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积雪初融花难开。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
这一日,一位书生打扮的人倒骑毛驴,独自行走在嵩山山间。那头毛驴面容消瘦,却精神异常。跋山涉水,走的倒是四平八稳。再看毛驴背上的书生,四十岁不到,瘦削的脸,双目炯炯。他环顾四周景致,时而深吸一口气;时而朗声长啸,好不惬意。
“方外野人初入尘,
果老徐行环土丘。
任凭天池花似锦,
青山依旧水长流。”
走到一处岔道,那人突然牵住毛驴,打量着左右两条路。就在他不知该往何处去时,只见从旁走出个青年,身上扛着一条扁担。扁担的两头,各挂着一桶水。这位青年穿着一套灰布短衫,下身也是一条灰色长裤。此时裤管卷起,一直到膝盖处。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走起路来甚是轻松。现在正是早春时节,可这位青年却丝毫不觉得。还不时地挥动上衣,扇除热气。再看这人,面如冠玉,眼似朗星。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
那位书生坐在驴背上,高声叫住青年。“孩子,上少林寺该走哪条路?”青年停住脚步,回头一看。突然,他放下扁担,朝书生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到:“弥先生,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此人正是弥恒,弥孝直。他见那人认得他,定睛观瞧。直到青年跑到他的跟前,他才恍然大悟。朗声笑道:“小子,五年不见,你倒长大了不少。”李恪几步跑到弥恒的面前,说:“弥先生又在笑话我了,您已经五年没见到我了,我当然是长大了。”李恪虽然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可脸上洋溢出的微笑,始终还是孩子般的无暇。
弥恒从毛驴背上跳下来,上下好好打量着李恪。现在的李恪,身高和弥恒不相上下。身材结实,体型匀称。弥恒满意的拍拍李恪的肩头,道:“不错,不错,是像个人样了。快说说你这铁桶挑水到是练得什么本事?”
李恪重新挑起扁担,为弥恒引路。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循着上少林寺的路走去。五年前,自从方毅方丈宣布进入达摩祖师法事期,少林寺在五年内不会涉足江湖之事。武林中人自然不再造访少室山。至于峨嵋派,惠可回禀掌门殊定师太。殊定师太勃然大怒,可又碍于同出佛门,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所以峨嵋派只能暂时打消召开天下英雄大会的念头。然而殊定师太绝非善类,这五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少林寺。
李恪在少室山上却过的甚是平静。每日里除了随方化大师练功外,便是帮着师傅抄写佛家经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恪非但将大力金刚拳练得如火纯清,还从师傅那里学会了一套般若禅掌。偶然一日练时,就连经过藏经阁的般若堂首座方语大师也大为赞叹。
只是谁也不知道,李恪学艺有成,不仅是因为心中存有为父母报仇的念头;更由于他想早日学成下山,去峨眉山间苏曼罗。自从五年前惠可带来了一封苏曼罗的书信后,就此音信全无。他只能日夜反复面对着同一封信,最后,就连薄薄的信纸都快磨破了。
“弥先生,你有曼罗的消息吗?”李恪简单的说完了五年来的经过,便迫不及待的问到。他希望弥恒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或者是苏曼罗的信。事实上,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期盼着有个认识的人能给他带信。
弥恒乐呵呵,略有些嘲弄的说:“怎么,五年来都没收到峨眉山飞来的信鸽?”李恪知他并无恶意,脸颊泛红。弥恒见他竟然害羞起来,笑道:“小娃娃。那年我们在登封别过,我就回天目山养伤。这几年到很少在江湖走动,峨眉山么……”弥恒说到这里顿了顿。李恪知道他并没有苏曼罗的消息,便马上转了个话题,道:“我差点忘了,您这次怎么会上少林寺?”
