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原创】左岸《巴黎地下铁》已出版，影视化进程中

寂寞虫子

第十八章

平安夜耗在酒吧里都是些无聊的客人，他们刚坐下不久就过来一个喝多了讲话舌头都开始打结的卷发法国男人，说，大家好啊，然后目光开始在这三个亚洲女人脸上恣意游移了。似乎亚洲女人总能引起法国男人的新鲜感，他们毫不避讳地在路上直接地或间接地勾引着。
苏一波心里发笑，不知道老丁和王有什么反应呢，这个男人全然不知，旁边的两个中国男人正摩拳擦掌呢，他开始用手搭在舒梅肩膀上，舒梅指着老丁说这是我丈夫。这个家伙伸出手来和老丁握手，说有幸认识，老丁没有搭理他，用中文说，这种人最他妈鸡巴操了。一幅东北腔让大家都笑了，这个家伙总算有点知趣地走了。
他那猥琐的背影让人觉得孤独的男人是多么的可悲。
苏一波实在不放心张峰，十二点的时候说先回去了，老丁他们又不让，肖澜笑着说人家要回去安慰失恋的兄弟呢，苏一波也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下次有机会吧，反正有你们的电话呢，一定找你们喝酒啊。然后买了瓶红酒说这瓶我请客，老丁说客气什么，然后说下次一定喝酒啊，肖澜说我送你吧，省得半路上被女色狼打劫了，苏一波嘿嘿地笑，说那就谢谢你了肖澜。
在车上苏一波找出一张许美静的cd，放了起来，是那首《城里的月光》，很安静，他们没有说话。
车子在英格莱散布大道上慢慢地行使，远处天空里的月亮显得清冷遥远，苏一波觉得和肖澜一样遥不可及。
他转过来看看左边的肖澜，突然说，很高兴认识你。
肖澜正在发呆，说，哦，我也是啊，呵呵。然后继续开车。
苏一波忍不住地问了她一句，肖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那个下大雨的夜晚，我从路口走过去当时你也要出来，还向我按喇叭了你不记得了？
肖澜低下头去，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苏一波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到了他家楼下，苏一波说多谢了，晚安，不要再喝酒了啊。
肖澜说不客气，不喝酒了，等下也回家了。圣诞快乐。
苏一波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居然忘记说了，也说圣诞快乐。然后就进铁门了。
上楼梯的时候觉得心里一阵空虚袭来，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他简直不相信发生的一切。
楼上传来很大的动静，然后安静下来，奚里嗦罗了一阵，听到张峰用法语说，你走吧，一个女人用法语说谢谢。然后他看着他们楼下那个黑人妓女从楼梯上走下来，笑着用走调的中文和他说你好还挑着眉毛。
他一下子傻了。站在门口。看着那个黑女人的高跟鞋滴滴答答地踩着楼梯下去直到声音消失在门外。
他进去以后反锁了门。打开电脑，开始抽烟。楼上在咳嗽，他没有上去，免得两个人尴尬。
他后悔早回来，碰到这令人尴尬的一幕。以前他觉得和妓女做爱是个龌龊的事情，现在张峰这样，他觉得没有什么龌龊，就象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样很快找到了某个原谅的理由。
他不知道张峰为什么这样，也许没有人知道，张峰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除了周悦洋。
苏一波发短消息给肖澜问她到家没有，肖澜没有回。苏一波觉得有点失落。
他真想现在跑出去，逃避这尴尬，想开口打破沉默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开了电视，电视里面正放着美国警匪片。警察拔出枪，大声喊道，站住别动，不然我开枪了，匪徒还是跑掉了。枪声大作。
楼上开始剧烈的咳嗽，苏一波坐不住了，喊了张峰，张峰没有回答，苏一波走上去，张峰光着上身坐在床角落里，床上扔了一包万宝路，夹着香烟的手在发抖，鼻子下面有血迹，苏一波说你怎么了，鼻子怎么破了，张峰说，是么，没事的。他不在意地用手纸擦去了。
苏一波在床头坐了下来，对他说，你还好吧，想开点吧张峰，其实我一直想说你的，你们分开这么久了，你脑子里面的周悦洋早已经不是这个周悦洋了，每个人都在变啊，你不能活在过去知道吗？要朝前看啊，咱们真是泡妞的大好时光哦，嘿嘿。刚才那个黑妞怎样啊，有什么不同的感觉？苏一波虽然刚才惊讶，故意说这个消除刚才的尴尬。自己说出这个话来还是觉得很别扭。
苏一波你让我一个人呆着吧行么。
看着张峰表情那么痛苦。苏一波就悻悻地下楼了。脑子里居然现出那个黑人妓女挑弄眉毛的笑脸。

第十九章

圣诞节放了两个礼拜的假，他们哪里都没有去，苏一波照常下午上班，他心里期待着肖澜的突然出现，就象第一次那样，在漆黑的雨夜里，在麦当劳的客人稀落的店里，她突然推开门走进来。
张峰的吉他弹得有些眉目了，和苏一波说手指上已经磨出了老茧，他在练习朴树那首《白桦林》，虽然生疏，但是渐渐连贯起来了。
苏一波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停地换着频道，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连节目主持人都格外兴高采烈。最近对约会好像不感兴趣，觉得可有可无，不但浪费钱，而且没有什么意思，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是那么容易和你上床。隔壁老头曾经对他说，趁着年轻应该出去勾引女人的，他当年曾经有过很多女人，苏一波说那怎么勾引呢，老头说你直接说，晚上想和你一起过夜，第一次被人拒绝，第二次被人拒绝，第三次也可能拒绝，可是总有那么一个和你想到一起去了，苏一波觉得这种方式有些让人吃惊，老头说，从数学概率角度，你总能找到女人的。
苏一波说那你当年也是这样的做的么，有效果么，老头说第一次被拒绝了，第二次也被拒绝了，第三次被人抽了一个耳光。苏一波大笑。老头说，这有什么关系。
老头告诉苏一波，他老婆车祸去世的时候，他儿子才九岁。后来结过两次婚，后来再也不结婚了，受够了结婚。
他在一个私立机构教授艺术。经常通宵开着电视，以免家里太安静。
老头现在老的干不动了才老实起来。

