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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生气?”
“我生气什么?”朱翊铮看到她复杂的眼神,忽然明白了。
听莫追魂转述,琥珀一边拿刀猛刺喜鹊,一边发疯似地喊着:为什么?皇上都宠幸过她了,她只不过没有生下皇子而已,她不信五王爷会看不上她,
女人的妒恨争夺永远是皇室的乱源!他朱翊铮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握着婵媛柔软的手掌,他看进她纯真清澈的眼眸,他告诉自己,他只要单纯的夫妻生活,他将会专一待她。
“对了!我很生气。”他轻点着她的鼻子。
“王爷?”
“我是气你这个不要命的小姑娘,你以为刀剑有眼睛吗?一剑下去就是一个窟窿,你身上有多少肉?能刺几个窟窿?”
“我……”
“还有,早叫你去睡觉,你不睡!不养足精神力气,怎么能和刺客搏斗?”
“唔……”伤口还在痛,他竟然开始说教了。
“你只有一条命,我的王妃要是死掉了,叫我哪儿再去找一个?”
“王爷,你很不讲理耶!”凶?凶什么?她也会凶!
“我本来就是不讲理。”朱翊铮笑了,轻轻抚弄她的脸颊。“会跟我吵架的王妃,这才像你呀!以后可不准你藏着心事,偷偷地在被窝里掉泪。”
感觉他温柔的抚触,婵媛脸颊渐渐泛上两朵红晕,眼睫毛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偏过了脸,小声地道:“没有……没有心事……我……臣妾要睡了。”
“你没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她心虚地眨了眼。她有两件事说不出口,一件是她的真实身份,另一件就是她爱他。
“没事就好,我也要睡了。”朱翊铮解下外衣,脱掉鞋子,爬上了床铺。
“哇!你……”婵媛吓得想要起身,但是伤口疼痛,动弹不得,一张脸胀得通红,只好又转过脸去,不敢闻他的男人气息。
朱翊铮为他们拉拢好被子,在共同的大被下握住她微颤的手,靠近她的身子,柔声道:“你身上有伤,我在旁边好照顾你。放心,我不会碰你,你安心睡。”
同床共枕,她的奢望竟然成真?他就在身边陪她呵!
他柔柔地在她耳垂一吻,声音好低沉、好魅惑。“我朱翊铮发誓,我会爱惜、保护我的妻子,绝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在起誓吗?他的夫君正在允诺她一生的平安吗?婵媛头晕了,胸口有些疼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情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握牢他厚实的手掌。
她始终不敢转头看他,黑夜中,沉沉倦意掩至,紧闭的眼睫逐渐放松,睡吧!也许这只是一场好梦,那就让她继续作梦吧!
两手紧握,十指交缠,睡梦中,两人心意相通。
朱翊铮满足地喟叹一声。原来这就是当夫妻的滋味,她毫无戒备地倚着他,而他一心一意爱护她,两人之间,是信任、依赖、珍惜、祸福与共,更是携手扶持,一同走过生死。
有妻万事足。
第八章
“王爷,不要!”
婵媛想要伸手护住胸口,但是她伤口未愈,只要稍微一挪动手脚,全身就痛得像是撕裂一般。
“你伤口该换药了,你不让我来换,让谁来换?”朱翊铮怜惜地看着她。
“叫赵婶……还有幸儿、福儿也可以。”幸儿、福儿是新来的两名小丫环。
“她们不会换药,还是我来。”
“你不能看啊!”
“我是你的夫君,为什么不能看?”他笑意盈盈,已经为她解开衣襟。
“找太医呀!”
“太医不可信,而且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为我而受伤。”
“追魂不也找个江湖神医过来,叫他换药啊!”她一脸潮红,上回她身体虚弱,挣扎过猛,把自己痛得晕死过去,根本不知道朱翊铮怎么帮她换药。
可这回她怎么还不晕倒啊?
“神医留下药方,人早就走了,他说你只要乖乖换药、吃药,三个月就会痊愈,现在才过一个月而已。乖,不要闹了。”朱翊铮小心地扶起她的身子。“你胸前背后都有伤,坐起来比较好换药。”
身子一挪移,她又痛得闭上眼睛,倚在他怀里嘶喊着:“痛……”
“忍耐一下。”这一个多月来,他发现一个治痛妙方,只要他吻她,她就变得迷迷糊糊,忘了一切,此时,他更不会吝惜他的亲吻。
“唔……”她头枕在他的肩窝,感觉额头、脸颊又落下了密密的吻雨,全身顿时酥软放松了。
他解开缠裹的布条,再度看到那触目惊心的剑伤。当初短剑后背穿入,前胸透出,刺破棉被,又在他的胸口刻出一抹血痕,若无她的抵挡,只恐怕就是他被钉死在床上了。
看到她因他而疼痛受苦,心中更加疼惜不舍,他细心地拭去旧药,敷上新药,再拿了干净的白布条为她包扎,该是扶她躺下了,他仍是眷恋着抱住她。
“我好累……”婵媛疲惫至极,根本无法久坐。
“你好好睡一觉。”他轻轻地扶她卧下,为她拭去额头上细微的汗珠。
“王爷,你忙,不用陪我。”
“就是因为我忙,才要抽空陪你。”朱翊铮握住她的手,叹了一口气。“唉!日本打朝鲜,东南沿海闹风灾,陕北是蝗灾,才刚分封诸王,郑贵妃又在吵闹不休,皇兄什么都不管……不说这些了。”
“王爷,做你该做的事。”婵媛什么也无法帮他,只能捏住他的手掌。“你是万能的孙悟空啊!”
“孙悟空让你这个如来佛给收服了。”他吻上她的眼皮,让她合起了困倦的大眼。
婵媛来不及害羞脸红,他的吻让她意乱情迷,脑袋昏沉,很快就睡着了。
确定她已入睡,他才再度解开她的衣襟,直直望到下腹部。
这里还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伤得很严重,严重到足以毁灭她养儿育女的心愿。
他仍然为她换药包扎妥当,朱翊铮的心情变得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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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冬雪初融,暖阳晒进房内,婵媛半倚在床上,目光随亮丽的日影移转,心情也开朗许多。
朱翊铮还是很忙,每天一早就要到司礼监去帮忙奏章朱批,晚上还有许多大官要请他吃饭,人人都知道,自从五王爷两度遇刺后,变得更加放浪形骸,任何宴请来者不拒,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纵情放荡。
婵媛了解他,为求自保,并解除皇族对他的戒心,他只能这么做。
每天夜里,他仍会回到房间,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躺在床上聊天、谈国事。有时候她先睡了,他就悄声钻进被窝,仍是握住她的手,伴她入眠。
这就是夫妻吧!婵媛甜甜一笑,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和他生儿育女……
这几天他似乎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对了,晚上她一定不能先睡,要陪他聊天解闷才是。
“王妃,王爷交代说如果太阳出来了,就问王妃要不要去晒太阳?”幸儿过来问着。
“嗯,我们去找喜鹊聊聊吧!”
两个小丫环乖巧听话,一左一右搀着王妃,往院子外边的喜鹊房间而来。
还没走近房间,隐约传来呜咽的啜泣声,婵媛听着声音十分熟悉,疑道:“是赵婶?她来了怎么不来看我?”
“赵婶?怎么会这样?”这次是喜鹊的哭声了。
“就只有一个骨灰坛子回来呀!”赵婶哭得伤心不已。“我看着大小姐长大,如今她就变成一堆灰了……”
“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喜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能让小姐知道啊!老爷在朝鲜生死不明,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小姐伤势那么重,不能告诉小姐啊!”
“二小姐……呜!”赵婶想到心痛处,一哭不可收拾。“神医大夫说二小姐不会好了,就算她救了王爷,可女人不能生儿子,迟早王爷要变心的啊!”
“呜呜……”喜鹊哽咽着。“赵婶你别哭了,见了小姐不能哭的呀!”
门外的幸儿和福儿再怎么迟钝,也听出端倪了,两人做个眼色,正想扶王妃回去,但婵媛却用力挣开她们,大步推开房门进去。
赵婶和喜鹊一下子止住哭声,呆呆望着脸色死白的婵媛。
“是谁的骨灰回来了?”
“是……”赵婶忍不住悲伤,还是说了:“是大小姐!”
“晋哥哥呢?”
“晋少爷没有回来,只托人送了一封信和大小姐的骨灰坛子回来。”
“那我爹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别问了。”喜鹊好害怕,小姐快撑不住了啊!
“赵婶,说!”婵媛没有理会喜鹊。
“我家老赵说……老爷去帮朝鲜打日本,遇到偷袭,别的将军怕死,不去救他,老爷已经好多天没有消息了……”赵婶不敢再哭,只是拭着泪水。
“这件事我自己会问王爷。”婵媛突然觉得两腿发软,立刻扶住了福儿,嘴里仍吩咐道:“幸儿,你去备轿,我要回将军府。”
赵婶抓住婵媛的手臂,哭道:“二小姐,你的伤还没好,不要走动啊!”