弥恒骑着毛驴,脑袋随着毛驴的颠簸左右摇晃着。他手捻须髯,道:“本来我也不想上少林。可最近听闻朝廷欲对少林不利,我一想到你也在少林,便来通个信。希望少林寺能早作准备。”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少林寺前。少林寺寺门紧闭,只是在一旁开了一扇小门供人进出。弥恒带住毛驴,不再往前。李恪挑着扁担道:“弥先生,您先在此稍后,我这就去通禀方丈。”弥恒点点头,任他前去。
李恪刚想进寺,忽然寺门大开,一干僧人分两队,以二龙出水式涌出山门。阵势排开后,从门内缓步走出一位中年僧人。此人面容英武,气宇轩昂,颇有几分江湖之气。但见他缓步走下几级台阶,远远冲弥恒打了个招呼。道:“施主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望见谅。不过本寺正值法事期间,不便接待外客,还请施主自便。”
李恪怎么也没想到,刚一见面便下逐客令。他赶忙放下扁担,几步走到那位僧人面前,双手合十道:“净存师兄,”这位净存和尚虽然年岁远长于李恪,然而他师从罗汉堂方识大师,与李恪的师傅方化乃是同辈。故此李恪以师兄相称。“这位是弥恒先生,他这次上少林寺,是特地给我们送信的。”
净存双眉微拢起,倒也有些为难。他虽然不认识弥恒,却与江伯望相识。他素闻天目山冰鉴老人坐下两位弟子皆是行侠仗义的好汉,知他此来少林必有要事。然而少林寺规五年法事期间严禁任何外人入寺。如今期限未满,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况且他也知道,一旦给人留下口实,倒要被人耻笑少林言而无信。
净存轻叹一声,道:“原来是弥先生,久仰大名。弥先生能远道而来为本寺送信,贫僧着实感激不尽。只是本寺法事期间,实在不便接待外客。若弥先生不弃,贫僧愿为弥先生传话。”净存自知理亏,于是又深施一礼。
谁知弥恒并不领情,而是把嘴一瞥,斜着眼睛瞅着净存。他在毛驴的背上挪动了一下,一只手不停的捋着驴鬃毛。“驴儿,驴儿。你何时才能脱去这一身毛?”
话刚出口,净存顿时脸涨得通红。这弥恒明里在说自己的毛驴,暗地里却在辱骂自己秃驴。想到此,净存火往上撞,出言也是不逊。“既然有人不识抬举,也不必多费唇舌。恪儿,快随我回去吧。”
李恪见二人言语不和,顿时没了主意。他看看弥恒,又看看净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弥恒不以为然,他从容的牵住缰绳,原地折转。他背对寺门,朗声道:“恪儿,此间荒山野寺,谅也没什么真本事。何不随我下山,再投名山、访名师?也好过在此过些劈柴挑水的日子。”
净存和尚哪听得了这话,他入少林前就已在江湖小有名气,也是个火爆性子。遁入空门后,随早就化尽戾气,可这等闷气怎么消受。净存大袖一挥,气沉丹田。他有意在弥恒面前显示自己的内力,故此运气凝神,道:“酸狂之徒,还不下……”净存本想说“还不下马授首”,可再看弥恒骑得分明是驴。他心中苦笑,强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随后,他抬起右手,在身前绕了个圈,轻轻击出。这一招来得突然,净存却无伤人之意,只想在那只毛驴的屁股上来一拳,好给弥恒一点教训。李恪站在一旁,就见这一拳轻如微风,大袖微微摆动。却不想这拳内力十足,直逼弥恒。
再看弥恒,早就感到身后恶风袭来。他右手始终牵着缰绳,左手大袖在毛驴的屁股上来回挥动两下。嘴里说道:“少林波罗密手,如隔靴搔痒。”李恪心中叫苦,弥先生,净存师兄无意与你为难。你又何苦逞口舌之勇呢?
“好一句隔靴搔痒!”不等李恪想完,净存和尚已经拔地而起。片刻之间,他已经欺身而至。他左手护胸,右手向前,手腕微微转动。眼看这一拳就要到了,净存的右手突然下沉,用力向弥恒的腰部打去。少林波罗密手,又作少林风云手。每一招都变幻莫测,取意风云变幻。
弥恒知道这一拳厉害,不敢怠慢。他左手在毛驴的背上用力一按,双足互相蹬踏,整个人借势平地起了一尺来高。弥恒长啸一声,右手忽然甩了过来,一招“白鹤揽翅”直逼净存的手臂。净存见他竟然能从驴背上硬生生的拔起一尺来高,心中已是一惊。他慌忙折转右手,使出一招擒拿手抓向弥恒的手腕。
眼看双掌相碰,突然,凌空一声清脆的风声划过。再看净存和弥恒二人,双手早就被内力震了开来。两人双双撤步,同时朝内力来的方向看去。原来在寺门处,早已站定一位高僧。净存收起架势,来到那位僧人面前,施礼道:“方智师叔。”
那边的弥恒一听,原来是达摩院首座方智,道:“久闻达摩院首座多罗叶指独步江湖,今日倒也开了眼界。”说话间,弥恒确实背对着方智。他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那头毛驴,一边手缠缰绳,向山下的方向走去。临行前,弥恒高声说道:“小子,自己小心了。”
净存还想去追,被方智一把拦住。众僧人这才随着方智回到寺中。进了少林寺,方智大师唤李恪随他去大殿见方丈。两人来到大殿,方丈正在闭目打坐。李恪给方丈施了个礼后,方丈缓缓睁开眼睛,道:“恪儿,今日下山挑水,是不是遇见了弥恒先生?”
