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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玉 佩
尕娃在碉楼上看见那群黑鸟从天空飞过的时候,他的叔叔德旺正在清水街上的芙蓉园酒肆跟人喝酒。德旺没有看见那群黑鸟,都城里的很多人都没有看见。人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谁会在意一群野鸟呢?
芙蓉园是清水街最好的酒肆。女掌柜是个从蜀地来的汉人女子,年轻、水灵、能说会道,而且还会酿酒。她酿出的酒醇香四溢,闻着就让人迷醉。有人说,酒香是因为人香,女掌柜身上的香味比酒还香。酒肆后院有一个隐蔽的酿酒作坊,只有在夜里才能偷偷酿酒,因为西夏律令规定不准私自酿酒。但是漂亮的女掌柜跟官府里的人很熟,来这里喝酒的又大多是贵族子弟和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很少有人因此找过她的麻烦。
所以夜里等客人一走,女掌柜便把门一关,开始跟店仆们在后院的作坊里酿酒。他们往锅里倒满酸奶,在锅上放一木桶,桶里挂一瓦罐,里面盛满冷水,然后将锅里的酸奶烧开,里面的整齐遇到上面的冷罐,凝结成水,滴进瓦罐里就成了奶酒。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用羊皮或或者牦牛皮缝成皮囊,装进马奶,将口扎紧,放在阴凉的地方,过些日子变成了奶酒。不过这样的奶酒没有烧制的奶酒香醇,合起来有股微酸的味道。酿制米酒的方法就更简单了,把大米和粟米蒸煮、糖化和发酵后,挤压过滤就行了。酒是女掌柜招揽客人的迷魂汤。
除此之外女掌柜还从汉地、藏地、漠北和金国招来许多酒女,哥哥年轻水灵。但这些酒女与一街之隔的花柳巷里的女子不同,花柳巷里的女子什么都可以做,跟谁都可以做,而芙蓉国的酒女却不失谁都能使唤的,除非你是贵族皇戚。她们哥哥衣着华丽、钗环琳琅,仪态清雅。尽管侍酒之余,偶尔也做点别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成为都城里贵族男子青睐、追逐的对象。
德旺今天没有要酒女,他要跟一个男人谈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这男人是师官麻骨茂德,此时就坐在他的对面。阳光从窄长的窗户里斜射下来,洒在酒桌上,使得那些银质酒具闪闪发光。酒肆刚开门不久,屋里还没有几个客人。俩人一边喝酒,一边随口寒暄。德旺说一句,麻骨茂德就谦逊地点一下头。麻骨茂德说话的时候不看德旺,眼睛盯着桌面,好像对那些银质酒壶十分感兴趣。
一壶酒下肚,德旺才说正事:“听说安全回来了,你知道吗?”
麻骨茂德这才猛然抬起头,有些惊讶:“不知道啊。”
"你不是跟他的小王妃灵芝很熟嘛,怎能不知道?”
麻骨茂德慌忙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这话可不敢乱说,我真不知道。”
“看把你吓的。”德旺笑了端起麻骨茂德的酒杯,与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先喝了。麻骨茂德只好端起酒杯,一口喝了。
“你咋知道他回来了?”
“都城里甚事能瞒过我?”
“可是........灵芝没跟我说呀。”
“或许灵芝也不知道。连他最喜欢的妃子都不知道他回来,说明他并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见的太后。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就更可怕了。”
“他去见太后做甚?”
“还能作甚?”德旺说,“太后一直对皇上不满, 安全又因为当初皇上没让他世袭爵位,把他贬到了甘州,一直对皇上心怀不满。太后这次秘密召见,你说他们在一起能做甚?”
“我们甚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会回来,这下麻烦了。”
“听说他们在后宫密谈了很久,而且有人还听到了太后的笑声,看来太后已经胸有成竹,他们就要动手了,我们不能前功尽弃,得先动手!”
德旺从衣袍里掏出一个玉佩,交给麻骨茂德。
麻骨茂德接过玉佩,看了看,问:“你这是甚意思?”
“送给你的花喜子灵芝。”
党项人把情人叫花喜子。麻骨茂德莫名其妙地看着德旺:“好端端的,送她玉佩做甚?”
