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 关于药 by朱婧
爱情是一种病,不过有人病得忧伤,有人病得健康。
一、小柴胡和咳嗽药水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希望保护她,做她的药;一点小的疼痛都不要她受。
大二那年,许宁爱上了小鱼。这种爱情是孕育了一年的。他大一时候上学校的营养保健选修课时候认识了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他陆陆续续地请她吃饭,但对自己对她的感情多少有点犹豫不决。他是个好自由的人,在自己所在的N大管理学院亦是风云人物,不想过早有女朋友约束自己的自由。但是,心动了,某日和小鱼吃完饭,清风淡月里头送她回去宿舍路上,看着她指着月亮的娇憨模样,就不可救药的心动了。
表达,是个问题。他其实是个受欢迎的男生,身边的女孩子朋友总是不断游走,妩媚眼神里传递情意;他其实是个聪明的人,对别人的心意一个眼神也懂得了,自己的心意若要表达时候,也不过是一个眼神。
可是对小鱼,有些为难。她的眼神像甫出生的小狗,蒙着淡淡的水,透着怯怯的纯。她不像那种在爱情里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女子。那样,许宁可以与她开始一场你进我退的游戏。她是一种安静的潭,由不得你不陷下去,开始信任认真,永恒诸类刻在远古石柱上的词语。
许宁的表达是从小柴胡和咳嗽药水开始的。秋天的时候小鱼容易感冒。这是作为朋友的许宁所知道的。他开始常常去医务室,拿小柴胡和咳嗽药水,后来,百服宁与白加黑;学校医院就在小鱼她们宿舍后面一栋楼;他每每拿了药,到小鱼楼下,打电话叫她下来拿药;小鱼下来时候,总有些纳闷。说我又没有生病啊。他说,备着药好。她说我们离校医院很近啊,我自己去配就可以了。他说我顺便的。小鱼看看实在太健康的他,微微一笑,说谢谢了,接过药说再见就上楼了。
这样跑校医院跑多了,医生也开始纳闷,看着高大健康得可以给运动用品做广告的他,然后问,不是自己用的吧。他老实地说是。医生笑笑说,是替女朋友拿的吧。他竟有些欢喜地道是啊是啊。内心的秘密的被切中被肯定如黑暗中的植物放到阳光下绽开大朵的花,散发氤氲的甜蜜香氛。
这样跑小鱼的楼下跑多了,最先引起了管理学院女生的注意;她们和小鱼住一栋宿舍楼,在小鱼的对楼。她们屡屡猜测,亦转弯抹角向他求证;末了,终于发现那个让他倾心的幸运女子竟是文学院的一个普通女生,不免咬牙切齿。后来,小鱼的舍友们也不免看出苗头,碰到他时候拿他取笑一番,他无法尖牙利齿如以往对之,几番对阵就全盘皆输,倒是向她们告求,请她们多多向小鱼点拨。
最先知道的人自是小鱼。一段感情的承认与否,知道与不知道是由自己的情愿与否决定的;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你可以永远做一个不谙世事不解同情的傻孩子;对自己喜欢的人,你怎能不心知意解他每个细节的隐寓,怎能不热切地说,如当年张兆和对苦恋她的沈从文说的那句,乡下人来喝杯甜酒吧。爱情的这杯甜酒,我许你;纵然不能沉醉百年,那么就成就今朝有酒吧。良辰美景,花般年华,怎能对影独斟?
