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吉庆街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物,天生就具有非凡的魅力,你一旦开始关注便再也停不下来,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比如金钱,比如权利,比如足球,比如爱情,又比如白然。
我不知道白然的年龄,猜不出来,也没想过去打听,对我来说这并不重要。
仅从外貌上来看,白然和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没有太大区别,通常看到她,都是淡妆,有时候干脆就是素颜,穿着以休闲时尚为主,这和潘莉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小孩的女人衰老得特别快,高档化妆品和名牌服装堆积在潘莉的脸上和身上,但依然掩饰不了她中年妇女的老态。
在电台里,白然没有朋友,甚至没有要好的同事,但她脸上总是挂着淡定的微笑,这会让你忽视她的孤独和寂寞,也许她已经不在乎这种感觉,又或者这种感觉已经渗入了她的骨髓,她只能麻木的忍受。
每当白然做节目的那半个小时,我就坐在导播间里,透过大玻璃看着白然,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节目广告的间隙时间,白然的眼神常常会和我对上,这时候我们两人中必定会有一人迅速把头偏向别的地方,颇有默契。
我想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否则心里实在憋得难受。
周五下午,我看见白然在办公室,于是我给她发短信,下班后一起吃饭吧。
白然回短信,今天我要加班录周末的节目呢。
我再回复,我知道,我等你。
过了好半天,才收到白然的最后回复,好吧。我长吁了一口气。
为了请白然吃这顿饭,我特意找毛杰借了一千块,我倒不是真的要带白然去吃千元大餐,只是钱包里多装点钞票心里踏实一点。从高中开始,我便养成了找毛杰借钱的习惯,五十一百不等,通常一个星期后便用家里给的生活费偿还债务,然后每顿饭都蹭毛杰的,毛杰天天抱怨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啊,其实当时我本身是个非常节俭的好孩子,不抽烟不打游戏不泡网吧,借钱的原因都是为了女人,在学生时代,爱情换来的代价便是穷困潦倒。
快下班的时候,鲁达开完会回来了,脸上笑呵呵的。
我说,鲁老师,什么事这么开心。
鲁达只是笑,没说话.
潘莉笑着说,老鲁,要升官了吧。
鲁达说,不会吧,消息传这么快。
潘莉说,你以为呢,咱这大小也是个传媒单位啊,新闻当然传播得快。其实鲁达要升为新闻综合频道总监的消息一个月前就在台里传开了。
鲁达赶紧把办公室的门掩上,说,同志们,要低调,低调,正式的通知还没下呢。
潘莉说,那今晚你得请客吃饭啊。
鲁达说,好,好,没问题。
办公室其他几位师奶也跟着起哄,鲁老师,听者有份啊。
鲁达看着我说,小莫,晚上你得帮我啊,这么多位美女我应付不过来。
我想那晚上我和白然的那顿饭怎么办,我看了一眼白然,她趴在桌子上埋头写着什么。鲁达看见我在看白然,忽然想起什么,他对白然说,白老师,晚上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这时办公室里似乎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白然,似乎期待着什么。白然抬起头微笑着说,我就不去了吧,晚上还得加班把周末的两期节目录出来,时间比较紧。
鲁达哦了一声,然后摸了摸头,说,那行,还是工作比较重要。
我发现潘莉她们的脸上一付了然于心的表情,但似乎还掺带着几分失望。
我连忙见缝插针的说,鲁老师,我晚上也不去了吧,之前和别人约好了……
鲁达说,不行,你小子得去,要不就剩我一个男的怎么行。
我无可奈何的又看了一眼白然,她冲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埋下了头。
事实证明,鲁达一个男人足以应付潘莉那帮小嫂子,起码在饭桌上确实如此。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嘴里源源不断的笑话八卦绯闻中,除了我,我如坐针毡的浑身不自在,不停看时间,最后还是潘莉说,小莫,你是不是约了女朋友啊,瞧你急的,鲁老师,你就放小莫走吧。
鲁达说,你约了王蓓吗,怎么不早说啊。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小嫂子们就咋唬起来了,谁,王蓓,哪个王蓓,王台的女儿吧,电视台的主持人,哟,她什么时候和小莫好上的……
鲁达拍了拍尴尬的我说,走吧,小莫,我知道王蓓那丫头脾气不好。
我说,鲁老师,你别造谣,我和王蓓就是普通朋友,再说我约的也不是她。
鲁达笑着说,好啦,好啦,我会帮你和潘老师她们解释的。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出了餐馆的门,我一路狂奔回电台。录音室门是关着的,里面亮着灯,应该有人,再到办公室里一看,没有人,但白然的包和手机都在桌子上,我狂跳的心总算停歇下来。
