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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重逢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不合逻辑不循常理但却又真实存在的事情，让人苦思不得其解，而在来到深圳后，这样的困惑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
比如在过马路等红灯的时候，经常会看见一些青春靓丽的时尚女孩开着名贵跑车呼啸而过，路边行人纷纷侧目，眼神麻木，表情迥异，大约心里都在揣测着那个女孩到底是富商的千金亦或是二奶。
又比如去一个要好同事的家里玩，他的租房在岗厦城中村里，环境阴暗潮湿，抬头不见天日。路过楼下，几个老人在打麻将，同事指着其中一个说那便是我的房东，他在这里盖了好几栋楼房专门用来出租，每年的租金收入接近百万，我看着那位皮肤黝黑衣衫破旧的房东，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深圳是一个没有根基底蕴的移民城市，一千四百万的常住人口，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没有地域歧视是其最大的优势，但是有多少人真正喜欢这座金钱与冷漠横行的城市呢。当然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富裕起来的那一批人对深圳还是充满感情的，因为改革开放的政策，那些原本清贫的原住民一夜暴富，那些从内地流落而来的事业失意者焕发了第二春，他们牢牢抓住了时代变迁的机遇，扎根深圳。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纪，涌进深圳的人越来越多，但在经济飞速发展的大环境下机遇却显得越来越少，大部分抱着淘金梦想来深圳的人只能在泡沫里迷茫的挣扎。
我依然过着规律而平淡的生活，除了去太古上班，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李晓借给我的那个房子里，没有特别好的朋友，没有丰富的娱乐，我始终没有把自己融入深圳，就好像我在法国呆了好几年，却几乎看不出海龟的烙印，我的怀旧和恋家情节形成了一道防火墙，让我看上去固执而封闭。
自从离开招商部，调到品牌部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李晓了，她最近极少在公司出现，听说大部分时候呆在香港和北京处理一些公司生意，太古在那里都有分公司。
品牌部在太古集团应该算是核心部门了，部门老总姓吴，是老板用百万年薪从中海集团挖过来的，此人在地产界混迹多年，算得上是资深老油条，加上老板的重用，越发是牛气哄哄。不过他对李晓倒是有几分忌惮，否则也不会接纳我调入品牌部，只是太古集团内部矛盾斗争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这位老吴的想象。
在品牌部上班的第二天，我就参加了部门和老板的一个例会，例会的内容是向老板汇报关于下月举行的太古集团周年庆典晚会的筹备情况，出席会议的老板带着大秘书杨洁。
杨洁的名字我早有耳闻，盛传她是太古集团老板之下的真正二号人物，大权在握，势力甚至在李晓之上，但一直没见过她真人，想象中她应该是那种类似于李晓的中年女人，结果见面后才发现她只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个子不高，相貌姣好，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刚开始看着杨洁有点眼熟，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曾经在那个著名的PUB周年庆典上见过，她当时还问我是否是太古集团的人，我原本以为她或许只是公司的普通员工，没想到居然是杨洁。
会议开始后，老板问老吴，周年晚会的会场布置得怎么样了。
老吴说，进度很慢，合作的这家公关公司的水平太一般了。
老板说，合作公司不是你负责找的吗。
老吴笑了一下说，本来我找的是另一家大公司，有经验有信誉，可是到了最后，杨秘书不同意，她自己换了现在的这家公司。
老板看了一眼杨洁，杨洁不慌不忙的说，吴总联系的那家公司的确是更有名气，但他们的报价太高了，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算。
老吴说，价格还可以再商量，而且一分钱一分货，你看看现在的那家公司，太不专业了。
杨洁说，这家公司以前和我们集团也合作过，都能够准时完成任务，而且价格要优惠很多，至于吴总联系的那家公司，我调查过，他们的报价水分很大。
老吴一下子就发火了，杨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从中拿回扣了吗。
杨洁说，我只是就事论事，吴总你想太多了。
