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衝天太保-黃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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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盐贩起兵 驰骋中原
　　唐末农民大起义的序幕首先是在浙东由裘甫揭开的，继之以庞勋兵变转爲起义。这两次起义爲其后在全国範围掀起的农民革命风暴聚积了力量，创造了最后成熟的条件。

　　浙东裘甫起义是由唐王朝加重对江南人民剥削引起的。唐宣宗大中十三年（859年）十二月，裘甫聚衆百餘人起义，攻陷象山。这一带唐朝军事力量薄弱，兵卒不满三百，武器也都朽钝不堪。官军屡屡败北。农民攻下剡县（今浙江嵊县）。打开府库，召募壮士，发展成爲一支数千人的队伍，震动浙江全境。观察使郑祗德仓促应战，临时凑集五百士兵前往征剿。次年二月，两方对峙于三溪（今嵊县西南）。义军採用多变的战术，事先在三溪之南设下埋伏，在溪北列阵诱敌，又拦截溪水上游，让唐兵得以渡河。双方刚接战，义军佯败后撤，唐兵蜂拥急追，义军决开堵口，滚滚大水向唐兵迎面冲来。此战几乎全歼唐兵。

　　捷报传来，大大鼓舞了周围地区分散活动的小股农民队伍，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加入裘甫的队伍。起义军迅速壮大成一支拥有三万人的大军。爲便于作战，分爲32队。袭甫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爲表示与唐廷决裂，废弃了唐王朝年号，改元“罗平”，铸印叫“天平”，取其追求天下平等之意。义军聚积粮草，修缮武器，作好了长期作战的準备。

　　郑祗德吃了败仗后，频频向朝廷告急，又向邻道求援。但邻道兵也贪生怕死，临阵让当地全军作挡箭牌，或称病不出，肯战者又先求富职，这样一支素质低下的军队根本无法应战，只好龟绸城内。

　　裘甫队伍的壮大震动了朝廷，江淮是唐王朝物资粮食主要供给地，郑祗德的镇压如此不得力，使唐廷大爲恼火，于是改派有威名的王式代替郑祗德，又调发忠武（驻陈州，今河南淮阳县）、义成（驻滑州，今河南滑县）、淮南（驻扬州，今江苏扬州）等诸道兵赴援。

　　与此同时，裘甫队伍在浙东发起大规模攻势，破唐兴（今浙江天臺）、攻上虞、人余姚、克慈溪、陷奉化、进据守海，给唐王朝在浙江的统治以沈重的打击。但是，在如何应教的问题上，义军内部发生争议，裘甫举棋不定，未能制定切实可行的作战方略，貽误了战机，使农民军陷入被动的困境。

　　王式诡计多端，他到浙东后，并不忙于征剿。而是先打开仓库、賑济贫民，缓解老百姓与官府对立情绪，收买人心；又捕杀了倾向农民军的文武官吏，断绝义军情报来源；接着整顿军纪、惩办骄兵贪将，又把江淮一带的吐着、回鶻（唐朝西北部的少数民族）人组织起来当骑兵，战鬥力大爲增强。

　　一切準备就绪，王式带着队伍分东南两路发起大举进攻。义军陷入敌人包围之中，连道创败。六月初五日，裘甫军退守判县城内。爲打破被围的局面，义军与唐兵展开最后的决战，三天之内连打83战，守城的女军也毫不畏惧，登上城楼，用石头瓦砾砍砸敌人。六月二十一日夜，裘甫带着队伍突围时，不幸中了埋伏，被捕牺牲。另一将领刘从简率领五百战士突围成功，在大兰山（今浙江奉化西）继续坚持鬥争，到七月间战败。持续七个月之久的裘甫起义最终失败了，但这是人民第一次较大规模的共同行动，也是唐廷即将覆亡的信号。

