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原创】小说《左岸右盼》
每个城市
一定都有很多故事
和爱有关
他因为追寻爱而来
因为失去爱而走
却再也走不回来
他因为逃避爱而来
因为追寻爱而走
却再也找不回来
——献给在尼斯的日子。
献给在法国度过的青春岁月。
献给所有在爱和困惑里长大的孩子 。
第一章
天黑得真快,看不出天阴的迹象,就突然电闪雷鸣,开始下起大雨来了。
苏一波推门从麦当劳出来,看到这景象,本来不错的心情顿时沮丧起来。
尼斯这个城市因为背山靠海,城市扩张很难,城市交通拥挤不堪,因为地质原因又不能修建地铁,市政府的这个轻轨工程开工好久了,奇怪的是工地上平时很少看到施工的人,这和国内工地热火朝天的场面简直是天上地下。
眼前的Jean-médicin这条商业街路由于施工,中间留出的那条很窄的汽车通道上,好几个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表示对前面停下来让行人的车主的不满。通道之外的两边竖起了铁丝网,路基被挖得坑坑洼洼,几辆挖土机乱停在一旁。路两边商店门口的过道挤满了行人,地上早被踩得一片狼藉,夜幕下几个乞丐零散地蹲在路边,行人缝隙里露出的他们的脸庞在商店的灯光影射下麻木不堪。苏一波低着头从人群里挤过去,想快也快不起来,有些撑着伞的人在这么挤的过道竟然也可以如此悠闲,他心里烦躁起来。
天空死黑一片,偶尔被闪电突然照亮起来,那座高耸的圣母院教堂被照得灰白煞人,苏一波觉得自己像极了置身于中世纪的某个恐怖的宗教故事场景。行人杂乱地朝不同的方向跑去,表情扭曲得仿佛是逃避某个惊人预言,某个诅咒,或者是世界末日的来临。
他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走到火车站对面的时候,眼看着一个女的低着头冲着自己撞过来,他侧过身去,还是被撞到了。全身都淋透了,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火车站对面有几个公交车站,他停了下来打算躲一下雨,抬头发现火车站顶上圣诞彩灯都亮着了,几头鹿拉着车,车上坐着圣诞老人,还有好多圣诞树,中央一颗大星星在雨中一闪一闪,绚丽的彩灯描绘出一片节日的祥和喜庆。苏一波看到不远处的SEX SHOP的红灯也一闪一闪,诡秘而暧昧。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苏一波他就站在中间,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的滑稽不堪。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张峰,下午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自习,后来他接到了电话,是麦当劳的经理打来的,让去面试。然后两人就分手了,张峰问他面试怎么样在哪呢,苏一波好像并没有什么热情,说行了,下周上班,外面下大雨呢都淋湿了先这么着啊,然后就挂了,只听到最后张峰说了句靠。这鬼天气确实让人心烦。
看着雨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决定硬着头皮往回跑了。冲到杂货店那个路口时,有辆黑色的阿尔法罗密欧也要出来,他低着头走过去没有让,没想到开车的按喇叭了,苏一波有点恼火,在车前停了下来,往车里斜了一眼,车里是个亚洲女人,二十七八的样子,一脸恼怒却长的标致,眼神隐含了某种东西,一种吸引了苏一波好奇心并且让他后来沉溺于此的东西。苏一波傻站在大雨里,顿时表情从恼怒变得惊讶,对方好像也没有了怒气,只是一脸冷漠,刮雨器不停地把玻璃上的雨水刮去,他们目光就这样互相停留了几秒钟。
可这几秒钟苏一波竟然觉得时光好像在他身边逝去好久。
苏一波走过去听到车子加足油门窜出去的时候,心想,女人开车也有这么莽撞的,他转身,倒是无意间记住了车牌号,709vk06。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一直喜欢的这款黑色阿尔法罗密欧147,还是因为这个莽撞的女人。
回到家的时候,张峰已经把饭做好了,苏一波冷得直发抖,顾不上寒暄就上楼洗澡了。热水冲着身上照样起鸡皮疙瘩,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浴室里雾气腾腾,擦去镜子上的雾气,苏一波看到自己的眼睛里有点红。
楼下电视里正放着法国三台的天气预报,他和往常一样打开一罐啤酒,和张峰说上几句废话,然后两人开始吃饭。啤酒是在LIDL买,他从很远的地方抱回来的,LIDL是家德国超市,价格低廉,曾被大家戏称为穷人超市。不过苏一波觉得德国产的啤酒口味还是不错的。
窗外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劈里啪啦地敲打着阁楼上的天窗,似乎没完没了。