于是,他们恋爱了。在大二的秋天,在充满祝福的背景里。小鱼就问他为什么一开始老送药来着,她认真地说:“人家都送花的啊。”许宁说:“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健康;我希望像药一样保护你,不受伤害。以后,我就是你的小柴胡和咳嗽药水,我就是你所有的药。”
这段话真好听,小鱼瞬间有些默然,然而随即抬起头来,看着许宁,又是动人一笑。
二、维生素B2与维生素C
有一种药,它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药,不会成为解救你人生的某种疾病的灿烂阳光,但它们是维生素C和维生素B2一类的药,它们朴素无华但定不可缺失并会在某时某刻发挥其独到的意义。就像有一类人。
林晶是那一类女生,容貌普通而洁净,心思透明头脑聪明,家教优良。她在N大的管理学院学公共管理,这是在市政教育单位当某部门头头的父亲为其选择好的路,以后毕业,做公务员,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似乎是极其稳妥的。母亲是电视台的资深制片人,其言传身教促成林晶优雅仪表的形成;从小学到大学她一帆风顺,学业良好,交际广泛,生性活泼,从各个方面来看,她都可以说是个比较完美的女孩子了。
若说缺少什么,那大概就是心里头好像缺少什么东西吧。暑假时候她骑车在N城的大街小巷悠游地闲逛,找各种好玩的店铺,碟片店,玩具店,布艺店,古玩后,旧书店;晚上在一家一个高中时候好朋友做DJ的酒吧里当业余调酒师,跟着一个鬈鬈头发的瘦小男子后面学了没有几天就得心应手可以独当一面了。N城是个相对安静的内陆城市,这里的人们安定而不嚣张,喜好都是中庸的,酒吧里多是有情有调的白领一族或故弄玄虚的艺术人,没有尖锐或黑暗的东西让人沉重。灯光固然迷离,笑容依然洁净。她柔软的长发整齐地顺着柔软白皙如婴儿般的脸颊垂落,怎么看都是好孩子。
学校的生活不过了了,她除了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替某化妆品做促销,在广播台做周六的音乐心情的主持,写写心情化的小文章,更多时候是坐在学校图书馆底层的那间宽敞幽雅的茶吧点杯果珍,捧本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她在学校有不少相处不错的朋友,也喜欢和他们过来这儿喝茶。后来,和茶吧的管理人员熟识了,她提出在这里做时段服务生的要求,竟被同意了。于是每个周四的上午,她便穿戴着茶吧里的工作取,有着秀雅的小碎花的围裙和扎在头间的小方巾衬得她肤白胜雪。
大二的时候,好像有些东西开始积淀在她心里了。什么时候是开始,她也不清楚。
她们二年级的统计概率课是和三年级的一起上也就是她们上届的学长们。这本无它,各自上完课也各不相干了。可是,她看到了一个人。那是大二刚刚上这门课的那天,一个男生第一节课就迟到了。老师正作开场白时候,一个高大身影急急冲到教室门口道了声报到。在散漫成风的N大,迟到的学生向来选择不作一声地从后门进教室或者干脆不来,这个行事规矩的人倒让她好奇了。她注意地看了看他,他有张白皙的大男孩的脸,穿了件蓝白相间的T恤,清爽利落的气质。他并不算帅气或者英俊,但她的心却不知道何故微微一怔。
本也没有多想。只是每次上课不由得多注意了这个人,后来知道他叫做许宁,他上课极其认真,每次都坐在第一排,经常在课上为一个问题站起来和老师讨论很久。对于他们文科的学生,这门理科性质的课只要应付过关就行;他这样的认真尤其显得突出。她有时也附和同学一起窃笑他,但更多时候是从心里升起佩服之情。她所认识的男孩子中故作洒脱或者果真行事随意的很多,而碰到这样一个认真到较真的人,倒是别样感受。她觉得他眼熟,方想起在院学生会的例会中,好像看到过他;以前没有注意,于是留意起来方知道他是外联部的部长;不过她在文艺部,两个人不在一个部门,所以也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他显然是不认得自己的。
林晶只是添了些许惆怅;每周有些盼望学生会周一的例会;在一个相对小的空间和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希望他能够注意到自己。然而发现他例会常常不到。她好奇向别人打听。方听说他自从有女朋友后就常常不来例会了。他女朋友每晚要上修的;他周一下午要接她下课,然后一起去吃饭,自修。
她的心,一点点酸,一点点疼,一点点下沉;她的眼前,一点点模糊。她没有觉得没有承认爱上他。事实如斯,如何说。
爱上一个人,然后想知道他爱的人;可以爱上他爱的人么?林晶忍不住要这样做。
林晶辗转结识了小鱼。她的一个朋友是文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她知道他是C城的,又知道许宁的女友小鱼也是C城的;于是她就找那个朋友说请帮个忙,广播台有几篇稿子,想找文学院的人帮忙修改一下。那人就推说自己文笔不好,说有个同乡不错,果然就把小鱼推荐给了她,并把小鱼的手机号码宿舍号码都一起给了她,说,你找她时候只要说是我介绍的就是了,她一定会帮你的。
林晶打通了小鱼宿舍的电话,小鱼的声音轻灵动听;听了林晶表达的意思,她竟然一点没有表示出惊讶的口气,很温和地说:“好啊,我也不是很忙;我们约个时间,你把稿子给我,我给你改就是了。”
挂了电话,林晶想,小鱼那样温柔的态度,是不是也是让许宁喜欢她的一个原因呢?