　　在今云南境内，唐朝时居住着南詔少数民族，他们是今天彜族人的祖先。唐镇宗初年间（860年），南詔奴隶主播扰边境。唐王朝从徐州和泗州（今江苏盱（日台）地区招募两千士兵到广西戍边，分出800人成守桂州（今广西桂林），约定三年爲期。但士兵已驻守六年，仍要他们再次延长。士兵们很气愤，成通九年（866年）七月，下级军官许佶、赵可立等率领戍卒杀死都将王仲南，佔领了武器库，推举有威信的粮料判官庞勋爲首领，结队向徐州进发。

　　康政府风闻兵变，施展了两手，一面假意赦免戍兵擅归之罪，一面暗中镇压。士兵们识破唐廷阴谋，从湖南沿长江东下，过渐西、入淮南、攻陷宿州（今安徽宿县），击退唐朝的追兵，乘胜进攻徐州。当地人民大力支持他们，争先恐后推草率塞住城门，以火助攻，很快拿下徐州城。活捉了徐徊观察使崔彦曾。当地和江淮一带小股农民队伍纷纷参加庞勋部队。出现了一个父道子、妻勉夫的动人场面，队伍扩展到20万人，由成卒兵变转爲农民起义。

　　攻下徐州城后，庞勋建立了农民革命政权，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乘胜向周围地区进军。分兵进攻濠州（命安徽凤阳县东）、泅州和宿州，佔领了金乡（今山东金乡）、碭山（今江苏杨山）、鱼台（今山东济宁）等十餘县。断绝了江淮遭运，使唐廷大爲惊恐。懿宗急忙调康承训、王晏权、戴可师三大将率领各镇和沙陀、吐蕃兵共20万，从西、南、北三面围剿庞勋。

　　十二月，南路戴可师的三万士兵抢先渡过淮河，进攻都梁城（今江苏籲胎县东南），企图解泗州之困。农民军暂撤离都梁。进城的后兵扑了个空，而后义军回师反攻，唐兵惨败，三万人仅逃出数百，戴可师也当场被杀。南路军渍败。与此同时，西路、北路军也在义军打击下屡屡败北。敌人第一次围剿计划失败。义军威震江淮。庞勋若能乘胜挺进中原，是有可能推翻唐朝统治的。但是庞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自以爲“无敌于天下”，骄傲轻敌，日日遊宴；又缺乏长远目标，幻想朝廷投官，因此打了几场胜仗后，便停止不前。唐王朝利用这个机会，调集军队，策动新的围攻。

　　咸通十年（869年）初，义军大将王弘立引兵波滩水，与康承训所率的唐军主力鏖战。三万义军几乎全军覆灭，王弘立仅带几百人脱险。康承训乘胜进攻战略要地柳子镇（今安徽宿县西）。义军将领姚周带兵顽强抵抗，一月之间与敌数十次激战，义军伤亡惨重。血的教训使庞勋幡然猛醒，他丢掉赐官的幻想，杀了崔彦曾和监军等人，与唐廷彻底决裂。庞勋的行动受到义军将土的欢迎，被大家推爲天册将军，重新组织义军反抗。

　　庞勋决定先夺回被敌人围困的丰县，便引兵乘着夜色的掩护潜入此城，歼敌两千多人。欲乘胜夺回柳子镇，但义军的行动技混入队伍中的淮南败兵密告给康承训，使唐兵早有準备。康承训倾巢出动，骑兵冲前，步兵殿后，两面夹击，义军损失数万人，败退徐州。其他战场也叠出险情，下邳、丰县、襄城、定远等地接连失守。七月末，唐兵包围宿州。该城守将张实建议庞勋袭击宋（今河南商丘南）毫（今安徽毫县），一来解宿州之围，二来可设伏杀敌，庞勋採纳其策，亲带两万士兵西征。

