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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雪泥文学梦

[2008年旧作]中篇: 逃到梅达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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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这样引开的话题还挺多的(rf3rf) (rf3rf)
2008-12-11 04:5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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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03

     老爹存在我帐户上的两千欧元已用去大半,勉强还可维持一学期,我不得不为以后的生计着想,把在中国见到的听到的稀奇古怪的事编造一番向海外各杂志社投稿。其实,这类无聊的稿件并不比“古墓”小说高明多少,写的人是不问良心的。
    失去老爹后,我开始走一条堕落的路。
    我的师兄泥不二是个丑人,一米九的个儿体重120斤,暴牙招风耳,也只有他那老婆把他当个活宝。(泥不二一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二是遵从师命,对我这个师妹还是挺照顾的,吃香的喝辣的从不落下我。)他的师叔丘子执教于鞑杩大学文学院,主讲儒学。我认识丘子教授的时候,北京正飘雪,确切地说我只见到了他眼镜片下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停地擤鼻涕,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感冒了。泥不二在他师叔面前很随便,喋喋不休就像煞车失灵的拖拉机吵得我耳痛,后来他告诉我他们在构想建立新儒家哲学思想,笑煞我也,就他和他那个装在套子里面的师叔?得了吧。
    丘子是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赶巧我们老师这几天却不在京城,临行前,我和泥不二去送他,他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小纸片,塞了一张给泥不二,手中还握着一张,神态有些不自然,说道:这是同事帮我申请的电子邮箱地址,我对电脑可是一窍不通。小舒,不二,以后多教教我呀。车开动了,泥不二抖着纸片向我眨眼:你看我这师叔,有意思吧?!
    话说有一次丘子的弟子来看他,把他约到火车站附近的依藤百货商场顶楼茶庄喝茶,那弟子趁老师去洗手间方便之际,提起老师搁在桌子上的公文包溜之大吉。丘子出来左等右等不见他的爱徒,钱包和手机都在公文包里,他自感蒙垢无地自容,一边向回家的路走一边清夜扪心,用了五个小时横穿鞑杩城,因为平时怠于运动又加之气淤胸间,推开门着实吓了他那娇妻一跳,情急之中就要拨打120。这时候他的“逆子”表现出超常的冷静,把老子扶到沙发上,待他缓过气,脸上有了血色,递上一杯温热水嘱咐他徐徐喝下了。(丘子对我师兄说过,他那儿子总把老子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平时是三句话不投机就大动唇舌干戈。)虚惊一场,他的娇妻还怕丘子心中搁不下这羞辱,忙着用舍财免灾之类的话来宽慰。又过了许多时日,他倒自个儿把这当笑料说给我们听呢。
    泥不二意犹未尽,又从书包里捣腾出一个可以上锁的塑封笔记本,打开来,抽出一张照片。我斜望过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照片有点泛黄,背景是云雾袅绕中的山巅,一前一后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人作了个金鸡独立状,面部表情很是滑稽,一人长发飘飘,宽大的白衫白裤,酷似个道人,另一人我是认识的就是我的尊师。泥不二翘起眉毛,似乎在问,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见我索然寡味的样子,收回照片,低声嘟哝道:不过是想让你见见我师叔的庐山真面目。我问他是哪一个,他生气了,看不出来么?那个金鸡独立是我,一个是师父,余下的那个当然是我师叔了。
    几年前拍的?
    他想想回答道,有五年了。
    其实,我很想问他丘子是不是少年泻顶。看他那鼠眉贼眼老没正经的丑陋相,话到嗓子眼儿都不敢吐出来,他听了会怎样想我?
    北京真冷啊!乱不完的朔风。泥不二一放假就回陕北黑风窑去了,校院里难得看见一个人影。雪把空气过滤得干干净净,隔着几条小径也听得见一个小女孩在反反复复地练习一首日本和歌,虽然还未脱童声,那绵长哀怨的旋律被风带远直使听者全身竖起鸡皮疙瘩。我不曾想到居然还有人为之簌簌泪下,而且那个人就站在我身后,一个中年陌生男子,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因为哭过眼眶也有点发红,面色苍白,那刮过胡子留下来的青茬使这人越发显得潦倒可怜。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泪水,尴尬着冒出一句:先生,您没什么事吧?他抬眼望着我,诧异道:四篓,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丘子啊。
    我们去一家涮羊肉火锅店,点完菜后他要了瓶二锅头。喝完这一瓶,我真担心他的胃会不会烧坏。傻妞儿,这才叫酒,老外喝的葡萄酒算什么酒呀,饮料!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何必再杞人忧天。我以茶代酒和他举杯齐眉,三杯后,他的舌头变得灵活起来,海阔天空谈开了。我这才知道他是专程来找我师父为他的新著《九评新时期文化重建》写序的,却又吃了个闭门羹,心里颇不是滋味。师父觉得他书里的有些观点不符合当前的国情,旁敲侧击在信里提醒他,他不但不听,还据理相争,师父只好避而不见了。
    他吃得很少,不说话时就埋头喝酒。锅里的热气阻碍了我们的视线,我们都是深度近视,摘下眼镜后,他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他。他突然改变了激昂的语调,说,四篓,我很喜欢看你低眉顺眼的样子,你的一颦一笑真是迷人呢。我羞得脖子根儿都红了。
    第二天再见他,他好像已不记得昨夜说过什么话,腼腆而拘谨地和我握手告别。我不知道他的书出了没有,有时候脑子里突然地就会浮现出他那张落寞而忧郁的脸。
    一个寒假我都在等他的信,什么也没等来。醉汉的话是不可信的,这是至理名言,偏我忒傻,冥冥中就觉得他同我一样也在饱尝相思之苦。
    开学后,泥不二帮我找到一份兼职,一对一辅导高中生英语,收入非常可观。我辅导的这家,母亲为让女儿考上重点大学还特意在学校附近租房。有一天补习完后,那母亲送我下楼,手指着前方:看见了吗,那个穿红色防寒服的大嫂,她老公是个蔬菜贩子,河南人,儿子没考上大学跳楼自杀了。……她无奈地摇着头,甚至是一种绝望:有了文凭才有未来。
补习了一段时间,我发现那孩子心思全不在书上,总是一副没精打采、吊儿郎当的样子。天下偏有那么多巧合,一天下午我去王府井想买条牛仔裤,居然看见她挂在一个男人的臂膀上,那个男人最多三十出头,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正道上做着光明磊落的营生。他们也走进这家小店,唬得我赶紧抱件衣服躲到试衣间。晚上我去她家,顿时闻到了股硝烟味儿,母亲说,宛儿,到时间了啊,和舒老师到里间去。女儿啪啪啪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倒桌上的一应学习用具,粗着脖子嚷道,我不要用你卖的钱去读书,再逼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我的事不要你管。母亲羞愧地望了我一眼,跑进厨房拿了洗碗用的塑料长刷,象征性地打在女儿的屁股上。女儿像占了理,撒泼撒赖逼着母亲打死她算了,看母亲消遁了锐气,提起书包就往外跑。我和那母亲追她一截,没追上。那母亲拉着我的手,坐在小区花圃旁边的长椅上,凄凄惶惶地向我倒苦水:她的家在扬州乡下,结婚后,她和她的丈夫双双来到京城打工。他在建筑工地砌砖,她给人带孩子做家务。女儿长到两岁,他却因塌方活活压死了。为了呆在京城,为了让女儿上学有出息,她做了暗娼。一做就是15年,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她想收手又无法收手,做着这行还勉强可维持生活。真不做了,帮人带孩子的钱哪里够交女儿的补习费。女儿却并不懂得母亲的苦衷,一味来伤她的心。
    这些话比剜肉还痛。
    当夜,我毅然给丘子发出一封邮件:20日19点50分到达鞑杩城,请务必前来接机。我的手机号码131xxxxxxxx。