“我要回去看姐姐。”婵媛面无表情,语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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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寒梅在暖阳下瑟缩地颤抖,承受不住轻柔的东风,瓣瓣飘落,吹落地上,滚过池畔,在冰寒的水池上载浮载沉。
婵媛颤抖着走进婵娟的房间,赵叔说,他们让大小姐睡在她的房里。
掩上门,仿佛又闻到姐姐的馨香,还有房间里时常弥漫的药味,只是不再有那位疼她的姐姐了。
一个小小的坛子放在桌上,旁边供了香烛和素果,还有一封信。
看到坛子上头刻出的“婵娟”二字,婵媛再也抑遏不住悲痛,泪如泉涌,滴滴掉落,糊湿了信封上的熟悉字迹:父亲大人杨浦亲启
那是晋哥哥的字,为什么?晋哥哥你带了姐姐出去,不是应该过着幸福的日子吗?为什么姐姐会死了呢?
婵媛猛地撕开信封,素白纸笺只有短短两行字:
半身骨灰,芳魂归家。杨晋无颜,天涯飘零。
婵娟逝于万历二十三年正月十九。
死了!姐姐真的死了,晋哥哥不会说谎的,可晋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姐姐不在,爹也不在了,她还有什么亲人啊?晋哥哥,你回来呀!
婵媛抱住了骨灰坛子,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身体好痛,不只是伤口痛,而且也是深深的心痛,两年多的等待,竟是盼到一个恶耗啊!
“王妃!”幸儿和福儿跑了进来,搀扶起哭得全身无力的她。
“王妃,请保重身子。”幸儿体贴地拿手绢为她拭泪。
“你们出去,让我静一静。”
清泪无尽,白烛亦有泪,婵媛坐在桌前,愣愣地对着骨灰坛子掉泪。
不再有亲人了!爹爹、姐姐、晋哥哥全在一夕之间离她而去,从此她是孤伶伶一个人……甚至将会无子无女……王爷毕竟不是她的亲人,她只是他的附属品、挂名的妻子,他可以随兴对她好,让她过荣华富贵的生活,然而一朝春尽红颜老,当她不能再扮作美少年,也不能为他生下儿子时,他还会柔情待她吗?
原来自她受伤醒来之后,一直是在作梦,作着痴心妄想的美梦啊!
没有心了,哭得心都破碎了,眼泪又是一串一串地掉落。
“婵媛!”
在她受伤的那晚,她也听到这个呼唤,她又心痛了,是不是死神在召唤她?
桌边落下一个黑影,她缓缓抬起头,了无生意。
蒙蒙水雾中,她见到了朱翊铮。
他忧心仲仲地看着她,俯身轻拭她的泪痕。“婵媛,我们回家吧!”
婵媛?他知道她是杨婵媛,不是杨婵娟?她释怀了,她犯了欺君之罪,他一定会把她处死,也好,就死了吧!
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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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抱着她奔驰,冷风扑过脸颊,他把她埋进了心窝,不再面对凄风苦雨。
浑身都好痛,又是谁在摆弄她的身体?
朦胧睁开双眼,原来又回到了王府,她失望至极,双手乱挥,推开了身边的人,哭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姐姐啊!”
朱翊铮立即拥她入怀。“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别闹了。”
“不是!这里不是我的家!”她拼命挣扎,瞪视着眼前的人。
他以为她清醒了,按住她的肩头。“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房间,我是你的夫君,你冷静下来,我帮你换药。”
“不要!”她痛苦地摇头哭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爹送到战场?你根本不顾我爹的性命!”
朱翊铮无奈至极,原本是两个藩国的争战,偏偏大多数朝臣为了彰显天威,力主出兵援助朝鲜。他明知朝鲜苦寒,不宜出兵,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父深陷重围,生死不明。
“你不要担心,你爹用兵三十年,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他安慰着她。
“你胡说!”她大声嚷了回去。
“我已经叫追魂去辽东探查,他会想办法救出你爹,我再去求皇兄让你爹调离东北……”
“不用王爷费心了。”婵媛垂下头,她这个冒牌货凭什么和他吵架呵?大眼抬起,濡湿的睫毛轻轻眨着。“爹和姐姐死了,晋哥哥也不回来了,王爷既然知道我是假的,臣妾有罪,求您……求您快把我废了,处死我吧!王爷,求求您啊!”
“你在说什么?”唉!她就是想不开?
婵媛心思又狂乱了,想到将孑然一生,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泪如雨下。“他们都不理我了!我不要活了,王爷,求求您成全我,让我死掉啊!”
“你不能死,你要为我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你都不顾我爹了,我何必话为活下去?”
“婵媛,我要你,你要活下去!”朱翊铮抱住她,一字字地命令着。
“你不要我的!”她使劲地推开他,却是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她心头又急又乱,只能哭喊道:“你是王爷,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你要我做什么啊?你只会玩我、戏弄我……”
“婵媛,我爱你!”
婵媛如遭雷极,这短短五个字穿过她的耳朵,涌进她的血流,直直撞击到她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脏。
她忘了挣扎,忘了哭泣,更忘了眨眼,泪眸相对,痴心难解。
这怎么可能?他也哭了?
她凄凄地笑了。“你只爱扮作男装的我……”
“小傻瓜!”朱翊铮亲吻她的泪,柔声道:“你穿什么衣服都好,叫什么名字也无所谓,我只认得你这个爱和我吵架、又懂得体贴我心意的小姑娘,只有你才是我一生一世疼爱的妻子。”
“不!”她还是不敢相信,即使他的亲吻是那么真实,但她心里还是有太多的死结。“你喜欢男人。”
“我是不喜欢女人,但可没说我喜欢男人。”他的笑容印在她的脸颊上。“我谁都不爱,我只爱你,婵媛。”
“王爷……”
“别再叫我王爷,我是你的夫君,朱翊铮。”
耳鬓厮磨,气息相依,她贴着他的脸,情绪激动,颤声喊出了低回千万遍的名字。“翊铮!”
“别哭啦,又变成小孩子了。”他搂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乱发。“听话,不要乱动,你的伤口裂开流血了,我帮你上药。”
“痛!好痛!”婵媛这时才知觉伤口剧痛万分,抓紧了他的臂膀,泪流不止。
“乖,不痛了。”朱翊铮柔柔地吻上她的小嘴。“你爹没事,安心睡吧!”
“唔……”她又昏沉了。
所有的痛楚和悲伤,随着他的温情,渐渐碎裂消失,融成冬季最后的雪水,与那飘落的梅花长埋地下,又化作来年新生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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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折腾,婵媛创伤复发,又惹上风寒,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呜……姐姐。”婵媛醒来,发现又泪湿枕畔了。
“小姐,你梦到大小姐吗?”喜鹊帮她拭了泪水,努力笑着。“大小姐知道你变得这么爱哭,一定要念你一顿了。”“你不也陪我一起哭?”她轻轻拧了喜鹊脸上的泪痕。“快擦了吧!要是王爷见到了,他也要念你一顿。”
“王爷骂喜鹊,小姐要帮我求情啊!”喜鹊耍赖着道:“好歹人家也帮王爷捏死坏人,害我作了好几个月的恶梦,王爷还没帮我收惊呢!”
“哇!丫头恃功而骄!该把你还退了。”婵媛笑着坐起了身子。
喜鹊扶着她,帮她垫好靠背的枕头,一面扮着鬼脸。“小姐赶不走我的!嘿嘿,只要阿追跟着王爷,我也一辈子跟着王妃当丫环。”
“你要嫁人,不能当丫环了,以后你大肚子,我哪敢让你服侍啊?”
“小姐你取笑我?我就算挺了肚子,我也要每天帮小姐端水送茶。”
“算了吧!你现在有两个小帮手,早就好吃懒做了。”婵媛指了她身后的两个人。
幸儿捧着热手巾,福儿倒了一杯热茶,正乖乖地等候着。
“幸儿、福儿,东西就送上来吧!”喜鹊赶忙招呼着。
婵媛这几个月来老是病着,没空和她们说话,以致主仆之间还是有点陌生,她也是微笑道:“你们两个很乖,不懂的事情再向喜鹊姐姐请教。”
喜鹊让开床边的位置,让她们上前侍候婵媛。“对,我要教你们几招丫环求生秘笈,首先就是躲王爷,你们一定都被王爷吓过,他走路没有声音,所以不时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幸儿学了第一招,立刻向后张望,果然……吓得脸色发白。
喜鹊还是说个不停:“要是王爷来了,你们就要借机尿遁、水遁、茶遁、饭遁,免得王爷吩咐你们去帮哪一个侍卫煮饭倒茶……”
婵媛抿嘴笑着,望向喜鹊身后的人。“一个坏丫头!”
“是该把她嫁人了。”低沉的男人声音出现了。
“呃!王爷好!”喜鹊僵硬地转过身子,呜!她真是时运不济呵!
“追魂回来了,你去帮他泡壶茶吧!”
“阿追回来了?”喜鹊掩不住惊喜,看到门口的莫追魂,还有……“老爷!”