　　康承训攻柳子镇不下，又施展招降之计。宿城主将张玄稔经不住诱惑，密谋叛变，杀了拒不投降的张实等人，带王万人投降唐朝，又引唐兵进攻徐州，城内敌人开城门接应。城内义军遭到大屠杀。这时候庞勋西征顺利，但康承训得胜后引兵西援，庞勋被迫撤兵东走徐州，在新县受到敌人拦截。义军与超过自己三倍的敌人展开激烈的搏鬥，终因力量悬殊而失败。庞勋壮烈牺牲。但散居在今山东一带的餘部仍坚持鬥争，当王仙芝、黄巢起义爆发后，他们便投入了更大的革命洪流。

　　裘甫、庞勋起义爲唐王朝敲响了警锺。统治者若能以此爲戒，调整政策，收敛对人民的横徵暴敛，使尖锐的阶级对立得到缓和，才不致使摇摇欲坠的唐王朝倾覆。然而，朝廷已腐败透项，不可救药，继续坚持与人民爲敌的立场，使政治更加黑暗，纪纲紊乱。

　　咸通十四年（873年）秋天，唐懿宗死了，他的第五个儿子李儼在宦官拥立下即位。这位新登基的皇帝就是唐僖宗，唐朝第18任皇帝，这一年他才12岁，朝政大权落在宦官田令孜的手裏。

　　宦官专权是朝政腐败的重要内容。唐朝宦官之祸是在平定安史之乱中种下的。皇帝控制不往带兵打仗的重臣武将，认爲居家奴地位的宦官便于控制，因此旅居官去作监军使，监视主将，有时还让他们做统帅。又用宦官任枢密使，专掌机要，承宣詔令，实际是代替皇帝裁决政务。唐德宗（780-805）时干脆把典中央禁军——神策军（皇帝的禁卫部队）的权力也交给宦官，由他们担任禁军的最高将领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从此，宦官统辖着十余万禁军部队，开始擅作威福。他们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兼併土地，赏罚朝臣，势倾天下。特别当皇帝年幼或昏庸无能时，宦官就更加跋扈，由家奴一跃成爲发号施令者。甚至操纵皇帝的废立生杀大权。号中兴之主的唐宪宗爲宦官所立，也爲定官所杀，穆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僖宗、昭宗都是宦官拥立的。有的皇帝不甘受制于家奴，想和朝臣联手剪除其势，但均因宦官握有兵权而告失败。这使宦官更加嚣张。他们带着地主阶级暴发户的特点，集中体现了统治阶级贪婪、兇残的劣性，一旦爬上权力顶峰，便把朝政搅得乌七八糟。

　　拿田令孜来说，他在懿宗时随养父入内传省（由宦官主持的专掌宫内事务的机构），历任小马坊使，监诸镇用兵。他与倩宗混得很熟，鼓宗驾崩，就拥僖宗即位。因有拥立之功，升爲枢密使和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此人读过诗书，也有谋略，阴险狡猾，看到僖宗年少，专事遊宴，知道不足爲俱，便恃宠专横，招权纳贿。比如，田令孜可以不经过皇帝的指示，任意授官。僖宗赏赐无度，常便府库空竭，田令孜爲讨其欢喜，公开抢夺长安商人的财货，有陈诉不服者就杀掉。宰相大臣都仰其鼻息，看其眼色行事，哪敢开口反驳。仿佛朝廷是他田氏一家江山似的。糊涂的僖宗一点不介意，反而对他十分宠信，尊称爲“阿父”，放任他掌政。有皇帝的撑腰，田令孜更加肆无忌惮了。

　　僖宗本人则步乃父后尘，荒淫不理国事，以玩乐自娱。他最喜欢骑马射箭，鬥鸡打球，整日裏与佞臣、伶优混在一起，胡闹取乐。他曾对传优石野猪说：“朕若应击球进土举，一定能做状元。”石野猪戏謔道：“是呵，但若遇上尧、舜作礼部诗郎（掌贡举、礼仪的行政长官），恐不免要将陛下驳放吧。”意思是陛下作它却不合格。信宗满不在乎。笑笑而已。僖宗又喜赌博，与诸王鬥鹅打赌，一隻鹅的输赢是50万緡线。一日，他别出心裁，让田令孜的胞兄陈敬瑄和田令孜心腹杨师立、牛勖、罗元杲四人打球来赌西川（驻成都）节度使的职位，结果陈敬瑄得胜，果真被授爲节帅。节制一方的军政大权之职就在一场玩笑中拍板定局，僖宗的荒唐昏庸于此可见一斑。