孙一波脑子里却时不时出现那个亚洲女人的脸,还有那双似乎隐藏了许多忧郁的眼睛。
第二章
他们合租着一个两间的复式,公寓坐落在一个旧别墅的顶层,这栋三层的别墅有着地中海地区常见的淡黄色外表,房屋线条简明峻朗。隔壁老头曾经指着地板说这座房子原先属于一个业主,所以每个房间的地板都是一个颜色,现在则住进了七八户人家。
这座别墅淡黄色的外表有些褪去,连门口的吊灯玻璃都碎了一些,隔壁人家院子里葡萄叶子从围墙漏洞里伸过来,一到下雨天,落叶掉满了过道,更显得这个老房子的驳杂败落。
张峰住在阁楼,他在楼下。下大雨的时候阁楼会漏雨,那时候张峰总会骂娘。
张峰是他在尼斯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山东济南的,他们偶然在学校门口遇见的。张峰先上来打的招呼,当时苏一波正拿出一盒南京,垂头丧气地站在crous门口,打算抽烟。他们自我介绍之后,就互相抱怨了一番这边的房子难找,现在都暂时住在青年旅馆,说如果有房子信息互相通知一下。
这个旅游城市据说是出了巴黎之外,外省房价最贵的地方。在法国租房子,法律规定在冬天房东没有权力把交不起房租的房客驱之门外,所以很多谨慎的房东要求房客有固定收入的法国人作担保,这对于外国学生来说是不可能的,因此青年旅馆住了很多一下子找不到房子的学生。不过除了抱怨,也没有别的办法。漫步在这个城市的街头,望着陌生的脸孔来来往往,偶尔停下来看着一家家租房中介贴满广告的橱窗,苏一波第一次觉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原来那么珍贵。
两天后苏一波幸运地找到了这个房子,房东不要求担保人,因为自己住租金太贵,就给张峰打了电话。
他们从青年旅馆搬了出来,拖着箱子晃晃悠悠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的时候,苏一波觉得和过春节的时候国内火车站门口扛着被子低着头走路的打工仔一样,心里划过一丝在异乡的辛酸。到了新家当天晚上他们还做了好几个菜小小庆祝了一番。
这条街名字很怪,avenue gay,直译出来就是同性恋大街。他们一起进出的时候还真有点尴尬。
至于为什么来尼斯,他们两个人的原因截然相反。张峰是因为喜欢的姑娘在这里读书,从遥远的北部城市里尔赶过来,苏一波是因为逃避原来的姑娘,差点没有逃出法国国界。他们经常因此互相嘲笑,鄙视对方。
张峰喜欢的姑娘叫周悦洋,是张峰的大学同学,比张峰先来法国一年。早些时候周悦洋来过家里一次,那时苏一波正在楼上浴室出来,看到她的时候,心想怪不得张峰执迷不悔,周悦洋确实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中等个子,长发披肩,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很可爱。
等吃完饭张峰送走了周悦洋,苏一波说到,难怪啊,为伊消的人憔悴,哈哈,你也改名字吧,他叫周悦洋,你叫张越洋,为了爱情,越洋过海啊,说罢一阵狂笑。
张峰嘿嘿地笑,说你知道个屁,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苏一波你知道吗,哈哈,你那些小妞我老张丝毫不感兴趣呢。然后慢腾腾地爬上楼了。
在苏一波眼里,张峰有着山东大汉的仗义和豪爽,至于他为什么可以对一个女孩情意绵绵痴迷成这样,他真搞不明白,好几次两人讨论过这个问题。
张峰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银行工作了一年,那时侯周悦洋已经在法国,会偶尔发邮件告诉他这里的生活,因此张峰来之前就知道很多留学生抱怨的东西,比如法国人懒惰的很办事效率很慢,电梯很慢,超市永远排着长长的队,街上到处是狗屎……
因为中介项目的缘故,他先去了里尔的语言学校,在那个阴冷的北方城市呆一个学期。在里尔阴冷的地铁里独自走路的时候,他经常想像着地中海那边的阳光,湛蓝的大海,还有周悦洋。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想到她,高兴的时候想到她,失落的时候想到她,甚至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
而苏一波对这些有些不屑一顾,天下活泼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多,周悦洋她哪有这么大的魔力。
苏一波就是这样,油嘴滑舌,会开各种过分的玩笑,倒是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自我感觉洒脱的很。在他眼里,两情相悦是不错,把自己栽进去就不对了。
张峰喜欢摄影,他有一个十二倍光学变焦的数码相机,来法国之前曾经独自去过西藏,四川,云南。这是一段让苏一波羡慕的经历。 苏一波喜欢翻他的相册,觉得沉默寡言的张峰眼光里有着特殊的审美。从他拍的照片里,苏一波看到西藏的天空很蓝,很空阔,很旷野,掩藏了某种呼唤,淹没了来自天际的回声。西藏的色彩绚丽而原始,蓝的天,白的云,褐色的大地,少女艳丽的服装。苏一波愈发对这些地方心向神往。