[ 本帖最后由 雪泥文学梦 于 2008-12-11 12:13 编辑 ]
2008-12-11 07:2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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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支持楼主更新
PS 这一节跟前面联系不大呀
2008-12-11 11:5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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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行文流畅,楼主有功底。。。
2008-12-11 12: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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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原帖由 断肠琵琶 于 2008-12-11 11:52 发表
支持楼主更新
PS 这一节跟前面联系不大呀


琵琶 ,这是第三节   

有联系的
2008-12-11 12: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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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原帖由 雪泥文学梦 于 2008-12-11 12:15 发表


琵琶 ,这是第三节   

有联系的

初以为是独立的一节。
2008-12-11 15: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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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04

    “鞑杩城风雪交加,交通不便,请推迟行程。19日,丘子留”——看到他的回复,人已在机场。他的光滑的前额和灰白的长发像一艘帆船飘荡在人海之上,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我奔过去,把头微微贴近他的胸脯。他亲切地嗔怪道:还以为在国外呀,我们握握手吧。他的手细而长寒意浸骨。
    上了车,我发现他手里还紧紧拽着一个塑料袋,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笑而不答。车像只蜗牛缓缓地驶出机场,举目能见的是寥若星辰的高楼,树木以及低矮的建筑物全都挂上了厚厚的雪衣,从远处看,车就像在雪里游泳。我说这么大的雪啊,再过几天岂不要封城?他焦虑地点点头,就是嘛,让你不来你偏不听话。
    那你不是也来机场了么?我反问他,拉过他的手十指交叉,真冷啊,属蛇的吧?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呢?他试图抽出手,我说,就这样,暖暖你,趁势靠在他肩上。前座出租车司机笑出了声,窘得我们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鞑杩大学外宾招待所。我的房间正好在走廊的尽头。
    他在我脱大衣的当儿已插上水壶的电源,壶里的水咕噜噜响起来,听着有种回到家的错觉。我倚在床沿调电视,寻找音乐台,他递给我一杯水说,调了蜂蜜,你喝蜂蜜水么?我猜想他先前手里提的塑料袋里还放有其他东西,走到茶柜前掠开袋子,果然,里面零乱地倒着几袋干果和薯片,还有两大瓶即饮牛奶。他额头涔着汗,不好意思道:虽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营养,女孩子嘛都爱吃点零食,我就随便买了这些东西……我把指头贴在他唇上说,二十五度,你还冷么?把大衣脱了吧。
    窗外种着很多树,树枝上的雪被风一大块、一大块地吹落,隔着双层玻璃听不到簌簌而下的响声,婆娑的影子打在窗上使人觉得寒夜渐深。他特意指着树林中的一大块空地说,那里是个鱼池,你白天别去。
    也太危险了吧,都不放个警示牌之类的。
    学校放假了,人手少,雪来得急,管不过来。
    我们一人端个杯子,伫立在窗户前。你在寻找什么,四篓,告诉我,你的样子好累。他转首逼近我的脸,我拧紧眉头垂下眼帘不想让他看得明白。心里真难受,憋得慌,他使劲抓挠心窝,接着说,我怎么像是早就认识你呢?我真怕这样待下去……四篓啊,四篓……他的呢喃,他的呼唤让我心跳不止。你在寻找什么呢?你这小怪物,真会折磨人,我要死了啦。
    他的手箍紧我的臂膀,左右摇晃,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要告诉我我是不是一厢情愿,把我推到门外去,快呀。他的腿一动不动,把我摇得更厉害了。
    我颤抖着解开他衬衣的第一颗纽扣,被他揽腰一抱塞进了被窝。猝尔,他拧亮床头灯,跪在床的中央,望着白色床单上殷殷血迹,惊恐地瞪圆了眼,双手紧紧扪在脑门上:你怎么还是……?我不是造孽么?!
    他仓惶而逃。
    这是我的新婚之夜,他有妻,我知道,那么我就作妾吧。中国男人不是喜欢三妻四妾么?走廊里谁在哼哼《哀歌》:
近日我常想到死亡的事情。
从前我们也谈论过死亡。
       ……
     让小鸟来到我的枝上,唱它们临终的哀歌,
       ……
    我翻身,把头缩进鹅绒被,闭上了眼:让我囫囵睡一觉吧。
    第二天早晨起得很晚,错过招待所用餐时间,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女孩站在收银台手捧着《读者文摘》,抬头看见我,热情地招呼道:舒小姐,早上好,您的信。
    “睡得好么?我在学校后门等你。——丘子”
     从招待所出来,一条大道直通学校后门,他果然木楞在那里。我要对你负责。一见面,他就赌咒发誓。我说, 你累不累?怎不问我要去哪里?
    去哪里?你打算去哪里?人生地不熟的,别乱跑。
    我都35岁了,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看?天南地北都走过了,还怕一个鞑杩城?我去买机票。
    他忙着道歉,劝我先别走,以为是昨夜的事惹我恼火了。这时停下一辆公交车,他拽紧我的手,上了车,挤挤攘攘站在司机背后,也实在没落脚的地方了。我的意大利虎纹皮包夹在竹篓和人的腰杆里,拔也拔不出来,只好眼睁睁看见它憋得变形。丘子揶揄道,你这样子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西人,穿金戴银,指甲涂得像金属片,裤脚大得成了渔网。……我都这样了,他居然幸灾乐祸,气得我七窍冒烟,直用眼瞪他,唠唠嗑嗑哪还像个教授。
    车一路颠簸,不知要去何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和我。我依然站在原地,他让我找个座位坐下,我装没听见,盯着窗外看。他的低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噗嗤笑出声来:附庸风雅,公交车上听人吟诗还是头一遭。他见我笑了,说,马上就到了,我带你去看老城。
     车轱辘远了,留下乌黑的齿印。飒飒寒风袭来,只得背风而站。我抡起包向他左右开弓,他躲闪着,嬉笑不止。流氓教授!流氓教授!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得瑟起来了。他看我骂得急赤白脸,严肃了不少,说,我还真是带你来看看这古城的,有两千年历史了呢,你不感兴趣?风吹得更猛了,他缩着脖子,我缩着脖子,小小的车站前面堆着灰砖黑瓦,旁边一条石板巷蜿蜒延伸,缺了棱角的屋檐,脱了漆的木门,空空荡荡的雕花窗依稀残存着历史的气息,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人生真是滑稽可笑透顶。走近了,只见巷口两道圆石柱上分明刻着:
去何方何方去便能悟透世界
来此地此地来亦难看穿人生
    三年后,我故地重游,发现巷子的尽头还刻着:

心海波澄众妙齐彰   
灵山法会千秋未散
    豁然醒悟到这古城不知留下了多少圣贤之人的足迹,那时的人们肩扛锄犁,穿越禅风中;那时的真人日无忧,夜无梦。我站在一堆废墟上寻觅历史的一个罅隙,妄想溯流而上。风萧萧兮,吹散我的长吁短叹。那时,丘子夜夜怀抱着她轻飘飘的身子,极尽夫道。
    我和丘子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在阜口小街,琳琅满目的小商铺,古玩、书店、花店、杂货店、洗衣店、理发店、流行音乐卡拉OK……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欧洲的一个市镇还热闹。我驻足询问音乐店老板一盘美国乡村CD要多少钱,他伸出三个指头,我说三十?他嘘了声:三块,要么?他熟练地找出一盘,一试听效果就和原装碟一模一样。掏钱拿碟出到店外,哜哜嘈嘈的人流中哪还看得到丘子的白头。
    外宾招待所餐厅也就是留学生餐厅,小包间全坐满了人,大堂的三张大圆桌老的少的吃得正欢。我挑了个靠角落的桌,点了一盘白干烧牛肉,就开始静静地等。原来的三桌人散了,又来了一拨人,眼见他们也酒足饭饱,我点的菜还未上。只好斯斯文文地唤来服务生,待我饿得头昏眼花,那小姐端来一盘豆腐烧肥猪肉,唬得我当面就要呕吐,举箸难下。
    回到房间,狠喝了杯牛奶,补好妆,左等右等不见丘子来,溜达到校门口的一家理发店洗发。老板递水,递杂志,极力怂恿我染个“金碧辉煌”,我说简单吹洗一下就够了。他仰着脖子,对阁楼上喊,小弟,有客人啦。咚咚咚咚下来一人,参差长发掩了半边脸,细着嗓子问,哪里呀?老板堆着笑,殷勤不减:这里呢,真是的,快过来!带女士上楼去洗。他哈着腰继续说,楼梯有点陡,慢慢上去,别摔了。
    楼上布置得很干净、雅致,那个小弟举手投足都给人小心翼翼的感觉。我问他多大了,他说15岁,可能是诓骗的话。他的手轻柔地按摩我的头部,按在肩上时稍犹豫了一下,问道,夫人是哪个国家的?我的心咯噔一下,头一昂,我还没结婚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中国人?他的笑在镜子里很灿烂:听你的口音呗,说得很生硬,难道我猜错了么?
    他光洁鲜活的脸的确很诱人,像T台上走秀的男模。他继续按摩我的颈项,带着不该有的亲昵和暧昧口吻说,你看我怎样?待会儿我陪你去溜马路。我嘻嘻嘻笑出声,他趁机对着镜子飞了个媚眼,说,看你笑的!有这样笑的么?
    我的爷,这是什么店?
    他足足在我头上忙了一个小时,临出门还非要帮我系好围巾。洗头的女人们齐刷刷歪过头,望着我们,我佯装镇定,把他微微向旁边一推,说,这个系法你不会,我自个儿来。往他手里塞了五十欧元,推开塑料帘子,头也不曾回,身后仿佛跟着小弟会说话的眼睛,娇滴滴带着毒。我挺胸收腹,目不斜视,迈着大步。真像个神经过敏的老女人。我在心里骂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前后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走着,走着,竟然小跑起来。
    唯有心脏的搏动还在告诉我肉身的自然存在。我不停地问,这是你吗?这——是——你——吗?我跑过了招待所的大门,跑过了一个大大的水池,跑过了一个足球场,等到我再次路过招待所的圆拱大门,我决定进去。我的样子看上去肯定像是走投无路,万分沮丧万分彷徨万分疲惫,我希望进大厅的时候,不被人发现。
    丘子在走廊的尽头截住了我,急急巴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他,仰卧床上喘气。他的冰凉的细长的手指开始游曳在我的小腹。我触摸到他的生殖器,像他的手指那么细那么长,血管涨得爆满,滚烫地在我手心颤抖。
    他说,你是我的第二个女人。这一生,我爱的女人也只有两个, 一个是我的初恋情人,一个就是你。她那时就那么瞧不起我,认为一个农村中学老师不会有出息,说断就断了。等我博士毕业,留校任教,她居然托人做媒要嫁我。
    你忘不了她,说明你还爱着她。
    不,那不是爱,是恨。
    我听他讲过去的恋爱史,窗外黑蒙蒙亮灯了,他的精瘦的双臂撑在床上,幽蓝的光把他半边身子投在墙上,颇似一只猿猴。有时,他会剧烈地动几下,有时,趴在我胸上。我听着他心跳感知里面的沧桑。
    我忽然决定明天就走,鼻腔酸溜溜的,很想抱着他恸哭。但是,我说,你能请我去吃火锅吗?我真饿。
    他让我跟在身后,保持一米的距离,就像上午那样。人行道结着厚厚的冰块,稍不留意就会滑倒,他一听见我的尖叫就会止步回头看看,我跌跌撞撞很像根芦苇。一路行下去都没碰上一辆空车。一家小铺子门前的火炉上码着高高一叠蒸笼,冒着热气。我向着前方使劲叫,丘子,给我买个肉包子。