　　唐朝末年，蝗灾对农业危害很大。唐诗裏描绘说“飞蝗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士”，这并不是夸大之词。干符二年（875年）七月，一大群蝗虫扑天盖地从东向西飞来，漫山遍野的蝗虫把太阳光都遮住了，蝗虫将所经过地方的草木树叶、五穀庄稼全部吃光，留下了一片空茫的大地。蝗虫最后在长安停下，京光尹（长安地区最高行政长官）杨知至谎报说，蝗虫不吃庄稼，都抱着荆棘死掉了。这种欺天的谎话不但无人揭穿，宰相还带领百官向皇帝祝贺，说这是新皇帝登位后五穀丰收的吉兆。真是荒唐透了。

　　由于政治腐败，水利设施长年失修，加上自然灾害频繁，黄河中下游一带经常闹灾。干符元年（874年），一场罕见的灾害袭击了西起虢州（今河南灵宝县南，虢读gu6）、东至大海的广袤大地，先是干旱，继之发大水，遍野俄殍。翰林学上卢携向僖宗奏报说，本年小麦只收成一半，秋庄稼几乎颗粒无收。饥民只得以蓬蒿种子和树叶果腹。原来一个地方闹灾，老百姓还可以投奔邻境，如今遍地皆灾，只能困守乡里，转死于沟壑。可是州县仍派官吏到各地督催赋税。吏卒催租甚急，对百姓大加拷打，人们拆屋伐木，卖妻鬻子，所得钱仅够招待吏卒的酒食之费。朝廷若不对饥民加以抚存，人民实在无活路了。这是一幕多麽悲惨的情景。卢携建议停征赋税，开仓賑济。朝廷表面接受，实际上从未賑灾。卢携的奏章成爲一纸空文。被逼上绝路的饥民只好自己起来造反了。

　　北宋政治家司马光在其名着《资治通鉴》中，概述这时期的社会情况：“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存，无所控诉。”这就是唐末农民揭竿而起的根本原因。

　　起义的前夕，黄巢故乡流传着这样的童谣“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这不是天意的啓示，而是百姓心愿的流露。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不把这个颠倒的天下翻过来，哪有百姓苍生的活路，童谣以预言的形式喊出了鬱积人民心底的愤懣，爲起义作了舆论準备。

　　干符二年（875年）初，濮州（今山东鄄城县东北）人王仙芝和他的同伴尚君长、尚让、柴存、徐唐莒、尊师雄等人，带领三千饥民在濮阳县（河南今县）起义。黄巢与王仙芝一起贩过私盐，很瞭解仙艺爲人，仙艺义举，也正合自己心愿。这年六月，黄巢与兄弟黄部（也叫黄思鄴）、黄思厚、黄万通、黄揆、黄秉、黄存、黄钦和外甥林言聚衆数千回应王仙芝起义，两支队伍会在一起，共同立下誓言，要横扫天下，推翻唐王朝的黑暗统治。