“你把玉佩送给她,然后把她杀了。”
麻骨茂德瞪大了眼睛:“让我杀她?”
德旺目光像冰,小声说:“这就是以攻为守。你杀了安全心爱的王妃灵芝,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会怪罪皇上,这样一来事情就乱了,我们就有了可乘之机.......”
“等等,我没弄明白。我杀了灵芝,他怎么会怪罪皇上?”
德旺笑了:“因为,你手里拿的玉佩是皇上的。”
麻骨茂德噢了一声,但脸色马上变白了:“你这不是让我嫁祸皇上吗?”
德旺说:“到底是师官,一点就透。”
“可是,安全能上我们的当吗?”
“安全虽然孔武有力,但却有勇无谋。”
“可是,没人相信皇上会杀一个王爷的妃子。”
“皇上因为求欢不得,一怒杀之。”
“皇上后宫还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子,不可能为了一个王爷 的妃子而惹祸。”
“汉人有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一个男人即使拥有再多的女人,也会对别的漂亮女人感兴趣。你不是也有一妻一妾吗,为甚还要跟安全的妃子偷鸡摸狗?”
麻骨茂德脸红了,低下了头。
德旺接着说:“听说皇上早就垂涎灵芝了。这两天你就寻机下手。”
麻骨茂德有些为难:“可是,我对灵芝下不了手........"
“想想你当上了国相是甚光景,就下得了手了。”
麻骨茂德皱着眉头,痛苦地说:“她可是个好女人啊........"
德旺不屑地说:”好女人多得是,你当上了国相,想要多少有多少。”
麻骨茂德的头抵着胸,像是要钻进胸腔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既不杀灵芝又能当上国相的万全之策。等他重新抬起头来,目光变得阴冷。他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说:“好吧,就这么干!”
两天后的中午,遵顼与御史中丞梁德懿坐在都督府院子的石桌旁,喝着奶酒,下着围棋。这棋桌原是贺兰山上的一块顽石,大都督进山围猎,被它绊了马腿,几乎从马上掉下来,很生气,下马一看,见这石头有些怪异,贺兰山上的石头都是褐色、青色,或是褐青相间的,而这块石头却是白色的、他让人将它抬回家,请来石匠打造成石桌,刻上棋盘,最后让石匠在两边凿上他的西夏文篆书:清尊雅趣闲棋味,盏盏冲和局局新。这样,一张别致新奇的石桌棋盘就做成了。
春天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脊背上,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和青草的味道。前几天刚落过一场雨,地皮还没有干透,柔软湿润的春风抚摸着肌肤,让人感觉很舒服。院墙下的迎春花正在悄悄吐蕊。屋脊上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四足兽的爪子冒出了一丛嫩嫩的小草,绿色琉璃鸽昂首挺胸,一副随时要振翅飞走的样子。俩人下着下着,梁德懿就急了,呼的站了起来,遵顼笑着用手示意他坐下,梁德懿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不好意思地说:“到底是大都督,就是比我大度,要不你当年中了状元,我只得了个榜眼。”
遵顼笑笑说:“下棋嘛,就得争,不争还下个甚劲?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
梁德懿说:“争就是不争,不争才是真争,你才是真正的高手。棋分九品,你是上品,我甘拜下风。”
“下棋你不如我,做官我不如你。你这个御史中丞官做得好啊,朝廷上下谁不称赞?”
“大都督过奖了。其实我这个官很好当,只要秉公执法,肃正纲纪,六亲不认,油盐不进,就是一个好御史。”
“可惜,如今朝廷里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俩人正说着,巷道理突然想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在都督府门口停下。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提刑官急冲冲跑进来,跪倒在梁德懿的面前:“大人不好了,出事了!王妃被人杀了!”
梁德懿一惊:“王妃?哪个王妃?”
“安全的王妃灵芝。”
一听是安全的王妃,梁德懿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别慌张,慢慢说。”
“大人,这事并不简单......."提刑官偷看了一眼遵顼,欲言又止。
梁德懿说:“都督大人不是外人,有话你就直说!”
提刑官说:“我们在王妃的卧房里,发现了皇上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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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20 20: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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