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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长,处长,不让我上军舰工作,也不至于让我去猪场喂猪吧?”郑远海一脸委屈。
干部处长随口说着他这个职务上整天挂在嘴边的话:“你是军人,军人就得服从组织分配。”
“喂猪我就在家喂了,还跑部队来喂啊?”
处长理都不理他,只顾走自己的,那意思很明确,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郑远海又撵上前央求着:“处长,处长,我说处长大人!”
处长停住脚步:“瞎喊什么?这是部队!”话中带着三分火气。
“我是说怎么也不能让我去喂猪啊?”
“喂猪也是革命工作!”干部处长语气不可驳辩,说完抬脚就走。
郑远海急了,跑上前拦在他面前:“站住!”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改革开放都十几年了,打击知识分子的年代早过去了!”
处长也急了:“你喊什么?大学生就这素质啊?我实话告诉你,让你去猪场工作是鲁参谋长的意思,不服你就去找他!”
郑远海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处长消失的背影,半晌摸着脑袋嘟囔道:“部队是打仗的,怎么还养猪啊?”
郑远海从机关大楼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谢庭群。
谢庭群一心想留在机关工作,向管分配的干事一再表达愿望,自我介绍的时候把能写会画能说会道多才多艺这些和自己挨边不挨边的词儿统统形容到了自己身上,无奈干事同志一脸正气,好像根本就没听他在讲什么,末了给了他一个答复,到180舰报到,实习副导水长。语气同样坚定不可改变。
谢庭群见郑远海从楼里走出忙迎上前去:“哎?你分哪儿去了?”
“你呢?”郑远海反问。
“180舰,实习副导水长!”语气中流露着失望。
“挺好!”郑远海说完要走。
“哎,你呢?分哪了?”谢庭群追问。
“我?”郑远海答道,“我当官了,留在陆地工作,估计得管几百个兵吧!”
这话差点没让谢庭群羡慕死:“远海,你是不是有人啊?”
“有!要不怎么能特殊照顾我呢?”郑远海声音大得吓人,他在发泄心中的怨气。
“我想也是,要没人肯定跟我一样,不上舰锻炼才怪!”谢庭群接着又问,“那是哪个部门啊?”
“后勤部吧!”
“后勤部?”谢庭群疑惑地,“后勤部哪个部门有两百多个兵啊?”
“两百多头猪!”郑远海再也压不住火了。
谢庭群没明白他为什么发火,也不便再问:“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明天到舰上报到!哎,有空到舰上去看看我啊!”转身走了。
郑远海气得原地直转圈,满腔的火气无处发泄,嘟囔着:“我找他去!”
3
郑远海赶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180舰的哨兵拦住问他找谁,郑远海一抬头见陈建军从舱里出来,一把推开哨兵就往上闯,哨兵大喊你站住追了上来。
一声哨响,180舰开始降旗,所有的人都原地立正面向国旗敬礼。
郑远海喊道:“陈队长!”
陈建军看都没看他,面向国旗敬礼。
郑远海也不自觉地转身向国旗敬礼。
又是一声哨响传来,降旗完毕。
陈建军回头:“找我什么事儿?”
还没等郑远海开口,哨兵跑过来:“导水长……”看着郑远海。
陈建军对哨兵道:“你下去吧!”
“是!”哨兵转身走了。
“队长,你想不想知道我分到哪儿工作了?”郑远海带着一肚子火问道。
“知道,养猪场!”语气平静地答道。
“你知道啊?可你当初答应要我上舰的?”
“没错!我是说过!”陈建军承认得很干脆,话锋一转,“可决定权不在我这儿,让你去养猪说明那儿需要你。”
“怎么不需要别人?”郑远海实在压不住火了,大声喊道,“别人为什么都分到舰上艇上工作了?”
陈建军的回答依然语气平静:“也是工作需要。”
“哦,别人都可以上舰,喂猪这工作就偏偏需要我了?”
