饭桌前面,狠吞虎咽的吃了三文治,喝了一口红茶。

  阿莉在一旁看我,她穿着围裙,好像刚自厨房里出来,脸上还是阴沉沉的,一点美容也没有。

  “阿莉,不要这样子。”我说:“以前你是个很开心的女孩子,整天笑嘻嘻的,你记得吗?为甚么一结婚就这样?嗯?”

  我拿起外套,头也不回的就出门去了,看看表,才八点三十五分。阿莉也太心急了。

  我到车房去把车开出来,预算廿分钟可以到写字间。女人就是这样,急急急,巴不得丈夫每分钟都在外做事赚钱给她们花,难道丈夫们在写字楼就不辛苦吗?

  连阿莉都变成这样子,实在叫我失望了。

  现在她连笑都不肯轻易笑了,算甚么呢?整天好像都有事情与我过不去似的。

  我有什么地方对她不起呢?赚的一份薪水,全部交给她,自己只留下几百块的零用。结婚以后,没有朝别的女人看过一眼,不对她说半句谎话,而且不抽烟又不喝酒,虽然不算伟人,但是做一个丈夫,这样子也可以过得去了。

  不过阿莉彷佛有许多不满,她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真奇怪。

  她心里到底有什么事呢?

  女人有时是很难了解的,她嫁给我已经三年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她莫名其妙。

  我将车子驶进大路的时候,才发觉忘了带一份很重要的文件。

  糟糕,昨天用打字机复好一份,今天得交给老板看的,怎么可以忘了带呢?我看看表,八点三刻。

  非回去拿不可。

  我连忙把车子掉头,心里正在着急,早上的交通塞得很,赶也没用。老天,为什么我的记性那么差,为什么?

  急急的赶回家门,已经是九点正了,我也来不及用锁匙,使劲的按着门铃,弄得震天价响,我听见阿莉的脚步声。

  她在娘:“来了,来了!”

  “开门!是我。”

  她打开门,“俊,你怎么又回来了?”

  “忘了拿重要的东西!”我一阵风似的奔进房里,拿了那封文件。

  “俊!”阿莉叫住我。

  “什么?”我转头看她一眼。

  “开车小心一点。”她站在门口说。

  “好的,我知道了。”我向她摆了摆手,又冲下楼去。

  我没把车子停进车房,就泊在街边,可是,老天,才那么三五分钟的时间,我的水拨上已经夹看一张告票了,又损失三十块!我叹口气,把告票塞进口袋里。

  本来我也算是一个高级职员了,不必对迟到恐惧成这副样子,只是我们那个老板,平素为人和蔼,态度合理,独独最讨厌手底下的人迟到。

  我把车子飞快的开过去,再到公司,足足迟了廿分钟。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文件,马上进老板办公室,总算他没有发觉,我少受一顿教训。

  过了一个紧张的上午,中午我吃过了饭,在喝茶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阿莉。

  刚才我回去的时候,实在赶得太厉害了,现在想起来,她好像在哭。

  是的!我一杯茶差点儿拨翻在办公桌面上,她在哭!

  她脸上有泪痕,眼睛是红的。她为什么要哭呢?她没有要伤心的理由。阿莉是一个乐观的人,除了偶然发发小脾气外,时常是快乐的。

  今天早上她无疑是有点不开心,但是也不致于要一个人偷偷的躲在屋子里哭呀。一个女人独自在屋子里伤心,是很凄惨的事。

  我身为丈夫,眼看她这样,良心实在过不去。

  如果她心里难过,当然是为了我。

  但是我又有什么地方对她不起呢?我自问对她不错呀。

  反正今天下午没有什么事要办,我不妨想想究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老实说,我是爱阿莉的,我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如果不爱她,我也不会娶她。她长得很好看,人也顶能干,我对她很满意。

  当然,谁没有闹情绪的时候呢?像今天早上这样,虽然大声对她吆喝了几句──

  慢着,我问自己,我对她呼喝了几句吗?我有吗?

  好像是有的。

  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妻子不是小辈,不是下人,我怎么可以对她嚷嚷叫叫的呢?难怪阿莉要板着脸,不能怪她。

  而且现在想起来,我的态度,一向都不大好,老以为自己了不起是我的大毛病,而且常常改不过来。

  我有什么资格了不起呢?只是一个小职员罢了,赚两千块钱一个月,家里连个佣人都请不起。

  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阿莉一个人做。

  真的,就在今天下午才发觉阿莉工作的负担实在不轻。而我刚才还告诉她,丈夫们在写字楼里如何辛苦。

  每天她一大早就起来,几点钟?六点?七点?反正她必须弄好早餐等我起床,我心爱的鸡肉三文治与红茶,每天都新新鲜鲜的在桌上等我。

  有时候怕我吃腻了,又煮粥,煎鸡蛋。弄这样丰富的早餐,恐怕也要一段时间吧?为什么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呢?我从来没有谢过她一次。

  难怪她要不开心。

  我实在是太不体贴了。

  我的歉意越来越浓,我不舒服的想:标准丈夫?看情形,我距离标准真的还有一大截呢。

  我把自己估计得实在太高,完全忽略了阿莉的重要性。

  家里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每一个来探访我们的亲戚朋友,都会说一句:“真是整洁!”当时我只感到骄傲,却没有归功给阿莉。

  没有阿莉,家会有这样干净吗?回家会有饭吃、有茶喝吗?陈俊呵陈俊,你真是糊涂透顶。

  阿莉每天买菜煮饭、洗衣服打扫,简直像老妈子一样,而我还要嘀咕她,她才廿五岁哪。难道未出嫁之前,她不是一颗掌上明珠。

  那时候阿莉家里两个佣人,一个母亲,把她服侍得公主似的,这完全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实,错不了。一嫁给我,她样样亲力亲为,毫无怨言。

  从小姐变为太太,阿莉的牺牲已经够大了,我却还不心足,一直埋怨她的笑容逐日减少,我太差劲了。

  难怪她要背人垂泪。

  是我不好,我对她太不好。

  忽然之间我心如刀割,连坐都坐不稳。

  我为她做了些什么呢?

  一个月两千块钱的薪水,扣掉五百我自己零用外,才剩一千五,房租就占了六百,剩下那些少得可怜的钱,还得包括各式各样的分期付款,柴米油盐酱醋茶,零用,做衣服,水电石油气。

  我的天,这样的家庭主妇,也实在难做。这三年来,恐怕已经把她折磨得像铁人一样了。她还笑得出来吗?我是她我又怎么样?

  我太对她不起了。

  婚前我会想促百多样的花样来讨她喜欢,上山去听虫呜,雨中散步,躲在家里听唱片,太阳下跨脚踏车,喝一顿茶,上上夜总会,找几个朋友来聊一个夜里。

  这些都是阿莉喜欢做的事情,我在追求她的时候都尽可能讨她开心。

  婚后呢?

  我多久没有与她出去了?三年来,我们看过几场电影?我送过几次礼物给她?我做了一些什么值得她快乐的事情?没有。

  值得她快乐的事情?没有

  我像一个暴君似的咆哮,向她身上勒榨我的好处。最丢脸的是,我还一向洋洋自得,

  理直气壮。

  而今天下午,我的良心忽然发现了。

  阿莉脸颊上的眼泪,渐渐扩大,扩大……

  陈俊,你曾经怎样答应她父母来着?我问我自己。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说:“妈,你放心,我会对阿莉好,我虽然穷一点,但是我爱她。”

  男人都是一样的,到了手之后的东西就不觉宝贵了。对于阿莉,我也是一样。

  会时七八个追求者,没有一人的条件不比我高。有留学生、有小开、有老板,但是天真的阿莉却看上了我。我现在简直就是辜负了她的天真。

  我答应爱她的,这样子算是爱吗?

  以前阿莉穿得多漂亮!现在她只好自己学裁剪了,为什么?为了省饯,以前她的发型是一流的,埃在只在家里自己洗,有一次我还笑她头发卷起来的样子滑稽,害她生了半天气。

  我从来不检讨自己,只怪阿莉任性,脾气臭。我还怪她!我有什么资格怪她?

  我真的是一个卑鄙小人,太可恶了。阿莉要是把这些委曲都告诉她父母,他们不把我打死才怪呢。但是她没有,她只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偷偷的哭。

  我真该死,我怎么可以令阿莉伤心呢!

  我跳起来,不行,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要改,一定要改!否则我不能算是人了。

  我到老板的房间去,开门见山的说:“我想请一个下午的假,希望没有问题。”

  老板很爽气!“可以,下午没事,你去好了。”

  我补了一句,“我妻子生日,我想替她买一点东西,早点回去,使她惊喜一下。”

  老板听了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代我祝贺她。”他说:“快去吧。”

  我早就说过,老板是个老好人,他除了痛恨伙计迟到,其余的,一切好商量。

  我收拾好了东西,离开公司。

  是的,就把今天当作阿莉的生日好了。

  皇天有限,叫我今天忘了带文件,叫我看见阿莉的眼泪,否则的话,我还不知醒悟呢。

  到了街上,我决定去买一盒巧克力糖。

  阿莉最喜欢吃杏仁巧克力,我好久没有买糖给她了,这一次我走进辨馆,毫不犹豫的说:“给我盒最大的!”

  店里的那位小姐看看我:“送人吗?”