新年的临近，苏一波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新年。每次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候，苏一波仿佛都会觉得被驱赶着前行的羔羊。毕竟，每个人都会面临机体的衰老，容颜的老化，一步步走向死亡，这个过程是漫长而又短暂的，平时都不会察觉，只是某些东西会不经意地告诉你这个真相的时候你会惊慌，比如新年的到来。
肖澜在一个进出口公司上班，负责中国那边的业务，做纺织品为主，虽然中国的纺织品在欧盟遇到了关税障碍，但是物美价廉的中国纺织品还是潮水般的涌进欧洲市场，势不可挡。肖澜的业务很繁忙，苏一波问了几次新年怎么过，她只说到时候再说，可能想自己一个人过。苏一波问她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
苏一波心里充满了失落。他没有心思学习，手机里面那些女孩子的电话号码，平时他总会想着和别人约会的可能性，现在看来竟然是那么陌生，似乎都是多余的，一刹那都删掉都可以。他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变化，他一心只想见到肖澜，或者听到她略为柔弱的声音。
有一次他对张峰说，你觉得肖澜怎么样，这种话从苏一波嘴里说出来让张峰有些吃惊，张峰拨弄着吉他看着一脸认真地苏一波说，怎么了你喜欢她？
苏一波说不知道。只是满脑子都是她。
张峰嘿嘿地笑，说那你完了。
苏一波很想发个短消息给肖澜，但是不想发出去没有回复，反而造成尴尬，他开始理解张峰郁闷的地方。
他知道这样的单身女人一定有个什么样的故事，他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去想。他宁愿去想那张冷漠秀气的脸，那双一直在脑海里闪现的眼睛。
张峰似乎从来不学习，苏一波反正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学习，苏一波很佩服他可以在阁楼一呆那么久，可以不停地拨弄吉他那么久。他开始弹老狼的校园民谣。苏一波又一次对他说，张峰，你不应该活在过去的，咱们都年轻，将来那么长，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总是去回忆……张峰本来慢慢拨着琴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颤动了一下。苏一波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天后张峰在接电话，挂了电话他慢慢走下楼，苏一波听到他脚步沉重，缓慢极了，扔下手里的杂志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张峰说要出去一下。看他走到门口苏一波说没事吧，到底怎么啦。张峰回过头说，周悦洋怀孕了。
看着张峰走出门的背影，苏一波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张峰要怎么去面对这个事情，他给张峰打了电话，张峰手机关机了。苏一波看时间不早就换衣服去上班了。
上班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经理过来问他还好吧，他内疚地笑笑说还好，然后打开塑料袋把一大包冰冻的薯条倒进油锅，今天客人很多，前台不停地催，叫人心烦。空闲一点的时候他经常从后面看厅里来往的客人。他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端着一个套餐缓缓地从众人面前走去，在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他有些担心张峰。
晚上张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苏一波走上阁楼说，怎么样那边，张峰说还能怎么样。苏一波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有件事情我早就想和你说，那天晚上我看到……
不用说了，我也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了，她自己告诉我的。张峰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
张峰说，她男朋友是个搞艺术的法国人，玩贝斯的，听到她怀孕很不高兴，和她吵了一架，一个礼拜之后老师取消下午的课她提早回家却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法国女人，她冲上去拖那个比她块头大的女人的时候她男朋友推开她，打了她一记耳光……
她和医生约了一月份做手术，让我陪她去医院。
苏一波说那你去么？
张峰没说话。

第二十章

张峰说元旦想自己去旅行，去哪里还没有定下来。
苏一波很沮丧，元旦前夜是个星期六，经理让他照例去上班，要上到凌晨一点钟，也就是新年的第一个小时还是在上班。之前有天他下班在街上碰到了老丁和舒梅，他俩正在逛街，路上行人很多说话的时候被挤来挤去的，他们就一起去Grand café de lyon 喝了点东西，说到元旦前夜，舒梅说到时候去王元吉家过，不知道肖澜有什么安排，约了好几次都说不来，可能有约会了。
苏一波说自己也来不了，要上班，递给老丁一支烟，自己也点了根烟，叹了口气。老丁说年纪轻轻不要叹气嘛，苏一波笑道，郁闷啊，在国内咱哪用这样打工养自己，连元旦都不休息。老丁说是啊，在外面没有办法嘛，像你这样的，年纪还小，选择很多，我们这样的，现在回去更加不好混了，我们都在国内工作过，国内就业形势你也知道，别说本科生了，研究生也一大把，三四千块钱就打发了，那还不如在这里刷个盘子呢。
苏一波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在国内生活便利，但是严峻的就业形势让很多人不敢回国发展，经常有朋友说与其回国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在外面混着。
然后他们又说到肖澜，舒梅说好几天没有见她了，她工作很忙，不过认识的人里就她混得最好了，收入最高车子也最好，不过搞不懂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给她介绍对象她也不太热心。苏一波说她一直没有男朋友么，舒梅说有过，不过分手快一年了。苏一波问，法国人？ 舒梅笑着问他，怎么，你这么敏感？苏一波有些尴尬，没有再问什么。
元旦前夜。
中午的时候苏一波看到桌子上张峰留下的纸条，说去瑞士了，过几天见。苏一波心情沮丧地去上班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本努瓦就抱怨，今晚海边有烟火的，等到下班什么都看不到了，真他妈的。不过下班了会找女朋友去。说完向苏一波使了个鬼眼。点里开始还是有不少客人，后来接近午夜的时候，只剩下了推着小车的老头，自己拿着扑克牌在玩，一边自言自语。他的全部家当或许就在这个小车上。
苏一波拿出手机发了个短消息给肖澜，问她正在做什么，祝新年快乐。然后给张峰发了个短消息，说了几乎同样的话。一会儿张峰回复了，说已经在旅馆了，明天会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下班了去找肖澜吧，告诉你想她。
半个小时后肖澜的回复过来，说在家里，没有做什么，你在做什么，祝你新年快乐。
苏一波写道，我想你，肖澜，可以见你么。
想了又想，还是点了发送。苏一波心里紧张极了，不知道肖澜看到有什么反应。
午夜将至，外面的噪音大了起来，大家都在准备为新的一年的到来而欢呼。肖澜的短消息回过来了，说我家住在cagne sur mer，大半夜你怎么见我，明天再说吧。这时候午夜的钟声敲响了。外面礼炮的声音响起，街上传来欢呼声，店里的同事也欢呼起来。角落里穿着破衣服的留胡子的老头转过来对他们说新年快乐。
下了班走在路上他觉得冷。今天是新的一年了，他想。
他走着走着，决定往cagne sur mer方向走，他想马上见到肖澜。
这是个在尼斯边上的小城，他走到高速路口，犹豫了一下，走上了高速，这是个几乎疯狂的事情，此刻他似乎失去了理智，脑子里一直是肖澜那双眼睛在浮现，让他走神，让他心慌，让他窒息。
天空是漆黑一片，车子一辆辆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对司机的鸣笛示意不屑一顾。他决定走到那个小城，然后给肖澜打电话告诉她他已经到了，出来接他。
他想到张峰，他此刻体会到他为什么从一万公里之外的中国来到法国，从一千公里之外的里尔来到尼斯，原来只是想见到她。
但是对于张峰心里的痛苦，他只能作为旁观者，同情的话说出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希望这次旅行可以让他忘记不开心的事情，重新找回自己。
凌晨时分高速路上的车子并不是很多。夜晚如此安静，天空离自己很远，左边就是地中海，黑漆漆的涌动着，似乎蕴藏了某种恐惧。
他走啊走啊，看到了cagne sur mer的路牌的时候，腿有些发麻了。他拿出手机给肖澜打电话，电话那边是留言，肖澜竟然关机了。他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有硬着头皮走了，他给肖澜留了言，说已经走到了，会在市政府门口等她。他心想，今晚要在市政府门口过夜了，流浪汉还有个挡风的纸盒子，他苏一波什么都没有。

