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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枉过正行“灭佛”――武宗君臣兴道毁佛始末
中国历史上曾大规模铲除佛教的“三武一宗”四个皇帝,即是指“三武”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那一个“宗”是指周世宗柴荣。
唐武宗、李德裕君臣“灭佛”,诏书上的动机看上去很冠冕堂皇,且不无道理:
朕闻三代已前,未尝言佛,汉魏之后,像教浸兴。是由季时,传此异俗,因缘染习,蔓衍滋多。以至于蠹耗国风而渐不觉。诱惑人意,而众益迷。洎于九州山原,两京关,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之际,违配偶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无逾此道。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纪极,皆云构藻饰,僭拟宫居。晋、宋、齐、梁,物力凋瘵,风俗浇诈,莫不由是而致也。况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贞观、开元,亦尝厘革,剷除不尽,流衍转滋。朕博览前言,旁求舆议,弊之可革,断在不疑。而中外诚臣,协予至意,条疏至当,宜在必行。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济人利众,予何让焉。…….
诏令一下,全国拆毁佛寺四千六百多所,僧尼还俗二十六万多人以及寺奴十五万多人,皆收充两税户,并从昔日寺院手中收回膏腴良田数千万顷,充为公田。
究唐武宗“灭佛”之由,动机并非像诏书所称那么高尚。武宗皇帝本人与李德裕皆崇信道教。特别是为武宗“炼丹”的道士赵归真等人,日夜劝说武宗毁佛。武宗皇帝天天登上宫中一百五十尺高的“登仙台”,总想一下子飞升得道,结果当然啥事也没发生。道士赵归真趁机就说:“现在国中道教和释教并行,我总是看到黑气冲天,阻碍圣上成仙……”这句话最管用,武宗皇帝成仙心切,马上谕旨下发。历朝历代,一门宗教再强盛,其实皆是为了统治者服务,不可能凌驾于皇帝之上。如果“老板”怒了,拍案一喝,作为帝王权杖装饰的宗教只有挨宰的份儿。此外,同行是冤家,毁了佛,自然就肥了道。拆毁无数佛寺,同时又兴建无数道观,一出一进,仍旧浪费无数。为此,大儒王夫之就慨言:“岂可以举千年之积害,一旦去之而消灭无余哉?”
而且,佛教当时不仅与士大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内廷握有重权的太监们大多也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从高力士开始,鱼朝恩、李宪诚、吐突承璀、杨思勖、李辅国、仇士良等等有权大太监,无一不信佛(当然,这也和太监多充任“功德使”有关,本身他们自己就掌管“宗教事务”)。宦官信佛,主要是佛教宣扬因果报应,众生平等。这让没有男根的公公们很迷崇。以为此生大洒金钱拜佛,来世即可变为正常男子并深享荣华富贵。反观道教,在宫廷中总是教唆皇帝修身养性,健体调生,这对宦官们没有任何吸引力――大力丸吃的再多,也没有地方可使。而且,道教传说中的众神等级森然,俨然是世俗的翻版,皇帝仍是皇帝,太监仍是太监,即使升仙上天,仍旧是没老二伺侯人的奴才。由此,太监们对与他们争宠的道士心中憎恨,武宗灭佛,实际上也加剧了禁庭内的暗斗。
会昌五年(公元845年)秋天,由于吃进不少道士奉献的“金丹”,武宗皇帝的身体一天差似一天,不仅上朝次数急剧减少,连出外打猎游玩也罕见武宗身影。武宗如此不舒服,道士们还进贺,说:“陛下如今体内小恙,是仙丹产生了功效,正在换骨过程中,不久即可成为万岁仙体。”为了能使御名更符合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武宗皇帝改名为李炎,即取火能生土之意。“土”未生成,不久武宗皇帝倒是入了土。
“金丹”皆是剧毒矿物质结晶而成,人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会昌六年四月,唐武宗终于因服“仙丹”而驾崩,终年才三十三岁。武宗皇帝的死亡,以及灭佛的“三武一宗”的另外三个皇帝死亡,皆被某些释教信徒称为“报应”,似乎是得罪了佛祖什么的才到地狱报到。其实,这些鬼话完全是“不厚道”的诅咒谩骂。佛教大慈大悲的金身,都在这些市井话语中露出其剥蚀的华丽庄严。
纷乱之余,又是居于禁中统领禁卫军的宦官们为抢拥戴之功,矫诏迎立宪宗第十三子光王李忱“皇太叔”为帝,是为唐宣宗。
唐宣宗即位时,时年已经三十七岁。此人“外晦而内朗,严重寡言”,小时候在皇族中有大傻子之称。文宗、武宗兄弟在十六宅王爷府第宴饮时,常常故意逗他说话,以惹大家欢笑,虽然“光叔”、“光叔”一口一口地叫,实际上是拿这位光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尤其是唐武宗,有事没事就踹这位“光叔”一脚、搧他一耳光或遣宦者逗这位王爷玩耍找乐。
“光叔”当了皇上,顿露“狰狞”面目,他先仗杀道士赵归真等数人,又下诏恢复天下佛寺。为报父皇宪宗被杀之仇,宣宗又派人毒死了郭太后。经历了宪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六朝的老妇人,竟不得善终。
一朝天子一朝臣,唐宣宪又大肆起用“牛党”,把李德裕一贬再贬,东都、湖洲、崖州,最终把这位会昌功臣贬死在“天涯海角”。
刚贬潮洲时,李德裕还作《谪岭南道中作》一诗:
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
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
五月畲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
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
此诗情景交融,思乡深切,但仍强作宽解。很快,严贬诏令又下,老宰相不得不举家上路,被押往崖州安置。惨伤之余,李德裕作《登崖州城作》一诗,绝望之意,表露无遗:
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
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
青山果留人在此。李德裕不久后就病死在这地老天荒之地,其年幼二子也因水土不服相继病死。定泽潞、却回纥的一代名臣,下场竟如此淒凉不堪,着实让人感慨不已,所谓“功成北阙,骨在南溟”,悲夫!
唐宣宗李忱虽然刚忍冷酷,为政却很清明。在他在位的十三年间,不仅善于纳谏,知人善任,抑制宦官,而且因张议潮来归之机,一举收复沙州(甘肃敦煌)、瓜州(今甘肃安西)、伊州(今新疆哈密)、西州(今新疆吐鲁番)等数州,重新获得了河西走廊的控制权,号称“大中之治”,唐宣宗本人也赢得了“小太宗”的美誉。
但是,唐宣宗时代的统治“小昭而大聋,官欺而民敝,智撅而愚危,含怨不能言,而蹶兴不可制。”(王夫之)所以,唐帝国的这段瞬间辉煌恰似迴光反照,很快就走到了弥留欲死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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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5-27 03: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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