  “是的,送人。”我说。

  “给你一盒有花球的吧。”小姐笑了。

  我抱着那盒糖,心里想,没有花也不行呀。

  我先把糖塞进车厢里,再去看花。

  跑了三个花档,都没有毋忘我,玫瑰的苞也太小。

  罢了罢了,还是到大花店去吧。

  我选中了黄色的长茎玫瑰。

  “一打?”店员是外国老太婆,眯看眼睛。

  “两打。”我神气的答。

  雨打黄玫瑰是美丽的,拿在手里一大束,希望这可以弥补一点点我的过失。

  上次送花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向她求婚。

  也许阿莉有空的时候想起来会觉得自己蠢,为了一束花,而嫁了给我,结婚后我的好处是无穷无尽的,样样有人服侍,她呢?

  花与糖也是不够的呀,最好去买瓶香槟。但是阿莉不喜欢喝酒,那不如买一件礼物,可恨我口袋里又没有足够的钞票,怎么办呢?

  也许买一些便宜而她一直想要的东西比较妥当。

  她需要什么呢,我踏进百货公司,手里还拿着那些花。好多人奇奇怪怪的看看我。

  我在珠宝部停了下来,无疑这些首饰都最美丽的,但是上千论万,我可买不起。我不一定要买这些东西,阿和不会稀罕。

  然后我的眼光落在一副养珠耳环上面。阿莉多年没有戴耳环了,如果把头发扎起来,戴这样的耳环,一定大方美观,每只只有一颗珠子,不会太贵的。

  我问了价钱,可真的不贵,如果我节约一下,是可以送得起的,我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阿莉嫁了给我,愿意与我一块生活,但她可没说情愿为我做牛做马,毫无怨言的过一辈子。

  我实在应该待她更好一点。把那个小盒子塞进口袋里,我觉得我可以回去了。

  晚上叫她别弄饭了,我们大可以出去吃一顿,到一间点蜡烛的餐厅去享受一下,廿五岁的少妇还正该享受呢,怎么可以把她关在家里?

  从今天开始,我对她要全神贯注的,像婚前一样,不再把她当作一件家愀。

  我开车回家。

  这个时候,路上的交通,非常流畅,阳光又美丽,我的良心稍微平静了一点。一会儿阿莉看见我回去,少不免惊奇一番吧?

  我开始哼一首歌,无线电里听来的:“我该怎么开始呢?告诉一个关于真爱如何伟大的故事──”

  后来我又觉得自己不够伟大,改哼一首国语小调。

  我把车子泊好,拿了糖、花与礼物,按了电梯。

  到了家门,我咳了一声。一会儿我必须向阿莉解释我买了这些东西的原因。

  我按了门铃。

  阿莉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

  她把门拉开一条缝,“谁?”她问。

  花束把我的睑挡住了!她没看清楚。

  “有人叫我送花来,小姐。”我说。

  “呵,你一定是搅错了──俊!”她忽然看见了我,吃惊的用手遮住嘴。

  “是的,是我,小姐,这花送给你。”

  “送给我?为什么?你怎么在办公的时间回来了?”阿莉没有太多的高兴,而且神色不安。

  “我请假了,回来看看你。”我说。

  “回来看我?”她终于笑了,“我有什么好看。”

  “当然好看,否则我干嘛要娶你呢?”

  她把花插到一个空置已久的花瓶里去,然后到厨房去加水,我跟着进去。

  我看到厨房里放看熨衣板,她正在操作。

  “明天再熨吧。”

  “你的举止好像很奇怪,无端端的请假,不会有什么影响吧?”阿莉问。

  “不会的,你别再忧虑太多,下午根本没有事情要做,反正空着,不如早点回家。”

  “这些花,贵得很呢,何必买这么多,两打。”但是她很开心的。“我记得你向我求婚的时候,买的也是这种颜色的玫瑰。”

  “对了,”我说:“阿莉,你的记性真不错。”

  “咦?这是什么东西?”她看到了那盒糖。

  “杏仁巧克力。”

  “唉,俊,你疯了?”她问,“这是干什么吧?”

  “等一等,”我自口袋里掏出了那副耳环递过去给她,“反正都说我疯了,我不如再神经一

  点。”

  阿莉一直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赎罪的日子。”我说。

  看见阿莉笑,我实在高兴,今天早上,是我把她惹哭的,现在我有责任使她再笑。

  “赎什么罪?”阿莉莫名其妙的问。

  “阿莉,”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我的身边。“我对你不太好。”

  “什么不好?”

  “我不关心你,我没有珍惜你奉献出来的一切,是我不对,尤其是今天早上,我实在太粗暴了,我答应你,自明天早上开始,我一定准时起床,不用你叫。”

  “俊,这些都是小事。”她温柔的说。

  “等我们的经济好转之后,请个佣人,好不好?”

  “不必了,俊,真的不必了,我自己不是料理得很好吗?”

  “可是你太辛苦了。”

  “那个做妻子的不辛苦呢?你在外头办公赚钱,也不容易呀,每天早出晚归。”她说。

  “阿莉,答应我,你心里不要难过。”

  “我从来没有难过。”阿莉惊异的说。

  “你有心事,不要瞒我。”我说:“说出来舒服一点。”

  “我的确什么心事都没有,俊,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什么事情能瞒过你呢?”

  我吞吞吐吐的说:“但是今天早上,我回来取文件的时候,你来开门,我看到你的眼睛是红红的,你哭过了,是不是?”

  “我哭?我没有哭。好端端的干嘛哭?”阿莉还是不承认。

  “阿莉,”我叹一口气,“别瞒我了,我明明记得你的眼睛是红的。”

  “眼睛红?”她反问。

  我点点头。

  突然之间她大笑起来,“我的天!这就是你买这些东西回来讨好我的原因?”

  “一部份,我平日也实在太叫你受委曲了。”

  “唉,俊,没的事,你完全误会了,到厨房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看了你就会明白。”

  “甚么?”我问。

  “进来。”阿莉到厨房里,打开一只锅子,“你来看呀。”

  我低头一看,“我最爱吃的洋葱鸡?”

  “对了,你回来拿文件的时候!我正在切洋葱。”

  “所以”我手指看她,“所以你的眼睛是红的?”

  “是的!俊,让洋葱剌激的,我并没有伤心,也没有哭,更没有受任何委曲。”她笑了。

  “啊,那我就放心了!阿莉!”我把她抱在怀里,开怀的笑起来。

  阿莉轻轻的问:“为了几个洋葱,叫你破费,真是太不应该了!”她抬起头来,看看我。

  “没有,阿莉,这是值得的,无论你有没有伤心,但是今天我忽然看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决心改过了,阿莉,从今天开始,我将尽力做一个好丈夫。”

  我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这时候的阿莉,在我眼中,比一个天使还好看。

  阿莉甜甜蜜蜜的笑了,“谢谢你,俊,真的谢谢你,我早就晓得,嫁给你是不会错的。”

  阿莉真是一个好妻子。
2009-1-14 13: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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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先发这么多
大家先看着~~!
2009-1-14 13: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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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LZ原来是文艺青年

很好很好
2009-1-14 14:0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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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嘿嘿 我兴趣很广泛但是都不精~~!
2009-1-14 14: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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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握手

我也是
2009-1-14 14: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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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第一篇是给小女孩看的,不要错爱人!

第二,第三篇是给熟女,熟男看的,要惜眼前人!
2009-1-14 14:2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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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lz把亦舒和倪匡的关系搞错了,她不是倪震的妹妹,是他姑姑。

亦舒(1946年-)生於上海,原籍浙江省寧波市鎮海區,著名的香港小說及散文女作家,原名倪亦舒,另有一個筆名衣莎貝。她亦是作家倪匡的妹妹。
2009-1-14 14:4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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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亦舒,原名倪亦舒,兄长是香港作家倪匡。
她是倪震的姑姑~~
2009-1-14 15:5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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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晕~~!不好意思我
2009-1-14 18:5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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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濡湿,潮热。

  香港的回南天气来临。

  南中国着名的低气压,风吹上来只觉得黏喀喀的,只想解开领带松口气,这就是传说中的薰风吧,像一个引起你无限遐思之后不顾离去的女郎。

  傍晚却又转凉,会得嫌之服不够,整个人被天气骚扰得精神恍惚,寝食不安。

  妻在屋子里开了抽湿机,伊与女佣同时埋怨衣裳不易干。然而不到很久,炎夏便会正式来到,所以我留恋回南天。我留恋一切不长久的事。

  开会后我用铅笔敲着桌子,问自己:回南天英文叫什么?十月小阳春形容近冬日时不正常的温暖天气,外国人叫印地安夏季,上海人称桂花蒸,但回南天英文叫什么?

  桌子上推着大叠文件,都需要做妥,我且把它们推在一旁。

  女秘书们不会懂得这些。

  我怅惘了。

  妻曾经说过:“以你这样的性格,应该是做诗人的,奈何偏偏做了生意人。”

  然而我是家中唯一的儿子,父亲一盘小生意注定由我承继,也幸亏如此,不然凭我这样的性格,无论到哪处办事,还未动工,就立刻被排挤出局。

  对于我自己的幸运,我简直抱看内疚,工作起来,份外卖力,将勤补拙,十几年来也没见大错。

  但是一到回南天,我就迷糊。

  多年前的初恋、失意、顶漫的经历,一股脑儿在这个时刻转上心头。

  晚上睡不着,跑到露台去站着,白茫茫一片浓雾,衬着妻种植的海棠花,我更加不想回到床上。

  早上妻与孩子们起床,见我干坐着抽烟,也会打趣我几句:“谁道闲情抛却久,每到春来,惆怅还如旧。”

  妻是十全十美的妻,我尊重伊,并且敬爱有加。

  她也是大学毕业生,父亲老拍档的女儿,与我可算青梅竹马,为了孩子们,她放弃高薪的工作,在家做褓姆,但又永不落伍,永不噜嗦,十多年来,维持一般体重,相貌端庄秀丽。

  我还有什么抱怨?