第三章
张峰是一个典型的济南孩子,听家长的话,不爱乱跑。来法国之前,从来没有跳出过济南这个范畴。从出生到读小学,中学,大学,参加工作,甚至交往过的女孩子。在等待签证的几个月里,他才离开济南,独自背上了旅行包,带着他新买的相机,坐火车去了遥远的地方旅行。
张峰说自己当年酒量很大,喜欢围着桌子和狐朋狗友什么的互相劝酒,和所有济南的孩子一样爱抽将军,喝趵突泉啤酒,用实不实在评价人。只是现在烟酒不沾,苏一波拿出香烟百般诱惑他也不抽,这让苏一波很惊讶。苏一波每次喊戒烟,连苏一波自己也不信,第二天脸也不红就夹着一根烟和你打招呼了。
张峰大学四年级刚开学的时候,不少同学开始准备考研或者出国了。出国已经是个不算难的事情,同班的周悦洋就为此忙得不亦乐乎。他倒没有这个打算,考研也不指望了,后来干脆把买来的盗版考研复习资料摆摊在校园卖掉了,开始老老实实作材料,找工作,基本上要在这个城市打算生活一辈子了。
在他眼里,济南是个很不错的城市,让人觉得舒服。济南人不排外,为人实在。尽管很多人抱怨这个城市的落后,不够现代化,但是济南市平民化,宽容的姿态,哪个城市也找不到。有人说济南东富西贫,南贪北乱,东边有几个大企业,南边有财政厅交通厅等肥差部门,西面的破房子北面天桥附近的混乱不堪让人怯步。至于风景,除了泉城广场以及植物园南郊宾馆一带还说得过去,其它也找不到像样的地方了,有人开玩笑说泉城的喷泉一到停电就不喷了。在张峰眼里,济南北边流淌着黄河,老城里横卧着大明湖,南部绵延着千佛山,老巷子里的青石板一踩就能冒出泉水来…也许这些都只有在童年的记忆画面才完美,但是记忆里完美东西终究是完美的,任何一个外来人都无法体会。他这个在济南土生土长的孩子对外省同学对济南的鄙视不屑一顾。
苏一波比较嘴馋,当他听到张峰说起冬天满大街的热腾腾的烤地瓜,芙蓉街小饭馆的米线,回民小区遍地的烤羊肉串,夏天满大街老爷们坐着马扎喝扎啤吹牛的时候,开始对这个曾经被一个高中同学说得一文不值的城市心向神往了。
2003年春天,国内开始闹非典,全国上下人心惶惶,济南也不例外。
然而自然界一切照旧,大地回春,济南照旧杨絮飘飘,太阳格外明媚。
周悦洋这个小女生很郁闷,自从打算出国书也没有心思念了。宿舍的舍友也一大早拎着水壶和男朋友去学习直到很晚才回来。平时常去逛的人防地下商城也不敢去了,连学校附近的小吃一条街都没有人一起着去,她天天憋在宿舍里,和许多人一样狂发短消息。想起来那阵子真是中国电信业的春天。
就是这时候张峰和周悦洋开始接触的。同学三年,居然没有说几句话,也许因为张峰的不起眼,唯一打过的一次交道就是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文艺委员周悦洋坚持让张峰在中秋晚会上唱个歌,张峰红着脸硬是没有唱。其实张峰一直对她印象不错,这是个比较会打扮自己的青岛女孩子,只是周悦洋性格开朗,身边自然不缺追求者,不管是自习室还是电影院,身边总有男生的身影,不清楚是她男朋友还是一般朋友。每次看到她在别人面前笑得花枝乱颤,他张峰就忿忿不平,心里骂着妈的一群狗男人之类的话。总之张峰就是没有接近过周悦洋,为此一度被苏一波骂得太不起头。
非典形势恶化时,学校开始一律禁止外出,也许实在是没有人骚扰了,周悦洋开始骚扰张峰。周悦洋问他济南有什么消遣的地方,他说有很多啊。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精彩,地球照样转。周悦洋说好想出去啊怎么办啊。张峰犹豫了半天,心一横,发过去两个字:翻墙。
第四章
2003年的春天是令人难忘的,他们几乎每天下午都约在图书馆背后见面,然后一起翻墙出去,有一次还差点被值勤老师抓住了。这种逃之夭夭的快感实在是不可言传。说起来这算是张峰童年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们开始几天在泉城广场一带晃悠,这个济南的形象工程,号称除天安门之外中国最大的广场,如今冷清极了,音乐喷泉并没有因为非典而停止,正点一到就会播放出音乐,变换着花样喷出水来。只是附近花坛上翘着脚坐着看大屏幕彩电的几个民工也都戴上了口罩,让人觉得怪异。泉城路和银座地下广场一片萧条,售货员带着口罩远远地站着,让人哪里有购物的欲望。他们悻悻地转着圈子,觉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有意思。周悦洋提出来去山师路吃东西,他们坐了公交车,车上所有的人都带了口罩,互相离得很远,不戴口罩的他们时不时引来一些带着某种怪异的目光。这个时候济南公交车上的小偷一定度假去了,毕竟实在不利于下手。等他们到了山师路发现往日热闹非凡的小吃街也是空荡荡的,所有的小饭馆门口都无一例外地贴着“本店已消毒”,服务员拿着消毒液到处喷洒,似乎想以此吸引人气。他们两个就头挨着头在消毒水的味道里面吃下了一碗米线。然后赶紧走人了。