老吴拍着桌子说，你在地产界打听一下我吴庆林是什么人，这区区几十万的一个活动，我犯得着去吃回扣吗。
老板说，老吴，你消消气，小杨不是这个意思。
老吴说，老板，当初我和您说得很清楚，我来公司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事情做好了，我拿我应得的薪水，绝对不会多拿公司一分钱。
老板笑着说，老吴，别激动，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老吴说，我知道老板相信我，但有其他人不相信我，我这工作也没法好好干。
杨洁说，吴总，请你不要把话题扯远了，我们只是在讨论工作，就算有分歧，出发点也是为了公司好。
老吴没理会杨洁，继续对老板说，老板，像这种晚会活动的流程我是轻车熟路，您放手让我去做，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好，保证没有问题，可现在所有的事项都要先经过杨洁的同意，实在太不合理了，我不是说杨洁能力不行，但她毕竟不专业，而且这样一层层的汇报审核，也影响了办事的进度。
杨洁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淡淡的说，我是按照老板的吩咐做事，至于其他的我兼顾不了那么多。
老板看了看杨洁，然后对老吴说，老吴啊，你别急，你看我平时太忙，经常不在公司，大小事务都是杨洁跟我汇报的，她毕竟还年轻，需要锻炼，你也要多教教她，如果她有做的不好不专业的地方，你尽管批评就是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处理好工作关系。
老吴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我们都听得出来，老板的意思很明显，杨洁的权力核心地位不可动摇，你老吴再有本事再有能力，也只能是配合她工作，最后还是她说了算。
会议结束后，老板出门的时候看见了我，他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一旁的杨洁就对老板说，他以前是招商部的，刚调到品牌部，从法国留学回来的。
我有点惊讶杨洁对于我资料的了解，到了后来我才无意中发现，在我人事变动材料上集团领导意见一栏，除了李晓的签名，还有杨洁的。
这次例会后，老吴同志似乎终于认清了太古集团的权力结构，老板根本就不信任手下的任何一个老总，越有能力的人老板越不信任，因为他害怕这些有能力的老总权力过大超出自己的控制，所以他只信任杨洁（也许还有李晓），并通过赋予杨洁的绝对权力来遏制其他的部门老总，几乎集团所有部门的重大决议都要通过杨洁来做决定，只有当杨洁无法决定的事情才会上报给老板。至于杨洁是如何取得老板绝对信任的，这事众说纷纭，传言自无好话，只是在深圳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地方，这些事情也见怪不怪了。
自此之后，老吴似乎消沉低调了很多，在老板身边也出入少了，上班也不积极了，直到有一天下班后我看见他径直走进了人事部经理陈海波的办公室，关上门谈了很久。第二天，公司贴出通告，老吴辞职了。
我的生活轨迹没有任何的改变，依然没有白然的任何消息，偶尔会回想起我和白然在武汉的那段日子，事实上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浪漫的时刻，我在想是否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渐渐忘掉白然，然而当白然的面孔无比清晰的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才发现白然在我心里扎下的根远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秦岚回到国内的时候，我正在和几个同事喝酒，然后听见电话响了。
我一看是陌生号码，于是捏着嗓子很有磁性的说，喂，您好。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怪笑，喂你个头啊。
我脑子被酒精影响得很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秦岚的声音，我说，你在哪儿呢。
秦岚说，别害怕，我不在深圳，在广州呢，刚下飞机。
我说，唉，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航班时间，我去广州接你的机啊。
秦岚说，得了，少来马后炮，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回深圳，你跑不掉的。
我说，明天我上班啊。
秦岚说，屁，你又喝多了吧，明天是星期天。
我说，哦，对对，那好，明天你过来了我请你吃大餐。
秦岚说，明天我和一个朋友一块儿过深圳。
我说，谁啊。
秦岚说，你不认识，不过是个大美女哦，要是你明天表现的好，我就介绍给你。