    黑黝黝的墙根儿冒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肩上披着条绿毯子,那毯子上沾满了泥浆,勾着背,捧着个铁罐儿,小声地说,先生,行行好吧。丘子在裤兜里摸摸索索,掏出几个硬币,哐啷啷丢在铁罐里,往老者手里塞了一大袋包子,始终没看那老者一眼。转过身,递给我一个,催促我快走。
    身后传来苍老的谢字。我抢到他前面,说,你就那么厌烦乞丐?看都不愿多看人家一眼。昏暗沉沉的灯光下,他的面部抽搐着一种努力想控制住的痛苦,他好像在思考,好像在梦呓,我宁愿躲在校园里,也不要出来。一出来哪里都能碰到叫花子,而我却只能眼睁睁见他们挨饿受冻。真恨自己无能。
    我不知道鞑杩城的真实面目,这冰雪覆盖的世界萧萧索索、冷冷清清,正慢慢睡去。当我想到那个花甲老人,不得不为他今夜栖身何处担忧,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起来。吃完饭,我们来到黑魆魆的立交桥下等车,突然,借着缓缓而过的车灯,我看到桥根儿躺着几人,心头一热,真想去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为他们买一床厚棉絮,这念头忽闪即逝,我的皮鞋不妨水,袜子已湿了,脚冻得僵硬,等不来车,我们不得不走路回去。
现在我们是从另外一条路回鞑杩大学,看上去,这是城市主干道,连自行车道都修得很宽敞。他手揣在大衣兜里,尖着肩,不言不语走在我前面。我们越过一盏一盏路灯,仿佛走向无边无际的深渊。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他走着似乎已忘记了我的存在,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
    我第一次深深体会到多年前的那首歌《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的孤独凄怆之美。我是一匹狼,孤独地走在异乡的原野上。泪纵横在每条鱼尾纹里,明天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又在把他乡当故乡?
    两个人还在走,不言不语。
    他的蓬松的长发很柔很细,一根根散在我的臂膀上,蜷曲着身子像个婴儿吮吸我的乳头。他说,她的病治不好了,他们过的是无性夫妻生活,他得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旅程。他让我去鞑杩城外语学院教书,等他,等到我们大家都老了,就去环游世界,做野鹤闲云。
    我问他中午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溜掉了。他把嘴尖着贴在我的胸口瓮声瓮气道,接到她的电话不得不匆忙赶回去煮饭。
    明天早晨7点15分,开往榆林的火车轰-隆-隆抛下一把白烟离开鞑杩城。我会靠在窗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轨道哭泣么?那个时候,他起床为她为他的儿子做早餐,到了十点左右,他便会到招待所来找我。那时,那时,他会不会捶胸顿足问苍天?
    师兄泥不二说过他的老家黑风窑紧临大漠,还残存着远古中国的风俗习惯,我决定上路,去睡陕北的大炕。我想对丘子说,相忘于江湖吧。他站在床尾,傻笑着跟我道晚安。
    明天,就是明天……
2008-12-11 18: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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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窑 大漠。。。。。。
楼主十年前的记忆?
2008-12-11 21:4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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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断肠琵琶 于 2008-12-11 21:49 发表
黑风窑 大漠。。。。。。
楼主十年前的记忆?