“婵媛,你看是谁来了?”朱翊铮笑容满面,扶她坐直身子。
“爹!”婵媛也望见满脸风霜的父亲,她顿时热泪盈眶,激动地想要站起。
“媛儿,坐。”杨浦走到床前,也是红着眼眶。“你受伤了,要好生休养。”
父女相见,仿如隔世,久久不能言语。此时,朱翊铮把所有的人赶了出去,自己也带上房门离开。
“我都好了!”婵媛抓住父亲粗糙的双手,掉下兴奋的眼泪。“才听说朝鲜停了战事,您就回来了,一切都好吗?”“我也很好,是五王爷运作调我回来的。”杨浦坐到床沿,问了这两年来最担心的事情。“王爷知道了真相,还待你好不好?”
“很好,他对我很好。”
“也许我是多此一问,他对我的用心,就看得出他对你的心。”
“爹?”婵媛不知道朱翊铮做了些什么事,他从来没告诉她。
杨浦笑着解释道:“他叫莫追魂带了密函,以私交请辽东总督出兵支援。我们围王京一个多月,始终攻不进去,莫追魂倒像个神人似地,潜到城里砍了日本人的主帅,城破解围,正好朝廷也下令改派我任浙江总兵官。”
“爹又要走了?”
“盘桓几日就离开。媛儿,你怎么一直哭?你以前从来不会哭的啊!”杨浦安慰着:“你忘了吗?凡朝中官员与皇族联姻,是一律不准留在京师的,这次爹到浙江管教几个海贼,你就不必担心了。”
“爹,我长得愈大,变得愈胆小了。”婵媛抹了眼泪,仔细看着父亲。
两年半不见,父亲须发尽灰,脸上又刻出不少皱纹,形容变得更加苍老,如果在以前,还有晋哥哥可以分劳解忧,如今……
“爹,您不要当官了,留下来让女儿孝顺您。”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媛儿,你爹可是堂堂的天朝飞将,怎能轻言引退?”他笑着拍拍女儿。“你快帮爹生几个外孙,爹就很开心了。”
“这……”婵媛低了头,默不做声,好一会儿又抬头道:“晋哥哥……”
“不要再讲起他的名字!”杨浦脸色一变。“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那让姐姐留在家里,我好随时回去看她。”
“随你吧!”
看来姐姐的死,让父亲更加无法原谅晋哥哥,婵媛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两年发生很多事,如果姐姐嫁过来,恐怕更会承受不住。我梦见姐姐,她过得很好……”
“别说这些事了。”杨浦气在心头,但他不愿迁怒小女儿,于是放缓了神色。“我们父女难得见上一面,今晚五王爷为我办了一席洗尘宴,你也来吗?”
“还有其他朝臣和王族吧?”婵媛微笑摇头。“翊铮不会让我出面的,正好我这几个月生病,他连宫里的节日宴会也不带我去了。”
“他把你保护得很好?”
婵媛点点头,脸上出现了微微红云。“明天我再为爹接风。”
杨浦看到女儿的幸福神采,他真正放心了,笑道:“王爷对你那么好,你别顾着老爹。快养好身体,为王爷生个儿子吧!”
有了子女,才是真正的幸福吧!婵媛绞着指头,一颗心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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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腊烛从红纱笼透出微弱的光芒,等待夫君的归来。
朱翊铮洗去身上的酒味,轻声进房,解去衣衫,再轻声上床。
他照例检查她有没有踢被子,再在她身边躺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翊铮,谢谢你。”
“你还没睡?”朱翊铮感到惊讶,她重伤初愈,这些日子来她总是很早就睡了。他转遇脸,笑道:“谢什么?还不快睡觉?”
“谢谢你为我爹做的事。”婵媛也是看着她,大眼轻轻眨着,在昏红的烛光下更显迷幻美丽。
“你爹是我的岳父,我当王爷的使点权谋手段,也要照顾自己的家人呀,”
“你密函请人出兵,万一皇上知道了,又会对你有戒心,说不定还会怪罪下来,你……你太冒险了。”婵媛说出了她的担心。
“既然打了胜仗,那些将军们只会自夸判断得宜,把功劳全揽在自己的身上。况且他们升官发财,还得靠我去游说,所有利害关系,我都请追魂向他们暗示了,没有人会笨到和自己作对。”
“可是皇上……”
“我已经不再去司礼监看奏章,就是要皇兄明白,我完全不管国事了。他做一个堕落皇帝,我就当个堕落王爷。”“你不再管朝廷的事?”
“有事的话,内阁大臣还是会来找我商量。另外,我和司礼监那边很熟,若有什么重要奏章,只需关照一声,也可以请他们批红。”
他做事小心谨慎,处处用心,婵媛明白,其实他可以不必这么麻烦,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她。
“翊铮。”她主动偎进他的怀中,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有什么事吗?”朱翊铮转身搂抱她,准备哄她入睡,却摸到一片滑腻柔嫩的肩背。
“你!”他好像摸到烫红的铁块,立刻缩回手,弹跳坐起。
棉被骤然掀起,一股凉意袭上婵媛裸露的身躯,她打个冷颤,望看他沉默的背影,听到他浊重的呼吸声,她突然慌了。
“快把衣裳穿了吧!”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好冷漠,好无情。
他还是不想碰她!婵媛失望至极,既难堪,又惊惶,心底仿佛卷起寒风,一阵阵地吹进她的毛孔里,狠狠地扯出她的空虚、害怕、畏惧、伤害……
她拿起被子掩住自己,声音几乎破碎。“我的衣裙……在……长榻上,请王爷……请……”她泪珠一颗颗掉落,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哽咽声敲醒了朱翊铮,他瞬间结冰的心情再度瞬间爆融,他在做什么啊?她是他的妻子,是他所至爱的亲人啊!
“婵媛,对不起。”他转过身,以被子裹住她颤抖的娇躯,再把她紧紧抱入怀里。“对不起,我不是要拒绝你,我只是习惯这样做……”
“王爷,是臣妾不好。”婵媛泪水直流,依恋着他的胸膛,只怕下一刻他又要推开她。“我会在后边找了一间房,以后我去那边睡,不会再吵你。”
“你多心了。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清楚。”
低头吻上她的唇,以行动说出他的歉咎,一再地熨贴、吸吮,直到她的啜泣稍止,又温柔地舔舐她的泪水,一面娓娓道来:
“婵媛,我们新婚时,我以为你别有目的,所以我不愿意碰你。后来知道了你的实际年龄,你那么小,我整整大你十岁,我更不敢动你。”
婵媛吸了吸鼻子,卧在他怀里,静静听他说话。
“我从小跟着皇兄在宫中行走,他为所欲为,毫无人性。有一次他抓了两个宫女,自己脱了裤子就扑上去,把另外一个宫女丢给我,叫我跟着他做。”
朱翊铮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平缓思绪。“那个宫女很小,大概只有十三、四岁,我拉开她的衣服时,她一直哭,求我放过她。那一刹那,我忽然想到娘亲,她十五岁生下我,那时候父皇还在裕王府,娘亲只是裕王妃身边的小丫头,身分低,小小年纪大了肚子,别的妃子老是欺负她,甚至父皇登基之后,也忘了给她一个名分,她……娘亲她十六岁就含郁而终……”
婵媛听到他剧烈震动的心跳声,她从被子伸出柔美,握住了他的大掌。
“看到那个小宫女,我想到娘亲的下场,我没有碰她,皇兄在旁边耻笑我,竟然把她抢了过去,我不敢再看,只听到她的哭喊……唉!我那年十五岁吧!从此我再也没有办法接近女人,特别是年纪幼小的姑娘。”
婵媛低声道:“所以你一直在等我长大?”
朱翊铮抚了她的秀发,又继续道:“二十岁那年,皇兄封我为亲王,所有的人都想和我结为亲家,王府一下子送进来两百个美女和丫环,酒池肉林,香鬓如云,每天回房睡觉时,床上总是躺着一丝不挂的女人。”
“这张床?”
“我们大婚时候,早就换过新床了。”他忽然喜欢她那酸溜溜的口气,笑着揉了她的发。“她们没有真情,使尽手段,只求达到目的。即使是绝色天仙,我只为她们感到可怜,就像刚刚那样,我会严厉地把她们骂走。”
“那些女人呢?”
“一个月内,全部被我送走了,从此五王爷断袖之癖的传言不断。”
婵媛抬起眼,笑得很温柔,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夫妻相拥,柔情谈心,在言谈之中,她触摸到他内心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此刻心贴心,他们毫无距离。
“我都明白了。”她的额头轻触他下巴硬硬的须根,来回摩挲着。“请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你一定累了,我们睡吧!”
“不拿。”
“啊……”婵媛蓦地全身发烫,窘得把脸埋进被子里。
“你诱惑我之后,就要睡觉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朱翊铮开怀大笑,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温香软玉,心之所爱,投怀送抱,他如果再没有感觉,就表示他有病。
“你不是不能接近女人?我不勉强你呀!”婵媛抓紧了里身的被子,满脸通红。
朱翊铮轻易地拉开她的被子,情意绵绵地吻上她的唇瓣,两手轻抚她光洁的臂膀:“这种事勉强不来的,今晚我要跟你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他要证明的事情!婵媛不敢再看他,粉颈低垂,羽睫轻眨,眼睛有点湿热,她怯声地道:“其实……我今天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生儿子……我肚子上有一个伤,很深,可能没办法生孩子,可是……我不信……”
“我只要你,不要孩子。”他拥住了她。
他什么时候褪去衣衫呢?婵媛贴上了他结实温热的胸膛,气息为之一窒,全身摊倒酥软,眼神迷蒙。“翊铮,我想为你生儿子。”
朱翊铮望进她的眼眸。“你很爱我?”