　　黄巢和王仙艺都当过私盐贩。当时天下各地，特别是在山东一带，活跃着很多私盐商，这是怎麽回事呢？说来话长。

　　唐朝后期，由于实行募兵制，军费开支庞大，官僚机构也迭床架屋，不断膨胀，政府财政往往人不敷出，陷入提襟见肘的境地。爲解决军费、行政费用和维持统治者奢侈的生活，朝廷加紧对人民搜刮，食盐专卖便是其中一个措施。从唐肃宗（756—761）开始，政府在産盐区设置管理机构，生産食盐的“亭户”只能将盐交给政府设立的监院，严禁私自出售。政府把盐价提高十倍批发给商人，盐商领到许可证后再转运各地高价出卖。通过食盐专卖制度，唐王朝获得高额利润，盐的收入占正税的50％左右。在国家财政中，占极其重要的地位。以后随着财政的困窘，盐法大乱，盐价直线上升，最初每鬥一百文。到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年）涨至三百七十文。一些不法商人也趁火打劫，从中渔利，操纵盐价，发了横财。倒楣的是老百姓。盐价暴涨，鬥米买不下升盐，只得谈食度日。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一些成群结伴的走私小盐商，他们避开政府的监察，直接与亭户取得联繫，以低于专卖的价格买到食盐，再贩到各地出售。这些盐商被称爲“盐梟”。他们贩盐一来爲自己获得些薄利，二来由于私盐价低，解决了人们淡食之苦，受到下层人民欢迎。山东一带不産盐，所以私盐商格外活跃。后政府发现食盐走私后，制定了严刑峻法镇压盐贩。按规定，卖私盐一石以上者处死刑，一鬥以上杖脊，并没收装盐的驴车。盐法越来越严，刮堿土一鬥，按盐一升计算论罪，甚至弄坏盐池濠篱或鬻堿的人，也一律处于极刑。政府在各地设立13个巡院，专门缉捕私盐贩，州县遍佈配备武装的巡捕之年，使走私食盐变得十分困难。私盐贩不得不组织起来并携带武器，一面与巡捕周旋鬥争，一面继续贩盐。这样使他们与人民的联繫更加密切，经常在人民的掩护了逃脱官府缉捕。同时由于经常和巡浦发生衝突，天长日久形成了一个有组织、有武装力量的团体，积累了开展武装鬥争的丰富经验。所以当愤怒的人民斩木爲兵时，他们自然而然地站在鬥争的最前线，被爲首领。像王仙艺手下的尚君长、柴存、毕师鐸、曹师雄、柳彦章都曾贩卖过私盐。唐王朝作梦没有想到，武装缉私盐贩，却把他们锻炼成爲起义造反的主力。历史多麽喜欢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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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南下闽粤 北滨江淮
　　义军沿黄河南岸迅速推进的行动，再次引起最高统治者的惊慌。爲了阻遏义军西进，朝廷调河阳、宣武、昭义共约3000多兵守洛阳，以左神武大将军（中央禁卫军军事长官）刘景仁爲东都应援阻遏使，统帅三镇兵，另外又招募了2000士兵。又把招讨副使曾元裕从湖北调来，命义成兵3000扼守洛阳週边的辕轘（今河南偃师县东南。、伊闕（龙门山，在洛阳南）、河阴（今河南孟津东北）、虎牢（今河南滎阳县北）等要塞之地，形成对义军的包围之势。唐廷在今山东、安徽等地也聚集了大批兵力。黄巢感到，以力相拼，义军不能占上风，不如向江南地区发展，那裏历来富庶，唐朝军事控制相对薄弱，且有王仙芝的余部王重隐、曹师雄等在江南坚持鬥争并打开了一定的局面。义军到那裏，一来可养精蓄锐，二来可以和王仙芝余部会合，壮大声势。现在抽回打出去的拳头，并不是惧怕敌人，而是争取迴旋餘地、等待时机，给敌人以更沈重的打击。基于对当时政治、军事形势做出的分析，黄巢决定率师作战略转移。干符五年（878年）三月，黄巢部队迅速从唐军正在集结的包围圈中跳出，从河南直插淮南地区，从和州（今安徽和县）渡过长江，随即向南陵（安徽个县）发国进攻，杀死唐都将王涓，又转攻宣州（今安徽宣城）。这时，江南地区情况有变化，使与王仙芝餘部会师的计划落空。