第二十一章

苏一波在市政府的门口靠着，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肖澜打过来的。肖澜说你在哪里啊，苏一波觉得自己一下子找到了根救命稻草，外面实在是冷，他打着哆嗦说在市政府门口啊。肖澜说你等着我穿上衣服就过来。
那辆熟悉的阿尔法罗密欧停下眼前的时候，苏一波又看见黑暗里肖澜的脸，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冷漠。上了车苏一波直发抖，肖澜打开暖气，说，真服了你啊苏一波。苏一波说到，没想到做个流浪汉没有那么潇洒，晚上真是冷。肖澜问他吃饭了没有。苏一波说没有。
几分钟后车停下了，他们上了电梯，她家住在三楼。进了门肖澜脱掉了大棉袄，里面穿着棉布的睡衣。肖澜说刚才没有换衣服就出去接你了，你坐一下我给你弄点吃的。
苏一波坐在沙发上，环顾其四周来，他对面放着一台液晶显的电视，客厅角落里有一架钢琴。侧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里的女子眸子里满是哀怨，手里拿着一束色彩驳杂的花。
我喜欢这幅画，苏一波说到。
是么，我也喜欢这幅画，看了一眼就舍不得走了，买了下来。
你会弹钢琴？
是啊，小时候学过一些，不过很少弹了。对了你吃面条吗，我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方便面倒是有好多。
好啊，我好久不吃了，别忘了加鸡蛋啊，苏一波笑着说。
鸡蛋不知道能不能吃了，好久了。肖澜不好意思地说。平时我都在外面吃，家里没有什么东西。
那好吧。苏一波顿时对眼前这个生活马虎的女人心里产生一丝怜爱。
吃完了方便面苏一波觉得身上热了好多。他说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休息了。
肖澜笑着说，那你还发神经地大老远走过来。
苏一波看着她的眼睛，认真极了地说，我想你了。
肖澜不说话。好一段时间的寂静，只听到挂钟嘀嗒嘀嗒地响。
苏一波起身走到肖澜跟前，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她犹豫了两秒钟，推开了苏一波的手，说别这样。你不会喜欢我的。
苏一波说为什么，我真的好想你，自从第一次遇见你，你知道么，每天都会想起你的样子。
肖澜说，我现在不想这些事情，没有心情。
再说，你比我小，我不会找一个比我小的男人做依靠的，我们还是就做朋友吧，简简单单的。
苏一波心里凉了半截，征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肖澜说今晚你就睡客厅的沙发床吧，我已经铺好了。浴室在那边，你用蓝色的那块毛巾，在我家里随便点好了，我也累了，明天见，新年快乐。说罢就关上了房间的门。
苏一波看着墙上的那幅画好久，才去洗澡睡觉。
在床上他想了好多，他在想这个女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为什么如此不想让别人接近，为什么自己对她那么沉迷。
第二天苏一波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太阳透过窗帘，暖洋洋的照在脸上。苏一波拉开窗帘，太阳花花地照在脸上，眼睛有些昏眩，从雨夜的相遇，到现在居然他就在这个女人家里，像一场梦。
隔壁肖澜已经起床了，她走到客厅笑着说，睡得怎么样，我家的暖气集中供暖的，还好吧。
苏一波说你自己一个人住得这么宽敞，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肖澜笑笑说，租的房子又不是买的，稀奇什么。对了，张峰呢，他自己在家么。
他去瑞士了，过两天回来。苏一波说道。
还在失恋状态啊，肖澜笑道。
苏一波说，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大学同学，张峰对她一片痴心，她男朋友是法国人，她怀孕了，却被男朋友抛弃了，现在要张峰陪着去打胎。
肖澜收起了笑容，说原来这样啊。
对了肖澜，弹一下钢琴给我听听呢，好不好。
肖澜说好就没有碰它了，平时上班太忙没有心情，看她推却的样子，苏一波坚持道，过年嘛，今天星期天，你又不上班，弹吧，就一小段，不好听我不怪你。
肖澜笑笑说，那好吧。
她开始弹起那段《秘密的花园》。
她端坐在钢琴前，手法娴熟，丝毫都没有生疏的样子。
太阳照在房间里，照在肖澜瘦削的身上，地上托出一个长长的影子，缓缓流动的音符回荡在整个房间。
这一刻苏一波觉得好陶醉。
晚上肖澜说请苏一波吃饭，肖澜穿着绛紫色的呢子上衣，苏一波也回家换了身衣服。他们去了老尼斯的一家法国餐馆。
肖澜问他，你一直都没有女朋友么难道？苏一波说当然有。
不过好久没有了，不想谈恋爱，确实谈恋爱太累人了。
肖澜笑笑说，有什么累人的你说说。
苏一波一下子还真答不出来。
两千零六年新的一天，苏一波觉得是幸福的，起码他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