  一般人口中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人土,不就是我?

  倒底少了什么?

  我每天提起公事包去上班时,就问自己,是少了什么,令我晚上睡不着觉,早上不愿起床,白天不肯好好工作,下班觉得无所字事?

  抑或是多了什么?是这种潮湿的风?

  大声对女秘书抗议:“谁把非洲紫罗兰斓我窗台上?最恨这种花,贱得要死,要不别摆花,否则替我订上得台盘的花。”

  女秘书只好一阵风取走盘栽。

  她们是不会明白的。

  有些人的心思,像非洲紫罗兰。

  妻说:“我有表侄女自加拿大回来,如何?去吃顿饭?”

  我咕哝:“又住我们家客房?”

  “人家早已租了房子。”

  “少不免天天到咱们这里来搭顿晚饭。”

  “别小家子气。”妻笑。

  “加拿大与美国回来的孩子,感情粗糙,黄皮白心,有啥学啥,最没有味道。”我伸懒腰。

  “男人的牢骚,没人比你多。”妻还是好脾气地笑。

  我说:“没法度,四十了,四十更年期。”

  “听听这是什么话。”

  妻是广东人─亲戚─多,表妹表弟一大堆,这些表什么又生下一大堆孩子,都是咱们小一辈的亲戚,都要自我们处得到照顾,我不是嫌烦,而是提不起这许多精神与他们攀交情,一个个咬着口香糖,烂布裤,动不动一扭手指,发生响亮的一声“啪”,拉我滑水及吃中菜去,我吃不消。

  尤其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潮湿天,我走不动亦不想走─

  那餐晚饭我藉故公事忙而缺席,躲在家中看武侠小说,孩子们坐在我身边看电视,其乐融融。

  妻回来时我元龙高卧,正在享受,问她:“这么快就应酬完了?”

  “小声,人家在外边。”

  “谁在外边?”

  “我的表侄女。”

  “不是说自己找到地方住了吗?”

  “少废话,起来招呼招呼客人。”

  我懒洋洋的坐起来,换上件比较光鲜的衣服,甫跟妻来到客厅,就呆住了。

  那个女孩子!

  她早已穿着夏季的衣裳,白色的衬衫,白色的裙子,那黑而浓的头发编成一条长辫子,大眼睛炯炯有神,她朝我看来,我被她那青春气息逼得透不过气来。

  “囡囡,过来见表姑丈。”

  “姑丈。”她向我点点头。

  我干笑两声,“一表三千里,”我说:“这里面到底隔了多少层的关系?”

  她笑,不出声。

  妻说:“是立虹表妹的女儿。”

  “立虹?我不记得。”

  “三表姨妈堂兄那边的人。”

  “恐怕没有什么血统关系吧?”

  妻说:“是姻亲。”

  “我们的孩子可以与囡囡的孩子成亲吗?”我笑问。

  妻白我一眼,跟囡囡说:“别介怀!你的表姑丈是有点毛病。”

  那个女孩子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冷看我一眼,不出声。

  在她面前,我有一丝惭愧,被逼正经起来。

  “在美国念书?”我讪讪问。

  她答:“纽约,已经做了一年事。”

  我连忙作其专家状:“纽约又还好些,美国有些地方,比不毛之地好不了多少。”

  “不至于这样啦。”妻说。

  “不相信?你到达柯他洲去看看。”

  “咄。”

  我又问:“回香港来,有什么打算?”

  她闲闲的说:“没什么打算,先休息一下再说。”

  我心想,希僻作风,如果一整年都做事,他们是要死的,非得做半年休半年再说。

  但她长得那么美,粗眉大眼带着拉丁味,我有点迷惑。

  我说:“天气很坏。”

  她忽然微笑,露出编贝似的牙齿,她说:“坏得令人难忘。”

  我怵然而惊。

  接着我发觉自己对着一个年轻女孩子说得太多太多,马上闭上嘴,不再言语。

  妻跟她絮絮说到香港的风土人情……

  我打个阿欠,终于回到房间去睡。

  如今的孩子们一代比一代美貌……困着了,如着魔似的不断梦见那美丽的女郎。

  第二天醒得迟,因开窗睡觉,老觉得整条被子都湿喀喀,一醒就嚷,叫妻的名字。

  一张俏脸探进来,“你醒了?”

  是囡囡。

  “你?怎么是你?”我讶异。

  “表姑出去买案,她要治一桌家常小菜请我,我特来代她看孩子。”

  “孩子不是有佣人照顾吗?”

  “一个慵人告假,另一个照顾不暇,你要什么?”

  “我自己来。”我嚅儒的说。

  “算了,别客气了,表姑说过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爷,什么都要人服侍。”

  “没这种事。”我涨红脸。

  她笑笑,“我做了早餐,出来吃吧。”

  我发觉她穿着短裤与白棉T恤。

  她那身裁,真叫人想入非非。

  华籍女子的致命伤是曲线不好,即使维持苗条,拚命减肥的结果是变成木板般身材,人家不是这样,人家应凸时凸,应凹时凹。

  这个小女孩便是榜样,于是我心头一紧。

  早餮是西式的,两个孩子将麦片撒了一地。

  我也不理,参加他们行列。

  天气其实并没有那么热,很多人还搭着毛衣,不知怎地,囡囡先披上夏衣。

  她脚上是一只高统白色球鞋,我很佩服她这一身打扮,华丽的青春便是最佳装饰,只有年华老去的人才会买完名牌衣饰再买名牌。

  我的双眼太贪心了,我垂下头。

  妻回来,看见孩子们的放肆大吃一惊。

  我问她,“你的表侄没有自己的家?她不能回自己的家去?为什么老在我们此地留恋?”

  妻看我一眼,“你怕?”

  知夫莫若妻,“我怕,我怕得要命,”我说:“谁不怕那么美丽的孩子?”

  “七年之痒?”

  “十四年之痒。”

  “我信任你。”

  “我也信我自己,我只是怕。”我说:“囡囡一举一动,莫不提醒我,我已经老了,你看近年来我身上开始长出颜色不同的痔,面孔的皮忽然之间松下来,我不行了,太太,我老了。”

  “男人也怕老?”

  “许多女人更怕,你们尚可以去美容。”我说:“总而言之,囡囡的青春威胁我。”

  “我答应她父母要照顾她。”

  “她几岁?”

  “廿二。”

  “迟早要出事的。”我预言。

  “会吗?”妻笑,“不过是吓退我娘家亲戚的一项籍口而已。一

  “走看瞧。”

  妻大笑。

  当然我不会开始追求囡囡。

  她所有的也不过是美丽与青春。

  不过!

  唉,我何必昧着更心说话,青春与美丽难道不是最最大的诱惑?

  谁还在乎那么美丽的肉体下是否藏着剔透玲珑的灵魂?

  在这种潮热的天气,自我控制份外困难。

  不过我是一个苛求的人。

  我爱我妻我儿!我不轻易做对他们不忠的事。

  我是怎么了?我的思想怎么一下子飞得这么远,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个刚成年女孩子,何必为了她想得太多?

  囡囡仿佛与孩子们有说不完的话,我则故意避开她。

  可恼的是妻,无端引了这样的一个女郎入室。

  如今廿二岁的女孩子比十六岁更为可怖,廿二岁已很懂事,且又成年,一切自主豁出去谁

  挡得住?我又想歪了,谁为谁豁出去?

  我的头痛。

  天气一变就头痛。

  我初恋的情人亦有一双大眼睛,漆黑的头发,也爱穿白裙子,家住半山的旧房子,要走五分钟石级才到她大门,每次约会,在石阶下的铁闸等,她会像只白色的蝴蝶般扑下,我以陶醉的神情看住她,当时在我心目中,爱情价至高。

  后来我并没有娶她,大家十七八岁,中学毕业后都分道扬镳往英美留学。

  后来又认识了大学里同学,亦是中国女,法科高材生,一件孤傲相,美丽兼书卷气,也爱穿白,我爱她若狂,她苦叫我剜出心来示众我也肯,但终于她跟人跑掉。

  我心如刀割,不停的叫自己“活下去、活下去。”

  后来想穿了,就在父亲的安排下结婚。

  但以后看到白裙子,心中就触动。

  一次失恋,足以致命。

  有人问我.!“失恋是怎样的?”

  开头当然是头晕、身热、寝食不安,心如汤煮,了无生念,随后……随后创伤随时间而平复,但永远带看瘀痕,再也不比以前,再也不能够做一个快乐的人。

  囡囡的白裙子使我想起更多。

  幸而妻从不穿白,伊的服饰永远是得体的,女性化的,优雅的细花。

  最难堪的时刻终于来临,周末,妻不在,国回来探我们,下大雨,空气里拧得上水来,我觉得义务上应当送她回去,于是拖了小儿子一起。

  谁知半途中塞车,小孩在后座睡熟了,车厢内一片死寂,车窗上雾气腾腾,囡囡无聊地开始在窗上划字,开头是1234,后来便是她自己的名字,然后是我的名字……

  我又紧张起来,车上没有一丝声音,只听到水拨划动,不应如此。

  我与妻并没有经过热恋的阶段。

  我们一起看过戏观过剧,到派对逛过两宵就结婚了,我俩未曾试过花前月下。

  一次也是被困车子,原本可以乘机拥吻她,但不知后地,她端庄秀丽的脸使我下不了手。

  但囡囡的面孔不一样,她的唇有点厚,线条分明,浓眉微扬,一副不羁的眼神永远带着挑战的意味,我不知她要粉碎哪些男人。

  她的美是危险兼侵略性的,而妻的美令我们一家都安心。

  但妻像一口清茶,她像烈酒。

  我已老大,我受不了酒后的痛楚。

  我的心跳得几乎没跃出口腔,谢天谢地,终于到她的家。

  雨下得似面条般粗。

  我替她开门,撑着伞,但飞溅的雨一下子淋湿她白色的衬衫,薄薄的布料贴在她蜜糖色的皮肤上。

  我打着伞,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将双手插口袋内,亦无动作。

  过很久,我说:“再见。”

  她咬咬嘴唇,转头走了。

  那天回到家中!我发脾气说菜色不合胃口。

  妻诧异:“你怎么了?”