　　原来佔据宣州、润州（今江苏镇江）的曹师雄部在攻湖州（今浙江吴兴）时，被镇海节度使裴璩击败；活动在江西一带的王重隐死了，部将徐唐莒接任其职，但也被官军镇压。这使黄巢的部队少了后援与呼应，同时，唐廷又加强对江南的控制，把荆南节度使高駢调爲镇海节度使（驻杭州）。不久，又接他请道兵马都统，全权委任他剿杀农民军。

　　高駢是唐朝后期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曾历任安南都护、天平、西川、荆南节度使，战场经验丰富，爲人阴险责辣。他出任西川节度使时，曾无故剥夺对南詔作战的有功将士的职名、衣粮，激起士兵哗变。高駢表面不动声色，对士兵进行安抚，恢复了将士的待遇。暗地裏他记下闹事将土的名字，寻机报复。一日深夜，军队突然袭击这些将土的家，士兵推墙破窗而入，不管老幼病弱，还是怀孕的妇女，一概从家中拖出来驱杀。嗷嗷待哺的婴儿也不能倖免于难，被兇残的士兵从母亲怀裏夺过来，活活摔死在阶下、柱上。一时血肉横飞，哭声震天，一个妇女临刑前高声叫駡：‘搞駢老贼，你无故剥夺有功将士的职名、衣粮，激成衆怒，你不思反省，反使诈屠杀无辜百姓，无地鬼神，也不容你如此作恶，我死后也要上告苍天，早晚要惩杀你这恶贼。”上千无辜被杀，尸体沈到江裏。对这样心毒手狠的军阀，朝廷却引以爲得力幹将，哪里局势动荡，就派他前往镇压。这次江南吃紧，唐王朝又把他调来弹压。一来高駢兵强马壮，可以爲恃，二来他曾任天平节度使，素有“威名”，与义军打过交道，想借其暴虐震慑义军。他的调任，确实给义军在江南的发展造成障碍。

　　黄巢带领队伍攻打宣州，爲宣歙观察使王凝所败。九月，义军经杭州人越州（今浙江绍兴）进入了镇海军辖区。高骄派部将张磷、梁纘分道出击。义军远道而来，防备不及，屡屡吃败仗。义军将领秦彦、毕师鐸、李罕之等人见义军受挫，转而投降了高駢。形势对义军更加不利。黄巢决定继续南下，避开高駢。原準备由浙东乘船浮海赴福建，但一时弄不到足够的船隻，战士们以惊人的毅力，硬是在仙霞岭崎嶇险阻的丛莽中开拓出一条从衢州至建州（今福建建甌）长达七百里的山路，顺利抵达福建境内。义军分两路进军，建州刺史李干佑闻风而逃，整个福建掌握在农民军手中。

　　在福建地区，起义军狠狠打击了贪官污吏的嚣张气焰。一批官僚恶霸受到应有的惩罚。对于一般知识份子，则实行代礼的政策。义军队伍中早就有“逢儒则肉师必覆”的歌谣，意思是碰到读书人就杀害，这支军队就一定要垮臺。所以，一些被俘的“儒者”一俟弄清身分便被释放，予以宽待。许多地主豪绅的住宅被焚烧，但路过崇文馆校书郎（太子东宫所属学馆中校勘典籍的官员）黄璞家时，义军说，这是书生的家，不要惊动他，便绕道而行。

　　福建地处偏僻，不易向外发展，而且北面又有高駢的军队。黄巢让部队稍事休整后，继续沿海向南进军，经泉州和漳州（今福建漳浦县）进入广东境内，五、六月间，便打到广州城下，岭南东道的首府处于重重包围之中。

　　广州城是岭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当时世界着名大港，对外贸易空前繁荣。数以千计的各国商船往来停泊，平均每天抵港的外国商船就有11艘，一年共有四千餘艘。广州设有供外国人居住的“着坊”，听任波斯、阿拉伯，南洋等商人滞留于此。据说外国人达十几万。唐朝专门设置市舶使徵收商税，收入十分可观。广州的造船、纺织、陶瓷、造纸等手工业也都很发达。统治者自然不肯让这样一个繁华的城市落入黄巢之手。岭南节度使李迢，看到大兵压境，急得寝食不安，左思右想，重又弹起“招安”的老调。