第二十二章

新年的第二天，苏一波收到了张峰从瑞士寄来的明信片。正面是苍苍茫茫绵延千里的雪山，阿尔卑斯山像一个圣洁的少女，安静地躺在那里。张峰写道，此时此刻站在雪山之巅，仿佛触摸到生命原始的跳动，心里释然很多，人生来去无常，亘古不变的唯有这雪山。很高兴在异国他乡遇到你，愿你最终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友谊长存！
随同寄来了一张照片，太阳明旺旺地透过山峰，在山谷间拖出长长影子，张峰站在那里，显得面目苍白。
下午的时候接到周悦洋的电话，问有张峰的消息没有。说张峰一直关机了，着急找不着他，苏一波说他去瑞士了你不知道么，周悦洋说知道，问苏一波有没有空，想和他聊聊。苏一波说我下午上班一直到十一点，会不会太晚了，周悦洋说没事，晚上来你家。
晚上苏一波下班吃完饭刚打开电视，就有人敲门了，是周悦洋，她侧着头问，没打扰你吧，苏一波说哪里，我睡觉很晚，再说现在还没有开学早上没有课，进来坐吧。
周悦洋穿的有些臃肿，脸色也不好，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神气。她说，好久没有来你们这边了，怎么样住的，房子还好么。
苏一波说就这样了，你呢怎么样了。
周悦洋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递给苏一波一张明信片，苏一波说你也收到了啊。明信片背面写着，洋洋（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这个称呼），不要再难过，过了这个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怎样，都有我在你身边。来到法国的这段时间我明白了很多东西，在离开之前，把对你的思念和爱恋，深深埋在了这千年雪山。
苏一波说他要去哪，要回国么？
周悦洋说所以才来找你啊，你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这件事么？
苏一波说他前几天突然说去瑞士旅行，过几天就回来。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周悦洋神情呆滞，沉默了一会儿说，后天下午。
苏一波说张峰不陪你去吗。
周悦洋不再说话。
两天后的晚上，苏一波下班回来，见张峰已经在家里了，上了阁楼，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张峰说刚回来几个小时，苏一波问，你没有陪周悦洋去医院么，张峰一愣，说你怎么知道是今天去。
张峰说我下午就回来了，陪她去了医院，刚送她回家，自己回来了还没有吃饭。你新年过的怎么样？和肖澜怎么样了？
苏一波不知道怎么回答，说，那晚下班去她家了，我走上了高速，一直走到cagne sur mer。
张峰笑笑说，你不要命了啊。
苏一波说，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其他的路我怕走丢了，就走高速了。不过她一直躲着我，不知道为什么。
苏一波说周悦洋来过了，你到底怎么了，你要回国？
张峰不说话。
张峰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说回国就回国，你家里知道么？你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放弃了自己的前途吗？
张峰坐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说。
苏一波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张峰，你自己想想好再做决定，我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学到就回去了，国内的工作形势你也知道，我不信一个女人……张峰你怎么了？
苏一波看见张峰扯了一张卫生纸，低下头去擦鼻子，卫生纸红了。
张峰抬起头，看着苏一波，张峰鼻子下面流出一道血来。台灯照着张峰的脸，苍白极了。
你怎么鼻子又出血了张峰。
张峰神情呆滞，望着苏一波，冷冷说道，苏一波，我快要死了。
苏一波征在那里，蹲下来望着张峰说，你在说什么张峰，别吓我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
张峰说，一年前我参加单位组织的体检，查出来的，我得了白血病。医生说过不了一年。我真的要死了，苏一波。
苏一波一下子呆在那里。
张峰继续说，那时候我好害怕，觉得来的太突然了，大学刚刚毕业，什么都没有开始做就要死了，我恐惧极了，那时候正和周悦洋三天两头通电话，我突然不敢和她说话。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我开始眷恋每一天，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会很伤感，天亮的时候我庆幸我还活在这个世界。
我在想这段时间我不能每天坐着等死吧。我从单位辞职，我想出去看看。我家里人他们当然都不知道我得这个病，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其实我犹豫了好几天，每次看到爸妈日久操劳累弯了腰，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们知道了除了每天难过，别的也帮不了我什么。
我买了一个相机，一个人坐火车去了西藏，云南，四川。这段时间我其实很快乐，我每天遇到很多陌生人，我看着野外孤独的风景，觉得如同孤独的自己，我把它们拍下来，自己以后没有了这些照片还会留着。
其实我自己到处游荡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害怕死了，那时候我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周悦洋写一张明信片，她发邮件告诉我她想我，有一次半夜给我电话，说现在好想我在她身边。
那一刻我决定来法国。我说服了家里，我妈拿出准备给我买房子的钱，让我读完书早点回国。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其实一个人想明白以后就好了，大多数时候还是和平常人一样过日子，偶尔想到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反而头脑会清醒很多。
苏一波觉得眼睛热了，有液体流出来。
张峰低着头说，我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到现在，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让别人知道，现在我时间不多了，我好害怕。我不敢面对我的家人，我不敢想象他们知道我的坏消息时候的痛苦，我害怕。可是我想明白了，我最终还是应该回到我爸妈的身边。
我打算下个礼拜回国。机票已经买好了。你去送我么苏一波。
苏一波眼泪不停地流出来，滴在地毯上。心里像有针在扎，血流出来。
张峰起身，拉起苏一波，说这把吉他我送给你，希望你好好留着。还有我的相册和这盒磁带，等我走了你帮我交给周悦洋，今天她问我，我只说我厌倦了在法国的生活，想继续回国工作。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张峰说，我好害怕。
苏一波望着脸色苍白无比的张峰，抱住了他。他感觉出来张峰的眼泪流在他肩上，苏一波那一刻似乎同样面临了死亡，痛苦，恐惧，无奈，眷恋编成了一张网，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第二十三章