“郑远海同志,你是有文化,可也别总把上军舰挂在嘴上,别说你还没经过舰艇学院,就是经过舰艇学院毕业的,上舰也不一定行。在舰上工作,更重要的是经验,靠时间积累起的经验,你懂吗?”
“那也不至于从喂猪开始积累吧?”
“我的任务只负责你由普通老百姓到一个合格军人转变这三个月的训练!”陈建军强调着,“再说一遍,分配不归我管。”
郑远海瞪着陈建军:“行!陈队长,不,陈导水长,你行!”转身就走。
“站住!”陈建军始终语气平静,“三个月过去了,难道你连敬礼都没学会吗?”
这种语气好像有一种什么魔力,让郑远海想不服从都不成,他回身向陈建军敬礼,转身下舰。
4
马一凡是郑远海、于季东的大学同学,三个人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毕业前夕要参军入伍喊得最欢的就是他,无奈他天生口吃,越着急越说不上话来。体检的时候他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无论医生问什么他都只微笑不回答。终于把给医生惹火了,说哑巴你当什么兵啊?马一凡也急了你说谁是哑……哑……哑巴啊?医生一听乐了,脸上乐了,手下却毫不留情,不合格的章子啪地就盖下去了。马一凡憧憬了许久的军官梦瞬间破灭,为此他遗憾了好一阵子。看到于季东从部队回来他更来气了,心想我这么优秀的青年你们不要,偏要一个思想不合格的,天理何在?虽然兵没当上,但对人民军队的热爱程度却丝毫未减,尤其痴迷海军,自诩超级军迷,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名字改做马海军。郑秀竹说就你遇事软的跟没骨头似的,还马海军?马海毛差不多。马一凡兵没当上,倒落了一马海毛的外号。尤其于季东,一见面就马海毛长马海毛短,而且还加上了新的解释,马一凡你太精了,栽上毛就是猴儿,叫你马海毛一点儿不屈你。马一凡也不生气,倒不是他认可这绰号,而是很早以前就喜欢上给他起这外号的郑秀竹,有事没事儿总爱在她面前瞎晃荡。郑远海入伍走那天拜托他帮着照顾着点家。这下马一凡更有理由了,你哥哥托付我的,这么好的哥们儿咱不能人走茶凉,我得替他照顾你,像个尾巴似的,郑秀竹走哪儿他跟哪儿,弄得郑秀竹急也不是气也不是。
那天郑秀竹到部队去看郑远海回来,马一凡老早就等在车站了,郑秀竹一下车他就迎上前去嘘寒问暖。
郑秀竹说:“这么近,几步就到家了,你还来接我。”
马一凡笑嘻嘻地说:“咱有……有车,干吗走……啊!”说完把自行车推过来了。
郑秀竹坐上车:“一凡哥,最近你不忙啊?”
“忙……忙也得来接你啊!你哥走的时候说……说了,叫我照顾你!”
“是照顾我们家!”每当他说到这句话郑秀竹都不忘给他更正。
“你们家主……要成员不……不就是你吗?”
“还有我妈呢?”