  我恨她无动于中,她信心过份充足,以为结婚十五年之后,丈夫就是煮熟的鸭子,插翼难飞。

  我让她继续有信心下去,还是令她失望?

  只听她笑问佣人说:“先生这一阵脾气很坏,每逢回南,他便作怪,像一些人患月圆症。”

  对了,黄梅天,另一个名称叫黄梅天。

  是黄梅的季节吗?照说果实收获应当在秋季,我沉吟,是什么因由呢?

  我们这些城市人,再也不懂得园林的优美,自然界的可爱,我们只知道哪种牌子的汽车最威风,以及什么地方的酒席精彩。

  丧尽天良。

  囡囡有种大自然的味道,雨露与风的感觉。

  不过我是个近四十岁的人了,倘若把这一切都交在我手中,我亦无福消受,你让我在星光下露营,迎接大自然,没到半夜我就哭了。我还受得了蚊子咬及大风吹吗。

  我情愿躲在三房两厅大露台的公寓内喝陈年拔兰地与雍容的妻闲话家常。

  既然我这么心足,满意目前的生活状况,又何必胡思乱想?

  妻上得床来,问我:“为何烦燥?是因公司的事?”

  我苦笑,“公司再上轧道没有,几个老臣子头头是道,有没有我这个人都不成问题,我们旨在守业,又不想大展鸿图。”

  “那是为了什么,你急躁不安?”

  “是这个鬼天气,令我想起艮多。”

  “想起什么?”

  我不答:“夏天我只想要一杯冰茶,冬天我想跳进被窝,但回南天我却尽想些奇怪的,不看边际的事。”

  “譬如什么,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你记得我说过的,大学里的女朋友?”

  “呵是,”妻温和地说:“伊嫁了别人。”

  “她不知怎样了。”

  妻微笑,不语。

  我说:“算算也有四十岁,怎样了?还不是变老太婆了。其实又有什么好想的?但不知怎地,在这种天气的影响下,时空突破,我老觉得她还似廿三模样。”

  妻了解的说:“人都是怀旧的,过去的人与事因为都捱过了,所以特别可贵。”

  “但为什么在夏季冬季却从来不想呢?”

  “天气明朗,心情也明朗。”她安慰我。

  “四十岁。”我感喟,“当初感动了那么多男孩子的俏女郎,今年已经四十,呵,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早知今日,当日何必为她伤神。”

  妻不言语。

  “当时她的一颦一笑都打动我心,真是奇怪,只有年轻人才会感觉到爱情强烈的电波,怎么可能呢,为一个人要生要死地,现在……”我苦笑。

  妻还是不言语。

  “自然我是爱你的。”我说:“我亦爱我的儿女,这是实实际际的爱,不是小时候那种虚无飘渺的爱。”我停一停,“你比较欣赏哪一种?”

  “只要你爱我就可以,我还计较哪一种?”

  “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

  妻说:“我从未怀疑过你。”

  第二天上班,花瓶中插着紫色的郁金香与白色的满天星。”

  女秘书转性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高声问:“露斯,是你买的花?”

  露斯匆匆入内,“不,是一位小姐送来的。”

  我心一动,“可是白衣裙,大眼睛?”

  “是。”

  是囡囡,她干吗送花给我?诱惑我?

  不管怎么样,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但为什么不是玫瑰花呢。我一向喜欢玫瑰。

  自办公室窗口看下去,一片白茫茫的雾。

  今天又比较凉快,得加多件毛衣,昨日则简直可以穿背心过一日。

  天天上班下班、回家陪孩子们,天天走这条路轨,十五年了。

  沉闷。平安是福!平凡是福,但天天这么重复单调,而我只能活一次,过一天少一天,每一个剩下的日子都一去不回头。

  我“霍”地站起来,问自己:你倒底想怎么样?

  去把那女郎约出来?向她倾诉中年男人之苦闷?”

  她那么年轻,我不会看到她老,她能活到六十岁?

  叫她出来,我们到不知名的沙滩夜泳,到公路去飞车,赤足跳舞,在月色下拥吻,坐在马路边聊天至晨曦,结伴到欧洲去。

  在她结实的皮肤,绯红的面孔中寻找我失去的青春,再活一次。

  代价是一定庞大的,但只要我付得起,为什么不?

  妻是十全十美的妻,即使将她搁置一旁三五载,她仍然会得默然抚养孩子,待我归来。

  我拨动着桌前的花朵。

  我大可以自私一下。

  许我是太理智的一个人,我再问自己:浪荡到什么时候?

  那女郎并的是玩偶,并不是被动的人形娃娃,许她亦会对我诸多需索,令我难以交架。

  为了她,为了未知的一刻欢愉,而放弃现有的温罄家庭,一百个不值得。

  我心中有一具电子天秤,太高明了。

  我把花瓶移到一角,把文件搬到面前。

  我不能做浪漫的傻子。

  以前念大学无所谓,有的是时间,将来真正的老了,到退休时分,亦无所谓,但不是现在。

  我震惊于自己的理智。

  或是可以说:震惊于我自己的自私,我这么的爱自己!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

  有些人肯为爱情而死,但不是我。

  抑或我从头到尾,尚未遭遇到爱情?

  囡囡在再见到我的时候,神情有显着的变化。

  那束花石沉大海,令她沉不住气。

  而我,我是老狐狸,我若无其事地,照常心不在焉地与孩子们说笑。

  我为什么要同情她?她是个坏女孩,表姑待她那么好,她却勾搭她的丈夫。

  让她受点罪好了,不必怜惜她。

  然而她的目光还是炙热,烫我的心。

  要抵抗她的诱惑不是易事,我暗暗佩服自己的定力。

  我苦笑,我还能支持多久?

  我需要妻的帮助,但是妻无动于中,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抑或她心想:谁叫你心猿意马?活该让你受罪。

  于是大家都受罪了。

  那夜我做梦。

  囡囡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看牢我,问我:“你没有收到我的花?”

  而我说:“我以前念大学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她士生士长,会说一点中文,她不知道郁金香就是TULIP,她说没听过那么美丽的花名。”

  “你收到花了吗?”

  “收到了。”

  “没有表示?”

  我发着呆。

  她再次转过头来,我看仔细,她变了另一个而孔,不再是囡囡,而是我大学时期的爱人。轮到我问她:“你收到我的花没有?”

  她摇摇头,一种漠然。

  我心绞疼,然后惊醒。

  妻已起床,她推开窗户,转身说:“雾散了,今天热得不得了。”

  我怔怔的。

  她说得对,雾果然已经散了,晴空万里,远处有一两朵云。

  汗自额角冒出,一下子便挥发掉。

  我忽然明白,黄梅天已经过去,炎夏正式来临。

  办公室中冷气开得十足,我一下子沉着下来,把工作一件一件解决掉。

  回到家一伸腿,解掉领带,我说:“老婆,拿杯冰冻薄荷茶给我。”

  什么其他都不想,太热了,没有那付闲情。

  妻微笑,似乎有点去慰的意味。

  她倒底知道多少呢?

  是夜我在冷气睡房,拥看毛巾被熟睡。

  醒来精神非常好,于是建议:“老婆,周末我们去坐船如何?最小那个也应该学游泳了。”

  她好脾气地说:“是,是。”

  后来隔很久很久,也没有见到囡囡。

  终于忍不住问;“囡囡呢?”

  妻说:“她回纽约了,说香港不适合她。”

  “啊,几时的事?”

  “前几天,没告诉你。”

  我口啜着冰茶,心头上不觉什么异样。

  等下个回南天吧。
2009-1-14 18:5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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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我的丈夫不属于我,他属于全香港的女人。

  谁不知道脑科专家邱企国的大名?

  企国英俊高大,有真村实学,谈吐幽默,手段阔绰,自十五岁至五十岁的女人都会趋之若骛。

  每当他在社交场合中出现,身边总围满一大群女人,问长问短,听企国发表伟论。

  企国永远不会令她们失望,他永远穿着高雅的服装,彬彬有礼地成为女宾的甜心。

  我曾经说过:“邱企国如转行做女人汤丸,那真是无瑕可击。”说笑而已。

  话也不能这样说,此刻香港的女人够虚荣,男人若无事业傍身,长得再漂亮,再会说话也不管用。

  企国是妙手回春的大国手,谁谁谁各流议员大官都是因他的手术才渡过难关,得以继续享受人生,他当然是名震香江,那还用说。

  况且她们都认为邱企国富甲一方。

  事实不是这样的。

  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企国在外似一具彩色电视机,回到家里却自动熄灭休息,他显得非常疲倦、乏味,同时在生活方面,倚赖性极强。

  他并不是什么卡萨诺瓦,我并不如一般女人所艳羡的那样,穿了真丝的睡衣,躺在粉红色的枕头上啜香槟酒,然后与企国翩翩起舞,陶醉在月色中……

  我们两人的生活完全不是那回事。

  企国的工作压力至大,为病人动手术之前他往往浮躁不安,不言不谈,动手术之后,他又疲倦至死,回家倒头便睡。

  孩子们见他的时间也不多,偶然有假期,也有许多宴会等着地去亮相,都是却之不恭的重要邀请。

  与他在一起生活,需要极大的忍耐力。

  我们是相爱的。

  尽管企国在外界的绯闻传得那么厉害,我们还是相爱的。

  他曾经说过:“少媚,无论外头把我说成怎么样,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不是三岁小孩,未必受他这句甜言蜜语蒙骗,但不信又如何呢,尽管我认为邱企国太太不好做,却不知多少女人愿意排队轮候这个位置。

  企国最大的优点是脾气温和及爱孩子。

  家中的霹雳火是我。

  在孩子们面前,我是永不受欢迎的。

  我常笑言:“我的耐力都在你身上用光了,大国手。”

  大国手有时令我大颈泡,追求他的女人索性找上门来,电话不绝──

  “邱医生在吗?”