一月十三号，星期五。天空下着小雨。
十三号，星期五，这是个西方人认为不吉利的日子。
张峰和苏一波两个人拎着大箱子，坐上了去尼斯机场的二十三路车。下午一点，张峰将从尼斯飞到意大利的米兰，然后转机飞北京。
苏一波之前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周悦洋，要不要周悦洋来送他。
张峰的手机关了，他说任何人都不想通知，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这里。
苏一波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周悦洋。
苏一波这几天完全失魂落魄，上班开始被经理批评，每次下班回来看到张峰的背影就想哭，自己却无能为力。肖谰发过来一条短消息，他没有回。周悦洋打来两次电话留过两次言找张峰，后来苏一波干脆也关了手机。
候机大厅有些空荡，旅客稀稀落落地坐着，苏一波和张峰在吸烟区坐着，谁也不说话。苏一波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时不时抬头看大厅里的挂钟。他觉得时间过的好慢，又过的好快，喇叭里通知飞往米兰的7562次航班开始登机，旅客站起身开始进入安检。
张峰站起来，苏一波也站起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都知道这一别意味着什么……
张峰说，麻烦你以后有机会去济南顺便看望一下我爸妈吧，回国了我会每天给你发封电子邮件。
苏一波拼命地点头，此时说不出话，眼泪不停地流出来。
望着张峰的背影随着人群走进登机仓，苏一波脑子空白一片。
苏一波从机场回来，就直接去上班了。晚上到家觉得家里冷清极了，张峰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
他打开手机，有一条肖澜的留言，问苏一波你跑哪里去了，还好吧。有空回电话。刚挂上手机，听到门铃响了，苏一波开门，周悦洋站在那里。今晚她脖子上围着那条桔黄色的围巾。
她问张峰在么，苏一波说你先进来吧，周悦洋进门直接上了楼，然后飞快地跑下楼梯，说，张峰人呢，已经走了？
苏一波说，他下午的飞机，他回国了。
周悦洋情绪很激动，说苏一波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啊！
苏一波说，张峰说他谁都不想通知，想安静地走。对了，这有给你的东西，说完拿出一个纸盒子。
周悦洋打开了，是一盒磁带，还有一个相册。
苏一波心里好矛盾，他答应了不告诉周悦洋张峰的事情。周悦洋问，我能放进你家的录音机听么，我现在就想听。
苏一波拿出放在地上的录音机，放进了磁带。
是张峰弹唱的那首《白桦林》。
周悦洋眼睛有点红。她垂着头一声不响。
她取出磁带，翻起那本相册来，里面记录了张峰在西南部旅行的照片，每个照片背后都标有日期和地点。
苏一波总有冲动，对周悦洋说出真相，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说出口。
周悦洋走了以后，苏一波拿出那把吉他，轻轻拨弄起来，他想起来肖澜，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他发了短消息给她。肖澜没有回复。
两天后他收到了张峰的电子邮件，说已经到家了，已经和家里说了。家里人悲痛欲绝，他明天就要住进医院，医生只说癌细胞扩散到全身，时间不多了。
这期间苏一波碰到任何人几乎都不说话。他觉得没有奇迹可以发生，只是不知道哪天噩耗就会传来。
一个礼拜之后，苏一波打通了张峰留下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张峰父亲的哽咽，说张峰已经走了，他的妈妈昏迷过去在医院没有出来。
苏一波挂了电话，一边抽着烟眼泪一边流下来。
假期过后学校开始考试，三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考完了又是假期。在学校遇到平日经常开玩笑甚至调情的外国姑娘，他只是打个招呼就走开了。他没有心情和别人说话。
他晚上电话肖澜说张峰回国了，现在暂时自己住。新房客估计下个月开始住进来。肖澜有些惊讶，说怎么说回去就回去了，说快过年了，国内忙着结算，所以她上班也很忙，没有别的安排就一起过年吧。 苏一波说到时候再说了。
苏一波一个人晃在街上的时候，看着车辆来来往往，行人匆匆忙忙，毫无例外地没有毫无表情，一万公里之外的国内过年的气氛一定很浓了吧，他心想。
来到法国已经三年多，又要在国外过年了，他觉得离家时日已多，他开始想家了。

寂寞虫子

第二十四章

他给周悦洋打了电话，说有事情要告诉她。
晚上的时候周悦洋来了，表情忐忑不安。一进门她就问，张峰怎么了，苏一波想了好几天的台词一下子说不出口了，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张峰到家了，向你问好。
周悦洋望着苏一波，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她问为什么张峰不直接告诉我。
苏一波表情木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周悦洋，你听着，张峰死了。
周悦洋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说怎么回事，苏一波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苏一波说是真的，上个礼拜的事情。一年前他参加单位组织的体检，查出来得了白血病，他没有告诉家里人，只说要出国读书……现在家里人也知道了……
周悦洋眼泪流出来，后来开始痛哭起来。
苏一波走过去拖她，让她坐在沙发上。苏一波坐在她旁边，周悦洋抱住苏一波的肩膀，泣不成声。
周悦洋哭了好一会儿，红着眼睛对苏一波说，你说我是不是很对不起他。
苏一波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悦洋说，原来我对他只有朋友之间的那种感觉，可是我发现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总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他的时候却对他毫不在意，你说我是不是好自私。
苏一波说，就算你们在一起，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么。
可是这样我会好受些，周悦洋喃喃自语。
苏一波抱住周悦洋，说不要再说了。
他们就这样在沙发上坐了好久。周悦洋像一个受惊吓得小动物蜷缩着那里，苏一波问到周悦洋脖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
已经晚上一点多钟，苏一波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头很沉。
周悦洋说晚上不回去了行么。
苏一波说没事。
周悦洋迟疑了一会儿说，今晚可以和你睡一张床么。
苏一波一愣，没有说话。
关了灯，周悦洋脱掉了外衣，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苏一波觉得头好疼，似乎嗡嗡地响。
黑暗里周悦洋喃喃地说，我心里难受，可以抱抱我么苏一波。
苏一波转身过去，抱住了周悦洋。他们脑袋贴在一起，他看见周悦洋眼睛肿了，黑暗里她开始轻声抽泣。
他不说话。苏一波觉得心痛。此刻如果张峰还活着，看到他们这样抱着会不会难受。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头生理性地疼。
周悦洋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苏一波，苏一波觉得她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不自觉地也抱住了她。他触摸到周悦洋的屁股。他看着周悦洋，没有任何生理上的冲动，但是心里产生一丝惶恐。
他们开始接吻，周悦洋开始大口地喘息。苏一波拼命地吻着周悦洋，直到脱掉了两个人所有的衣服，这一刻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心里像被刀划了一样，疼痛不已。周悦洋开始大声哭泣，嘴里喊着张峰的名字。
他趴落下来，看着天花板，楼下装垃圾的车子发出很大的噪音，卡车加足油门开过去的时候觉得墙壁都在晃动。
突然他翻身趴在周悦洋身上，周悦洋挣扎了一下，然后开始紧紧抱住了苏一波的后背……
这一次，苏一波没有结束就停了下来，中途他下面软了。
周悦洋起身从包里拿出磁带，放进了录音机。张峰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柔软而清晰，低沉而有力。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
……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
……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的说
我来了等着我
在那片白桦林
……
……
这个夜晚他们几乎通宵未睡。
黎明的时候，光线透过窗户，房间里幽幽暗暗的让人觉得恐怖。周悦洋闭着眼睛，好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苏一波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黎明的大街上空荡荡的，高高的路灯发出白色的光，显得清冷极了。大桥附近的面包房已经开门了，稀稀落落地有人过来买长棍面包。苏一波觉的好冷，脚好像被冻麻了。穿过立交桥底下时候，他看到桥底下那个流浪汉蜷缩在睡袋里，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好想肖澜。她一定还在熟睡中吧。想给她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苏一波走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了电话，国内正是下午时分，说年货都准备好了，让他自己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苏一波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突然觉得无处可去。
马路上车子，清晨出门散步溜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又一个普通的日子开始了，只是他觉得开始和结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十五章