　　李迢无法理解黄巢的鸿鵠之志，在他看来，黄巢之辈冒杀头之罪起义造反，无非是贪图富贵高官，若是封个像样的官职，一定能阻止义军的进攻。他想象节度使之职肯定能笼络住黄巢，于是自作主张，请皇帝赐黄巢广州节度使称号。此事，还引起统治集团内部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来。

　　唐廷臣僚把农民军当作他们共同的敌人，但他们之间又明争暗鬥，常常爲如何镇压而争吵不休。宰相卢携与郑畋是表兄弟，但两人政见不同，一贯不合作，曾经爲弹任农民起义争得面红耳赤，几乎撕破了脸，闹得不欢而散。这次提交最高决策机关讨论黄巢封官事宜，两人又针锋相对地吵起来。卢携前些日子举荐军阀高駢爲诸道行营都统，正想依靠高駢的实力爲自己捞取政治资本，出于私利，他极力主张以武力镇压，便抢选发言：“高駢将略无双，淮南兵强马壮，现在诸道兵又会集一起，平定黄巢不在话下，怎麽可以表示懦弱而接贼之富，使将士们泄气呢？”卢携意图很明显，高駢若武力镇压成功，他作爲推举人无疑也立了大功，从而身价百倍。郑畋却极不赞同自己这位表兄弟的“高见”，他凭着与农民军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深感武力并不见得能奏效，就反驳说：“黄巢之辈啸聚草莽，举旗造反，原是因爲天下饥荒。若是丰年足岁，谁不思乡恋土呢？只要部衆离散，黄巢便孤掌难鸣。退一步说，国家很长时间没用兵了，士兵疏于战事，草贼所过，官兵闭门自守，未必打得赢他们，只有用计取，才是上策。再说高駢迁延玩寇，并无意诛贼，若干戈大动，恐怕国家社稷都难保了。”郑畋这席话激怒了卢携，他拂袖而起，袖子碰上砚臺裏的墨汁，染得一片狼藉。他更加气恼，不顾宰相身份，把砚臺掷在地下，碎成几块。朝官们七嘴八舌，有支援卢携的，有同意郑政的。尚书右仆射（中央最高行政机构尚书省的长官）于琮说：“广州是财货聚集地，若被黄巢拿下，国家财源将枯竭。”最后，田令孜和僖宗折衷大臣意见，决定封黄果个有名无实的困职率府率（太子东宫侍卫长官），卢携和郑畋困议事不顾体统，双双罢去宰相的职务。

　　其实，统治阶级内部这场争吵是枉费心机。黄巢根本不理会朝廷的施舍，在下委任状的当天，就下令攻城，活捉了李迢。随即向西推进，佔有了桂州，当时东起潮海，西至苍梧，岭南东西千里都留下农民军战士的足迹。

　　一年多来，黄巢领导的农民军，採用灵活多变的战术，避实就虚，巧妙地与官兵周旋，不攻坚，不死守，使官兵疲于奔命，首尾不得相顾。义军不仅摆脱了几年以来所遭受的围剿追击的被动局面，而且在战鬥中不断壮大自己，恢复了自王仙兰牺牲后义军受伤的元气，起义队伍扩展到上百万人，爲推翻唐朝统治创造了有利条件。