那时候非典让所有的中国人心里潜伏了巨大的恐惧,这种恐惧远远超过了非典本身危害。报纸上每天都会公布死亡人数和新发现病例,市民间流传着又从北京逃过来多少人的谣言,数字越传越大,谁一不小心感冒就会被隔离起来,据说连小山村的村口都有眯着小眼睛的村民坐着把守,坚决不让外来人口进入。
周悦洋开始抱怨了。
后来有一天张峰带她去了英雄山。
英雄山是济南比较热闹的一个地方,广场上有打太极拳的,放风筝的,闲逛的,山上有跑步健身的,还有喊山的,尽管围墙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禁止喊山违者罚款几个红漆大字,山上还是传来那些固执的认为扯嗓子有利健康的人腔调不一的滑稽吼叫和回声。这让张峰作为济南人有点尴尬。山下有个英雄山文化市场,在这里可以买到各种盗版正版的书和CD,各种笔墨纸砚,林林总总的收藏品,文物赝品,花鸟虫鱼……
五月的天空格外的蓝,天也暖和,他们进了大门,仿佛逃出了刚才那个世界,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沿着石阶往上爬,心情格外舒畅。英雄山的坡地上长满了柏树,风吹过来的时候,石阶上树的影子便破碎不堪。
真是醉人的好天气。
后来周悦洋有点累了,他们步子也渐渐地慢了下来,这时周悦洋忽然尖叫起来,她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指着那边,看过去居然是一排整齐的坟墓。张峰说怎么了,英雄山是埋葬解放济南牺牲的烈士公墓你不知道么?周悦洋一脸惊恐,直摇头,说怪不得叫英雄山呢。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沿着石阶往上爬,两边的坟墓也一级又一级往上延伸,这样的场景让人步子慢慢沉重起来,周悦洋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坟墓排在一起,开始还害怕,后来也不怕了,只是心情沉重不堪。后来他们看到一排排没有墓碑的无名烈士墓。他们的好心情全不见了,心里有些震撼。
一切都很安静,山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在这明媚的阳光下竟然也让人觉得哀怨至极。
缓步继续往上爬的时候,他们发现远处一个坟墓上居然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她正低着头打着毛衣,她花白的头发被风微微吹起,神态安详而专注,似乎早已忘了外面的世界……
此刻安静极了,时间似乎停止,空气似乎凝固。他们傻傻地站在那里,再也挪不动步子。
周悦洋的手和张峰的不知什么时候拉在了一起,张峰轻轻搂着周悦洋的肩。
这是一个至今让人难以忘怀的场景。
张峰在讲述的时候,总是不想漏掉每一个细节,他说那时候他想到朴树的那首《白桦林》,至于牵手这段有没有添油加醋,就无从考证了。
第五章
2003年6月总算迎来了对非典的解禁,校园里却开始一片哀伤,每年的六月都是类似的场景。夜里三五成群喝多了在路上唱歌的,骂娘的,痛苦地呕吐的,还有莫名其妙哭的,洋相百出。阴暗处偶尔传出男女争吵声,女人的哭泣声。熄了灯之后宿舍楼顶上有人开始弹吉他,别的楼有人把录音机大声地放着伤感的歌,到后来发展到宿舍楼顶上男女生拉歌,似乎谁都不喜欢离别,谁都不想告别做着青春的梦的这个校园。学校保安这个时候不会过来管这些事情的,除非又有哪个热血青年又为一个姑娘号召兄弟打群架。
只是辛苦了第二天打扫校园的清洁工,他们拿着微薄的工资,天天在这个所谓的象牙塔清理碎酒瓶子,恶心的呕吐物以及花园角落里乱扔的避孕套。
学校规定大四学生七月一号离校。张峰有点故意逃避这些场面,他提前离了校住在家里,之间给周悦洋发过几次短消息,她忙着准备签证的事情也没能出来。
他陷入了对周悦洋的痛苦暗恋之中。
现实摆在面前,她即将去她梦想的法国,他也联系到了工作单位,将在泉城路的一家银行上班。表白还有什么意思。
去单位报到的那天,他接到了周悦洋打来的电话,她说了些好好工作将来回来找你请客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张峰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工作比想象的还要平淡,除了出去搞了几次信用卡宣传发售,他几乎每天都在办公室从早坐到晚,早上去了互相打个招呼,晚上走的时候互相打个招呼,办公室里有好几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一闲下来就用济南话拉着家常,无非谈些老公单位又发什么补助津贴某某狐狸精多可恨之类的话题,或者对某个同事指指点点,就因为主任过来夸了别人几句。单位里倒是也有个把姑娘,上班的时候她们会偷偷打着私人电话,下了班会有男朋友准点过来接去逛街吃东西。他也和男同事一起出去吃过几次饭,听他们讲着哪家洗浴中心服务周到,哪家的小姐又换了新的,一起大声取笑讲得正欢突然鬼鬼祟祟跑出去接老婆打来电话的同事。或者私下里谈论一下主任的情妇如何风骚,某某同事最近又出点什么事情之类的话题。
