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天下无玫瑰
(2003年10月06日)
正午时分,孙雯拎着大包小包穿行于波特兰那间最大的“Mall”阳光斑斓的通道,看上去与所有寻常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像经过一场十几年恋爱的女人结束这把大火,突然间得到了松弛解脱。
一个时代的结束只需要一秒钟,具体来讲就是在更衣室,第一滴眼泪流到嘴角。多年以后,当我们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太阳女”,只不过是一个传说。这个相貌平平却感性十足的女人,从今天起,有时间温习张爱玲作品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白洁要左手50斤大米右手煤气罐“噌噌”窜上自家4楼,范运杰要重新搭建寻常情感的积木,赵利红要成为生活中那只真正温顺的猫,王丽萍要让那张憔悴的脸重新找到女人的红润。而满脸沧桑的小马哥,会突然在一场宿醉后,从浴室的镜子中恐怖发现自己又增加了一根皱纹。
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其实没有想像中的悲壮,被我们称为“铿锵玫瑰”的一代中国女足,被岁月慢慢地抹杀,而“红玫瑰、白玫瑰”的退出,平静得近似平庸。
马良行在DOUBLE TREE那间酒吧里的扼腕长叹,无意成为对一个时代结束的宣判:“中国女足要打回来,至少还要4年时间。”———4年,足以又老去一批曾经怀春的女人。
如果要严肃地总结美国世界杯,绝不是从“技战术”、“换人”、“新老交替”就可以拎清,这些鸡零狗碎的伪专家式说法是对问题的逃避。作为体制内一枚饱受珍 爱的蛋,中国女足却因体制本身而成为一块麻木的石头。孙雯说:“我们是用200个专业球员挑战美国300万大军”,棋哥说:“我们是用800万人民币死磕 美国大联盟3000万美元”,而李承鹏说:“我们是用集体的无人性去挑战美国女孩子的天赋灵性”。
只能选择成为一张“精神标签”了,让一群被讴歌成为“精神动物”的姑娘去对决快乐健康的“丰乳肥臀”,中国女足比朝鲜女足唯一幸福的地方是:我们还可以每年从“××鞋油”、“××VCD”或者“××护舒宝”里拿取维系精神运转的粮票。
难道还要每4年抽疯式地热情讴歌或无限悲情吗?煽情即谋杀,供奉一个圣洁的女性木乃伊不如多给她点人性化的滋养。马良行说“还要4年”,但曾经同样成为“精神标签”的中国女排在1988年汉城兵败后,花了14年也没有再打回来。
孙雯不哭是有道理的,小马哥狂抽“Cao”牌雪茄也是有道理的:这样一代名花,这样一方名教,只能在陈腐体制的大园子里,在“藏花吟”的唧唧歪歪里,在张爱玲的颓废优雅里———看“朱砂痣变成蚊子血”,看“床前明月光变白米粒”……
记住滕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在离开波特兰时有一种最绝望的眼神。那天晚上她在内衣上已写上了“献给娜娜”,准备在进球后献给十字韧带撕乱如麻花的潘丽娜,然而她失望了,她没有机会,一代铿锵玫瑰永远没有机会了。子夜,她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一场大火式的恋爱结束了。30多年前,玛丽莲·梦露在洛杉矶大剧院勾魂摄魄的演出唯剩传说,梦露说:“记住我,记住大火烧尽之前是热爱”,然后香销玉殒。
从此天下无玫瑰。时光流动,也许2046年,有人遥指路边一拎篮子买菜的老太太:“那就是孙雯,她永远不可能打破世界杯进球纪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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