白然录节目一直录到晚上九点多,在此期间我无聊的在办公室电脑上玩QQ游戏玩斗地主,但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一直玩一直输,在我由正一百多分输到负两百多分的时候,白然终于从录音室里出来了。她惊奇的看着我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我等你一块吃饭啊,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白然说,你和鲁老师他们一起吃过了吧。
我说,我基本没吃,特意空着肚子呢。
白然笑了起来,说,好啊,我肚子早就饿了,去吃顿好的。
我说,这顿我请客啊,别和我抢。
白然说,我有说过要和你抢吗。
在没有其他人的办公室里,我第一次和白然如此轻松的对话,说不出的感觉,让我特别的舒服和满足,那种愉悦的心情仿佛是回到了高中的初恋时代。
我没有想到白然居然会带我去吉庆街夜市吃饭。
吉庆街绝对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角落,武汉人民对于这里的喜爱不亚于巴黎人对左岸的推崇,因为池莉的小说,还有电影《生活秀》,这里早已经闻名全国。大排档,鸭脖子,扎啤,卖花姑娘,民间艺人……溶汇成了这样一个武汉草根娱乐文化生活的乐土。
曾几何时,我也在这里光着膀子和兄弟们把酒言欢畅谈人生,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庸俗的家伙,去了法国几年,一点洋气都没沾上,倘若我在吉庆街上喊一嗓子,老子是法国留学回来的。一定会有人敲着酒瓶子教训我,操,老子还是火星人派来的间谍列。
但是在我看来,白然和吉庆街实在是太不搭了。
我对白然说,你是不是以前没来过吉庆街,想来见识一下,但是应该夏天来才好玩。
白然笑着说,你又小看人了不是,虽然我不是地道的武汉人,但我来吉庆街玩得次数只怕不会比你少。
我说,还真看不出来。
白然说,不过也有好几年都没来过了,所以今天特别想来看看。
我说,冬天没有夏天热闹,但也好,不会有男人光着膀子喝酒叫嚣。
我们找了一家相对干净的铺子坐下了,老板娘一边招呼我们一边对我说,小伙子,蛮有福气列,这么标致的女朋友。
我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偷眼看白然,她笑了笑,然后熟练的点菜,四根鸭脖子,一盘毛豆,一盘炒肥肠,一盘青菜,一个羊肉锅仔。
我瞪着眼睛说,吃得完吗。
白然说,就这么点菜,放心好了,我饿着呢。
白然吃东西的姿势很好看,特优雅,连牙齿都不露,与我的狼吞虎咽形成鲜明对比,但事实上从我俩面前的鸭脖子骨头和毛豆皮来看,白然的速度要比我快得多。
吃着吃着,白然忽然说,吉庆街很像是我以前住在巴黎时楼下的那条美食街。
我说,我在巴黎的房子楼下也有一条美食街。
我和白然对望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开口,你住哪个区。
我们都笑了,然后我说,你先说,女士优先嘛。
白然说,我住五区place monge。
我愣住了,盯着白然,白然似乎猜到了,用不敢相信的口气说,不会这么巧吧。
我点点头说,是的,就这么巧。
白然就住在我斜对面的那栋楼房里,也许我和她都习惯出门转左,所以就算是共同在一条街上住了一年却从未撞过面。
在我和白然感叹际遇巧合的时候,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凑到我们的桌子前,对我说,先生,买只花送给女朋友吧。
在这一瞬间,我确实有买花的冲动,几乎忘了这是在人流复杂的吉庆街,那些隐藏在背后的黑暗,随时会把你的善良和单纯吞噬掉。
还好白然是冷静的,她笑着对小姑娘说,姐姐不喜欢花,所以这位哥哥是不会买的。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我,我干咳了一声,然后喊了声,老板娘。
老板娘连忙跑过来轰走小姑娘,对我们说,这些小丫头们都精得很,你要是买了一个人的花,很快就会有一群丫头过来缠着你。
白然说,莫平平,你太单纯了。
我说,那你呢,你已经不单纯了吗。
白然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开始继续吃东西。我有特别多的问题想问白然,但直觉告诉我,一个都不能问,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一桌的菜果真被吃光了,实在看不出瘦弱的白然居然能吃这么多,我问她,吃饱了吗。
白然笑着说,勉强饱了。
我说,别勉强啊,难得请你吃顿饭,可得把你喂饱罗。
白然说,我怕把你吃破产了啊。
我说,白然,你太瘦了,胖一点会更好看。
白然说,我一直都这样,吃不胖。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结账买单,我们走出大排档,外面刮风了。我说,要变天了,咱们打车走吧。
白然抬头看了看天,说,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迎面一阵风,吹散了白然的长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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