周悦洋走的时候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给过张峰电话道别,说就要进安检了,张峰说我以后想你怎么办,周悦洋在电话那头吃吃的笑,想我就过来看我呗。
后来的一段日子好久没有法国那边的消息,张峰是个认命的人,周悦洋是个自己不能把握的女孩子。
一场秋雨过后,寒意渐渐泛上来的时候,张峰突然开始有点恋旧。
有一天下了班去了趟学校,自己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走在校园里感觉怪怪的,好像怎么也融不进去了。他看见西方经济学老师走过来,笑着打了招呼,带着金丝眼镜的老师眯起眼睛啊了一声,估计根本不记得他张峰是哪个年级的学生了。看到刚进大学的那些带着眼镜的学弟学妹一脸神气在路上走,他悻悻地离开了。
学校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枯黄了,一阵风过来就飘下来几片。
后来有一次礼拜天他去了趟英雄山。
国庆节过后的英雄山广场依旧热闹,几个卖彩票的亭子拉着横幅,喇叭里放着几年前的流行歌曲,时不时夹着济南口音极浓鼓动性极强的广告,摊位前各自拥了一群暴富心态的市民。一群灰白色的鸽子在零散的人堆里跳来跳去到处找着吃的东西,时不时看到来省城打工的青年男女手拉着手慢腾腾地走,或者停下来让别人帮着拍照,依偎在一起荡漾着一脸的幸福。
张峰开始感到孤独。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20多年,第一次走在街上觉得孤独。
两个月之后他总算收到了周悦洋的邮件,说刚能上网,互相问了下近况,后来张峰就经常上网看周悦洋在校友录上发的照片。他喜欢看周悦洋在阳光下笑的那张照片,甚至当了电脑桌面。
再两个月后周悦洋开始平凡地和他通电话,告诉他她的孤单,告诉他国外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好,告诉他身边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们开始互相讲对方的生活,张峰的手机费开始透支,他乐意接到她的电话,即使是在凌晨四点钟被吵醒。直到形成一种习惯,半夜里醒来总会看看手机有没有未接电话。
有一次周悦洋说好想现在你就在我身边。他没有说话。
他不清楚周悦洋对他的感觉,他有点害怕知道。
第六章
一年之后他在巴黎戴高乐机场的公话亭打通周悦洋的电话的时候,电话那边惊讶极了,甚至有点不知所措,没有听出什么喜悦,张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挂了电话就被同学拉着去买火车票赶回里尔了。
同来法国的一共有8个学生,有的来自天津,有的来自河北,山东人就他一个,安顿下来之后大家都抱怨说被中介卖了,因为这边的条件并没有承诺的那么好,比想象中更是差远了。学校不在里尔市里不说,去超市买个东西还要走很远的路。
和所有刚来法国的学生一样,出去的时候都是大家走在一起,互相讨论的话题也是哪家超市的什么东西便宜。他们住在大学城,条件比较简陋。大家的宿舍都靠在一起,开始的时候还很新鲜,一群人经常一起吃饭聊天,一起抱怨法国这个那个,甚至礼拜天晚上一起看法国六台的成人教育节目。可时间长了就有这个那个的问题,开始用互相谈论哪个女生又跟老外混上了哪个又和国内的对象吵架闹分手了这样的话题来打发日子。
张峰对这些很反感,不太多说话,喜欢自己一个人去自己屋里呆着,有时候一呆一个下午,光看着外面天渐渐黑下来。
学期结束后他来了尼斯,常听周悦洋说这里天高海蓝,让人心情舒畅。
他从语言学校注完册,自己在路上走得有点累了,就在树荫下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车辆来来往往,心里一片茫然。
坡上走下来一个溜狗的老太太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听到老太太说,苹果,坐下来,坐下,然后那条叫苹果的大狗就老实地坐在了地上,眼睛里充满了无辜。过往散步的附近居民会和这条叫苹果的狗打招呼,老太太一付很得意的样子对狗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不是么?
张峰翻着手机里存着的所有的周悦洋发来的短消息,一条一条的看着,抬起头来,看到太阳白花花地耀眼极了。
周悦洋好像有点躲着自己,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表白,可她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个东西不能强求,不想给她压力,一方面又在靠近她,他心里觉得好为难。
苏一波的意见是,暗恋是一个很傻的事情,到头来能得到什么?除了告诉人家你喜欢她,还能有什么?