“于季东不回……回来了吗?你妈归他照……照顾,你归我。”
郑秀竹嘟囔着:“你这话怎么让人听起来这么别扭。”
马一凡傻呵呵笑着,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也就是在那天,郑秀竹认识了南克江,这让马一凡十分恼火。那天马一凡载着郑秀竹往家走,和一个骑自行车的男青年撞在了一起。马一凡当着郑秀竹的面是绝对要显现男子汉威风的,马海毛关键的时候也得抖抖毛,尽管责任不全在对方,尽管对方一个劲儿地道歉,他还是上去要打人家。不想反被对方抓住手腕动弹不得,痛得龇牙咧嘴。幸亏郑秀竹及时解围。就这样郑秀竹和那个叫南克江的认识了,他是海军潜艇学院的学员。也许哥哥是海军的原因,郑秀竹对南克江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这让一边揉手腕的马一凡感觉很沮丧,觉得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尽管郑秀竹还不是他夫人,但他马一凡心里早就这么认为了。
于季东自打回来就张罗着做生意,虽然有林雪的舅舅帮忙,很快办妥了开公司的各种手续,可做生意需要本钱,他根本拿不出钱来。他想找马一凡帮忙想办法,话还没说完被马一凡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别看……看我啊!我可没……没钱!”把于季东噎得半天没说话,缓了好久才张开嘴:“叫你马海毛真抬举你了,你应该叫马没毛。”
5
郑远海是在基地招待所赖了两天后才到猪场报到的。他做梦也没想到怀着那么大的热情来到部队,竟被分配去养猪。人家说得对,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能讨价还价。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赖下去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的现状,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就不信部队还真能让我一个大学生喂一辈子猪。这么想着,他打起了背包,来到了猪场。
猪场离基地机关食堂不太远,在一片小山脚下,有两排三十多米长的猪舍,大概能养百十头猪的样子,几头散放的猪正哼哼着东拱一下西拱一下。看到猪场,郑远海想起了小的时候,小时候从部队回到农村老家他母亲也喂过猪,他还每天帮着挖些野菜扫扫猪圈什么的。没想到大学毕业了他又喂上了猪,而且还成了职业喂猪的。
一头散放的猪拱着郑远海的裤腿儿,郑远海本来已经慢慢褪去的火气一下子又被拱了起来,抬脚把猪踹出好远,嘴里恶狠狠地骂着:“滚!”四下看了看猪场的环境,猛然把背包摔在地上:“这他妈什么鬼地方?啊……”大叫着捡起一根棍子,疯狂地打起猪来,猪四下奔逃。
饲养员姜喜子戴着耳机从屋里冲了出来,边跑边摘耳机,冲上来夺下他的棍子,喊道:“你干什么?”
郑远海快气疯了:“别拦着我!”又冲上去。
姜喜子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腰。
“呀!”郑远海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一个过顶摔把他扔在了地上。
姜喜子被摔晕过去。
郑远海傻眼了,急忙扶起他:“你怎么样?喂,醒醒……”
好半天姜喜子才睁开眼:“我没事儿!你就是新分来的那个大学生吧?”
郑远海点点头,这回他冷静了下来:“对不起啊!摔疼了吧?”
姜喜子冲他笑了笑,起身提起郑远海的背包:“跟我来吧!”
郑远海自打姜喜子把他领进宿舍的第一眼就开始对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饲养员刮目相看了。宿舍是由原来装饲料的仓库改成的,房间很大,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中外各种舰艇的图片,两张单人床只占了房屋很小的面积,中间是一张旧乒乓球桌,桌面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了沙盘,上面各个海域领海外海经济专属区岛屿沙礁包括潮汐都标得清清楚楚,同时竟然还摆有不少我军和外军的各种舰艇模型。
“这些都是你做的?”郑远海问道。
“请多提宝贵意见!”
郑远海赞叹着:“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战士啊!”
姜喜子把背包放在床上:“你说对了,后勤部长就说养猪种菜是特殊任务,所以我是特种兵。”边说边帮郑远海铺着床。
郑远海走近沙盘:“这也是你自己搞出来的?”
“下边不署着名吗?”
郑远海低头看:“姜喜子!”
“就是我!怎么称呼你呀?”
“郑远海!”
“我是问职务怎么称呼!”
郑远海笑了笑:“和你一样,饲养员!”
姜喜子笑了:“按部队的习惯,刚毕业的干部是排长,我就叫你老排吧!”
“行!老排就老排,听起来比新排长强点!”郑远海看着桌上堆满了磁带,“你喜欢听歌?”
“那不是歌,声呐训练磁带。”
“你喂猪还听这个?”郑远海又问。
“喂猪是工作,我首先是个兵,是兵就得准备打仗,打起仗来我得有一技之长啊!”