她们一天晚上约在了图书馆一楼的那个茶吧。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到了小鱼;茶吧柔和的灯光下,她眉目如洗,见林晶到的时候,眼睛就笑成了月牙儿,有些孩子的神情;她的脚步轻盈,在林晶的感觉到,她就像一只游来游去的自由的鱼,可以游到任何地方,何况一个人心里。
小鱼点了杯果珍,林晶也点了杯果珍;不知道为什么,那晚的果珍,林晶觉得很酸。
在与小鱼的聊天里头,林晶知道小鱼常常会口腔溃疡。
“那很难受吧?”
“是啊,那几天就不想吃饭,不想讲话,心里也很烦。”
“哦,吃什么药好一点。”
“都吃啊。我男朋友给我去校医院配的华素片,意可贴;意可贴效果蛮好,但是隔不了多久就还会有,没有办法。”小鱼笑笑,“不过都习惯了。”
林晶心猛地抽紧了,只是她脸上勉力浮上笑来;在与小鱼的谈话里,她尽力让她们的话语不去触及那个人,那个名字;却不想自己的百般努力因为小鱼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彻底宣告失败了;把自己的喜悲维系在一个人身上早就注定会伤痕累累。
第二天,林晶送了一袋药到小鱼宿舍楼下的管理室,药袋里有维生素B2,还有维生素C,附有一张林晶留下的字条,道:每天吃1到2颗维生素B2可以预防口腔溃疡。维生素C有益健康。许宁问,谁放的啊?小鱼说一个朋友。许宁故作严肃地问:男的女的?小鱼笑道:当然是女生啦。于是挽上他的胳膊,两人边说边笑地走着。
三、胃红安三九胃泰 香砂养胃丸
小鱼有胃病,一个与她息息相关的男子和她同样有着这种病。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子,在小鱼的成长过程中一直给予她父性的爱,以信的形式表达的文字和关怀贯穿了小鱼的少女时代;她理所当然地爱上了他,视他作今生必嫁的人。
他一直没有婚姻,独自生活在一个南方城市,与小鱼生长大的C城和后来读大学的N城在地域上隔得很远;小鱼在长成一个大女孩的时候,开始了自己的恋情,是在明了与他现实隔离的必然性后,随遇而安的现在时态的恋情;小鱼的恋爱,自己明白,更多是要身边有一个人陪伴,一个人疼爱。然而对于小鱼来说,只要他一个呼唤,她就会回到他身边,他怀里。她是一条有方向的鱼,他早在她的青梅岁月里就已经驯养了她,他的收获注定坚定如磐石,灿烂如星辰。
他喜欢小鱼,无庸质疑,这也是他经年来隔着迢迢千里依然挂念关怀爱护着小鱼的缘故。他每年会去看小鱼,从小鱼在家乡C城读中学直到小鱼到N城读大学。他是一个潇洒的渔者,自由地放自己的鱼儿游走。他只是没有发出呼唤,他的信念又何尝不坚定,那注定是自己的鱼。
他久居在一栋高层建筑的十二层,知道此事的小鱼的伙伴们在听了莫文蔚的《十二楼》后就莫名地喊他作“十二楼”,久之,小鱼也随了她们称他作“十二楼”。
小鱼的胃痛起来翻江倒海,昏天暗地;每到那个时候,她就抱着被子在床上把身体尽量地缩小再蜷缩,像在母亲腹中羊水中的胎儿,寻求一种完全保护。她的药盒里有各种各样的胃药,胃复安,三九胃泰,香砂养胃丸。痛的时候,她吃胃复安,三九胃泰治疗;平时,她吃香砂养胃丸调养。自和许宁在一起后,买胃药也成了许宁的事情,他每每帮小鱼准备足够的胃药放在她身边;只是香砂养胃丸小鱼却从来不要许宁买,这味关于长久呵护的中成药,是十二楼从远方的那个城市源源不断地寄过来的。总有种药别的不可代替,就像有种人,他在那个位置了,就不可代替了。小鱼的胃痛,就这样和两个在意她的男子联系到了一起;如果可以收获双份的爱,有一个容易受伤的胃又怎样?