她如痴如醉地看着他,双颊酡红,羞涩地点了头。
“爱我,不一定要为我生儿子。”他轻柔地将她放躺在软褥上,俯身吻了她滚烫的脸颊。“你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你爱我了。”
“夫妻总是要生孩子……”
他摇头笑了。“有缘的话,就有子女,命中无缘,亦不强求。”
她仰脸望他,心头很暖,眼睛很热,大眼一眨,两道热泪缓缓滑下。
他叠上她温软的身子,吮吻了她的泪水。“别哭,我的新娘子。”
此时此刻,她的身、她的心已完完全全沉溺在他的深情里,她好愿意当他的新娘子,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我的夫君。”她伸手抱住挚爱的人,迎向他的深吻。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里,芙蓉帐暖,人影交缠,软语相对。红纱笼透出晕红光芒,腊烛仿佛也感到害羞,跳动几下,就熄了火光。
月光悄悄映入,万籁俱静,只有那低低的喘息声在回荡……
第九章
岁月悠悠,潮起潮落,七载光阴匆匆而过。
京城,大雪初霁,王府的内院里,莫追魂蹲着马步,“嘿”地一声,一拳打了出去。
跟着他后面的六个小鬼也打出小拳头,大的小孩约莫七、八岁,小的才刚会走路,个个有模有样地跟着他练功。
园中小亭烧着火盆,婵媛身披羽氅,伸出一双手取暖,她看到小孩子天真稚拙的动作,笑道:“才刚下过雪,小心他们冻着了。”
喜鹊挺着大肚子,帮忙拨了火炭。“小姐你放心,我那两个小子可厉害了,跟他们的爹一样不怕冷,至于老周管家的孙子,早就裹得像团棉被了。”
“你别忙了,坐着不要乱动。”婵媛担心地望着她的肚子。
“好不容易王爷今天不在,喜鹊才能过来服侍小姐,不然王爷又要赶人家回去烧饭带小孩了。”喜鹊得意洋洋地道。
“要是人家知道王府还用怀孕的丫环,本王又要添一桩恶名了。”那低沉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
“翊铮!”婵媛欣喜地回过头。
朱翊铮微笑拉过她的手,将她轻揽在胸前。“屋子暖和,别在外头吹风了。”
喜鹊不慌不忙地溜下亭子,多年经验告诉她,丫环求生最高守则就是:不得打扰王爷和王妃。
婵媛道:“好不容易雪停了,孩子们出来透气,我也看他们玩耍。”
因为靠近火盆取暖的缘故,她脸上浮现两朵红晕,让那张好不容易有点成熟韵致的脸孔,又有了一抹……
“稚气,瞧你手掌冰冷。”朱翊铮呵着她的耳朵,逗得她娇笑不已。
“别玩了,快告诉我事情结果。”婵媛拉着他温热的手,走进房里。
为朱翊铮倒上一杯热茶,服侍他换过便装,婵媛听完他今日进宫的经过,略感失望。“皇上还是不让你封藩?就是要把你钳制得死死的?”
“没错。皇兄这着棋高明,他不让我走,又叫岳父在京师当右都督。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将军,又有岳婿关系,别人会怎么联想呵?”
婵媛心中一凛,这是自从父亲调回京师以后,他们最大的隐忧。而杨浦也感觉出情势不对,几度上书辞官,皇帝却署之不理。
朱翊铮语气变得冰冷。“只要我胆敢多管一件事,皇兄尽可以用谋结军队的罪名入我于罪,我百死莫辩。”
“是因为去年你管了湖北暴动的事?”婵媛握住他的手。
“皇兄什么事都不管,惟独开矿征税的事情一定亲自过问。湖北税监陈奉向来横行无道,他的随从欺负了良家妇女,官逼民反,竟然有二十万人起来反抗,陈奉杀了几十个老百姓,他不过死了六个手下,而且个个是死有余辜。当地巡抚上书要求惩处暴民,让我在司礼监给压了下来。皇兄知道之后,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可不高兴了。”
“那他还留你做什么?”婵媛坐上他的大腿,抚着他鬓边的几茎白发。
“留我盖皇宫、修皇陵,帮太子打杂啊!”
他蓦地心情一黯,随着年纪增长,他再也无法坐视皇兄横施暴政,任凭天下苍生受苦。然而他插手管得愈多,也愈有性命之虞呵!
他又叹道:“这几年来,我本来不再管政事了。可皇兄愈来愈离谱,我不能坐视不理。”
“五王爷,您不理,谁能理呀?”婵媛笑道。
望看她坦然的笑容,他更加拥紧了她,道出最深的忧虑:“婵媛,如果有那么一天,皇兄不再顾念兄弟之情,要关我、杀我,你……”
婵媛吻上他的脸颊,深情凝睇他俊逸的面容。“臣妾跟着王爷,死也死过了,还怕什么?”
她总是默默支持他,让他无后顾之忧,朱翊铮顿时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我的爱妻,”顺势吻住她的唇瓣,寻索她的柔软芳香,一只手也探进了她的衣襟。
她搂住他的脖子,尽情地吸闻夫君的气息,享受他始终热烈的疼爱。
“婵媛,我今天见过李太后。”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她问我要不要找个郡王的儿子,过继为五王爷的嫡子。”
“我不要。”
“我看你成天陪小孩子玩,我以为你喜欢小孩……”
“我是喜欢小孩。”婵媛解释着。“喜鹊和追魂的孩子,我当然疼他们,老周几个孙子也活泼,我就让他们一起玩了。”
“多亏你照顾老周的孙子了。”朱翊铮轻叹着。
五年前,皇帝杀了老周在御膳房做事的独生子,只因为猪肉炖得不够熟烂。媳妇承受不住悲伤也投井自尽,朱翊铮出面帮老周料理丧事,接了他几个孙子到府中居住,从此老周对五王爷忠心耿耿,再无贰心。
“孩子是很可爱,可我们不能害了别人的孩子。”婵媛在他耳边细语。“如今朝政紊乱,你当定了孙悟空,想要杀妖除魔,却是危机重重,别人只看见你的风光和富贵,想把儿子过继给你,他们又怎知背后隐藏的杀机?”
“你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不要儿子了?”朱翊铮微笑着亲吻她的鼻子。
“我一直明白的。”婵媛低了头,她心中还是有着最深的遗憾,成亲十年,仍无所出。“可是……可是我还是想生我们的儿子。”
“何必生他来受苦?”
“他不会的!”婵媛眼睛一亮。“他一定像你一样勇敢,也像我一样聪明,我们可以把他教养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就是爱她这份无所畏惧的真性情!他激情顿涌,右手掌滑出了她的衣襟,再往她腿弯一抱。“好吧!妻命难违,我们来生儿子喽!”
“不要啦!大白天……”她的话被他吞没了。
“小姐!大事啊!”喜鹊忘了丫环守则,不敲门就闯进来。
感觉怀中人儿在扭动着,他更拥紧了她继续缠吻,反正这些年来,也不是没被喜鹊撞见他们亲热。
“小姐、王爷,别亲嘴啦!”喜鹊放胆大叫。“晋少爷回来了!还有他和大小姐的孩子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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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两个孩子站在床前哭泣,杨晋则是趴在床上,气息微弱。
“爹真狠啊!”婵媛也在啜泣,她抓紧朱翊铮的手,偎进了他的怀抱中,不忍看杨晋背部不断渗出的血渍。
朱翊铮心中叹息,十年了,当年婵娟和杨晋私奔,杨浦的忿怒犹未平息,以致杨晋一回来,立即以军纪处分逃军一事。若不是两个孩儿及时赶到,让爷爷软了心肠,恐怕杨晋就被鞭打死了。
而杨晋之所以冒死回来,全拜开矿暴政所赐。
根据杨浦的转述,原来杨晋藏身的小村庄被要求开采金矿,危及百姓身家财产,而杨晋千里迢迢返回京师,目的就是为了向五王爷陈情。
“翊铮,你一定要帮晋哥哥!”婵媛抬起泪眼求着。
“杨晋也是我的家人,我当然会帮他。”朱翊铮明白,他自己再也无法置身度外。“杨晋要求的事,也是天下百姓的心声,我知道该怎么做。”
或许听到了声响,杨晋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媛妹?”