郑远海没想到一个养猪的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姜喜子成了他到部队第一个打心眼儿里佩服的人,准确说是敬佩。
6
上午九点,马一凡还没起床就被于季东的电话给叫醒了,于季东正在楼下等他。马一凡穿好衣服下楼,见于季东手里拎了一个大包,问:“你这……这是……”
“走,我带你去实现人生的伟大抱负!”于季东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
二人转了几条街来到一处人行道上。
于季东把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掏出包里的几件衣服摆上,向过往的行人喊着:“卖小孩儿衣服了,大家来看一看,卖小孩儿衣服了……”
马一凡斜眼看着他:“这就是你……你的伟大抱负?”
“开公司的钱不能光叫人家林雪拿,我也得出点。”
“就……就指望这……个呀?”马一凡嘴咧得跟吃了苦瓜似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嘛!聚少成多,集腋成裘,别愣着了,喊啊?”
马一凡结巴着:“我不……喊,丢……丢人。”
于季东瞪他一眼:“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咱是同学加铁哥们儿,我当了经理,咋也得给你弄个副经理干干,你不能光当官儿不出力呀?”
“真……真让我当副经理?”
“我像跟你开玩笑吗?咱谁跟谁呀?有福同享的同学加铁哥们儿啊!快喊!”
马一凡努了半天力终于喊出了一嗓子:“卖……卖小孩儿……”
“衣服!”于季东更正着。
“卖……小孩儿……”
“衣服!”于季东再次加重语气。
马一凡张着嘴:“卖……小孩儿……”
“得得得,你别喊了,人还以为咱俩人贩子呢!”于季东抬头喊道,“卖小孩……”
马一凡乐了:“你看,你不也……这样喊吗?”见于季东表情不对,抬头也愣了。
两个城管人员站在他们面前。
“知不知道人行道上不准摆摊啊?”城管一脸严肃。
“知……知道,知道!”于季东也结巴上了。
“知道还明知故犯?收起来,跟我们走。”
于季东无奈收拾着东西,突然一把拉起马一凡:“快跑!”二人撒腿就跑。
城管紧追不舍。
二人拐过一条胡同,马一凡见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一个箭步跳进去,回手把大门关上,倚在门上喘着粗气。
于季东跑过来推了一下大门,没推开,敲门。
里面,马一凡听见敲门声吓得一声不敢吭。半天定了定神,抬起头时不禁大惊失色,魂儿差点没飞出来,一条大狗正蹲在地上,向他龇牙咧嘴吐着舌头。
于季东回头见城管没追上来,把包垫在屁股底下,坐在大门口,用衣襟擦着汗。门突然开了,把于季东吓了一跳,紧接着马一凡失魂落魄蹿出来,没命地向胡同深处跑去,在他身后一条大狗狂吠着追出来。
好半天于季东才缓过神儿来,收拾起东西刚要去追马一凡,从院子里走出的一个女孩儿让他惊讶不已。
“秦思婷?”于季东认出了她。
“你是……”秦思婷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在陆战旅见过,我叫于季东。”
秦思婷想起来了:“哦,听说过,就是当了逃兵的那个大学生。”话出口又觉得有点过于唐突,忙又道,“于季东,我记得你,演习的时候我们见过面。”
“对对对!”于季东有点不好意思地接道,“听远海说过,你家也是中南市的,怎么?你也回来了?”
秦思婷笑了:“我回来可和你性质不一样,我是探家。”
“我知道你们可能都看不起我,但人各有志……”
秦思婷看着他手上一堆衣服开着玩笑:“那你这志向可不小啊!”
于季东脸都红了,忙掩饰着:“啊……是我刚才那个朋友的!我劝他不要干这种小儿科的事情,男人嘛,要干也得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你说是吧!哎,你什么时候探家的?”
“昨天刚到家!” |
2008-6-24 16:4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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