我说，切，我才不稀罕呢。
秦岚说，不稀罕拉倒，我还不想把人家鲜花插你这牛粪上呢。
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牛粪恰恰是鲜花最好的肥料啊。
秦岚说，不跟你瞎扯了，我还要去吃宵夜呢。
挂了电话，我发了一阵呆，然后接着喝酒。喝完酒回到家就一头栽在床上，昏然睡去，我又梦见了白然。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拿起手机一看，五个未接来电，全是秦岚的，还有一条短信：你跑哪儿去了，今天不出现就跟你绝交。
我用十分钟洗澡换衣服，出了小区也不挤公车了，直接拦了辆的士，我在车上打秦岚的电话，刚打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秦岚的喊声，你这个没良心的，玩人间蒸发吗。
我说，对不起啊，睡太死了，没听见电话。
秦岚说，你是猪啊。
我说，别喊了，你嗓子不累啊，我这不是过来了吗，你现在在哪儿啊。
秦岚说，刚回家，在收拾行李呢。
我说，你家在哪儿呢。
秦岚说，你到世界之窗门口等我吧，到了给我电话，然后我就出来，我家就住附近。
我说，世界之窗啊，你怎么住那么远。
秦岚说，少废话了，等会不见不散，你要是再敢消失试试看，挂了啊。
打完电话，的士司机笑着对我说，怎么，约会迟到被女朋友骂了吧。
我说，不是女朋友，是女性朋友，你说这女人是不是一结了婚就容易变泼妇啊。
司机说，咳，女人嘛，婚前婚后差别大着呢，一看你就还没结婚吧，赶紧趁单身多玩几年吧。
我无意瞟了眼计价表，吓了一跳，连忙说，哎，师傅，去东门，我到那儿转地铁。
世界之窗是地铁一号线的终点站，出了站口，打秦岚的电话，没有人接，我等了十分钟，再打，她接了，我说，秦师奶，我到了。
秦岚说，你到哪儿了。
我说，世界之窗啊。
秦岚说，可我现在在中心城啊。
我愣了一下，说，你别开玩笑了。
秦岚说，我没开玩笑啊，中心城对面不就是你们公司的大楼嘛，看上去还不错呢。
我说，你存心耍我是吧。
秦岚哈哈大笑着说，活该，我就是在耍你。
我说，姐姐，我服了你，你到底在哪儿啊。
秦岚说，我真在中心城，这次不骗你了，你快来吧，在麦当劳等你。
于是我又坐了半个小时地铁到了中心城，在麦当劳里终于看见了秦岚，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打扮比以前更入时，然后感觉胖了一些，资本主义的油水看来更适合女性。
我说，我终于知道毛杰为什么还是放弃你了，实在惹不起啊。
秦岚笑着说，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接我电话。
我说，哎，不是带个美女过来的吗。
秦岚说，你到底是来看美女的还是来看我的。
我说，当然是来看美女的。
秦岚拿起一杯可乐摆出砸过来的姿势。
我说，美女是用来看的，你是用来疼得嘛，今晚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记哥哥帐上。
秦岚笑了起来，说，这话我爱听，虽然是假话。那位美女去之前见她一个朋友了，现在正赶过来呢。
话音未落，秦岚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说，喂，你到了啊，你坐电梯下到负二楼来，我们在麦当劳。
秦岚挂了电话，然后把一个空可乐杯放到我跟前。
我说，干嘛。
秦岚说，美女来了，杯子是给你装口水的。
我说，切，当谁没见过美女似的。
这时秦岚朝着我背后的方向猛招手，大声说，这儿呢。
我也顺着回头一看，这一看顿时整个人僵住了，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朝着我们走过来的女人分明就是，白然！
没错，就是白然，一个我最想见到却最不敢奢求见到的女人，我日思夜想都没有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她重逢。
而白然看见我显然也呆住了，站在那儿有点无措。秦岚在旁边叫了起来，哎，怎么回事啊，你俩是不是以前见过啊，看对眼了吗，小白你不至于吧，是不是我这哥们的样子把你吓着了啊。
白然缓过神来，说，啊，没，没什么。
秦岚说，算了，我也不费口舌了，既然你们俩这么来电，就自我介绍认识一下吧。
我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盯着白然，我想看看她会以怎样的身份和姿态面对我。
白然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常态，最后她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平静的说，你好，我叫白然。
待续…… |
2009-1-4 14:3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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