“晋哥哥,是我!”婵媛坐到床沿,心中一酸,泪水扑簌簌掉下,多年不见,晋哥哥俊朗如昔,只是添了沧桑……
“小丫头长大了。”杨晋仍是趴着,吃力地露出一个微笑。
婵媛也笑了。“晋哥哥,你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射箭骑马之约。”
“我记得。”杨晋望看她秀丽的脸庞,记起了她现在的身份,想到她当初仓皇代替婵娟出嫁,不觉感到愧咎,眼眶微红。“媛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婵媛抹了泪水,帮他拉好被子掩到腰部,笑道:“你好好休养,我们才能再一起去骑马。”
昔日不懂事的妹妹变得体贴了,杨晋既欣慰又感伤。“我害了你一生……”
“杨晋,你可没害我的爱妃喔!”朱翊铮终于凑上这个认亲大会。
虽然只有十年前的一面之缘,杨晋还是认出来了,他想要起身行礼。“五王爷。”
朱翊铮赶忙将他按了下去。“你才裹了伤药,不要乱动。”
杨晋有点疑惑,五王爷面带沉稳的笑容,似乎不像过去那般孤傲冷漠了。
婵媛明白杨晋的意思,毕竟时间没有冲淡他们的兄妹亲情,他依旧关爱她这个小妹妹啊!
“晋哥哥,你不要担心。”她弯下身子,脸上透出微微红晕,声音压得好低。“王爷很疼我,比你还疼我喔!”
杨晋听了,终于卸下十年的忧虑,疼痛僵硬的身子陡地放松了。
朱翊铮却吃味了。“婵媛,你们兄妹在讲什么悄悄话?”
“我跟晋哥哥说,王爷会帮他救秋水村。”婵媛回眸一笑。
听到秋水村三字,杨晋又想爬起身子。“王爷,秋水村没有金矿……”
“你不要急,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朱翊铮允诺着。
“晋哥哥,你在家里安心养伤,我会帮你照顾阿晴和阿雷。”婵媛拍拍两个孩子的肩头,强笑道:“你可回来了,姐姐的骨灰在她房里。”
杨晋一愣,久久不语。
朱翊铮扶起婵媛。“我们走吧!让他休息,回头我叫追魂送伤药过来。”
婵媛终究还是担心杨晋的伤势,又埋到夫君的怀里哭了起来。
朱翊铮轻拍着她的背。他不敢想象,如果当初他娶了个性刚烈的婵娟,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呢?他有可能爱上婵娟吗?或者提早逼死孱弱的婵娟?
命运难定,各人皆有其缘分吧!就像廊外那个孤伶伶的小姑娘,她千辛万苦带着杨晋的孩子前来京城,她是否也是杨晋的另一段情缘?
不做无谓的猜想了。如今,他确实明白,他的命运与婵媛紧紧连系在一起,缘深,情更深,再也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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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了,积雪融化,万物欣欣向荣,惟独皇宫没有盎然春意。
朱翊铮坐在启祥宫里,再为皇帝送上烟叶。
“老五,你已经第三次来劝阻朕开矿,别再烦朕啦!”
“臣弟不敢打扰皇兄,实在是各地官员纷纷上奏,说是宫里派出去的矿监倒行逆施,没有矿产也强迫开矿,甚至拆了房子,挖了良田,人民流离失所,无法耕种,又要缴纳税捐……”
“司礼监都跟朕报告过了。”皇帝吹着烟管,半眯着眼睛扫视他。“凡天下国土,都是朕的宝物,挖几座金山、银山,老百姓也不过少种两年的稻子,那些知府、巡抚干嘛大惊小怪?”
“皇兄,可是开矿已经影响到百姓的生活,各地都有民变发生……”
皇帝又是打断他:“老五,你烦不烦啊?学学朕,整天抽烟看美人,多像神仙生活啊!”
你是神仙,老百姓可在地狱了!朱翊铮当然不敢言明,眼角余光瞄到皇帝身边的“美人”郑贵妃,又道:“是否可请皇兄暂停开采新矿…!”
“别说了,”皇帝嘿嘿笑着。“你不是可以叫秉笔太监批红?就叫他们把奏章批准了吧!”
皇帝明嘲暗讽,意思明显,朱翊铮只得道:“开矿大事,皇兄向来亲自处理,臣弟不敢做主。”
“这就是了,老五,你是朕的亲弟,朕也是爱护你,你以后就不要去司礼监看奏章了,免得惹人非议。”
“呵!五皇叔惹人非议的事情可多了。”郑贵妃插嘴道。
“你不要再招惹老五了。来!给你抽一口鸦片。”皇帝移开了烟管,让太监扶着坐起,笑道:“老五,朕听说你疼王妃疼得紧,都不娶妾了呀?”
“他又哪疼王妃了?”郑贵妃满脸不高兴,推开烟管,撒了嘴角,又是插嘴道:“每次出门,他不是叫王妃扮作书生,就是当成侍卫,可怜一个将军千金,竟然被当成男儿身来宠爱,难怪到现在还蹦不出一个子儿!”
“哎!爱妃你别说了。”皇帝摸了郑贵妃滚圆的屁股,笑道:“惹了老五,他可是要再杀人了。”
“就是呀!我送去的丫环都让他给杀了,万岁爷啊!您可要帮臣妾做主。”
“哪里不死人?宫女不乖,朕也照样杀呀!”
朱翊铮没有辩白。从头到尾,也只不过一个琥珀死在王府里,这几年来,却老是让郑贵妃当作话柄,不时在皇帝面前旧事重提。
郑贵妃见他不说话,火气又上来了,她今天可是精心描眉敷粉,他竟然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十几年来,她受够了,继续加油添醋:“万岁爷啊!您英明神武,怎么会有这种弟弟呢?玩男人也就罢了,竟然在王府养了一班小孩,玩起小孩了,这……可是不合礼教,天诛地灭……”
这一说倒引起了皇帝的兴趣。“嗯,朕也想找个男童来玩玩。老五,送一个给朕吧?”
“皇兄,玩小孩伤身,请皇兄以龙体为重。”
“算了、算了,朕不夺你所爱,宫中小太监这么多,还怕找不到吗?”
郑贵妃一听,死命地扯住皇帝的袖子。“万岁爷啊,您愈来愈不爱臣妾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巨妾年华老去,失了万岁爷的宠,本来说好要给我的常洵孩儿当太子,呜……竟然……立了常洛……臣妾不管啦!”
看到爱妃涕泣如雨,皇帝又烦又心疼。“是皇太后那个老太婆逼朕的呀!谁叫你不讨她的欢心?”
“都是巨妾不好了?”郑贵妃又是呼天抢地。“臣妾不如跟着常洵到洛阳,免得万岁爷看了碍眼。”
“叫常洵别去洛阳就藩了,几个皇子里面,还是他最能体会朕的心意,众多妃子里面,嘿……”皇帝拥了那个丰满的身子,笑道:“也是你对朕最好了。”
“那把常洛废了,立我的常洵当太子嘛!”
“不行!”皇帝头又痛了,推开郑贵妃,示意太监送来烟管。“好不容易立了太子,外面那群老学究不再天天吵闹,爱妃就不要给朕找麻烦了。”
郑贵妃坐直身子,以幽怨的眼神望向朱翊铮。哼,当年要不是他献计分封诸子为王,又哪会让她的太后梦成空?这几年说尽他的坏话,就不信万岁爷还会再宠信这个弟弟!
皇帝又歪在榻上抽起鸦片烟,懒洋洋地道:“朕也是疼常洵的,当皇帝很辛苦,奏章多,大臣又吵,不如只做一个富贵的王爷吧!朕封他为福王,就是要他一辈子有福气啊!”
郑贵妃又是忿忿不平:“一年岁禄才几万石米,哪有什么福气?”
“你以为朕叫人去开矿、征税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常洵。有了这笔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朕百年之后,也不怕别人欺负你们母子俩了。”
“万岁爷!”郑贵妃眉开眼笑,眼角皱纹把厚厚的脂粉都挤散了。
始终冷眼看戏的朱翊铮心中一突,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搞得民怨沸腾、天下不靖的矿税政策,竟然只是为了皇帝的爱妃、爱子。
“老五,要不要来抽鸦片烟?保证让你浑身舒畅。”皇帝招呼着他。
“多谢皇兄。臣弟还有封藩一事……”
“哎!常洛刚当上太子,你当皇叔的就留下来帮他吧!”一句话,又轻易地驳回他的要求。
烟雾袅绕中,朱翊铮告退出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这样下去,大明王朝还有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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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朱翊铮握着婵媛的手,依旧难以安眠。
婵媛翻个身,发现他仍然在摩挲她的掌心。
“你还在想事情?”
“嗯,开矿一事,皇兄态度很强硬。可我应允了杨晋,霜儿也回秋水村报讯,我不能失信于他们。”
奔走数月,终究是徒劳无功。婵媛明白他的烦恼,这不只是一位王爷对一个小村庄的承诺,更是关怀苍生百姓的最深忧心啊!
就如同他曾经允诺疼爱她一生,五王爷从不失信于人。
“翊铮,你辛苦了。”他又冒出许多白发了,她轻轻抚着,再在他唇上一吻。“你好好睡,我再进宫面见两位太后,求她们老人家代为说项。”
他在努力,她也在努力,他心疼地搂住她。“婵媛,我一直不想让你卷入朝政,可是此刻民不聊生,民怨四起,我当皇族的接受天下人供养,我不能不管天下事啊!”
