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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着走着便迷路了。
出国没有找到所谓的收获,连出来嫖娼都没有弄成。
我沮丧极了。
我有些后悔了,开始自责起来,来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容易来了,而且走得那么远。
找不到回去的路似乎是个伤心的事情。
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深更半夜的巴黎街头,空气里都透着凄凉,呼吸进鼻孔凉飕飕的,我忍不住流出鼻涕来。
要在平时,凯霖看到我此刻的狼狈相,一定会笑得弯下腰去的。
然而现在,我不愿意让她看到我,多么尴尬的场景,不,我不能想象,她不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在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绝对不能出现。
平时的我,在她面前都是装出来的么?我一直戴了个看不见的面具么?
多么可悲的事情。
我是个会逃避的人,我不愿意别人看到我真实的样子,我突然也想明白了,事实其实就是不愿意自己看到自己。
我应该不是这样的,我应该是事业有成的,应该是很有钱的,应该不是灰头土脸的,应该不是过着望不到头的打工生活的。。。
妈的,我怎么钻进这个牛角尖了。
我的胃隐隐作痛,我停了下来,不知道去哪里好。
我想回家。
在我快绝望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从我身边开了过去,我抱着一丝希望,伸出手晃了半天,车子总算停在了离我有十几米的地方。
我跑了上去,拉开了门,开车的是个亚洲人。
我问他,你是中国人么?
他用中文对我说,我是老挝人。
我继续用中文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说不出来了。
好歹现在我会讲一些法语了,我说,你整个晚上都开车么?
他说是啊。我说,那真辛苦,这里晚上出租车太少了。
他笑着说,是啊,法国人太懒了。
我笑了起来,表示赞同。
他问我,你去哪里?
我这才想起来忘了告诉他。
我说了地址之后,他说,开了这么久,原来是两个方向,然后他问我,你是中国人?
我说是。
来法国不长时间吧。
我说不长,你呢?
他笑笑说,我就在法国出生的。
我哦了一声。
你很厉害嘛,刚来法国不多久就知道来美丽城找女人。
我笑了起来,我说是啊。你为什么不找。
他也笑了起来,说,工作太累了。
我们就这样一路上聊着天,他悟性很强,我说点简单的单词他也能猜到我要说什么。
我嘴上和他说着话,心里却七上八下,离凯霖家越近我越紧张,不知道凯霖会怎么说我。
车子停在了凯霖家门口的时候,司机突然问我,你有老婆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他说,那最好找个老婆哦,我也有老婆,可以照样有女朋友啊!
看来这哥们和我聊上瘾了,我朝他耸耸肩,然后使了个眼色,付给他钱就下车了。
我忐忑不安地走上了楼梯,拿出钥匙,像做贼那样轻轻打开了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朝床那边靠近。
床是空的!
我吓了一跳,怎么深更半夜凯霖不在家?
我摸黑打开了电灯,窗户没有关好,风吹得它轻轻作响,我走过窗台那边,看到那盆干枯的栀子花,心情沮丧起来。
我拿起电话,艰难地想像着那十个数字,想到第5个,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这些数字当年是那么地让我欣喜若狂,如今,我神经麻木得再也记不起来了。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电话。
凯霖,你在哪里?
我进了浴室,脱了个精光,开始淋浴。
水的温度偏高,我故意没有调低,我想让烫烫的水唤醒我麻木的神经。我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关掉了水笼头,光着身子跑到客厅里,打开了CD机,循环放起了那首歌,《La vie en rose》,我把音量开到了足够大,又重新走回浴室,躲到了雾气里,用热水冲涮自己。
我仰起头,觉得一阵惬意,水烫得我浑身麻酥酥的,我像是忘掉了一切不开心的事情,舒服得快要睡去了。
那些肮脏和卑劣,痛苦和悔恨,彷徨和无奈,刹那间,似乎被热水冲得干干净净,我很容易享受这种忘乎所以。
我转过身来,看着那些升腾缥缈的热气,觉得多么像我经历的一切,惬意而虚幻。
我似乎闻到了凯霖的味道,在这雾气升腾的浴室里。
我闭上眼睛。那么多场景一幕幕地闪现在我脑子里。
我觉得眼睛一阵灼伤,有液体从里面慢慢流出来。这种液体的温度比水温还烫,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
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流出泪来。
除了我去世的母亲。
凯霖,你在哪里呢。
红粉生活,离我似乎太远了,我从雾气里看到一片灰色,灰色的场景里我和凯霖相拥舞动,凯霖是粉色的,我是灰色的,那个灰色的人影模糊得让人怀疑他的存在,粉色的那个也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疲惫不堪地睡去,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在哪里?