  “不在,有什么事?”

  “私事。”

  “哪一位?要不要留言?”

  “不用,你是他哪一位?”

  “不敢当,我只是他的妻子。”

  “都说你们感情不好,有名无实,难得你还肯替他听电话。”

  这些女人一个个牙尖嘴利,不好应付。

  但是我答应过企国,外头的事我一律不管。

  话虽如此,有时连我自己也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否随时会得破裂。

  企国是天天回来睡觉的,这也许定唯一的安慰。

  就算动手术至深夜,他也多数要求我亲自开车去接他,他不要司机。

  音到他心疲力瘁的样子,我更加只好尽本份做个贤妻。

  最怕便是接到他,他往车上一靠,便说:“死了。”

  死的虽是病人,但是企国的沮丧难以形容。

  每逢有病人不幸去世,全家都得看他的脸色,反之有病人被他治愈,他又觉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欣喜,他对自己要求如许严格,多么苛求。

  最近他心情算是很好,因此出席宴会时更加谈笑风生。我当然情愿他高兴,我是爱他的妻。

  在祝议员的酒会上,我遇到一个大眼睛女郎。

  在这种年轻小姐面前,我总是表现了极端的幽默。

  大眼睛穿着吊带露胸裙子,你别说:青春就是青春,她看上去非常悦目。

  这位小姐以挑衅的语气跟我说:“邱太太,这条钻石项圈诚然很漂亮,但这个式样却比较适年轻的女孩戴。”

  我微笑,“是的,我都鸡皮鹤发了。”

  大眼睛一怔,见我如许谦虚,顿时没有下文。

  但是隔一会她又说:“企国的品味一向很好,他送的礼物,自然都是一流的。”

  我忍不住回敬:“这项链却是我陪嫁的东西,是我母亲挑选的。”

  大眼睛不甘示弱,回道:“不过企国送我的东西,却都是一流的。”

  “是吗?”我仍然没有失却风度,“那你真是幸运。”我说。

  当夜回家的时候,我问那大眼睛是谁。

  “谁?”企国莫名其妙,“每个女人都有大眼睛,整容医生比脑科医生发财得多。”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哦,那是陈局长的千金。才十八岁半,你何必多疑。”

  “你最近时常与人家来往,送礼给人?”

  “没有的事,吃一顿中饭,送一盒巧克力是有的。”

  “她可不这么说。”

  “谣言,都是谣言,你若信这些,我们的关系就危危乎。”

  “有时真不由我不信。”我问:“什么叫谣言?但凡当事人不承认的事,都叫谣言?”

  企国诧异:“你以前一向不追究这一类事。”

  “以前那些女人还知道些廉耻,不致于明目张胆的来给我没脸,凡事大家能够下台就算了。”

  “她还是小孩子,何必跟她过不去?”

  “邱企国,你好自为之。”

  “少媚,我们结婚十五年了,如果你认为有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我可不依。”

  我被他逗笑了。

  也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他,是有一手。

  我说:“你若有什么痛脚落在我手中,你自己当心。”

  “我省得。”他说。

  这件事也就像其他的事那样,被掴置一台。

  不过那个大眼睛的陈小姐老是打电话来找企国。

  这一代的女孩子这样放肆,令人可惊可叹。

  我很客气的说:“他在诊所,你打到诊所去吧。”

  企国是很少在家的。

  大眼睛说:“他不在诊所,你叫他来听电话。”

  我说:“小姐,他的确不在,不如你到派出所去取搜查令,前来搜人好不好中.”

  她总算挂断电话。

  这种事企国也要负责任,他在外头招蜂引蝶,以致身后跟着一大堆女人,若果他没有示意人家,这干女的如何会得任意妄为?

  我有种忍无可忍的感觉。

  在电话簿我查到陈局长的号码,我约见他,说明身份,并请他约束他的千金。

  陈局长很明事理,羞得满脸通红,频频致歉,说明他女儿自幼丧母,因此缺乏家教,所以才会做出不可理解的事来等等。

  我希望和平解决此事。

  但是这个女孩子非常固执,伊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陈天真。她一直跟我说:“你丈夫根本不爱你,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当她说到“企国爱的是我”的时候,我开始刻薄,我说:“他爱你,你同我说干什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娶你,你同他说呀。”

  “他说你不肯离婚。”

  “小姐,”我不耐烦的问:“你相信吗?”

  “你要他给你什么你才肯与他分手?”

  我把电话的插头拔出来,不再跟她说话。

  当夜我与企国开谈判。

  企国还在那里嬉皮笑脸,“谈判?你也来这一套?少媚,你是越来越退步了。”

  我说:“我不管,你叫那位陈女士别老是骚扰我,我的脾气一上来,说不定与她公堂相见。”

  “我同你说过──”

  “老邱,到底你同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我喝问。

  “朋友关系。”他说。

  “你少唬鬼。”我说。

  “你为什无不相信我?我干吗要瞒你?我邱企国一向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拆穿了大不了是离婚,”他光火,“那种女孩子,中环一地就有三千万个,我哪来的功夫跟她们胡混,她失心疯发花痴,你也陪她玩?”

  “咦,你在外头占花惹草,还发我的脾气?”

  “你为什么不说那些花花草草老不放过我呢?”

  “牛不饮水,焉襟得牛头低。”

  “你去问问我的女秘书,我有没有理这些闲花野草!”

  “你女秘书还不是她们同道中人。”

  “你这泼妇。”企国瑞我。

  “你生气?我才气呢。”我也不甘示弱。

  “为了那种人,搅得一头烟。”他边冷笑一边上诊所去*。

  企国这样矢口否认,我也只好把事情搁下来。难道真告陈局长的千金妨碍家庭不行?

  电话我也不听,但凡陌生人打来,女佣一既替我回绝。我安静了好一阵子。

  正以为事过情迁,准备重新过只眼开只眼闭的生活之际,真正的大事发生了。

  那日我在替孩子们洗头,与女佣人两个忙得小可开交,忽然外头的佣人说有客人到访。

  我用毛巾擦着双手出去客厅,坐着的客人是陈女士。

  我呆住。

  好家伙,找上门来了。

  “什么事?”我直接了当地问她。

  她站起来,伊穿着松身的裙子,只要把衣服稍微拉一拉,我便看到她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我心一沉。

  事情经已到这种地步,邱企国也太不小心!

  “邱太太,”她说:“我希望得到你的同情。”

  我问:“你打算怎么办?”

  “把孩子生下来。”

  “划得来吗?”我问。

  “企国答应同我结婚。”她说。

  她的面孔有种“得不到的爱永远是最好”的表情。我却比她更了解真相。

  “邱企国不会同你结婚,你知道他不会,所以你用孩子来要胁他。”我说。

  她的脸色转为非常苍白。

  “陈小姐,我相信你已经有段时期没有见到企国了,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天天七点到家,八点半已经熟睡,你别再骗自己了,邱企国不会离婚,因为他不必离婚也可以得到其他女人的爱,他何必多此一举?”

  “你……你可以说服他,叫他同你离婚。”

  “什么?”我几乎怀疑我的耳朵有毛病,“你叫我出马,令他同我离婚?陈小姐,你神经没有毛病吧?你听过‘与虎谋皮’这句话没有?”

  “你们的夫妻关系不正常!”她喘息,“何不结束它?”

  “不正常.什庆地方不正常?我们有三个孩子,他天天回来睡觉,依时交上家用,我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不正常的只怕是你,陈小姐,你需要看医生。”

  “可是我怀看你丈夫的孩子,”她尖声地叫:“你孩子的弟妹!”

  我残忍地问:“有什么证据?”

  “你没有良心!”

  “笑话,又不是我经手的,你来控诉我有什么用?你干吗不去同邱企国商量?”我大声说:“送客!”

  我回房间,只听到客厅一阵瓷器破裂声,她竟在我家撒野,幸亏佣人同司机一起把她扫了出去。

  当夜客厅中没有被陈天真摔破的陈设也被我一并彻底破坏了。

  我痛骂邱企国的十八代祖宗。

  他面色都发青了。

  连连分辩,“真是冤枉,完全是假的,怎么可能有这种把柄落在她手中,我连她的手都没摸过,她真是跟我耙上了。”

  我说:“我同你离婚,我受够了,我带着孩子们找生活去。”

  “我告诉你,我是冤枉的!”他暴喝。

  “有什么证据?”

  “她有什么证据说孩子是我的?”

  “你太离谱了,邱企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毁了人家一生,想置之不理?”

  “我毁她?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

  “可是她没有为别人坏孩子。”

  “你是否想将我双手送给她?”