ls,世上无黑风窑也无玛谢尔平原,“我”(四篓) 、丘子、老爹这些人纯属虚构

我个人的小说创作观是: 写作来源于生活,但一定要高于生活,且勿如实克隆。

有人读过我的长篇《趟过祖母河》,便误以为我就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王岚,我岂有分身术,一会儿在中国的民国时期,一会儿进入21世纪,一会儿
做着不为人齿的行当,一会儿全然一个教授和母亲……我试图远距离看中国,不要走得太近
2008-12-12 06:5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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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原帖由 雪泥文学梦 于 2008-12-12 06:54 发表


ls,世上无黑风窑也无玛谢尔平原,“我”(四篓) 、丘子、老爹这些人纯属虚构

我个人的小说创作观是: 写作来源于生活,但一定要高于生活,且勿如实克隆。

有人读过我的长篇《趟过祖母河》,便误以为我就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王岚 ...

楼主扮演各种角色 还包括深夜不寐的女人
2008-12-12 07: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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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05

    脑子里有一幅画:一个老镇,一条小巷,漫天风沙,泥不二穿着唐朝的青衫和他的妻围炉小饮,木格子窗外无垠的灰灰的大漠。而我眼皮下是鹅毛轻轻的白云。前排椅背上的小屏幕显示:
高度:8000m
窗外温度:-49
预期到达目的地时间:5:30pm   
目的地:伦敦     
    哦,已经是飞翔在North Sea之上了。
    我不知道这辈子还看不看得到塞北风光,将来的事谁料得到呢。冰和雪把榆林包裹了起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全城断水,断电。师兄最后一次电话上说,要请我吃烩菜,烩菜是啥口味儿?我的舌头上浸着空姐送上来的咖啡奶茶,便圆润了许多,地道地对她说了声“Thank you !”她烂漫地问我那本《四书五经》是哪个学者注释的。我说是一个编委会编的,白色塑料袋里还放着《老子》和《史记》,她拿起来看了看,告诉我应该买xx的心得,我笑而不语。
    我嗅到了玛谢尔平原的芦根腥味儿,你嗅到了吗?我看见了幼时的鹰隼,你看见了吗?它遥遥地在几片云下嘶叫,然后盘旋于我的脑际。家,粼粼瓦屋的正中跳荡着一束白色的光,逼着眼睛而来,我赶紧戴上有色眼镜。
    我的项链上挂着门钥匙,丘子曾误以为这是当今最流行的款式。这把钥匙不过是欧洲最最普通的钥匙里的一把,千年前的欧洲人就开始用这种酷似十字架的钥匙。我取下来开了门,就像下午出去散步归来,高声地向客厅叫道,妈咪,我回来啦。一撮尘土落在肩上,手一碰,挂衣服的架子哗啦碎倒在地。
    回望身后,一串八字,那是我的脚印。风从破窗吹进来摇撼出骨关节咯吱咯吱的响声,蜘蛛为营的破楼闻不到一点肉体的气味。
     “刘毅英  1935-2006”
     “舒常庆  1930-2006”
    常眠于此,两个中国人,一对夫妇,我的爹娘。暮霭绕过这片公用墓园,天渐沉了。重门外有狗吠,有人语,我擦干泪,提起塑料袋,扛上背包。
    这时节,草低矮下去,路面冻得僵硬,闭着眼也能摸到埃斯村庄。 舒莎当年骂我,走夜路鬼都不怕难道还怕人。而我确实不相信传说中的魍魉魑魅,径直跑向老爹的旧居。
    舒莎站在“狼头”下吸烟,硬而发亮的直发拢在胸前,微红的指甲抖了抖烟灰,又很专注的想着什么。
    舒莎,你怎么在这里?我使劲摇晃铁门,冲内大喊,快来开门呀,我要进来。
    她把烟头丢在地上,垫起脚尖一磨,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铁青蛙嘴里。她的紧身束腰长裙随着腰肢的晃动而前后飞舞,唇和腮上的桃红使她看起来妩媚而温柔,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身上散发出我久违了的巴黎Dolce Vita 香水味,我没准备拥抱她,更没准备亲她的面颊。她的冰凉的唇贴在我额头。我微微向后一退。你不冷呀?穿夏天的裙子……这房子你买下了?她环抱着我的腰,把我往里带,什么都没说。
    红艳艳的巨型吊灯下,一个男子手捧着书在轻轻吟哦。舒莎弯下腰,向右旋转铜环,门悄无声息关上了。她的手指放在我唇上,努嘴做了个“嘘”。我把袋子和背包往地上一丢,冲了过去。
    老爹,老爹……你还活着呀?舒莎,我饶不了你!
    老爹惊愕中退向沙发的一角,并不理会我的狂呼。舒莎走上前来,从地上扶起我说,怀特和我准备四月份结婚。他匆匆合上书,道了声晚安,上楼去了,头始终低垂着,没望我一眼。而今,他的头发已长到了肩上,打了蜡,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向上翻卷的U型,他的脚步很轻,楼梯只发出类似牙齿上下磨动的极其微弱的响声。