“你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他无限疼惜地拥紧她。“唉!如果可以的话,我不要当王爷……”
“王爷!王爷!”侍卫拍着门板,口气焦急。“宫里来了太监,说是皇上突发急病,急宣五王爷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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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内,皇帝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地喘着气。
地下跪了一堆后妃王族,还有十余年没有见过皇帝的内阁大臣,准备听皇帝交代后事。
“哇!鬼呀!”皇帝突然哇哇大叫,神色惊恐,面目扭曲,两手乱抓,随侍身边的太监看了害怕,无人敢靠近。
朱翊铮跪得最近,他膝行到榻边,握住皇帝的手。“皇兄,臣弟在此保护您,请皇兄安心。”
“好弟弟!”皇帝微睁开眼,气息稍微缓和。“有你在,朕就安心了,朕都快死了,谁还来顾着朕呵?”
“皇兄,太医已经用药,请皇兄好生歇息。”刚才太医偷偷地说,皇上只是吃坏肚子,没有致命的危险。
可皇帝就是认定他要死了,眼里含着泪道:“朕梦到好多宫女、太监来索命,是朕杀了太多人,他们冤魂不散啊!”底下后妃听到皇帝的哭声,跟着哭成一团。
“朕当了三十年的皇帝,歌功颂德的很多,上书谏言的更多……咳!”皇帝俯身咳了数声,朱翊铮忙扶着他的身子,帮他送上痰盂。
“你们的奏章,朕都看过了。”皇帝面向那群陌生的臣子。“朕知道开矿不好,设立税监也不好,可那是朕的花花江山啊!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朕要留个好名声,不开矿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吧!”
此言一出,俯身跪拜的大臣在心中拍手称庆,朱翊铮虽然也高兴,但他不敢掉以轻心。“请皇兄拟几道手谕,交臣弟和内阁大臣去办理。”
“好!你扶我起来。”皇帝又咳出一口浓痰,人似乎清爽多了。
几个太监抬过桌子,准备好笔墨纸砚,皇帝头昏眼花,拿了笔不知道要写什么,还是朱翊铮在旁边帮他想好文辞,他再一一写下。
当然,朱翊铮也特地让皇帝写了一张免除秋水村开矿的手谕,并请皇帝在每张手谕用印。
盖到最后一张印玺时,皇帝又清醒多了,他定定望着朱翊铮,若有所思。“老五,朕听说南方几省官吏贪污腐败,扣克朝廷银两,朕不能亲自出巡了,你即刻去帮朕处理。”他随即又写了一张手谕。
朱翊铮心中有数,皇兄仍然防备他,怕万一驾崩去了,他这个皇叔会谋害太子,据皇位为己有,所以要把他赶得远远的。
“你的王妃不能走,朕死了,太后一定很伤心,让王妃进宫陪太后吧。”
这一招更高明,朱翊铮心头一绞,皇兄竟是以五王妃为人质!
他脸上不动声色,仍是跪下领旨。“臣弟遵旨。”
忽然,郑贵妃杀猪也似地哀号着:“万岁爷啊!您不能死!您死了,叫我们母子怎生活下去啊!”
这一尖叫,下面又是哭得惊天动地,皇帝心烦了。“这群女人……朕这辈子就让她们烦死了!太子呢?叫常洛过来,股要交代后事……”
在一片哭声中,朱翊铮悄声退下,与几个大臣赶往内阁,准备正式向天下诏告:停采全国各地矿产,还地于民,永不加赋!
第十章
“婵媛,王府要有王妃坐镇,你留在京师,万事小心。”
“不!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跟你一起走啊!”
“别哭啦!太后懿旨都下来了,要你进宫陪伴。我带杨晋上路,他熟悉南方地理、民情,我靠着你的晋哥哥,不会有危险的。”
“那你也不要急着走啊!天才刚亮……”
“皇兄那人反复不定,我得尽快带着诏书离开,免得他改变主意。”
“君无戏言,何况圣旨已经颁下,你晚点再走。”
“乖,婵媛,我很快就回来,记得我的话,身分离,心相系。”
“心相系…!翊铮……”
……
早春分别的柔言软语犹在耳畔,转眼已是枫红时候。
婵媛换穿男装,骑上骏马,来到城南门口等候她的夫君。
她还记得,清晨薄雾朦胧,他深邃的眸子望定了她,两人紧紧相拥,难分难舍,最后,他还是消逝在白雾之中。
事后证明他的离去是对的。当天皇帝一觉醒来,恢复元气,对于病榻所说的事情后悔不已,竟然叫宦官去内阁追回圣旨。起初宰相不肯给,宦官空手而回,回来一个,皇帝就杀一个,连杀二十人之后,首辅大臣只好送回手谕。
当日,皇帝也派人追回五王爷,想要索回手谕,但朱翊铮似乎早有准备,他没有走官道,让寻找的人马扑个空。
皇帝只下令追了三天,就不追了,也没有再追问这件事。
矿,照样开,税,照样征。只有五王爷走过的地方,方能免除恶运。
朱翊铮也知道皇帝撤回取消开矿一事,但他一路前行,毫不退缩。婵媛心里担心,不只一次写信告诉他,皇帝可能大怒,要他愈晚回来愈好。
她甚至暗示他不要回来,他只有简单回答:“心系婵媛,不离不弃。”
半年,对于饱尝相思之苦的她,是太长了。但是以城府极深的皇帝来说,仍然难消心中怒意。
感觉脸上凉凉的,原来泪水早已纷纷掉落,她既期待夫君归来,又怕有事发生,忧喜交集,竟是情难自抑。
抹去泪水,极目远方,静待五王爷的队伍出现。后面的阿晴和阿雷骑在马上,也是等待他们的父亲杨晋。
“王妃姑姑,我爹和王爷姑父怎么还没回来?”阿雷伸长脖子问道。
“侍卫来报,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们再等一下。”
“王妃姑姑,我先到前面看看。”阿晴胯下一踢,准备急驰而出。
“阿晴,等等!”婵媛看到后面来了一队宫廷禁卫军队,领头的是一名宦官,她越发感到不安了。
她今天轻装简从,扮作男装,只带着两个孩子,是以没有人注意她,待禁卫军过去后,她才示意阿晴阿雷跟在后面。
果然,禁卫军迎上了五王爷的车队,双方皆停了下来。
“五王爷接旨,皇上有旨,五王爷朱翊铮罔顾朕意,擅自作主,逆天行道,着令立即废为庶人,暂押锦衣卫诏狱看管,另日再徙凤阳高墙监禁。”陈矩传了口喻。
该来的终于来了,朱翊铮跪着微笑道:“谢万岁。”
陈矩上前扶起他,脸色为难地道:“五王爷,您也知道我们是奉命办事,这几个月来,有关您在南方代天巡守的奏章,皇上一字不漏的看,可却什么都不批,什么也不讲,昨天才听说您要回来,就……唉!”
“是我得罪皇兄了。”
“五王爷,锦衣卫那边我很熟,他们不会亏待王爷的。”
“无所谓。”朱翊铮神色自若。“要怎么去诏狱呢?”
“请王爷还是骑了马,由卫队护送。”
“好……”朱翊铮目光一转,见到了他最思念的脸孔。
她都听到了,那双大眼含着泪光,粉嫩脸蛋变得苍白,吻过万遍的红唇紧咬着,似乎是在忍受内心最大的激荡,而携手握过的柔荑则是剧烈地颤抖。
他忘情地注视她,两人无言,遥遥相望,心相系,意相通。
爱你,爱你,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生前、死后。
都听到彼此心底的声音了。他不愿节外生枝,硬是抑住上前拥抱的冲动,只是给予她一抹极其温柔会意的微笑。
“杨晋,”他转头过去吩咐:“帮我照顾婵媛。”
再度跃上马鞍,毅然道:“陈矩,带我去吧!”
禁卫军队扬尘而去,再无回头,只留下了五王爷的随从和车队,不知所措。
“爹!”阿晴奔到杨晋面前,困惑地道:“他们为什么要带走王爷姑父?”
杨晋摸着女儿的头发,望向孤立风中的婵媛,深深叹息。
当初五王爷走的就是死路,他求仁得仁,心中无憾。可婵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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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内院,不再有欢笑声,愁云惨雾,气氛低迷。
皇帝只是传口喻撤去朱翊铮的爵位,却没有正式发诏公告,也没有派人抄了王府,而朱翊铮困于诏狱,已经半个月了。
婵媛想尽办法晋见太后、皇帝、后妃、王族,全都吃了闭门羹。
是了,她现在只是犯罪庶人的妻子,谁还愿意见她?
杨浦当仁不让,第一天就上书为女婿求情,结果被皇上勒令梃杖四十,连降三级,其余阁臣看到了,就算与朱翊铮交好,也不敢再管皇帝的家务事。
杨府里,婵媛为受伤的父亲送上参汤。
“原来皇上一直不让我辞官,就为了打我这一顿。”杨浦慨叹万千,三十年为将为帅,只有他打别人,哪让别人来打他了?