  “我没有旁的选择。”我说。

  “你上她的当了。”

  “是吗?那么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太大。”

  “你决定要离婚?”

  “是的,你做了丧天害理的事,由我来收拾残局。”

  “我连手也没有碰过她!少媚,你为什么不听我说?历年来逢场作兴的事不是没有,但我怎么会去碰那种女人?”

  我将自己锁在房内,气得整个人发抖。

  完了,完了,我告诉自己,忍了十五年,结果落得如此下场,完了。

  陈小姐也不见得没有追求者,她家底那么好,人又长得出众,但对企国如此痴心,且不问她看中企国什么,既然米已成饭,我总得拿些同情心出来。

  我冷静下来,自动约见陈小姐。

  她很意外地应允同我吃茶。

  我忽然向她诉苦:“这些年来我也受够,你来做我的替身再好没有,你这么爱他,总会对他好。”

  陈小姐呆呆看着我。

  “他不肯与我离婚,”我说:“你去说服他吧。”

  “他不肯见我。”陈小姐坦白的说。

  我埋怨说:“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也不带眼识人,上当已经迟了,希望他看在未出世的孩子面上,终究回心转意。”

  她呆呆看看我,“你真的肯牺牲自己?”

  “不然怎么办?”我绝望的问。

  她不出声。

  我疲倦的说:“我受够了,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开邱企国,我需要真正的休息,我实在受不了。”

  回到家我收拾行李,企国自医院赶回来,硬是不给我走。

  “你不要受别人离间,一切都不是真的,千万别信谣言。”他苦苦哀求,“少媚,我不能没有你,请你相信我,我实在是不能没有你。”

  我红着眼睛说:“邱企国,上得山多终遇虎,你自己当心。”

  我挽起箱子出门。

  当夜在一家酒店落脚,无限凄凉,不在话下。

  企国应当趁此机会,与陈小姐有一个了断。

  他们如果决定在一起,我愿意退出。事到如今,不由我不牺牲。

  如今少女生活浪漫是一件事,但叫她怀孩子又是另外一件事,陈小姐又没有名份,她的牺牲比我更大。

  不到三天,企国找上门来,因为我不放心孩子,留下地址,企国不知用什么办法在佣人嘴巴里将我的行踪套了出来。

  企国说:“我去找陈局长,也找到陈天真,把事情完全摊开来讲,陈天真已经当她父亲的面承认,我与她没有关系。”

  “孩子是谁的?”

  “什么孩子?”

  “她腹部隆然。”

  “什么腹部隆然?她还穿着窄身牛仔裤。”

  我大惊,“你逼她把孩子打掉了?”

  “张少媚,你怎么一付幻想,把你丈夫想像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那么她腹中块肉呢?”

  “我怎么知道?”

  我堕入五里雾,搅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太神秘了,怎么像阿嘉泰姬丝蒂的侦探小说?

  “跟我回家。”

  “不,”我说:“破案之前我绝不回家。”

  “破案,少媚,什么案子?”

  “我不回家。”

  “少媚,我都改过,好不好?我知道错了,这次我自己也吃足苦头,我真的都改过,你总得给我一个自新的机会呀,不要逼虎跳墙。”

  “我要亲自与陈天真谈一谈。”

  “还谈什么?她亲口答应以后不再骚扰我们,事情过去便算数,何必追根究底?”企国急道:“咱们仍然是好夫妻,总而言之,以后我一定会警惕做人。”

  这件事神秘得紧,我非得查清楚不可。

  “你先回去,”我命令企国,“我还要静几天。”

  “这酒店的豪华套房租金非同小可,你跟我回家算了。”

  “你敢多嘴!”

  企国叹口气,离开。

  一连数日,我都在找寻陈小姐。

  她似乎永远不在家,终于在一个傍晚,陈家佣人说:“小姐在天使的士高庆祝生辰,你快去吧,小姐吩咐说,凡是有人打电话来,都叫去那里会合。

  我罕纳起来,陈小姐的心情可大好了,居然大肆庆祝生辰,不像是有心事在烦恼的人。

  一时好奇,我便换上晚装,出发到天使的士可,心中作出最坏的打算:如果见到企国在场,便立刻可以宣布离婚。

  天使的士可人头涌涌,除了当夜的女主人外,我认不清其他的人,我看得到陈天真,是因为她踢掉了鞋子,正在桌上与一洋人共舞。

  她的俏脸上贴满金粉,闪闪生光,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化妆,身上穿一件非常暴露的晚礼服裙子,贴身、半透明、露胸,哪有半丝怀孕的迹象?她正举着双手疯狂地舞蹈,长发卷曲地飞舞,像朵野玫瑰,面孔上一付陶醉,一点也没有愁容,与我初见她时判若两人。

  我心想:这么吞来,企国说的话,竟有一半是真的了,如果她与企国之间的问题没有解决,今天晚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欢乐?

  我坐在一旁,叫了饮料,看这帮年轻人狂欢,等了很久,陈天真终于自桌子上爬下来,我趁其他人不觉,一手把她拉到一角。

  “邱太太!”她还认得我。

  我问她:“你没事了?”

  她有酒意,耸耸肩,“没事,什么事?”

  我实在忍不住,“你把孩子怎么了?”

  “孩子,什么孩子?”她膜目,“我几时有过孩子?”

  “我明明看见的。”我说。

  “哦,那是骗你,大衣服里塞只小枕头,不想到你那么容易上当!”她笑得前仰后合。

  我气结,沉默一会儿,责怪地问:“为什么做这种事?”

  “报复。”

  “我可没得罪过你。”

  “是邱企国,他苦苦追求我,送这个送那个的,追到手又扔开我,所以我要报复。”

  “他追你?”

  陈天真冷笑,“你不会天真到认为你的丈夫生命中只有你一个女人吧?我们确是要好过的,但说到为他怀孩子,那就不必了。”她邈着我。

  “后来,后来你怎么放弃了报复?”我气得发抖。

  她的声音放柔了,“因为你。”

  “我?”

  “是的,因为你,你毫不犹疑的相信我的鬼话,处处为我若想,令我良心发现,邱企国虽然一无是处,但是他有一个好妻子,他的气数未尽,是以我放他一马。”

  我怔住在那里,忽然流下泪来。

  陈天真拍拍我的肩膀,“对不起。”她说。

  一声对不起,我受尽伤害,我应怪她,还是怪自己的丈夫?

  “管管邱企国,别让他太胡作妄为。”她说完这话,便像花蝴蝶似的飞开。

  我独自回酒店,原来真相如此,原来真相不过是一个少女要跟我们夫妻俩开玩笑,后来见我可怜,因此闸住。我真的那么可怜?

  何尝不是,多年来的容忍,装聋作哑,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却自由自在,丝毫没顾及我的自尊。

  我抱膝想了一夜。

  要邱企国改头换面从新做人是没有可能的事,他不会为我这么做。在花丛中过惯风流的日子,是会上瘾的,但是我,我又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我真是邱家奴?

  他养着我,管我衣食住行,但是丝毫不尊重我。

  我是否应该听天由命?

  抑或自己打开这个僵局,努力将来?

  我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总得为自己打算一下才行。

  离开企国,抑或继续做他的女奴?听他呼来喝去,任凭他发落?

  我今年三十五岁,再出去闯世界,未免是太迟一点,但至少精神上可以少一层压力,自给自足的生活、水远是磊落明澄的。

  我问自己:但是孩子们呢?孩子们乏人照顾──难道我就为孩子们躲在这个家中一辈子?

  我清醒过来,本来还想写下一封长信,留言给企国;最后决定连这封信也省回,说什么呢?十多年的夫妻,到如今告一段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不能够随便下去,他叫我长便是,他叫我短便短,凭他大爷赐我一口饭吃。

  我决定离开他、这不是要花枪的时间。

  我收拾好,带着自己名下的现款,便离开酒店,到航空公司订飞机票,我娘家的人在温哥华,我先到他们那里休息一下再说。

  多年来的虚伪应酬生活已把我累坏。

  我在候机室见到邱企国,他又找了来。他默默无言,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得很远,凝视我,我忽然想起,十多年前他追求我的时候,在大学堂门口等我放学,那情形不就是一模一样?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

  我停住脚步。

  他步过来,低声说:“我与孩子们都等你回来。”

  我不说什么,朝前走。

  “好好的渡假,你确然需要休息。”他说。

  我向班机走去。

  鼻子一酸,流下泪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正如这个大倩人所说:出去休息一下渡假也好,我需要离开这个环境,过一阵自己的生活,清静的日子。

  踏上飞机,我闭上眼睛。

  企国这次得到的教训可大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他,希望他会趁这个机会思量一下,想想自己错在哪里,谁知道呢,也许我一走,他就忙着交际,回到女人堆中,大赦般名正言顺的大玩特玩,变本加厉。

  我还是放不下他,我的头侧在一边,我尚放不下他,他仍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环。

  且看将来。
2009-1-14 19: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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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萨诺瓦丈夫