尼斯的阳光确实让人觉得舒服,十月份的时候还有夏天的感觉,很多行人在海边漫步。苏一波老家在南京,他们两个都从来没有在海滨城市生活过。苏一波晚上出去和美眉约会的时候,张峰就自己一个人在海边走。尼斯的海滩是细鹅卵石的,这和其他地中海城市不一样。他看着海浪慢慢地冲上来,又哗哗地退下去,露出一片圆滑的鹅卵石,海风带着点咸腥味扑面而来,他经常会不自觉地给周悦洋打个电话过去,她那边总是很忙的样子,每次挂掉电话张峰都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从海边走到家里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走回来的路上会陆陆续续看到尼斯街头站着的妓女,她们无一例外地穿着短裙子,挎着包,有黑人,东欧女人,也有金色头发的北欧女人,他们家附近就有一个看上去常年蹲点的黑女人,因为晚上经常见到,后来都和张峰互相打招呼了。
苏一波的生活好像很充实,到处参加聚会。他们偶尔也会被邀请到苏一波的朋友家里做客。回来后苏一波会唾沫横飞地给他描述哪个女人胸大,哪个女人有被勾引的可能,张峰只是听着,嘿嘿的笑。
那次面试之后一个星期,苏一波开始在市中心Jean-médicin街头上那家麦当劳上班了,就在肯德基的斜对面。他负责炸薯条和加热汉堡,偶尔也收银,一周工作十八小时。他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同事都是年轻人,收银的几个法国姑娘也长得还不错。同事里有一个黑人叫本努瓦,平时一幅酷爱音乐的样子,很和善,会挤眉弄眼地叫她泡妞的经验。更何况这里可以看到市中心各种各样的来往的人,发现人群里的美女似乎永远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他偶尔会去大厅里收拾一下桌子,动作迅速在穿梭在客人之间,一边面带微笑的说着bonjour。经理对他很满意。
下班回去的路上,走到杂货店门口那个路口他都会不经意地停下来看一下有没有车冲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停下来。
他从张峰的相册里竟然找不到一张里尔晴天的照片,里尔的天空无一例外是灰色的,或者压着黑云,或者积雪满地,或者是阴暗的地铁站,唯一一张有点亮光的是黄昏的时候张峰在房间的自拍,光线交错,他露出一张半明半暗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苏一波好多次试着了解张峰,甚至给他介绍女孩子,张峰似乎不太感兴趣,这是个很自闭的人,苏一波想。
第七章
隔壁老头说,11月地中海就进入雨季了。地中海的性格是粗鲁的,绵绵小雨似乎很少见,经常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比起故乡南京阴阴郁郁的冷雨要好得多,苏一波喜欢雷声,雷声能够打破沉闷。他天生是个不喜欢闷的人。
他原先喜欢摇滚音乐,在国内的时候他有成堆的打孔带,来了法国却很少听,尼斯老城的几个酒吧常会有现场摇滚,他去了几次,没觉得有太大意思。音乐和生活一样,都需要有新鲜的元素,否则味同嚼蜡。这些酒吧除了翻唱的一些旧歌曲之外还算说得过去之外,有些歌手吼着带着法国口音的英语,让他觉得别扭极了。老尼斯附近有家叫密西西比的酒吧似乎不错,客人大多数是中年人以及优雅的中产阶级,背后巷子里那家迪厅场子小的可怜,价格倒很高。一个下雨天的晚上12点过后他晃悠进去里面居然空空的,只有一个60多岁穿着邹巴巴的西装的老头一个人陶醉地扭来扭去滑稽极了,旁边站着保安在发呆,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
总的说来,尼斯的消费水平是除了巴黎之后最高的。所以用当地人的话说,on paie cher pour le soleil.(为阳光我们支出很多)。老城的酒吧价格都要贵,咖啡也是别的地方的双倍价钱。旅游旺季的时候外地游客也不在乎这些,歌剧院附近有家意大利冰激凌店还不错,干净明亮的橱窗,冰激凌口味很多。苏一波发现这是小女生喜欢的地方。
夜幕降临的时候老城还是别有味道的,城墙一直绵延到山脚下,山上的灯光橘黄色的,柏树交错在石头中间,层层叠叠地隆起来,透过灯光显得格外有层次感,高处有个城堡,据说就是当年发现这个地方希腊人首领休息的地方。城堡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低处是价格不菲的瑞士旅馆。从城墙的大门走进去,里面就是商业区了,周末的早上这里会有菜市场,据说价格公道,附近还有几家出名的面包房和肉店。这个街区各式餐馆一家挨一家,各种各样的酒吧也是热闹非凡,到了晚上人们在露天座开怀畅饮。再往里走街上有各种表演行为艺术的乞丐,有卖唱的,也有摆地摊卖假名牌皮带眼镜和包的黑人。
至于中餐馆,整个法国都能轻易找到的,即使是小县城,只是除了巴黎有几家能吃出中国菜味道,外省中餐馆的菜单让中国人看了就想笑的,一般会分为,猪肉类,鸡肉类,牛肉类,海鲜类,没种肉类搭配的是同样的东西,依次类推。餐馆名字也很有意思,无一例外地用着北京,上海,长城等名字,经营者大多数是移居法国的越南老挝柬埔寨人。尼斯挂着中国餐馆招牌的有好多家,几乎用着同样的菜单,卖着中国人出国之前没有吃过的各种稀奇东西。
中国对欧洲旅游市场的放开使得国内旅行团越来越多,尼斯街头总能看到成群的中国游客,来的最多的当然还是公费考察团,而且中国游客出手大方并且只喜欢买名牌,使得香水店和一些豪华商场都聘有会讲一点中文的售货员。巴黎那边据说妓女都会讲点中文,比如可以开发票之类简单用语。