李恪不敢隐瞒,将遇到弥恒的经过一一道来。方丈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最后,他道:“日后你再遇到弥先生,切记要向他解释我等慢客之罪。那他有没有说这次为什么要上少林寺呢?”
李恪道:“弥先生听说朝廷可能对本寺不利,故此前来送信。”方丈闭目沉思片刻,便让李恪退了下去。随后,他对一旁的方智说:“你是怎么看的?”
方智思量了一下,道:“五年来少林寺从不过问世事,更不会落下什么把柄在人手中。这件事,恐怕另有蹊跷。”
“传令全寺上下,法事期将满,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端。”
自从弥恒走了后,李恪的心情复杂了许多。他本打算和弥恒好好聊聊,问问他一些江湖事。如此一来,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弥恒。郁闷之余,他便在藏经阁前打起拳来。一套般若神掌打完,方化舔着大肚子站在他的身后。“好徒儿,弥孝直和净存一拍两散了?”李恪无奈的点点头。方化不以为然,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在光脑门上挠痒痒。“放心吧,弥孝直和净存在伯仲之间,谁都伤不了谁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李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好徒儿,五年来为师都不曾下山。明天我们出去走走,如何?”李恪无奈的看着他,知道他酒瘾又犯了。他点点头,自己回房休息去了。如今李恪已经长大,便不再和方化同住在藏经阁的小屋里。藏经阁边,有一间废弃的小屋,沙弥打扫干净后,李恪便搬了进去。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方化便来叫门。蒲扇大的手重重拍打在门上,几乎要把木门给拍碎了。李恪早已经起身,赶忙来给方化开门。看见方化神采奕奕、精气十足,李恪乐了。“师傅,今天好兴致。”“傻徒弟!”方化一掌拍在李恪的肩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要去见老朋友,当然高兴。”
李恪起先没明白,师傅从小出家,没听他提起有什么老朋友。随后,他恍然大悟,拊掌大笑。方化一摆手,道:“小声点!万一被方戒听见了,可不得了!”李恪顽皮的吐出舌头,道:“戒律院首座不是师傅的师弟吗?”
方化挠挠头,道:“我这个师弟最是刻板。哎,不提也罢。一提起就扫兴。”师徒二人说说笑笑,这就要走出少林寺。
忽然,钟声大作。沉闷的钟声接连不断,如虎啸龙吟一般贯彻云霄。就连林中休息的鸟儿也被激飞。这时早课的时间未到,寺院里有怎会有这等钟声。李恪从未听见过,他扭头看看方化,却见方化一脸严肃,双眉紧锁。“这是预警钟声,每当少林寺遇到危险时,便会以此钟声召集全寺僧人。”说完,方化不再耽搁。他吩咐李恪快进藏经阁,不等他回来,千万不能出去。随后,方化手提衣襟,大步向大雄宝殿走去。
来到大雄宝殿,合寺上下众僧人陆续到起。方化站在方丈和几位首座身边,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无不浮现出紧张的神情。方化有心想问,却又收住了口。只见方丈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等全寺僧人都到齐了,方丈微睁慧目,道:“适才前哨打探的僧人回来报信说,开封府调集了三千官兵,正向本寺方向而来。目前恐怕只在几里之外。”
“掌门师兄,究竟出什么事了?”方仁接过话题,首先问到。
方丈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齐泰、黄子登皆被满门抄斩。有人说齐泰尚有一子活在人间,现在正躲在少林寺中。”
“简直是胡扯!”方智说到。“十年之前,齐泰一家被诛九族。朝廷也从不再提起此事。现在怎么突然又出了个孩子?”
“恐怕这又是某些别有用心之徒的阴谋。”方戒深思片刻,谨慎的说。“五年来峨嵋派从未打消过复仇之心,恐怕这次,也是殊定师太的杰作。”方智一听便火了,他顾不得全寺僧人都在,气呼呼地说:“又是她!枉她还以名门正派自居。”
方仁敦厚老实,并且总是面带忧容。“少林与峨嵋世代交好,殊定师太更是江湖上成名的高人。这种下三流的事,难道真是她做的?”