    舒莎的全身在炉火旁温暖起来,连推带攘,让我躺在了沙发上。她单膝跪地,滚烫的泪水流淌在我的手心。姐姐,原谅我,我骗了你,我不该骗你的。其实,现在告诉你真相也无所谓了,你走以后,有一次,我去参加啤酒节,多饮了两杯,没来得及去洗手间,全吐在了邻座的那个人衣服上。这就是天意,那个人碰巧是老爹,碰巧我就爱上了他。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地接受我,我对他说,你在中国有了恋人;为你能安心呆在中国读书,我不得已写了那封信,措辞是歹毒了一点,要不你怎会相信我。……你别嫉恨我,我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现在我连马场都不要了,就为和他安心过日子。我求你放我一码,成全我,成全我肚子里的孩子,千万别去找他。
我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把一把扯下来,对舒莎怒吼道,你现在就上楼去,别再说了。……舒莎丢给我一条毛毯:你今晚先在沙发上凑合一下,明天我给你单独准备一间卧房。她上去了,一会儿传来她和老爹小声的激烈的争吵,听不分明,突然,舒莎跑下楼来,到厨房倒了杯红酒,一仰脖子饮尽了,又咚咚咚跑上楼,继续和老爹争吵。最后,我听到老爹很大声地说,我向你保证,好不好?你满意了吧?
    迷迷糊糊睡梦里,舒莎把我摇醒,催促我去浴室洗澡,换上她手腕里的那套淡绿毛绒套裙。我没理她,蓬散着头发,胡乱净了脸,连面霜都没擦就坐到了饭桌前。她小声嗔怪道,你看你,去一趟中国就变得这么邋遢了,哪里还像一个女博士?今天有客人来,你能不能换上刚才我给你的那套衣服?我气愤愤说,看不惯别看,少管我。她愣在那儿,满腹委屈地向老爹瞟了瞟,又说,别人看见还当我们家来了叫花子。老爹在读报纸,津津有味的样子,侧着头缓缓饮尽手里的咖啡,离开桌位,向花园走去。我和舒莎都盯着他的后背,舒莎说,怀特,披上大衣再出去。老爹仿佛没听见,把落地玻璃门一拉一推,点燃了雪茄。舒莎轻叹道,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挪开椅子,就去取墙上挂着的一件男式披风。老爹却掐灭烟头,走了进来。
    我故意高声对舒莎说,我的中国情人叫丘子,是个教授,非常有学问……老爹打断我的话:莎莎,我去糕点店提蛋糕,还要去趟熟肉店。客人来了,先给他们1990年的Bordeux红酒,在地下室的左边第三层架子上。他弯下腰,轻轻吻了吻舒莎的唇角。我把咖啡杯子一推,黑色的液体溅了一桌子。伪君子!禽兽!我向他劈脸骂去,他刷掉过头,不冷不热说,你到现在才知道?
    一个上午我都呆在厨房里,捧着本破书。我五岁的时候,老爹就把这些儿童连环画和米老鼠的卡通书码在壁柜的最下层,让我搭椅子自己拿来看。这些书还在,缺角缺封面,不知被我曾经幼小的手翻过多少遍。舒莎进来几次催我去换衣服,最后不耐烦了,不再搭理我,放了几盘冷食和一瓶白葡萄酒,让厨房门虚掩着。我抬头就可见客厅放钢琴的角落,人越来越多,几乎是陌生的面孔。酒足饭饱后,他们笑呀,唱呀,跳呀。突然,《致爱丽丝》钢琴曲压过了鼎沸人声,仔细听,指法还不是很娴熟。我好奇地站到门后,罅隙里看到舒莎云鬓高耸,白皙修长的颈项特别惹人注目,她侧脸含笑望着老爹,老爹紧挨着她坐在长凳上,看来这首曲子她已熟谙在心了。我记得她从前摸都没摸过钢琴,能演奏到这个水平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嫉妒之火怂恿我不顾一切走进了大厅,哗啦啦的掌声后,舒莎牵着老爹的手,站起来屈膝道谢。
   我趁势霸占了长凳,用右手食指断断续续地敲键。身后响起舒莎尴尬的声音:这是我姐姐四篓,刚从中国回来。我闭着眼,头也未抬。老爹知道我在弹什么,他想躲也是躲不掉的,我要把他教给我的钢琴曲全部弹完,还给他,统统还给他。
    月光不要照进来。你惨白的光辉多像一块裹尸布。他和她拥抱着入眠了吧?墙上钟敲了两下,我对着晦暗长空大叫:啊-呀!……
    她可能连拖鞋都未来得及穿,跑到走廊外回应我:够了!我受够了!你要弹就好好地弹,不要大吼大叫地发神经。这里不是疯人院!我看到老爹斜靠在栏杆上,穿着一件极其艳丽的丝绸睡衣,颔首碰到我的目光。心底哪怕一点点的勇气升起,恨他就好;可是,我无法恨他。
2008-12-12 20: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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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不要照进来。你惨白的光辉多像一块裹尸布。