本帖最后由 天使奥斯卡 于 2009-1-15 20:31 编辑

  
  我的丈夫不属于我,他属于全香港的女人。
  谁不知道脑科专家邱企国的大名?
  企国英俊高大,有真村实学,谈吐幽默,手段阔绰,自十五岁至五十岁的女人都会趋之若骛。
  每当他在社交场合中出现,身边总围满一大群女人,问长问短,听企国发表伟论。
  企国永远不会令她们失望,他永远穿着高雅的服装,彬彬有礼地成为女宾的甜心。
  我曾经说过:“邱企国如转行做女人汤丸,那真是无瑕可击。”说笑而已。
  话也不能这样说,此刻香港的女人够虚荣,男人若无事业傍身,长得再漂亮,再会说话也不管用。
  企国是妙手回春的大国手,谁谁谁各流议员大官都是因他的手术才渡过难关,得以继续享受人生,他当然是名震香江,那还用说。
  况且她们都认为邱企国富甲一方。
  事实不是这样的。
  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企国在外似一具彩色电视机,回到家里却自动熄灭休息,他显得非常疲倦、乏味,同时在生活方面,倚赖性极强。
  他并不是什么卡萨诺瓦,我并不如一般女人所艳羡的那样,穿了真丝的睡衣,躺在粉红色的枕头上啜香槟酒,然后与企国翩翩起舞,陶醉在月色中……
  我们两人的生活完全不是那回事。
  企国的工作压力至大,为病人动手术之前他往往浮躁不安,不言不谈,动手术之后,他又疲倦至死,回家倒头便睡。
  孩子们见他的时间也不多,偶然有假期,也有许多宴会等着地去亮相,都是却之不恭的重要邀请。
  与他在一起生活,需要极大的忍耐力。
  我们是相爱的。
  尽管企国在外界的绯闻传得那么厉害,我们还是相爱的。
  他曾经说过:“少媚,无论外头把我说成怎么样,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不是三岁小孩,未必受他这句甜言蜜语蒙骗,但不信又如何呢,尽管我认为邱企国太太不好做,却不知多少女人愿意排队轮候这个位置。
  企国最大的优点是脾气温和及爱孩子。
  家中的霹雳火是我。
  在孩子们面前,我是永不受欢迎的。
  我常笑言:“我的耐力都在你身上用光了,大国手。”
  大国手有时令我大颈泡,追求他的女人索性找上门来,电话不绝──
  “邱医生在吗?”
  “不在,有什么事?”
  “私事。”
  “哪一位?要不要留言?”
  “不用,你是他哪一位?”
  “不敢当,我只是他的妻子。”
  “都说你们感情不好,有名无实,难得你还肯替他听电话。”
  这些女人一个个牙尖嘴利,不好应付。
  但是我答应过企国,外头的事我一律不管。
  话虽如此,有时连我自己也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否随时会得破裂。
  企国是天天回来睡觉的,这也许定唯一的安慰。
  就算动手术至深夜,他也多数要求我亲自开车去接他,他不要司机。
  音到他心疲力瘁的样子,我更加只好尽本份做个贤妻。
  最怕便是接到他,他往车上一靠,便说:“死了。”
  死的虽是病人,但是企国的沮丧难以形容。
  每逢有病人不幸去世,全家都得看他的脸色,反之有病人被他治愈,他又觉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欣喜,他对自己要求如许严格,多么苛求。
  最近他心情算是很好,因此出席宴会时更加谈笑风生。我当然情愿他高兴,我是爱他的妻。
  在祝议员的酒会上,我遇到一个大眼睛女郎。
  在这种年轻小姐面前,我总是表现了极端的幽默。
  大眼睛穿着吊带露胸裙子,你别说:青春就是青春,她看上去非常悦目。
  这位小姐以挑衅的语气跟我说:“邱太太,这条钻石项圈诚然很漂亮,但这个式样却比较适年轻的女孩戴。”
  我微笑,“是的,我都鸡皮鹤发了。”
  大眼睛一怔,见我如许谦虚,顿时没有下文。
  但是隔一会她又说:“企国的品味一向很好,他送的礼物,自然都是一流的。”
  我忍不住回敬:“这项链却是我陪嫁的东西,是我母亲挑选的。”
  大眼睛不甘示弱,回道:“不过企国送我的东西,却都是一流的。”
  “是吗?”我仍然没有失却风度,“那你真是幸运。”我说。
  当夜回家的时候,我问那大眼睛是谁。
  “谁?”企国莫名其妙,“每个女人都有大眼睛,整容医生比脑科医生发财得多。”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哦,那是陈局长的千金。才十八岁半,你何必多疑。”
  “你最近时常与人家来往,送礼给人?”
  “没有的事,吃一顿中饭,送一盒巧克力是有的。”
  “她可不这么说。”
  “谣言,都是谣言,你若信这些,我们的关系就危危乎。”
  “有时真不由我不信。”我问:“什么叫谣言?但凡当事人不承认的事,都叫谣言?”
  企国诧异:“你以前一向不追究这一类事。”
  “以前那些女人还知道些廉耻,不致于明目张胆的来给我没脸,凡事大家能够下台就算了。”
  “她还是小孩子,何必跟她过不去?”
  “邱企国,你好自为之。”
  “少媚,我们结婚十五年了,如果你认为有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我可不依。”
  我被他逗笑了。
  也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他,是有一手。
  我说:“你若有什么痛脚落在我手中,你自己当心。”
  “我省得。”他说。
  这件事也就像其他的事那样,被掴置一台。
  不过那个大眼睛的陈小姐老是打电话来找企国。
  这一代的女孩子这样放肆,令人可惊可叹。
  我很客气的说:“他在诊所,你打到诊所去吧。”
  企国是很少在家的。
  大眼睛说:“他不在诊所,你叫他来听电话。”
  我说:“小姐,他的确不在,不如你到派出所去取搜查令,前来搜人好不好中.”
  她总算挂断电话。
  这种事企国也要负责任,他在外头招蜂引蝶,以致身后跟着一大堆女人,若果他没有示意人家,这干女的如何会得任意妄为?
  我有种忍无可忍的感觉。
  在电话簿我查到陈局长的号码,我约见他,说明身份,并请他约束他的千金。
  陈局长很明事理,羞得满脸通红,频频致歉,说明他女儿自幼丧母,因此缺乏家教,所以才会做出不可理解的事来等等。
  我希望和平解决此事。
  但是这个女孩子非常固执,伊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陈天真。她一直跟我说:“你丈夫根本不爱你,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当她说到“企国爱的是我”的时候,我开始刻薄,我说:“他爱你,你同我说干什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娶你,你同他说呀。”
  “他说你不肯离婚。”
  “小姐,”我不耐烦的问:“你相信吗?”
  “你要他给你什么你才肯与他分手?”
  我把电话的插头拔出来,不再跟她说话。
  当夜我与企国开谈判。
  企国还在那里嬉皮笑脸,“谈判?你也来这一套?少媚,你是越来越退步了。”
  我说:“我不管,你叫那位陈女士别老是骚扰我,我的脾气一上来,说不定与她公堂相见。”
  “我同你说过──”
  “老邱,到底你同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我喝问。
  “朋友关系。”他说。
  “你少唬鬼。”我说。
  “你为什无不相信我?我干吗要瞒你?我邱企国一向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拆穿了大不了是离婚,”他光火,“那种女孩子,中环一地就有三千万个,我哪来的功夫跟她们胡混,她失心疯发花痴,你也陪她玩?”
  “咦,你在外头占花惹草,还发我的脾气?”
  “你为什么不说那些花花草草老不放过我呢?”
  “牛不饮水,焉襟得牛头低。”
  “你去问问我的女秘书,我有没有理这些闲花野草!”
  “你女秘书还不是她们同道中人。”
  “你这泼妇。”企国瑞我。
  “你生气?我才气呢。”我也不甘示弱。
  “为了那种人,搅得一头烟。”他边冷笑一边上诊所去*。
  企国这样矢口否认,我也只好把事情搁下来。难道真告陈局长的千金妨碍家庭不行?
  电话我也不听,但凡陌生人打来,女佣一既替我回绝。我安静了好一阵子。
  正以为事过情迁,准备重新过只眼开只眼闭的生活之际,真正的大事发生了。
  那日我在替孩子们洗头,与女佣人两个忙得小可开交,忽然外头的佣人说有客人到访。
  我用毛巾擦着双手出去客厅,坐着的客人是陈女士。
  我呆住。
  好家伙,找上门来了。
  “什么事?”我直接了当地问她。
  她站起来,伊穿着松身的裙子,只要把衣服稍微拉一拉,我便看到她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我心一沉。
  事情经已到这种地步,邱企国也太不小心!
  “邱太太,”她说:“我希望得到你的同情。”
  我问:“你打算怎么办?”
  “把孩子生下来。”
  “划得来吗?”我问。
  “企国答应同我结婚。”她说。
  她的面孔有种“得不到的爱永远是最好”的表情。我却比她更了解真相。
  “邱企国不会同你结婚,你知道他不会,所以你用孩子来要胁他。”我说。
  她的脸色转为非常苍白。
  “陈小姐,我相信你已经有段时期没有见到企国了,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天天七点到家,八点半已经熟睡,你别再骗自己了,邱企国不会离婚,因为他不必离婚也可以得到其他女人的爱,他何必多此一举?”
  “你……你可以说服他,叫他同你离婚。”
  “什么?”我几乎怀疑我的耳朵有毛病,“你叫我出马,令他同我离婚?陈小姐,你神经没有毛病吧?你听过‘与虎谋皮’这句话没有?”
  “你们的夫妻关系不正常!”她喘息,“何不结束它?”
  “不正常.什庆地方不正常?我们有三个孩子,他天天回来睡觉,依时交上家用,我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不正常的只怕是你,陈小姐,你需要看医生。”
  “可是我怀看你丈夫的孩子,”她尖声地叫:“你孩子的弟妹!”
  我残忍地问:“有什么证据?”
  “你没有良心!”
  “笑话,又不是我经手的,你来控诉我有什么用?你干吗不去同邱企国商量?”我大声说:“送客!”
  我回房间,只听到客厅一阵瓷器破裂声,她竟在我家撒野,幸亏佣人同司机一起把她扫了出去。