苏一波有次去上班,经过火车站附近的时候,突然他一愣,那辆车牌709vk06的黑色阿尔法罗密欧就停在马路边上,自己的眼前。可惜当时他赶着去上班,等下了班经过那里的时候,车已经不见了,那里只停了一辆破旧的白色雷诺克里奥,反光镜都掉了一个。他鬼使神差在附近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心里有些失落。
吃饭的时候他当着张峰的面喃喃自语,真奇怪啊,还真的又碰到了…张峰笑着说怎么着又有艳遇啊,苏一波目光有点呆滞没有回话。
后来两人又说起去移民局办长居的事情了,电视里面正放着新闻,10月底巴黎郊区爆发的骚乱形势恶化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法国,持续至今,大量汽车被焚烧,消防员疲惫不堪……
苏一波脑子里却时不时地出现那张瘦削精致却淡漠极了的脸,还有她的眼神,一刹那的工夫让他感觉里面藏了很多东西,却什么都读不出来的眼神。
第八章
骚乱继续恶化。
移民局门口停了两辆警车,所有的人凭身份证进出。苏一波走在一群黑人和阿拉伯人中间拿着护照跟了进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到底。
今天六点就起床了,因为要去移民局排队,7点钟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挤了好多人了,移民局九点上班,所有的人来这么早是因为想拿到一张券,排队等候办理临时居留证,他苏一波也不例外。移民局每天接待六十个首先拿到券的外国人,如果晚来几分钟拿不到券,那就明天重新起早排队吧。他经常想,如果自己是黑人,一定不会像街头那些扎着花头巾穿着肥大T恤和牛仔裤听着HIPHOP连走路都很有节奏的年轻黑人,到底有什么好High的在人家的地盘上。
至于骚乱的真正原因。法国一台的特别节目也放了,在里昂天主大教堂的山顶上,一个阿拉伯裔的法国人和一个法国老太太在镜头前互相质问对方,前者说女士你为什么说我不是法国人,我和你一样工作缴税具有法国国籍为什么说我不是法国人,后者说是不是法国人你自己清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你不是信天主教的法国人。这个很有意思的镜头。因为躲避警察查身份而跑进变电站而死亡的两名黑人少年导致了巴黎郊区的骚乱,法国一向的移民政策让移民的后代生在了这个自由国度,等到他们长大的时候却被自由国度无形地关在了外面于是他们无所事事他们抱怨他们需要发泄。这个世界一切发生得都很逻辑。
8点55分,移民局的大门在无数双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地开了,人群躁动地往里推着,他苏一波简直觉得身处战时的难民集中营突然被宣布首先跑出去的六十个人免除死刑那样在人堆里被挤着,进了门所有人都挤在办理外国人居留的门前,从里面毫无表情的家伙手里领过来一张券,他总算拿到了最后几张中的一张,缓了一口气下来。心里却很烦躁,憋在心里得很想突然喊出来的那句话,用中文他们听不懂,法语不想说,英文是,SHIT!他想说的这句脏话外面一大早来了却没有拿到票需要明天重来排队的人用各种语言都正在说着,毫无疑问。
半个小时之后秃顶的法国老头打发走了最后一个坚持要进来的姑娘,开始办理。
苏一波开始犯困了,他需要在这里等一个上午,他起身去咖啡机那边买杯热巧克力。复印机旁排着长长的队,好像有台机器光吃币不工作,听到有个阿拉伯的老头在拍着机器一边骂娘。他索性坐在了咖啡机旁边的椅子上,喝了一口热巧克力,还是觉得很困倦。
他看到一个棕色头发的姑娘朝他走过来,本来就露出一点乳沟的她弯腰问他话的时候可想而知,还好苏一波没有花痴到盯着别人胸口不动的程度,只是暂时困倦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姑娘问他有没有10分的硬币,因为刚才被吞币了印的东西多现在不够了,苏一波起身翻口袋居然没有找到,他有点尴尬地说没有。他尴尬是因为这次想给别人但是真的没有,在路上经常有孩子问你要点零钱,他听反感这些并不是乞丐却厚着脸皮问人要东西的法国孩子,经常说没有或者假装找一下然后说没有,此时他尴尬地想起平时说没有时候的虚伪。
来到法国几年走在路上不知道被人讨过多少次香烟了,开始的时候都会给,时间长了发现给烟是个很傻的事情。法国的香烟从2004年元旦就涨到了5欧元一包,这让路上讨烟的年轻人以及私下里从西班牙意大利贩烟的人多了起来。后来再遇到别人要烟就干脆说没有我不抽烟,或者假装找一下说啊呀妈的我也忘在家里了然后和这些年轻人用着和自己人一样的随随便便的口气说上几句废话走人。有一次苏一波还闹了笑话,他一本正经地用右手摸摸裤子口袋还翻了半天夹克内袋,对一个背着脏兮兮书包的法国姑娘表情真诚地说真抱歉丢在家里了,走了几步发现好像不对,左手分明拿着盒香烟嘛。
这件事情让张峰笑了很久,甚至在电话里添油加醋地转述给了周悦洋。
第九章
两天以后他和那次要零钱复印的棕色头发的姑娘上了床。苏一波自己并不觉得惊讶,他对张峰说,两个人都想到一起去的时候,这种事情就像天阴了要下雨一样简单。