2008-12-12 23: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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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13 21:3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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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许多星期过去了,双方都有些惫懒。舒莎嫌我衣服上的酸臭味,干脆在客厅的24人长桌上进餐。我绝少走出大门,管它草长与莺飞。床头的书架本来就是空的,我把地下室老爹的储酒统统搬来放上,喝醉了倒头便睡,醒了再喝。黑佣罗纳大娘,到后来都不敢进我的房间了,把盘子放在门口就跑。有些天,忘了推出去,高高地耸立成小丘,上面爬满眼屎大小的飞虫。我把窗户敞开,让那些小家伙来往方便。
    太阳畏畏缩缩挂在天上,也如同酒精中毒的我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它撒下的光象征性地晒掉几片草叶上的露珠,苍茫大地还是潮湿一片。舒莎却在花园里忙得不可开交,大声叮嘱那些穿着绿色花卉公司制服的小伙子别踩了新发芽的菊蓟,修剪下来的玫瑰藤蔓丢到石板路上。怀特正好站在我的窗户下,捧着个空水杯子。我嘿嘿笑着,歪斜酒瓶,紫红色的醇酿不偏不倚“细水长流”进他的空杯。他的手抖了抖,一仰首,酒便淌到了他的眼镜片上,瓶子终于腾空了,我听见他在下面怒气冲冲地骂了句粗话“狗屎!”,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楼梯口一阵脚步声。他冲进来,把一个巨大的塑料桶放在房间的中央,快速地向内扔酒瓶子。末了,抢过我唇边的高脚杯,狠狠砸在一堆碎玻璃上。他的眼烧得血红,胳膊肘抵在我的胸上,气势汹汹地说,信不信,我宰了你?不争气的货!连自己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了,去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的。要不,你就从此在我们眼前蒸发掉。
     我踉跄倒在他身上。老爹,我爱你。我说。舒莎冷眼站在门外。他用力一推,我扑通跌落在床沿的铁柱上,额头碰到铁柱上微微外凸的四角钉,血濡湿了眼睫毛。
    他提起塑料桶,指指我道,莎莎,帮你姐姐一下,带她去洗澡,叫人来打扫房间。然后,就走了出去。
    舒莎迟疑地站在原地不动,我向着她轻蔑地一笑,反锁上了门。这一夜,我想了很多,凄凉地看着天花板正中那串蝴蝶吊铃流泪。岁月不可追,算了吧。
    第二天,我到理发店绞短了头发,坐巴士去了趟镇办公楼。回来的时候,还给舒莎肚子里的孩子买了双纯棉手套,就是那种防止新生儿抓破脸才戴的。我们仨儿,虽然没说没笑,但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又过了一个礼拜,收到镇中学的聘任书,开始了朝八晚四的生活。
邻居的孩子中有几个就在我的班里,他们一到周末便来学琴或者缠着老爹讲西德和东德统一的历史。初春的院落,鹅黄、淡紫、绯红的郁金香密密镶嵌在石缝间,樱花全开了,风过后,纷纷扬扬撒落一地,我们的头上、衣服上皆雪白一片。有时候,我们划为两组打羽毛球。舒莎只要赢了谁,就开始高声尖叫,双脚跳起来,像八、九岁的小公主,我从来没有看见她像如今这般快乐。于是,我打算住到学校去,到12月份再向万里之外的玛丽亚女子学校递交申请,跟我的另一个妹妹舒倪一块儿效忠于耶稣。
    其实,搬到学校的公寓去住,并不要准备什么。仅12平米的空间,家具是配置好的,我只要买些床上用品和餐具。舒莎比我还兴奋,为我买这买那,每天从学校回来她都会拉着我的手到客厅南角,打开盒子,让我看她的杰作,问我喜不喜欢。我无所谓的,总是劝她注意身体,千万别提重物。有一次,趁老爹不在,她悄悄告诉我,她在自修护士专科,蛮有意思的。并嘱咐我保守这个秘密,等她拿到证书之后,给老爹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天学校组织春游活动,我起得很早,找不到前一夜放在椅子上的棉布背包,揣测是罗纳大娘当脏衣服抱去洗衣房了。这时候,宅子里的人都还在眠熟中,我蹑手蹑脚走到洗衣房,把箩筐拉出来,往下翻腾,寻找我的背包。一条沾满血迹的绣花白内裤夹杂其间,罗纳大娘怎么这样邋遢,该放进冷水里浸泡才是。我嘴里嘀嘀咕咕。但那裤子仅有我的两个手掌大,这绝不是罗纳大娘的尺寸。我的手开始发抖,脑子里轰然一声,血直往上涌。
    我找到了背包,把所有的脏衣服放进箩筐,上到一楼。老爹在厨房里喝水,我走过去,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背后,他一转身,唬了一跳。我压着嗓门说,舒莎怀了你的孩子,几个月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个月了?我的孩子?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反而更加沉着:老爹,下午6点钟我在分岔路口的古柏树下等你,你一定要来。他微张开嘴,面带困惑。我没给他发问的机会,匆忙上了楼。