有天,小鱼忽然发消息给林晶说:有事找你,晚上见。林晶有些纳闷又有些微微忐忑不安地挨到晚上见到小鱼。却未想小鱼见到她面,很兴奋地一把拉住她说,走,和我去我宿舍,我有事找你帮忙;这天的小鱼很特别,脸上散发出一种明媚的光彩,使平日里只是清秀的她此时却美丽无端。
到了小鱼宿舍,小鱼取出好几套衣服,——换穿给林晶看。她说先前虽然只见过林晶一次,却印象深刻,因为觉得她很有品位,所以这次请她来帮忙挑一套衣服。林晶一边帮小鱼整理衣饰,一边故作平淡地问她要去见谁。心里沉沉担心的却是:难道她这么快就要见许宁的家长了吗?小鱼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定道:“我告诉你,你要保密来着;我要见的这个人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人,是我一定会嫁的人。”林晶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纯洁无瑕的笑容,却读出一种巨大的残忍来。
“那,你男朋友呢?”半天,林晶呢喃出。
“男朋友只是男朋友啊。我会和他现在好好在一起的。”小鱼无辜地说道,口吻中没有半分犹豫惭愧。
林晶心里却井没有因为许宁和小鱼的没有未来而升起窃喜与释然;这时,她的心头却是滴血的感觉。自己的珍贵,别人的浪费;感情这种东西,更多时候为什么像服了述幻药后的戏剧。
林晶很用心地帮小鱼挑了件浅灰色棉布长袖衬衣,外面是一件学生气很浓的英伦风味的领口深蓝色的白色线织背心,下面是卡其布的浅褐色长裙,配上斜挎的拼布牛仔包和白色高帮帆布鞋;小鱼的清雅秀丽被衬托无余。林晶心里默想:我让你成为最美丽的鱼,请你游出我爱的人的视线吧。
这时,电话铃响了,小鱼跑去接,是许宁的电话。林晶坐在小鱼床沿,不由得凝神地听他们的对话;大概是许宁问小鱼今晚去不去看书,小鱼说不想出去了,许宁问怎么了,小鱼说胃痛。后来小鱼在电话这头“嗯”、“哦”的时候多,一定是许宁在就她的胃痛作这样那样的嘱咐。
爱上一个人,就开始心疼他的全部,他的疼痛也就成了你的疼痛;有一天,不爱了,也就没有这种同心联体的疼痛了;这个晚上,小鱼没有真的胃痛,却有两个人在心疼。许宁心疼小鱼,林晶心疼许宁。世间太多关于情爱的事情不过合了这个连环套,陷入套中的我们千回百转,不过是一个人把哀歌唱到人生暮色。
四、安定
以前有人夸林晶人淡如菊。人淡如菊,菊花应该是寂寞的么?面对着南山年年生长,只有魏晋一个陶姓的老头真意地月月阅读你的内心美丽并领导起千古年来文人们的浪漫情愫。可是在文华风流不再的年代,它始终在被遗忘的位置。只是当人们调笑地唱起“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时候,会联想到路边那种叫做野菊花的亮黄色植物;N城曾组织的一次大型菊花展,结果是游人寥寥。林晶的父亲倒是带林晶去了,因为他们单位发了一大叠入场券。