苏一波他觉得让男人喜欢的女人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让你想牵着她的手去看夕阳,第二种是让你想牵着她的手和她上床,第三种太理想化了,想牵着她的手趴在床上看夕阳。拥有第三种女人人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这个叫玛褐塔的波兰女孩当然属于第二种,那次在移民局他们聊了一些,并不是很多,只是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两天后玛褐塔发短信问他愿不愿意去参加一个朋友聚会,他就拉上了成天闷在家里的张峰一起去了。
玛褐塔的朋友住在尼斯的北面一个街区,楼下也是工地,让人心烦不堪的工地。他们两个上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烟雾弥漫了,桌子上放了一些酒瓶子,客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这时候玛褐塔起身走过来,和他们做了法国式的接吻礼,然后带他们坐到一个角落里,问他们喝什么,苏一波说啤酒,张峰摇摇头说不喝酒了现在,玛褐塔有点惊讶地说是么,然后朝苏一波挤了一下眼睛,起身给张峰拿来一瓶橙汁。
玛褐塔今晚穿了件低领的黑色T恤,上面印了粉红色的嘴唇,看德苏一波有些心马意猿。他用胳膊顶了下张峰,侧过去小声说,怎么样这个,张峰笑到,上啊你。
旁边一个法国女孩子对张峰说你好,张峰笑着对她说你好,然后开始聊天。这年头在街上总有老外对着你喊你好,有时候把你当成日本人说一句孔尼起哇,就象在国内街上经常有人对老外说哈罗一样。
苏一波起身去找玛褐塔了。这是个顶层的公寓,客厅旁边就是楼顶天台,几对情侣在那边接吻。还有个姑娘大声唱着歌,走调得连她自己都一边在笑。
玛褐塔法语流利,是跟一个项目来法国进修的,几个月之后就回波兰做法语老师,她很健谈,一边不停地抽烟。他们聊的很投机。说到音乐,苏一波说正在找AMEL BENT的唱片,玛褐塔说她有,等下去她家拿着拷贝就行了,苏一波说好啊。
苏一波看见张峰自已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便走了过去,说怎么了自已一个人。张峰说没什么,怎么样了和那个谁。苏一波说等下去她家拿张唱片。张峰诡秘地笑道,安全第一啊。苏一波点了根烟笑着说,看上什么美女了么。张峰摇头不语。
聚会散去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张峰自己先回家了,苏一波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马路的工地上,摇了摇头。
玛褐塔的家在老尼斯的一个弄堂里的一个老实居民楼里。开了门玛褐塔说,家里很乱,进来吧。苏一波看到家里到处乱放了各种杂志,桌子上的摆钟已经停了,旁边放着一个相框,玛褐塔笑着说,这是我原先的男朋友,我来了一个月不到,昨天告诉我他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你们男人都是动物。苏一波尴尬地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玛褐塔关上门,走过来问他喝点什么,他们目光对视,几秒钟后开始互相拥抱接吻。等到这个西方女人全身赤裸,那一对前几天还让苏一波自慰时候幻想着的硕大乳房暴露在眼前的时候,苏一波觉得快要窒息了。
苏一波喘息着从她身上滑落下来的那一刹那,一种莫明的空虚缓缓袭来。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肉体,如同画廊里西方油画里静态的裸体女人,丰满却毫无性感可言,甚至让人生厌。
苏一波穿上衣服,说我要回去了。玛褐塔继续趴着,有气无力地说那回头见,帮我把门关上,谢谢。苏一波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木头的楼梯,晚风吹来,让人清醒。
回到家的时候阁楼上已经传来张峰轻微的鼾声了,隔壁传来电视机里谈话节目的声音,老头独自一个人生活,为了不显冷清经常通宵开着电视。
他倒头就睡着了,晚上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一脸幸福地拉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沿着火车道在黑暗里走,走向一片光亮的地方,对面那个地方似乎开了一盏探照灯,白花花地让人睁不开眼睛。突然后面传来恐怖的尖叫,阴森极了。这个男孩一回头,原来这个男孩不是自己,而是张峰。
他好几天都在想这个梦,他不想告诉张峰,也不想告诉张峰那天晚上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的。
那天他走到歌剧院的时候,看到喷泉旁边一对男女正在忘情接吻,女孩正是周悦洋,脚底下掉着的桔黄色围巾,正是两周前张峰逛街挑选了好久说要送人的那条,此刻它掉落在广场上,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病态扭曲,颜色刺眼。那个高大的西方男人俯着头疯狂地吻着周悦洋,像要把她吞下去,一双大手肆无忌惮地在她屁股上捏着……
苏一波转身走进一个巷子,点起一根烟,狠狠地吸了几口,吸进了冷风的缘故,他狠命地咳嗽起来。迎面几个喝多的年轻人从他身边挤过去,他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在昏暗的巷子里,觉得腿发飘 。
2007-2-13 13:5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