回到家的时候周悦洋已经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苏一波这天没有去上班，打电话告诉经理自己生病了，经理那边似乎有一点不高兴。苏一波拉上窗帘，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苏一波看手机，凌晨两点，有一条肖澜发来的短消息，说今天是小年夜，一起吃晚饭吧。苏一波拨过电话去，响了几声没有人接，苏一波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他迷迷糊糊听到电话响的时候，听到是肖澜的声音。苏一波说问几点了，肖澜说十点半了还睡着，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干嘛，今天是周五我就放周末了，正好过年，你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饭吧，苏一波说好啊晚上见。然后挂了电话。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苏一波醒过来觉得头开始疼了，便起了床。屋子里面好像很冷，他这才发现天窗一直开着。便猫着要跑上楼去关天窗，他看到楼上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开始阵阵疼起来。天窗外面的天空是阴暗的，还在下着毛毛细雨，风吹进来，他顿时觉得好冷好冷。
他和肖澜晚上九点约在火车站门口见。
苏一波提前十分钟到了，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了一支，天空暗暗的，他站在门口发呆。雨一直下个不停。地上湿漉漉的，行人低着头匆匆而过，黑色的柏油马路上白色的斑马线分外醒目。
肖澜从对面走过来，她笑着向他挥手，他看见肖澜今晚穿着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从黑暗里笑着走过来，他觉得她漂亮极了，几乎完美。他勉强伸出手示意看到她，然后心里酸酸地泛开了。
肖澜走过来说，你来很久了么，怎么今天不高兴。
苏一波说没有啊，你明天不用上班了？
肖澜看着他，说，你睡觉睡昏头啦，今天礼拜五你不知道啊。
苏一波哦了一声。
肖澜说今晚你想吃什么，法国菜？中国菜？还是别的。
苏一波说哪有别的。
肖澜说有啊，比如日本料理，俄罗斯餐馆，还有墨西哥的，还有阿拉伯啊什么的，不过尼斯没有韩国餐馆，奇怪。
苏一波说我们去法国餐馆吧，其他的外国风味都不地道，骗骗法国人的。而且我都不是很饿。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肖澜说苏一波你怎么了，怎么都不笑的，不想看到我啊。
苏一波说，哪有，挺想见到你的。
肖澜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们去了一家阿尔萨斯饭店，客人不是很多，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脱下外衣，肖澜问，张峰回国两个礼拜了，可以在家里过年，真好，他的心情好点没有，你们如果联系的话，别忘了替我问一声好。
苏一波不说话。
肖澜看着他，问他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不对劲么。
苏一波小声地说，张峰死了。
正好过来一个服务员送来菜单，肖澜说你先点吧，今晚我请客啊，刚发工资，嘿嘿。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苏一波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肖澜说怎么了你，今晚魂不守舍的样子。
苏一波清了一下嗓子，望着肖澜的眼睛说，张峰已经去世了。
什么，你胡说什么，怎么会呢，他被车撞了？
没有，他来法国之前就知道得了绝症，医不好了。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说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离开……
肖澜眼睛直直地看着苏一波，陷入了沉默。
服务生过来很有礼貌地说，请问选择好了么?
他们目光转向服务生，一起说还没有，服务员刚要走，肖澜说等等，来两个这样的套餐，一瓶阿尔萨斯白葡萄酒，谢谢。
行么，她问苏一波。苏一波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肖澜问，那他和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苏一波叹了一口气，说，他从大学里就暗恋她，后来她来了法国经常和他联系，他觉得她对他是有感觉的，很想念她，然而有次参加单位体检，查出来得了这个病，医生说超不过一年，他坚持了一年多点……
他开始很难接受这个打击，后来他离开家里去远方旅行，和她联系，他很想她，于是和家里说要来法国读书，就这样来了。然而并不是他期盼的这样，她在法国早就有男朋友。而且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了，然而人家只是和她上床，然后她怀孕了，和男朋友分手了，让张峰陪着去医院做手……
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顿时心里一阵灼痛，苏一波没有继续说下去，用手转了一下水杯，眼睛望着窗外。
他去世一个多礼拜了，我给他家打过电话。苏一波补充到。
肖澜叹了一口气，说，真没有想到。
苏一波看着肖澜，说，如果换作是你，那你会做些什么呢。
肖澜摇摇头不说话。
苏一波说，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可能也会到处走走，去些没有去过的地方，说原来不敢说的话，然而也做不了什么，不是么，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肖澜突然用一种哀伤的调子说，苏一波，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苏一波抬起头，说没有。然后又说，不过你为什么这样。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肖澜说，我已经结过婚了，不过结婚一个礼拜我就发现他和他原来的女朋友鬼混，我接受不了，就离婚了。
苏一波心里一阵痛。
肖澜继续说着，后来有过一个男朋友，交往了一段时间，他好吃懒做，工作几个月就故意辞职，在家拿失业救济金，还喜欢吸大麻，我们吵架他还打我，我收拾东西要离开他的时候他会求我不要离开他，几次反复之后我们分开了，他居然还三天两头来问我借钱……
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男人，肖澜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她望着垂头丧气的苏一波，说，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的过去的，我都是离过婚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结婚了呢，苏一波问她。
肖澜说，当时我觉得反正我很爱他，打算跟他继续下去了，正好我的学生居留要到期了，就提出结婚了，他一直单身，也就答应了，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和原来的女朋友时不时地发生关系……
苏一波说，他是法国人么？
肖澜说是。
苏一波问，那后来那个男朋友呢，也是？
肖澜点头。
苏一波想到周悦洋，低声地说，老外就真的那么好么，有些女人人就那么犯贱……
他抬头的时候，看到肖澜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十六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年夜弄得不欢而散，苏一波有些后悔说出那些话，也许心里过于难受，但是肖澜是无辜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过去说三道四。
苏一波想到她满眼泪水的时候，心里就一阵痛，安静美丽的背后居然是这样的现实。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你毫无能力去改变什么，他对自己说。
他脑子里出现寒冷的夜晚，他在告诉高速公路上走的时候，阳光照进房间，肖澜弹奏那首《秘密的花园》的时候……
他心里好乱。
也许应该给她打个电话，他想。
大年初一正好是星期天。
尼斯又下雨了，冷清的下雨天。
苏一波去公话亭给家里打电话拜年，家里很热闹，其实他自己到没有什么特别想家的时候，在外面呆习惯了，喜欢无拘无束。
然后他给张峰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一个女人，是张峰的妈妈，看来她已经出院了，听到是法国打来的就哭起来了。苏一波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说拜年也是假的，挂上电话的时候他觉得好难受。
走出电话亭，他想到肖澜，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昨晚给她打电话她关机了，发短消息也没有回复。他又拿出手机来，发了一条短消息过去说对不起。
回到家冰箱什么吃的都没有，还有一堆脏碗没有洗，苏一波没想到这个春节过得这么凄惨。
下午的时候他收到肖澜的一封长长的电子邮件，说给他拜年。肖澜说我现在不在法国，请了几天假，打算休息一下，我关了手机，昨天坐飞机来的西班牙，现在在西班牙南部几个省乱逛。
这曾经是我度蜜月的地方，两年前我以为我找到了幸福，故地重游，我要把所有不开心的过去留在这里。
这一次路易斯安娜大省给我一种苍凉的感觉，沿途看到很多早期遗留的阿拉伯式建筑，记忆错乱间竟然觉得时光倒流。从国内满怀着憧憬来到这个浪漫的国度，到偶然的相遇，到一刹那爱和信任的被摧毁，生活陷入困境，之后的相遇和心动……
天色慢慢暗下来，黑暗笼罩大地吞没一切的时候，我也在困顿里睡去。
不知道长途汽车颠簸着开了多久。我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太阳正从东方升起来，我看到两边矮矮的橘子树一片一片伏在地上，在我的视线之外往后流动。暗红色的土壤在清晨的阳光下分外显目，远处荒芜的山峦绵延起伏。
塞维亚的城墙还是那么雄伟，城墙前弹吉他的艺人已经不知去向，记忆里他手指间流淌出来的琴声是那么苍远凄凉。
……
失望源自渴望，渴望源自根尘之恋。
既然是俗人，我现在坦率地告诉你我的心动，苏一波，那个雨夜我是遇见了你，我的视线停留下来，在你眼睛里我似乎找到一种熟悉和信任。我也曾期待我们的再次相遇，我也为我们的意外相识而欣喜。可是我的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不要相信什么爱情，爱情多么虚幻，如同一场美丽的烟花，散去时一切又恢复苍白空洞。
然而你不知道我内心的挣扎，我也渴望接近，渴望真诚地对待，渴望爱和呵护，我承认我的躲避和软弱。
你看到这份邮件的时候，要知道。我在想你。
……
然而我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我是多么希望这一切像一场梦一样，醒过来的发现这不是真的，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的，既然是俗人，世俗偏见我们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有，所以我们没有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没有结果，我不愿意再去触及，对不起。
你的话确实让我很难受，无知地向往浪漫，到头来伤痕累累。我对自己说，希望一切好起来。
……
苏一波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午后的天空依然阴霾，他的脑子里满是西班牙南部路易斯安娜的苍凉景象，想做些什么却觉得无处下手。
他电话过房东，月底就搬走，不用再找新的房客了，住在这里也许不是一件好事情，他想换个地方住，虽然他不知去向。
隔壁老头家里好几天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旅行了，但是老头曾经告诉他不愿意再出去旅行的。
他走出门，一直走到了海边，海边行人稀少，几只海鸥在海面上盘旋，越飞越远。灰色的海水暗暗涌动，冲到岸上激起一阵白色的浪花，退下去的时候留下白色的泡沫，泡沫破灭消失的时候，海浪再度卷来，就这样无限重复下去。
在这寂寥的午后。