林晶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些改变了。她个性中活泼的因子开始敛藏无踪,她开始退出了那些曾一度热衷的校园活动,社会活动;她开始惆怅,她开始喜好暗色调衣服。冬天来了,她雷打不动地日日裹着黑色大衣。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小鱼联系了,也没有勇气去向她求证她与她的十二楼的见面情形,她与许宁又如何了。近学期末了,公关课都很早陆续停了;她也有很久没有看到许宁了。他们在一个院,一栋楼上课,却总是碰不到;她苦笑,没有缘分大约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只有一次,她在进图书馆时候,恰碰到许宁和小鱼手牵着手走出来,她紧张地向小鱼点头示意,小鱼看到她了,向她笑笑。许宁个子高,正巧看着别处,显然没有注意到她;她又是一阵心酸。进了图书馆,麻木地上了三楼,在书架间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遍,才发现自己已经忘了要来图书馆做什么。
她这个冬天开始嗜睡;似乎只有梦乡才是温暖归属。她常常课也不去上,躲在宿舍里睡觉;有时睡到早上十点多时候,管理站阿姨进来查房,她被吵醒了,掀开被子,迷迷糊糊看她们一眼,然后倒头又睡。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有点睡不着。她就发消息给小鱼,每次小鱼都会立刻回复她;她试了一次,凌晨两点半发消息给小鱼,没想到,小鱼也即刻头脑清醒地回复了。她好奇问她:“你总睡那么晚么?”“是啊,我不喜欢睡觉。浪费生命来着。”她仿佛看到小鱼眼睛笑成月牙儿的样子。
“那这么晚你做什么呢?”
“我看书,聊天啊。”
“这么晚有什么人还没有睡陪你聊天啊?”
“十二楼啊,他也不喜欢睡觉;他说他一天只要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人称活神仙,嘻嘻。”
“就这样不睡么?”
“过会儿会睡的。实在睡不着就吃安定啊。你是不是失眠啊?”
“有点。”
“哦。自己调节好。要不我给你安定吧。校医院只让开十颗,我这边有好多,是许宁帮我在校外买的。”
林晶没有再说什么,眼泪开始滑落下来了。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大概是夜晚容易让人软弱吧。
安定是最有现实意义和现世关怀的药。它给你睡眠,给疲惫而无法睡去的人睡眠的天堂;甚至有些人会选择依靠它永远睡去,获得永远的天堂。不需要安定的小鱼,再深的夜,也不会孤单;白天和夜晚,她都拥有爱情,她为什么要睡觉,她要清醒,长久地清醒着,纵情地享受现世幸福。林晶只有用安定让自己睡着,她想躲开,白天和黑夜,躲开头脑清醒的时候,那个无缝不钻的苦恋的影子。她第二天就到小鱼那儿拿了安定;每次晚上吃安定前,她会温柔地抚摸那些小小的药儿,想到这是自己爱的那个人的手买来的,经过他的手,她会觉得有些幸福。自我安慰的幸福,残破的幸福。