    豪华大巴驶进油菜花和绿色麦苗儿的汪洋大海之中,前方逶迤狭窄的小径将延伸进一片原始森林,原始森林的那一头就是蝴蝶馆,养殖了来自全世界的蝴蝶佳丽。
    “我是一个乡村女孩,我要去南方流浪,背着我的吉他,要去流浪……”
“吉米,吉米,你听我说,他骑木马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吉米,吉米,你别怨我,谁让你比他迟到。……”
    车里男孩和女孩开始了对歌比赛,喧嚷声中,坐在我旁边的乔教授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肘,凑近我耳朵说,你妹妹和怀特什么时候结婚?我摇摇头,告诉他我也不是很清楚。隔了许久,孩子们唱疲乏了,安安静静地欣赏窗外的风景或者小寐。乔教授贴近我的耳朵,如果以下的话不是出自一个62岁的正派老人,我权当在听天方夜谭:
    ……怀特的妈妈生了三个女孩儿,他是老幺。某一天,大概那时他才九岁,警察局接到他大姐的求救电话,拘捕了他的父母。据说他的父母加入了“换妻”俱乐部,一面和他人淫乱,一面还招徕老年男人上门,逼着三个女孩卖。事发后,两人拒不承认,诡称孩子们是受了她们奶奶的教唆故意诋毁他们的名誉。这件官司曾被全国大小日报跟踪报道过,后来因他父母的双双自杀而草草结案。他的三个姐姐结伴去了美国,怀特就是由他的老奶奶带大的。我比他大几岁,他从来不和我们玩,像只离群的孤雁。再后来,我到外省工作,很少听到从这里传出去的消息,偶尔在学术报刊读到他的文章,仅此而已。这次回老家,听人说,他要和你妹妹结婚了,但愿他是幸福的。
    乔教授的话无形之中提醒了我:舒莎可以彻底颠覆老爹的幸福,如果老爹并不爱她。疑云一层一层让我困顿不堪,下午6点,也许就可真相大白了。我的心剧烈地跳荡,根本不知道拿着喇叭,娓娓而谈的女导游在讲述何种蝴蝶,来自非洲?北美?成百上千、姹紫嫣红、飘然起舞的蝶儿们绕在我们的周遭,她们这些精灵哪里懂得凡间的情愁,好不逍遥。
    足足六个小时,每一分钟,我都在承受内心的撕扯带来的巨痛。春游归来,我直奔村口的古柏树,老爹已经站在林荫下。你也刚到吧?我气喘嘘嘘问道。他慢悠悠地抬起手臂,指着我母亲的牧场:都萧败了,无人打理,真是蛮可惜的。四篓,我知道,从前我们散步到这里的时候,你在心底恨着我呢。……我插嘴道,不!我早就不恨你了。老爹,你真不知道舒莎怀孕的事?他自嘲自解:我让她怀上小孩?天大的笑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女人。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贱货,不把贞操当回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早就不是处女了,你回来那天我从你身上就闻到了其他男人的味道。
    这是我的过错吗?不!这不是我的错。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舒莎的。
    他讥笑道,你天性就爱偷窥别人的隐私?抬腿就要离去。
    我爱你,老爹,你造就了我,只有我才是你的,也只有你才是我的。
    他背对着我,吼道,别说了,我不会去爱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他走得很快,我紧随其后。铁门很响地撞打在半腰高的石墩上。舒莎和罗纳大娘从草坪那边跑过来,怎么啦?怎么啦?又吵嘴了?舒莎提起长裙,扎在腰际,老爹气咻咻歪着鼻子不理她。她拍打着我的背,急躁地说,刚安静了两天,又搞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要脸做什么?你编的故事也只能骗像我这样的傻子。还怀孩子了呢?
    她听我这样说,脸变了颜色,跑到老爹的前面,质问他:你和四篓说了什么?老爹说,我什么都没说。他们把大厅的门关上了。玻璃窗里,忽而,晃来舒莎竖立的两道怒眉,忽而,划过老爹长而粗的手指……我仰首看见墙上的狼头,操起草坪上的铁叉子,横扫过去。狼头还纹丝不动地扯着脖子,我狠狠地砸,砸了眼睛,砸鼻子,悉悉索索,一块块骨头和毛发掉了下来。罗纳大娘哭喊道,不能砸啊,砸不得呀。……先生,先生,快出来……“咚”一声闷响,整只狼头摔落在青石板上。
2008-12-13 21:3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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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既然是连载,又何苦扭扭捏捏地说旧作?

既然是写情窦初开琐琐碎碎的少女文学,又何苦写那么狗屁不通的第一句--“我又梦见了腰臀摇曳着麻花辫的母亲温软地吆喝那畜牲:”?!?!?!?!?看了我半天,不知道写什么!

还搞杂志,不给稿费,还以为自己是个角儿那样,没办法,这人就那么神仙。
2008-12-14 02:3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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