我看了四周,确信我在家里,我伸手接了电话,是凯霖打来的。
纪国庆?
是我,凯霖。
你找到家在哪啦?
她怎么知道我找不到了,难道。。。
正在乱想,她对我说,你逃了一晚上班,还关了手机,幸亏昨晚客人不多,你不打算来上班啦?
我正想解释,她那边说,我现在回家,你等着。
电话那边成了忙音。
我赖在床上没有起来,翻来覆去。
外面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门开了,是凯霖。
她脸色很不好,一看就知道没有休息好。
我们同时问对方,你昨晚去哪里了?
她说,你没来上班的时候我就不停地打电话找你,你关了手机,后来有人说在酒吧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又去买马了。。。
我打断她说,我输了钱,还喝多了,手机也丢了,后来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后来在外面睡着了,四五点的时候打车回来了。。。
我没说我去哪里。
她蹲下来,用手抚摸我的脸,像极了抚摸一个迷路之后回到家的孩子,可惜这是个说谎的坏孩子。
你输了很多钱么?
我点点头。
她站起身来,去卫生间洗脸了。
我问她,你去哪里了?
我晚上一个人在家,总想到你,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了,想着想着就害怕,就去我妈妈家里了,好久没有去看她。
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你神经病!她停下来,转过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要跑的也是你。
我被她说的愣住了,没接她的话。
这时候凯霖的手机响了起来,凯霖看了下手机,皱了眉头接了起来,听了一会儿她对电话说,哦,是你呀,在,他在,稍等。然后她把手机递给我,说,找你的。
我一愣,找我的人怎么知道凯霖的手机号码,一听电话原来是吴一凡。
他那边问我,你怎么一直关机啊,再找不到你我就疯了。
怎么啦?
纪国庆,有个坏消息。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惊,问他,怎么啦吴一凡?
我心想,难道他惹什么事了,怎么慌成这样。
他低沉着嗓子告诉我,你听着,美丽城这里出了事情,有个女人半夜跳楼了,就在我家附近,一大早就呼啦呼啦来了好多警车,我也去看热闹了,你知道跳楼的是谁么?
我的心突然一沉,我脑子里闪现出昨晚下楼之后看到的5楼上那个披头散发的影子,没有说话,心里充满了恐惧。
我听到电话那边用充满了悲哀的声音说道,是阿霞。
我还是一声不响,只听着吴一凡在那边喃喃自语,真可怜,在监狱里被人。。。没想到来了法国走上了绝路。。。阿霞真可怜。。。要是早点遇到我们就好了。。。唉。。。纪国庆,你知道我认识的人怎么说的么?他们有人告诉我阿霞在租的房子里卖淫。。。纪国庆,你在听么,喂?纪国庆!你他妈的在干吗呢!。。。
我任凭吴一凡在电话那头喊,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电话挂断了,我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凯霖问我,怎么啦,没事吧?
我说,没事。
她突然冲我大叫道,没事!你成天没事!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我算你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她,不作声。
我头一次看到她发火。
我把电话里听到的麻木地转述了一遍,似乎这个事情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一样。我看到凯霖的脸慢慢松弛下来,她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洗手间。
我眼睛有些热。我故作镇定,我想起来阿霞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不该遇见你的”。
我又想起吴一凡说的那句话,“她要是早点遇到我们就好了”。。。
哪句是对的?哪句是错的?
我想了无数遍这个问题,直到脑子开始僵化,我开始觉得自己肢体的冰凉来。
阿霞,我不该遇见你的。。。
我在凯霖出来之前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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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5-7 21:4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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