“这倒可以以后再差,目前最重要的是应付朝廷的盘查。我料朝廷这次来,并非证据确凿。若我们小心应付,或许能避过此劫。”方戒说。
方丈点点头,道:“师弟言之有理。本寺所有年幼沙弥,皆有籍贯出处。朝廷要查,倒也不怕。”话到此处,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一旁的方化。随后又说,“事不宜迟,方语师弟,你快去将全寺僧人的名册拿来。其余众僧,各自回房拿了自己的度牒户籍文告,再回大殿集合。”说完,方丈大袖一挥。众僧合十施礼,有秩序地退出了大雄宝殿。
方化走在最后,方丈望着他的背影,叫住了他。方丈本想再说些什么,却摇摇头,欲语又止。方化领会他的意思,点头离去。方化一路回到藏经阁,心中暗想。方丈的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李恪不同于其他的沙弥,他是最近才上的少林寺,而且来路不明。更重要的事,李恪是由溥洽大师引荐而来。而溥洽大师恰巧又和齐泰一样,是建文朝的余党。本朝永乐帝在五年前就拘捕了溥洽,一直以来,始终囚禁在应天府。如果让朝廷的官兵知道少林寺的人与溥洽有瓜葛,本寺数百年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了。
其实,即使方丈不说,方化也在考虑李恪的安危。师徒一场,他必须让李恪平安的生活下去。至少,得保住李家的一脉香火。想到此,方化已经回到了藏经阁。李恪正在藏经阁内打扫厅堂,见方化回来了,他几步走到近前,问:“师傅,外面出什么事了?”
方化简单的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随后道:“好徒儿,你我师徒的缘分到今天怕是要尽了。”
李恪平时最尊敬自己的师傅,他哪听得了这些话。方化语音未落,李恪已经跪倒在面前,头碰地。“师傅,徒儿是否做错了什么,让您老人家生气了不成?若是,您大可将徒儿送往戒律院。只是您千万不能不要恪儿。”
方化一把扶起李恪,道:“好徒儿,非是师傅不要你。只是朝廷来势汹汹,如果留你在这里,怕对你不利。如果真有什么不测,我也对不起溥洽大师和江、弥二位大侠。另外,你在我处学艺多年,也该下山历练历练了。现在,你收拾完行李即刻动身,沿小路下山,千万不要被官兵发现了。”
李恪还要再说,忽听藏经阁外一阵大乱。众僧人脚步纷乱,合寺上下也是钟鼓齐鸣。只听有人在喊“官兵来了”。方化大吃一惊,心中暗想怎得官兵来得那么快。他一边站在门口张望,一边催促着李恪赶快收拾行李。
收拾已毕,方化把李恪叫到跟前,说:“好徒儿,自你上山后,为师也没送你什么礼物。”他走到一处书架的最下方,拿出一个油布小包裹。“本寺有本经书名曰《洗髓经》,乃是当年达摩祖师从西域带来中原的两本武学秘籍之一。另一本便是《易筋经》。二世祖晚年留下《易筋经》在少林寺供众僧翻译研习,自己则带着《洗髓经》云游天下。待数年后他重回少林,《洗髓经》也翻译完毕。众僧发现两本经书上所载武功大同小异,且《易筋经》已然博大精深。便专心于《易筋经》,而将这本书暂且搁置一旁。数百年来,已无多少人知道这本经书的存在。一日为师翻阅经文时,正好发现此书。发现其中虽无什么武功招数,却记载着一套精妙的内功。为师见你秉性敦厚,本打算等你根基扎实后教授于你,却不想竟发生了这等事。如今我便将这本经书的抄本送于你,等下山后,当依法刻苦练习。他日必有大成。”说完,方化郑重其事的将它交给李恪。李恪双手捧过油布包,再次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门外已经隐隐传来官兵的喧哗声和兵器的碰撞声。
方化说了声“不可再耽搁”,便悄悄打开门,带着李恪绕小路来到了少林寺的一处隐秘的边门。“好徒儿,下山之后,我知你必定要去峨眉山。若果真如此,我于你一封书信。你务必先投奔云南点苍派门下,将书信交到点苍派掌门余鹤应大侠的手中。他是我的一位故交,收到信后,定会收留你。待那以后,你才能去四川。知道了吗?”李恪收过书信,认真地点头。“这次一别,当还有重逢的时候。你当好自为之,专心习武。切记要除暴安良,行侠仗义。若做出什么苟且的事来,为师定不饶你!”说完,方化大手一挥,也不等李恪再拜,一把将他推出寺门。他知这个徒儿知情重义,若不强将他撵走,他一定会留在此处。方化重重的关上山门,转身便朝大雄宝殿走去。