“爹,您别想那么多了,先养好身子再说。”
“媛儿,你这些日子到处奔走,你也休息吧!”杨浦轻拍女儿的肩头。
“不,皇上一日不下决定,我就继续努力。”婵媛虽然疲倦,但大眼清亮如常。
杨晋说出了大家的忧虑:“如果直接送王爷到高墙,就可确保王爷平安无事。可现在只是关押王爷在诏狱,皇上的意思……是放?是杀?是困?倒教人捉摸不定了。”
高墙乃是大明王朝的皇室监狱,设于凤阳,专门囚禁犯罪的宗族。
“如果翊铮进了高墙,我就跟他进去;如果他难逃一死,我就一辈子为他守寡;如果皇上还没决定如何处置他,我就要救他。”
婵媛神情坚定,语气刚毅,而明眸深处里,仍有一丝温婉。
事情发生至今,她一直不慌不忙地奔走,不掉一滴泪,不喊一句冤,她争的是天理与正义,毫无畏惧。
“媛妹,你捱得住吗?”杨晋担心地问道。
“翊铮捱得住,我就捱得住。”婵媛微微一笑。
“好!不愧是天朝飞将的女儿。”杨浦感叹地道:“王爷所做所为,民之所向,他无悔,你无怨,好!”
“我明天再想办法上书……”婵媛正在盘算,赵管家带了莫追魂进来。
“王妃,王恭妃秘密派人到王府,请你立刻乔装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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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恭妃乃是当今太子朱常洛的生母,秉性温和,明白事理,她知道朱翊铮在扶持常洛当上太子一事上,费了很大的心力。她感念在心,是以甘冒风险,准备一救五皇叔。
可惜皇上并不宠爱她,她无法直接劝说皇帝,只能安排五王妃向太子求情,再由太子出面说情。
婵媛扮作一个小太监,跟着王恭妃的亲信太监,走在迷宫似的皇宫内苑。
更深露重,霜寒风冷,婵媛额头却冒出细微的冷汗。
来到毓庆宫,带路的太监低声道:“五王妃,太子爷那边,就看你了。”
婵媛点点头,今夜,她将孤注一掷。
只听得朱常洛笑道:“这么晚了,母妃还要你们送东西过来呀?”
“太子殿下!”婵媛立刻跪倒。“请太子殿下务必救五王爷,”
“你!你做什么?”朱常洛惊吓得东张西望,连忙挥手斥退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你是谁?现在谁敢谈五王爷?”婵媛抬起头来,双目直视惊慌的太子。“殿下,我是五王妃。”
“是你?你不要命了吗?”二十岁的朱常洛又退后一步,仍然是一脸惊恐。“你还不走?要害死我啊?”
“臣妾不敢惊动殿下,只是五王爷一事,还得请殿下做主帮忙。”
“我早就不见你了,你还来做什么?”朱常洛吓得软倒在椅子上。“要是父皇知道了,一定大发雷霆,把我这个太子废了。”
“殿下若无五王爷,今日又岂能坐上太子的位子?”婵媛义正辞严,逼视着这个懦弱小子。
“是这样没错……”朱常洛当然明白,最早是朱翊铮让皇帝打消立常洵为太子的念头,后来又和朝臣多次力保他德性端正,可立为太子。他叹了一声。“自幼五星叔教我念书、习武,又教我为君之道,我也很喜欢五皇叔,可父皇这次真的生气了,我去求过一次,被骂了出来……”
“殿下将来也要成为人君,难道不能分辨是非曲直吗?”婵媛激动地陈述着:“开矿暴政本来就是不对,皇上既然下旨停止采矿,王爷只是执行旨意,他何罪之有?”
“父皇并没有说五皇叔是犯了什么罪,也许不是开矿的事,可能是五皇叔迂逆了圣意……”朱常洛忽然结巴了。“父皇说……父皇说!叫我不要管五皇叔了……说不定五皇叔还想夺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婵媛猛然站起,走到太子身边,语气冰冷而坚定地说:“如果他要夺位,他早就夺了,还留你们几个不长进的侄子吗?”
“你……你不要吓我啊!我是太子……”
是太子又怎样?虽然号称忠厚勤恳,说穿了,就是懦弱无能。婵媛为大明天下叹息,如此大好江山,却是如此父子人君,难怪朱翊铮要忧国忧民了。
“臣妾绝对不敢惊吓太子,还请太子顾念五皇叔旧情,劝说皇上放了王爷,可以吗?”
“可以!可以!”朱常洛已经吓得汗流浃背,不由自主地回答。
“那么臣妾告辞了。”
“哎,你等一下。”朱常洛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既然你来了,我带你去见父皇,你自己去跟父皇说,可是……”他心虚地抹掉汗水。“父皇要是怪罪我,我会说……嗯……是你挟持我面圣……”
“臣妾明白。”婵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直到今天才能体会,为什么过去朱翊铮提到他们朱家时,不是冷笑,就是忿怒。
无情最是皇室人,虽有血缘,却是人人为己,毫无骨肉亲情。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皇帝因此而杀她,她亦无惧,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挚爱的夫君。
身分离,心相系,十年魂梦与君相依,生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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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皇帝尚未就寝,也没有召来妃嫔陪侍,只是歪在榻上看奏章。
太子带了婵媛进来,胡言乱语几句,皇帝没有申斥,任他离去。
婵媛仍是穿着太监的服色,跪在地上,准备接受皇帝的问话。
“你抬起头。”
婵媛直着身子,毅然抬头,清亮大眼直视着一身肥肉的皇帝。
“扮了男儿,果然俊俏!难怪老五爱不释手了。”皇帝笑眯迷地看着她。
婵媛忍受那贪婪的目光,大声道:“五王爷无罪,请皇上明察。”
皇帝并没有回应她。“朕不见你,你就想了这个方法,硬是来向朕求情?”
“是的。”婵媛不想再拖王恭妃和太子下水,独力承担一切责罚。“臣妾失礼,还望皇上恕罪,只是五王爷公忠体国,奉旨行事,并无罪过,此次才从南方回来,竟被皇上投入诏狱,臣妾不解。”
“你不必去了解这些事,他做错了事,朕不顺心,不能拿他吗?”
“敢问皇上,五王爷的罪状为何?”
“呵呵,你胆子很大喔!”皇帝没有生气,又在她清秀的脸上来回逡巡,虽不艳丽,但另有一股清新的气质,他笑道:“老五做了什么事,他心知肚明,朕不能再留他。”
婵媛一惊,眼睛睁得更大,她竭力稳住颤抖。“请问皇上……要如何处置?”
“本来是想送他到凤阳高墙,终身囚禁,现在看到了王妃你,嘿!”皇帝干笑一声。“把你也送进去,这太可惜了,不如杀了他,朕再纳你为妃。”
“不行!”婵媛为皇帝的想法感到震惊,随即很快地镇定下来,字字清晰地道:“如果皇上杀了五王爷,臣妾会在皇上面前,咬——舌——自——尽——”
皇帝被她坚决的神情所震慑,在她的妃嫔里面,没有人敢以这种态度和他说话,她的勇气何来?他蓦然嫉妒起自己的弟弟。
“好!真的很大胆。你说,老五凭什么让你这样奔走相救?”
“只因为翊铮是我的夫君,我爱他。”
皇帝又震慑了。爱!他从来不懂这个字,他只知道宠幸女人,防备亲族,眼睛所见,只有权力和江山,他不知道“爱”能做什么事?
很久以前念过的书又浮现脑海,“仁者爱人”、“爱人者,人常爱之”、“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
头又痛起来了,他陡然大怒,这个女人竟敢惹他生气?就像老五一样,令他又气又惜。
他扔下手里的奏章,招了一个太监过来,低声吩咐几句话。
婵媛跪在地上,不再讲话辩白,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亲眼见到皇帝暴怒,心裹难免感到害怕,但她素知皇帝喜怒无常,她早已豁出性命。
时间慢慢流过,宫女捡起奏章,皇帝又歪着身子,一本一本地看下去,他不叫婵媛起身,也不再跟她说话。
地砖冰冷刺骨,婵媛忍着寒冻,继续和皇帝僵持,她不怕结果如何,她就是要为夫君争最后一口正气。
皇帝方才吩咐太监办事,难道是派人去杀了朱翊铮,再来逼她就范?婵媛不寒而栗,打了一个哆嗦。
“五王爷带到。”门口太监喊着。
他来了?婵媛想要转头,可是两脚发麻,连带身子也僵硬了,她好想他,泪眼逐渐模糊……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罪民朱翊铮叩见万岁。”身份改变,称呼也不一样了,惟独不变的是那沉稳从容的声音。
是十年夫妻的灵犀一点通吧!他有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本能地转头望向跪在身边的小太监,就迎向一双清澈美丽的大眼。
心头大震,她怎么来了?还穿了这身衣服?这个傻丫头在干什么呀?
他心疼了,才十余日未见,为何爱妻变得如此清瘦?
她也是痴痴地望着他,还好,他没有吃苦,一身玄色衣袍,更显出他的丰神俊朗,只是鬓边又增添白发了。
眼神默默交流,尽诉千言万语。
“你们统统下去。”皇帝大手一挥,赶走了所有的宫女太监。
朱翊铮如梦初醒,又是叩首道:“万岁,不关罪民妻子的事,求万岁让她出宫,一切罪过,由罪民承担。”
“好个夫妻情深呵!”皇帝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冷冷地道:“老五,你断袖之癖早就好了吧?”