第二十七章

苏一波晚上给肖澜回了邮件，说想等她回来取机场接她。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没有收到肖澜的回复。
有一天他意外地碰到了王元吉，王元吉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神情恍惚，说和孟晓敏分手了，苏一波说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快要结婚么。
王元吉情绪有些激动，说，我认识孟晓敏快两年了，一直对她很好，没想到，她和老丁居然……
苏一波心里有数了，说是么。
王元吉说，他们在国内是大学同学这我知道，但是一直有那种关系，在法国住在一起半年。后来老丁的女朋友从东北辞掉了工作来了法国，孟晓敏和老丁就分手了。直到老丁结婚，后来他们也有几次偷偷在一起过，我也是不小心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才知道……我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我真是个傻比，还经常和老丁称兄道弟，喝酒吹牛……
苏一波拍拍他的肩膀说，过去了就过去了，算了吧。
看着王元吉悲悯的眼神，苏一波也觉得一阵悲哀。
一月份的最后一天，苏一波找了原来在语言班的同学赵剑，一时没有找到房子就暂时在他家打地铺。赵剑家住在阿拉伯人聚集的火车站附近的rue de trachel，因为房租便宜，赵剑在这里住了一年了，早些时候赵剑说过想回国发展了，问过苏一波要不要继续组他的房子。
这个街区果然很混乱，阿拉伯人经营的茶室里永远是烟雾缭绕，很多阿拉伯人在里面吸着一种像香炉一样的有着长长管子的烟具，还有很多人站在路上，不知疲倦地谈论着什么大事情。
苏一波不知道肖澜什么时候回来。语言学校开学很晚，他只是下午去上班。上午就在附近的杂货店转转，在阿拉伯店主奇怪的眼神里离开。
这几天情人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街上橱窗里摆出了各种各样的礼品，饭店门口也贴出了情人节菜单，每年的这个时候，各家饭店总会提前被订满。
他收到了肖澜的短消息，说已经回来了。
他内心觉得很压抑，他想早点结束这种状态，他似乎说服了自己接受她的过去，两个人走到一起是需要勇气的。
他打算情人节对她表白，他预订了一束鲜花，如果被拒绝，那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有缘无份。
两千零五年二月十四日，他发了短消息给肖澜，说能不能晚上一起吃饭，肖澜回电话过来，说公司临时让她去趟马赛，那边港口有批集装箱入关时候出了些问题需要她去处理一下，现在正在高速上，大概晚上要八点多才能回来。苏一波说那我等你。
晚上七点多钟苏一波正换上平时很少穿的西服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肖澜打过来的，苏一波以为她提前回来了，接了电话那边是个说法语的男人，说是警察，我们从这部手机的拨出电话里找到你的名字，你是肖女士的朋友么，苏一波心一惊，说是啊怎么了。他心里突然很害怕，难道出事了么。
电话那边严肃地说，我很抱歉地告诉你这个坏消息，你的朋友肖女士出了车祸，在马赛到尼斯的高速公路上，她试图超车，卡车司机加速，她和对面开来的一辆卡车正面相撞，当场死亡。车子已经被拖到一个报废车库里，请你到警察局来一趟……
苏一波突然觉得一阵血液冲到了头顶上，手机掉到了地上……
桌子上放着的那束玫瑰花突然间像是一到血光，让他睁不开眼睛。
……
……
两天后，他在那个报废车厂一堆废弃的车子中间，看到了那辆黑色的阿尔法罗密欧147，这辆原本漂亮的车子已经被撞得扭曲变形，前座上散落着一些巧克力，看到走了形的盒子上写着苏一波的名字，他顿时眼睛里流下泪水来。
废车场地上稀稀疏疏地长了很多杂草，四周被撞得变形的汽车层层叠叠地堆放着，整个场子里一片狼藉惨象，似乎无数冤魂在上空飘荡。风吹过去，他觉得一阵麻木。几天来头脑昏昏沉沉，像要裂开一样。