先表方化大师来到大雄宝殿前,殿门内外,早就站满了官兵,将全寺僧人围在当中。他们个个手握兵器,身披细甲,面目狰狞。方化穿过人群,径直来到方丈身边。大殿的正中央端坐一位公子,三十岁不到。面目俊秀,身披白色逍遥氅。头戴白色逍遥巾,正中嵌着一块碧绿剔透的美玉。此人手摇折扇,正微笑着和方丈说着话。
“方丈,小可久慕少林威名,却苦于公务繁多,虽苟居开封,但从未登门拜会。昔日常听家师言及少林乃当今武林泰山北斗,他日若有缘遇见某位大师,一定要恭敬小心。”说着,他抬手指指大殿。“可今日如此阵仗,实在是皇命在身,不得由己。”他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方丈双手合十,欠身回礼。此时方化来到方丈身边,那位公子便问:“这位大师是?”方丈赶忙引荐。“这位是贫僧的师弟方化。”他又给方化介绍道:“这位便是开封府少守备周睿公子。”
方化听说是周睿,心中大吃一惊。他曾听李恪说过周睿此人人面兽心,在外面坏事做绝。今日由他带队,少林怕是有难了。
只听周睿又说:“方丈德高望重,我想一定不会和晚辈为难才是!”他拿眼盯着方毅方丈,嘴角露出一丝奸笑。他先不说清来意,而是将方丈置于长者的位子,好让他不至于为难自己。
方丈道:“但不知周公子此来有何见教?”周睿收起折扇,坐直身子,面容严肃道:“十年前,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靖难之役一举统一环宇;乱臣贼子一一被诛。可谓四海清平,朝纲肃净。可是,近来圣上听闻昔日乱党魁首齐泰有一子尚在人间,年纪二十未满。似乎就在少林寺。晚辈素来知道少林寺乃清静修为的地方,怎可能窝藏钦犯。于是便上书力保贵寺,无奈圣上一定要某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还望方丈行个方便,让某查个清楚,也好回去交差。”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方丈也不便反驳。当下,方丈唤所有年纪相仿的小沙弥上前。周睿也让手下几位百夫长带人盘查。稍停,并无异常。周睿仍然面带微笑,寻问方丈是否能让他派人在寺内搜查。方丈沉吟片刻,命一位净字辈的僧人带兵去各禅房搜查。又是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回来交令,并无发现。只不过,那位净字辈的和尚不允许他们入藏经阁搜查。
方丈赶忙解释道:“藏经阁乃本寺重地,一般僧人都不能入内。里面定然不会藏有什么什么叛逆。”
周睿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家母素来向佛,在家中也不忘吃斋念经。晚辈听说少林寺藏经阁闻名天下,不知是否有幸能进入阁中揽阅经文,好回家尽孝?”
不等方丈开口,一旁的方化火往上撞。虽然李恪已经离开,可藏经阁毕竟是少林寺的重地。他身为藏经阁主,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周公子文质彬彬,却好不了事。既然知道藏经阁从不让外人进入,又何必苦苦相逼?”
自从方化进了大殿,周睿就觉得他天生异像,身高过丈,犹如黑铁塔一般。此人必不好对付。“看来圣上听到的传闻似乎是真的,贵寺真的藏匿着要犯。如此一来……”周睿收住折扇,就要发号施令。方化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叉腰,舔着大肚子说:“呀呀呸!佛门境地,岂容你等撒野!若没有什么事,还请自便。”
在他身后,一位参将抢步上来,大大咧咧的叫嚷道:“大和尚,竟敢对我家公子无理!”说着,他便要伸手抓方化的肩头。方化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站在原地,任他来抓。那名参将以为得了手,一把搭住方化的肩头。说来也怪,他的手只是刚刚放在方化的肩头,整个人就如触电一般弹了起来。他怪叫一声,如离弦的箭,径直朝后弹射出去。后面有他的几名贴身小校还待伸手去接,也被这股劲道打翻在地。
[ 本帖最后由 你莫寒 于 2007-10-10 16:1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