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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庄黎子3 于 2009-10-18 20:06 编辑
然后我就在她实验室实习。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她如此科学狂人。别人一天24个小时,她一天可以算48个小时,因为她做事历来都是一边,一边的。比如她一边在网上回邮件,一边听我们的提问。一边吃饭,一边看我们的报告。一边走路一边跟我们讲下面要做的事……
我还发现,她上课的时候喜欢扳着一副死人脸可是在实验室却常常笑成一朵花。这让我想起邓丽君的歌甜蜜蜜,里面唱道: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实验室里……
早上我到实验室开始做实验的时候,她在休息室煮咖啡。我穿过休息室去另一个实验室取浓硫酸的时候,她笑眯眯地问我要不要来点咖啡?我于是也笑眯眯的问她:要不要来点浓硫酸?
中午的时候,她常常捧着一本学生的论文一边改一边吃沙拉。我坐在旁边,一边吃比萨一边看实验数据。她说,你老是买香气诱人的比萨。我说,你老是买恶心死人的沙拉。
下午我做完实验把水池里两百多个小玻璃瓶都洗干净并且把三十多个小锡纸碟里的高分子放到冰箱以后就跑去她那里跟她说ByeBye。她说,明天要早点来,上午要做什*么什*么什*么,下午要做什*么什*么什*么,因为之后还有什*么什*么什*么。我说,好啦好啦好啦。天啊,我发现我已经被她整得像Celine一样不会说人话了。
为了节约时间让她少说几个“什*么”,之后我常常同时进行四、五个实验,总是穿着白大褂,口袋里放满了滴定管,胶皮手套,镊子,记号笔,手里还捧着两升的溶液,从这个实验室窜
到那个实验室,叮呤桄榔,像个收破烂的。每回在走廊里遇到她,她总是笑得不行。终于又一次我停下来说:Charleux,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这么样的笑,好笑吗?她听了之后更加是笑得几乎蹲到地上,说只是觉得很好笑,一个小孩子就这样跑来跑去做实验。我嘿嘿的笑了笑然后说你好bizarre啊!
她总是很认真的工作,认真到当我们偶尔穿过她办公室的门口都要猫着腰踮着脚走,深怕扰了她的思路让法国高分子界又损失一个绝妙发现。平时遇到问题,我很少去问她,因为每次和她讨论科学她总是板着一副严肃到想让你自杀的脸。我很想苟且着活所以我不想动不动去问她。通常我自己吭哧一两天也就把问题搞定了,然后她会很赞赏的看着我。但是我终于还是有搞不定的时候。当我做了一个多礼拜的实验依然毫无所获之后,我发现如果我再不去问她我就真的要自杀了。她听到以后气定神闲地对我说,你继续做下面的,这个问题留给我。
第二天当我8点半刚刚跨进实验室的大门,她就从她办公室里冲出来,我看着她两眼於黑,披头散发的样子觉得一定是梅超风活过来了。她一边说跟我来,一边拉着我往里面走,我吓得不能说话了,心想实在不行就给她一掌把副在她身上的梅超风打跑。到了办公室,她“搜”的拿出一张纸,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配方对我说,你照着这个步骤再做一遍看对不对。我立刻惊讶得抓着她大叫,你想出来啦?你想出来啦?她说不知道,你先做做看嘛。当我在实验室热火朝天的做了十个小时,从电子显微镜下看见完美的图像时,我飞奔到她办公室朝她大叫:你看你看,出来了,出来了!她从我手里抢过那张图,仔细看过之后立刻舒了口气,仿佛在说现在就算我死都可以瞑目了。后来她对我说,你知道吗,我昨天回到家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想到十二点都没想出来就去睡觉了,结果在梦里面想到了,凌晨四点爬起来找资料,今天早上7点就到实验室写配方。我第一次惊讶的看着她。我发现她除了有一头飘飘长发以外,其实她眼角的皱纹很多,她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的面容很憔悴。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而她的这种可怜她自己看不见只有她身边的人能够看见。就像我脑海里的那些梦,别人都知道是梦只有我以为会梦想成真。我又觉得其实我和她一样都可怜。于是我开始说一些很夸张和劲爆的话。比如有一天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突然问她,法国人死了以后是不是把骨灰放在一个小木头盒子里。她说对啊,你们中国人呢?我说也一样,然后我又说,其实木头在土里面放几个月就腐烂了,而且买个木头盒子还贵的要死,人都死了还花家里人的钱真是不应该。她放下吃沙拉的叉子看着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我说,如果我明天死了,你就随便找个塑料带装我的骨灰好了,塑料埋地下两百年都不腐烂,轻便还透明。接着我指了指她刚才用来装沙拉的塑料袋说,喏,这个就蛮好。她吓得赶紧把那个塑料袋撸到地下,像看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似的看着我说,天啊你在想什*么呢。我说,没什*么,你继续吃沙拉吧,我要工作了。
实习期间Celine到实验室望我,因为我总是没有时间,所以她说只能她过来探监。她看到我和Charleux坐在一起吃饭,然后说,哈,想不到你会心平气和同乌鸡白凤丸吃饭。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又骂道你要死啊。她甩甩头发说,这有什*么,乌鸡白凤丸又听不懂中文。我看着Charleux朝我们微笑的脸,对Celine窃笑两声说,这倒也是。
实习结束那天,我在Charleux面前做了一个一小时的汇报。把两个月所做的一点一滴都向她阐述了,就像写日记一样,连日期时间都仔细的标注。把遇到的问题和得出的结果用不同颜色的笔区分出来。我说过我的工作笔记和我的文章一样都喜欢搞得花团锦簇的。结束以后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说,我不敢想象这是一个才大学毕业的学生做的实习。
从此以后,每当我在学校F大楼下面遇见她,她都微笑着问我最近怎么样,想不想读博。我总说还好还好,然后轻易的把读博的问题绕过去。我永远记得那天她一双恐怖的黑眼圈像梅超风似的从办公室冲出来抓我去做实验的样子,我也永远记得她说那个配方是她做梦梦到时候的情景。我不想变得像她那样可怜。我还是希望梦里能和林青霞喝咖啡或者和梁朝伟吃饭。
后来我有碰到她们实验室其他的人,那些人都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因为当年我在实验室工作空余会给他们讲很好玩的笑话,把他们笑得从桌子上摔到凳子上,从凳子上噗到地上。他们问我,你想不想读博士啊?我说,啊哈,啊哈,这个嘛……
他们又说,你不知道Charleux有多欣赏你,每次实验室来的其他实习生,charleux总说不如你。我说,Charleux还好吗,代我问她好。 |
2009-5-4 08:4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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