“臣弟从无断袖之癖。”朱翊铮据实回答。
“聪明!你太聪明了,你瞒得朕好苦呵!”皇帝冷笑道:“为了让朕以为你无心政务,你终日饮酒作乐,私下却和内阁大臣往来,议定政策,甚至指示司礼太监批红,你以为朕都不知道吗?”
“所以臣弟当年才会差点死于刺客之手。”
朱翊铮十分清楚,这句话一摊开来讲,两人再无兄弟情分。
“哼!如果那时候你死掉了,朕会下旨厚葬,追封晋爵,更可以让你美丽的妻子一世荣显。可现在……”皇帝眼露凶光。“朕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婵媛听了,心头一震,她抬起头来,正看到朱翊铮朝她柔情一笑,眼里也溢满了深情,她又不怕了。她跟定了他,黄泉路上相伴而行,何足惧哉?
“罪民贱命,任凭万岁发落。”
“你想死?要给朕落个骂名吗?”皇帝皱起眉。“本来朕见你收敛许多,也不再追究,可这几年你又开始管事,甚至还趁朕病危之时,要朕写下手谕,说!你居心何在?”
“臣弟没有居心,臣弟只为天下百姓着想。自从万历二十四年开矿以来,老百姓怨声载道,这皇兄不是不知道啊!否则皇兄也不会下旨停办。”
“朕后来反悔了,不行吗?”
“自古君无戏言,万岁金口一出,圣旨发出,又怎能向天下百姓收回成命?徒然落了臣子百姓的话柄。”朱翊铮侃侃而谈。
“好!你真的不怕死了。”皇帝把桌上满满的奏章推倒在地,怒道:“这些都是你在南方呈上来的奏章,还有那段期间南方官员送来的奏章。瞧你替朕行了多少功德?做了多少好事?免除开矿!免征杂税!又斩杀十三个贪官污吏!呵呵!这么多官员来颂扬五王爷,简直要奉你为神了!”
“臣弟只是奉旨行事,老百姓感念的是皇恩浩荡。”许多撕裂的奏章飞到他的脚前,他没有去看,目光依然放在皇帝身上。
“你何不直接杀了朕,自己来当皇帝?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皇兄是臣弟一起长大的亲兄,手足亲情,无可取代。”朱翊铮拜倒在地,哽咽道:“臣弟敬爱亲兄,翊铮再无血缘亲人,只有皇兄和潞王哥哥。”
朱翊铮这些日子在狱中静思,每每忆及幼年时光,儿时欢乐,回忆甜美。而如今却是兄弟淡漠,甚至勾心斗角,血光相向。他仅存的一丝兄弟亲情也因为皇帝的不再信任,终告破裂,在言谈之间,不免感伤。
在这个同时,皇帝也想到过去兄弟在宫中嬉游的光景,那时的他们,什么也不懂,年幼的五弟才不管他是太子还是小皇帝,两人常扭打在一块,有时候太监来劝架,他们反而一起联手打太监,啊!更是快乐的童年呵!
他又忆及“病危”时,只有亲五弟来握住他的手,让他免受厉鬼的惊吓,而那些口口声声爱他的妃嫔,又躲到哪里去了?
“唉”皇帝长叹一声,他不舍亲弟,但更无法忍受亲弟插手他的天下。“弟弟啊!你叫哥哥如何处置你?”
“臣弟罪该万死,只请皇兄放过臣弟的岳父杨浦,让他辞官退隐。”
“准奏!”
“再求皇兄让臣弟与妻子在一起,不要分离。”朱翊铮微笑望向婵媛,也看到了她的柔美笑靥。
“这样吧!”皇帝心肠软了,既是骨血亲弟,又何必做得太绝情?免得史书留下污名。“朕也不削你的爵位,就在云南赐你一块王庄,做为封地,你离开京师以后,就别再理会朝政了。”
“臣弟想当庶人。”
“什么?”皇帝觉得不可思议,指着婵媛。“你要当庶人,她肯吗?她巴巴地闯进宫里,替你求情,不就想继续当王妃,享受荣华富贵吗!”
“臣弟妻子不爱荣华富贵,她只爱过平静的日子。”
“万岁!”婵媛坚定地抬头,一双明眸轻轻眨着,那煽动的睫毛仿佛变成白云中的飞鸟,自在地飞舞着。“臣妾是嫁给翊铮为妻,不是嫁给他的爵位和富贵,翊铮或为王爷,或为庶民,甚至是高墙内的囚徒,臣妾都会终身相随相守,只愿翊铮平安无事。”
这对恩爱夫妻?!皇帝看傻了眼,哪有人不爱富贵,只想两个人面对面厮守一世?
“罢了,朕不懂你们。”皇帝又头痛了。“老五,朕再问你一遍,你要去云南?还是要当老百姓?”
“翊铮愿为庶民。”
他深深明白,惟有抛开王爷身份,才能给她真正平安的生活。
“你们回去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王府大门。”皇帝苦恼地皱紧眉头。
“谢皇兄恩典。”虽然皇帝没有给予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朱翊铮能够再与妻子重聚,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用力扶起跪得两腿麻痹的婵媛,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掌心,柔声道:“婵媛,我们回家。”
再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亲兄,皇帝也是在看他,神色难解。
此地宫中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朱翊铮真情涌现,再多对皇兄的不满与无奈,也都烟消云散了,化作一句由衷的话:“哥哥,请保重。”
皇帝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转过了脸,轻叹一声。“若要当兄弟,下辈子就别生做皇家儿吧!”
星月无光,夜深雾浓,在两个太监提灯引路下,朱翊铮扶着几乎虚脱的婵媛,走出了长长的宫巷。
十指交握,身子相偎,无需再多言。多年夫妻,默契深厚,两颗心早已经紧密交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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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花开,东方朝阳初升,守城的官兵打开了城门。
两匹骏马奔驰出城,马匹上的俊朗人物让官兵们眼睛一亮。
“咦?那不是五王爷吗?他被废为庶人了,怎么还那么开心?”
“听说皇上想杀他,又舍不得杀,拖了好几个月,才把他废为庶人。”
“当老百姓才好啊!自由自在,又不怕皇帝杀头。
“是呀!他一早就带着男宠出门,不晓得要去哪里玩?”
京城南郊,两匹马放慢了速度,踏沙闻香,让主人欣赏春日风光。
鞍辔不再有皇族的描金红缨装饰,而是黑色的铜铁配件,马背上驮了几个包袱,看来是要出远门了。
朱翊铮身穿玄色衣袍,神清气爽,就像是个儒雅的文士,他柔声唤着旁边的俊俏书生:“婵媛,过来。”
“不要!”哇!还摆王爷威风啊?
“我要!”策马近前,大手一揽,把她从马匹上抱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锁住她的娇躯。
“不要啦!”她笑着推他。“我换穿男装了,两个男人在抱在马上,这像话吗?”
“天色还早,路上没人,不怕给别人看到。”他亲吻着她朝阳灿烂般的脸颊。“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无损我断袖之癖的美名呵!”
“无赖!”婵媛一边捶着他,却也迎向他那温柔的唇瓣。
“对了,我现在是市井无赖,还是得谨言慎行,免得官府看不顺眼,抓我去吃牢饭,到时候又要叫爱妻你来救我了。”
“嫁给你真是麻烦透顶,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会发生。”婵媛轻笑着。
“以后不麻烦了,我会给你最平安幸福的日子。”朱翊铮深情地望着她,再给她一个长长的深吻。
十年夫妻,恩爱逾恒,两人由陌生误解而相知相守,其中历程,点滴在心,而他更是看着她由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长成体贴成熟的人妻……
哎!又来了,为什么每次吻了她之后,她总是一副迷糊的模样?慧黠的瞳眸又变得稚气不已,真难想象她竟有天大胆量,几度为他出生入死。
难掩心中疼惜怜爱,又亲吻上她的大眼。
“翊铮……别亲了……我们要去哪儿啊?”她摊在他的怀里,呢喃问着。
“我带你江南走走,然后再去秋水村找杨晋。”
“嗯,晋哥哥带着孩子和爹回秋水村定居,等他们安顿好了,我们就去拜访他们。唉!不知道喜鹊他们怎么了?”“追魂跟了我十几年,也该是放他过自己的日子了,喜鹊跟着他,你就不用再担心。幸儿、福儿女大当嫁,老周带着孙子回乡,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归宿,命运终究不同。”
“我们的命运,是相同的。”她笃定地望向他。
“夫妻一体,自然相同。”朱翊铮轻搂着她的身子,与她一起面对亮丽的朝阳,许下了承诺。“不再管那红尘是非了,该做的,我也尽力了。从今以后,我只愿和爱妻过着平静的生活,白头到老。”
迎向朝阳,依偎在夫君的怀里,婵媛感到无比温暖安心。
富贵如梦,总会消逝,惟有真心真爱,方能恒长绵久。
身相依,心相系,不离不弃。 |
2007-3-17 23:3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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