尾声

两周以后，尼斯机场。
苏一波带着所有的家当，还有肖澜的一些遗物，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他将从这里登上德航的国际航班，飞往上海。
老丁他们都来了，在机场依依惜别，老丁说你真的决定不再回来了么，苏一波神情恍惚，摇摇头不说话。
飞机挣脱地球引力飞向黑漆漆的夜空的时候，苏一波觉得脑子里像飞机的引擎，同样一阵轰鸣。
窗外，就是这个他生活了几个月的海滨城市。
他第一次发现尼斯的夜晚竟是那么的美丽，灯火密密麻麻，从丘陵到平地，很有层次地衬托出整个城市，一盏盏橘黄色的灯像无数颗星星，一眨一眨地在黑暗里闪烁。英格莱散布大道上白色的路灯像一条玉带，此刻如此优美地伸展在他的眼前。
地中海并没有因为黑暗而睡去，偶尔闪过因岸上灯光反射而起的一丝亮光，仿佛是积蓄了很多力量，暗暗涌动。
地球的那一头，上海正在黑夜里沉睡吧，苏一波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上海，我来了。他在心里说道。
（完）

awu

---评《地中海左岸》的悲剧精神
悲剧是永恒的，它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它常和宿命一起出现，让人有时不得不怀疑这是神的旨意。爱情的悲剧更是如此，爱情的死亡让人铭心刻骨。
苏一波离开了，经历了爱情，见证了死亡。张峰走了，心似乎比生命早走一步。苏一波的选择是正确的，再呆在这个地方会令人窒息的。作者让这些忧郁凄凉的故事发生在尼斯，这个人人都会想起有灿烂的阳光，湛蓝的天空和地中海的海滨名城，光明和阴霾的交织更衬托了主人公苏一波的坎坷的经历。
苏一波带着麻木的心离开了，因为心痛的失去了太多的东西连带着知觉。等他可以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应该是多年以后，暖暖的午后，一杯清茶，和他的爱人讲述这一切。在这之前，在尼斯的一切经历必被封存于心底，而且要刻意淡化他们在心中的位置。以后的生活，任谁和他提起法国尼斯，相信他的心都会咯噔的收紧一下，刻在心上的记忆怎能忘记！他必定睿智的生活，以认真和豁达的态度对待生命中的一切。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之后，人的心犹如震后余生。
爱情真的是悲观的吗？在经历了失败的爱情之后，人总会对完美的东西产生怀疑，她真的存在吗，我想是的。她不仅在于相遇的激情，相知的温情，更在于相如以沫的恩情。这就是为什么金婚老人的爱情更让人动容。苏一波和张峰各自痛彻心扉的爱情，周悦洋的怀孕被抛弃，另外两对情侣中的感情纠葛，作者似乎从根本上为我们展示了爱情的子虚乌有。不管是作者的心情为主人公忧郁的经历所致，还是经历使然，不可否认，爱情和死亡的悲剧让我们沉思......
悲剧的永恒是心的另一种动力。当我们听着“总是等到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的音乐时，欣赏着断臂维纳斯的残缺之美时，读着地中海左岸的悲剧爱情时，我们知道该在变幻无常的生活中去珍惜什么。 （完）

寂寞虫子

谢谢awu的评论。

wprkfxscg

LZ是个有能力深刻爬字的人  问一下 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情节设计吗
我打心眼里佩服有创造能力的人们！

寂寞虫子

Post by wprkfxscg
LZ是个有能力深刻爬字的人 问一下 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情节设计吗
我打心眼里佩服有创造能力的人们！

一年多时间写出来的这些文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hupimao

lz 现在把这2篇文章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很不容易也很辛苦吧！

其实从你开始写《左岸》开始，我就一页一页的存档了，这番功夫下的真是，唉不是一言两句说的清的，呵呵总之，最辛苦的还是lz啦！

比起《地中》， 我还是更喜欢《左岸》，嘻嘻，没什么特别原因，当然也并不是说你的《地》写的不好，反正每个人的想法都会有不同的嘛！但是就算如此，你的这2篇小说还是有能够引起大家共鸣的地方，要不也不会这么收欢迎的，对不？^_^

charlenewangjia

Post by wprkfxscg
LZ是个有能力深刻爬字的人 问一下 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情节设计吗
我打心眼里佩服有创造能力的人们！

有深刻爬字能力的虫子

美其名曰: 爬虫

charlenewangjia

虽然看小字会要我命,但是我还是全部看完啦,真得很好看哦,不是假的,:11500: 你也不要谦虚啦,真的真的真的好看!真的!特别是他爸爸出事情的这段,弄得我突然想如果我是这个人,我该怎么办呢?呃.......

寂寞虫子

Post by charlenewangjia
虽然看小字会要我命,但是我还是全部看完啦,真得很好看哦,不是假的,:11500: 你也不要谦虚啦,真的真的真的好看!真的!特别是他爸爸出事情的这段,弄得我突然想如果我是这个人,我该怎么办呢?呃.......

cathy53

支持lz继续创作~~~~~~~~~

cathy53

恭喜恭喜lz的帖子被加精咯:11700:

寂寞虫子

突然想起了这两个文章，便一边听着beatles的yesterday,一边看完了大家给左岸右盼的留言，并且摘录了些存了档。
顺便让它们出来晒晒太阳，春天了。

泖滢

Post by 寂寞虫子
突然想起了这两个文章，便一边听着beatles的yesterday,一边看完了大家给左岸右盼的留言，并且摘录了些存了档。
顺便让它们出来晒晒太阳，春天了。

果然。
居然。
虽然。
又是春天了

pretext

我急了，就给一个养猪场打电话，他们贴了广告在招负责给猪配种的饲养员，我脸皮厚厚有模有样地告诉对方我是多么地有经验，对方愣了，说你在中国养过猪么，我说是啊，我家里养了三条猪，他笑了，说中国人真是太强了，你到农场来试工吧。
我刚一答应就后悔了，心想，真的让我去啊？我硬着头皮记下了电话。
那一整天我都在跟自己争辩，去还是不去，去的话没准人家要了，月底就有钱了，不过也很有可能穿帮，不仅无功而返，还让人觉得不诚实，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一群因发情而躁动不安等着交配的猪在我脑子里跑来跑去。

笑翻了！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