  当夜客厅中没有被陈天真摔破的陈设也被我一并彻底破坏了。
  我痛骂邱企国的十八代祖宗。
  他面色都发青了。
  连连分辩,“真是冤枉,完全是假的,怎么可能有这种把柄落在她手中,我连她的手都没摸过,她真是跟我耙上了。”
  我说:“我同你离婚,我受够了,我带着孩子们找生活去。”
  “我告诉你,我是冤枉的!”他暴喝。
  “有什么证据?”
  “她有什么证据说孩子是我的?”
  “你太离谱了,邱企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毁了人家一生,想置之不理?”
  “我毁她?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
  “可是她没有为别人坏孩子。”
  “你是否想将我双手送给她?”
  “我没有旁的选择。”我说。
  “你上她的当了。”
  “是吗?那么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太大。”
  “你决定要离婚?”
  “是的,你做了丧天害理的事,由我来收拾残局。”
  “我连手也没有碰过她!少媚,你为什么不听我说?历年来逢场作兴的事不是没有,但我怎么会去碰那种女人?”
  我将自己锁在房内,气得整个人发抖。
  完了,完了,我告诉自己,忍了十五年,结果落得如此下场,完了。
  陈小姐也不见得没有追求者,她家底那么好,人又长得出众,但对企国如此痴心,且不问她看中企国什么,既然米已成饭,我总得拿些同情心出来。
  我冷静下来,自动约见陈小姐。
  她很意外地应允同我吃茶。
  我忽然向她诉苦:“这些年来我也受够,你来做我的替身再好没有,你这么爱他,总会对他好。”
  陈小姐呆呆看着我。
  “他不肯与我离婚,”我说:“你去说服他吧。”
  “他不肯见我。”陈小姐坦白的说。
  我埋怨说:“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也不带眼识人,上当已经迟了,希望他看在未出世的孩子面上,终究回心转意。”
  她呆呆看看我,“你真的肯牺牲自己?”
  “不然怎么办?”我绝望的问。
  她不出声。
  我疲倦的说:“我受够了,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开邱企国,我需要真正的休息,我实在受不了。”
  回到家我收拾行李,企国自医院赶回来,硬是不给我走。
  “你不要受别人离间,一切都不是真的,千万别信谣言。”他苦苦哀求,“少媚,我不能没有你,请你相信我,我实在是不能没有你。”
  我红着眼睛说:“邱企国,上得山多终遇虎,你自己当心。”
  我挽起箱子出门。
  当夜在一家酒店落脚,无限凄凉,不在话下。
  企国应当趁此机会,与陈小姐有一个了断。
  他们如果决定在一起,我愿意退出。事到如今,不由我不牺牲。
  如今少女生活浪漫是一件事,但叫她怀孩子又是另外一件事,陈小姐又没有名份,她的牺牲比我更大。
  不到三天,企国找上门来,因为我不放心孩子,留下地址,企国不知用什么办法在佣人嘴巴里将我的行踪套了出来。
  企国说:“我去找陈局长,也找到陈天真,把事情完全摊开来讲,陈天真已经当她父亲的面承认,我与她没有关系。”
  “孩子是谁的?”
  “什么孩子?”
  “她腹部隆然。”
  “什么腹部隆然?她还穿着窄身牛仔裤。”
  我大惊,“你逼她把孩子打掉了?”
  “张少媚,你怎么一付幻想,把你丈夫想像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那么她腹中块肉呢?”
  “我怎么知道?”
  我堕入五里雾,搅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太神秘了,怎么像阿嘉泰姬丝蒂的侦探小说?
  “跟我回家。”
  “不,”我说:“破案之前我绝不回家。”
  “破案,少媚,什么案子?”
  “我不回家。”
  “少媚,我都改过,好不好?我知道错了,这次我自己也吃足苦头,我真的都改过,你总得给我一个自新的机会呀,不要逼虎跳墙。”
  “我要亲自与陈天真谈一谈。”
  “还谈什么?她亲口答应以后不再骚扰我们,事情过去便算数,何必追根究底?”企国急道:“咱们仍然是好夫妻,总而言之,以后我一定会警惕做人。”
  这件事神秘得紧,我非得查清楚不可。
  “你先回去,”我命令企国,“我还要静几天。”
  “这酒店的豪华套房租金非同小可,你跟我回家算了。”
  “你敢多嘴!”
  企国叹口气,离开。
  一连数日,我都在找寻陈小姐。
  她似乎永远不在家,终于在一个傍晚,陈家佣人说:“小姐在天使的士高庆祝生辰,你快去吧,小姐吩咐说,凡是有人打电话来,都叫去那里会合。
  我罕纳起来,陈小姐的心情可大好了,居然大肆庆祝生辰,不像是有心事在烦恼的人。
  一时好奇,我便换上晚装,出发到天使的士可,心中作出最坏的打算:如果见到企国在场,便立刻可以宣布离婚。
  天使的士可人头涌涌,除了当夜的女主人外,我认不清其他的人,我看得到陈天真,是因为她踢掉了鞋子,正在桌上与一洋人共舞。
  她的俏脸上贴满金粉,闪闪生光,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化妆,身上穿一件非常暴露的晚礼服裙子,贴身、半透明、露胸,哪有半丝怀孕的迹象?她正举着双手疯狂地舞蹈,长发卷曲地飞舞,像朵野玫瑰,面孔上一付陶醉,一点也没有愁容,与我初见她时判若两人。
  我心想:这么吞来,企国说的话,竟有一半是真的了,如果她与企国之间的问题没有解决,今天晚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欢乐?
  我坐在一旁,叫了饮料,看这帮年轻人狂欢,等了很久,陈天真终于自桌子上爬下来,我趁其他人不觉,一手把她拉到一角。
  “邱太太!”她还认得我。
  我问她:“你没事了?”
  她有酒意,耸耸肩,“没事,什么事?”
  我实在忍不住,“你把孩子怎么了?”
  “孩子,什么孩子?”她膜目,“我几时有过孩子?”
  “我明明看见的。”我说。
  “哦,那是骗你,大衣服里塞只小枕头,不想到你那么容易上当!”她笑得前仰后合。
  我气结,沉默一会儿,责怪地问:“为什么做这种事?”
  “报复。”
  “我可没得罪过你。”
  “是邱企国,他苦苦追求我,送这个送那个的,追到手又扔开我,所以我要报复。”
  “他追你?”
  陈天真冷笑,“你不会天真到认为你的丈夫生命中只有你一个女人吧?我们确是要好过的,但说到为他怀孩子,那就不必了。”她邈着我。
  “后来,后来你怎么放弃了报复?”我气得发抖。
  她的声音放柔了,“因为你。”
  “我?”
  “是的,因为你,你毫不犹疑的相信我的鬼话,处处为我若想,令我良心发现,邱企国虽然一无是处,但是他有一个好妻子,他的气数未尽,是以我放他一马。”
  我怔住在那里,忽然流下泪来。
  陈天真拍拍我的肩膀,“对不起。”她说。
  一声对不起,我受尽伤害,我应怪她,还是怪自己的丈夫?
  “管管邱企国,别让他太胡作妄为。”她说完这话,便像花蝴蝶似的飞开。
  我独自回酒店,原来真相如此,原来真相不过是一个少女要跟我们夫妻俩开玩笑,后来见我可怜,因此闸住。我真的那么可怜?
  何尝不是,多年来的容忍,装聋作哑,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却自由自在,丝毫没顾及我的自尊。
  我抱膝想了一夜。
  要邱企国改头换面从新做人是没有可能的事,他不会为我这么做。在花丛中过惯风流的日子,是会上瘾的,但是我,我又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我真是邱家奴?
  他养着我,管我衣食住行,但是丝毫不尊重我。
  我是否应该听天由命?
  抑或自己打开这个僵局,努力将来?
  我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总得为自己打算一下才行。
  离开企国,抑或继续做他的女奴?听他呼来喝去,任凭他发落?
  我今年三十五岁,再出去闯世界,未免是太迟一点,但至少精神上可以少一层压力,自给自足的生活、水远是磊落明澄的。
  我问自己:但是孩子们呢?孩子们乏人照顾──难道我就为孩子们躲在这个家中一辈子?
  我清醒过来,本来还想写下一封长信,留言给企国;最后决定连这封信也省回,说什么呢?十多年的夫妻,到如今告一段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不能够随便下去,他叫我长便是,他叫我短便短,凭他大爷赐我一口饭吃。
  我决定离开他、这不是要花枪的时间。
  我收拾好,带着自己名下的现款,便离开酒店,到航空公司订飞机票,我娘家的人在温哥华,我先到他们那里休息一下再说。
  多年来的虚伪应酬生活已把我累坏。
  我在候机室见到邱企国,他又找了来。他默默无言,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得很远,凝视我,我忽然想起,十多年前他追求我的时候,在大学堂门口等我放学,那情形不就是一模一样?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
  我停住脚步。
  他步过来,低声说:“我与孩子们都等你回来。”
  我不说什么,朝前走。
  “好好的渡假,你确然需要休息。”他说。
  我向班机走去。
  鼻子一酸,流下泪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正如这个大倩人所说:出去休息一下渡假也好,我需要离开这个环境,过一阵自己的生活,清静的日子。
  踏上飞机,我闭上眼睛。
  企国这次得到的教训可大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他,希望他会趁这个机会思量一下,想想自己错在哪里,谁知道呢,也许我一走,他就忙着交际,回到女人堆中,大赦般名正言顺的大玩特玩,变本加厉。
  我还是放不下他,我的头侧在一边,我尚放不下他,他仍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环。
  且看将来。
2009-1-14 19: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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