有人说相似的人比较容易和爱;人们爱上一个人,其实不过是在爱上另一个自己。林晶觉得那是谬论。林晶需要充足的睡眠,许宁是健康明星;林晶曾转着弯向许宁宿友打听过,知道他每天的作息极其有规律,喜好睡觉;小鱼却是个几乎不需要睡眠的人,她可能像一只真正的鱼那样,永远睁着眼睛。林晶热爱美食,即使在这样的苦恋的日子里,她还是会跑遍学校的十个食堂寻找一种自己喜欢吃的点心,这已经成为她生活的惟一的乐趣;对于许宁,饥饿与失去小鱼是不可忍耐的,他通常去办公楼负一楼的教工食堂去吃饭,那儿的菜色最丰富,因为他与教授们熟稔的缘故,那里通常对学生却之的服务人员却也对他笑脸相迎,许宁曾带小鱼去吃饭,不过因为小鱼不喜欢去食堂吃饭,也就不勉强她了。常常可以见到高高大大的他,拿着饭盒,一个人晃悠过去。小鱼却对美食毫无兴趣,在她的概念里,吃饭应简单越方便越干净越好,她喜欢绿叶蔬莱,食物禁类很多:高脂肉类,动物内脏,黄油,胡萝卜等等。小鱼有个死党在医学院学营养学,是个准营养师,每每严厉批判小鱼的这种作派,却不能改变她。
林林总总,她和许宁都何其相似:相似的人就可以相爱么?他却没有爱上我,他爱上了小鱼;林晶的心头问题重重,层层负重,层层纠缠,让自己变成了茧,却看不到变成飞蛾飞出去的可能。
那天,冬阳煦暖,林晶步出教学楼,一眼看见在左侧前方正大步流星、预备过来教室的许宁。他苍灰色棉外套,淡蓝色牛仔裤,依然的朗落样子。她无法自禁,大步向前,喊了声:“许宁。”声音微微颤抖。他站住了,她亦在他面前站定。
他看着她,在明亮的阳光下有些蹙眉,面有困惑地问道:
“你是谁?”
“我认识小鱼。”
我不要再在安定的昏睡中自我欺骗下去;我要现实,我要醒来。
五、吗啡
爱情如同吗啡。吗啡是一种药品,亦是一种毒品。适量时候让人安宁,解除疼痛;过量时候让人迷醉,幻想美好;久长后铭心刻骨,欲罢不能;林晶被这种毒品控制了,她走不开了;许宁的深情目光是一汪水,滋养小鱼,却注定让林晶溺水而死。她必须走出第一步,她中的毒,她必须自己给自己解。这样,她与许宁结识了,好歹,算朋友了。在朋友这个词被泛滥使用的时代,能与许宁牵连上这种关系,她已经觉得幸运了。她希望走出黑暗,在朋友这种正常关系中调整自己对许宁的态度,了结情愫,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大学的似水流年,年华飞转即逝;转眼放假在即,想想这一学期的事情,仿佛做了一场异常冗长而又辛酸的梦。林晶总是有些担心许宁的,他的毒,谁来解呢?在小鱼的羞怯温存里头,谁不会沉醉陷入?十二楼终会践约的,一直享受着最任性的爱的小鱼会成为最美丽的新娘,拥有最童话的婚礼。许宁,他怎么办?或许,那时自己可以拥有许宁;她对自己苦笑,既决定解毒,就不要再给自己注入这种毒了。
听小鱼说过十二楼喜欢猫,小鱼说那些时笑成一团:“我是鱼,他喜欢猫,呵呵。”她说十二楼前前后后养了好几只猫了,因为他身边的猫老爱跑掉;只好再买,然后猫再跑掉,快成恶性循环了。小鱼说他所有的猫的名字我都知道,一开始有只黄色小猫叫“小鬼”,后来有只褐色芦花猫叫“小老头”,再后来有只黑猫叫“咪咪”……小鱼甜蜜地如数家珍;小鱼将是十二楼的又一只猫,当然这次大概是只不会离开的猫;温存似水贴心似衣;当小鱼变成猫,许宁,你不能再滋养她了。
只是林晶永远不会和许宁说,关于十二楼,关于自己对他的一场苦恋;不是想显示善良,是因为爱他,所以要成全他的爱;哪怕是欺骗,欺骗多一天,生活都多一天美丽。
你是我的吗啡,小鱼是你的吗啡。
她现在是他一个见面会点头微笑示意的朋友。
林晶觉得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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