　　农民军攻下广州城后，黄巢曾一度萌生过佔据此城的想法，但不久就打消。因爲此时战士们纷纷请战，要北上“以图大事”。加上士兵多是北方人，不服岭南水土，许多人患上瘴疫（指亚热带潮湿地区流行的恶性疟疾等传染病）。鉴于此，义军到广州不久就开始筹措北伐事宜。干符六年（87年）十月，一切準备工作就绪。队伍出发前，黄巢自号“义军都统”，代表全体将土向天下发佈檄文，宣告农民军要进佔关中，推翻唐廷腐朽统治。檄文痛斥唐朝宦官专机、败坏纪纲的罪行，揭露性选黑暗不公等弊端。又义正辞严地禁止刺史聚敛财産、县令贪赃枉法，勒命统治者立即弃暗投明，归降义军。檄文慷慨激昂地号召全国受压迫的百姓拿起武器，与黑暗势力作殊死的鬥争。它吹响了向罪恶社会发起衝锋的战鬥号角。

　　唐王朝低估了人民的力量。农民军进军迅速，沿湘江、过永州（今湖南零陵）、衡州（今湖南衡阳），不久便兵临潭州城下。身爲将门之子的李係并没有继承祖上的将才，他擅长的只是纸上谈兵，却缺乏实际作战的将略。看到起义军威武雄壮，如同老鼠见到猫，吓得不知所措，龟缩城内不敢迎战。义军一鼓作气，短短一昼夜就拿下了潭州城，李係狼狈逃奔朗州（今湖南常德），守城成兵几乎全被歼灭。尚让带领五十万大军进逼江陵。

　　坐镇江陵的王鐸身爲都统，出将入相，却也不諳军事。他自以爲有李係守潭州，把住了南大门，江陵便平安无事，因而根本不作必要的佈防。上任时带着成群的美女，乐得日夜在江陵纵情声色。其妻闻知大怒，声言要往江陵问罪。王鐸嬉皮笑脸地问部下：“黄巢渐从南来，夫人又自北至，两下爲难，这可如何是好？”部下凑趣道：“不如降黄巢。”这样荒淫嬉嗔的将帅怎配带兵打仗，难怪乎高駢称他爲败军之将。当士兵奏报潭州失守，义军通过江陵的消息后，他大吃一惊，马上想溜之大吉，可是作爲全面负责招讨的都统，临阵逃脱实在不好交待，便诡称要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会师，趁机逃到襄阳（今湖北襄樊）躲避起来，把戍守江陵的重任託付给部将刘汉宏。这刘汉宏是个见风使舵、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最初在唐朝任一个小官吏，后投机参加了农民起义，成爲将领。义军暂时受挫时，他又叛变归唐。见主帅王鐸已逃之夭夭，他更不情愿带兵抵抗。趁上司不在面前，干脆纵军爲盗，领着士兵烧杀抢掠，将所到之地搜刮一空。老百姓爲免遭官兵的抢劫。纷纷逃窜山谷，不幸遇上漫天大雪，冻死的尸体满山遍野，不计其数。江陵人民经历了一场劫难。义军及时到来，才稳定了江陵局势。

　　义军从出发到攻克江陵，一路势如破竹，进军顺利，但在攻打荆门（今湖北荆门）时却中了唐兵的埋伏。

　　黄巢领兵攻打襄阳，坐镇襄阳的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曹全晸合兵把守襄阳南面的荆门。刘巨容事先在林中埋下伏兵。双方交战后，尊全晸派轻骑挑战，佯装不胜而退。义军不知是计，紧追不舍。赶到唐兵设伏的丛林地带，刘巨容的伏兵杀出，曹军也回戈夹击，义军猝不及防，战阵被唐兵冲乱，只得步步爲营，边打边撤，情形万分危急。这当口，刘巨容却下令停止追击，部将十分不解地向他询问，他意昧深长地说：“朝廷喜欢辜负人，国家有危难时，则不爱惜官赏，优厚将土，事平之后就把我们这些疆场的将土忘在脑后，不如留着农民军，作爲邀赏富贵的筹码吧。”老谋深算的刘巨容不愿爲朝廷卖力，农民军再次利用了藩镇和中央的矛盾，将队伍撤到安全地带。

　　荆门遭伏击，义军损兵折将，伤亡十余万人，有几员大将也在激战中壮烈牺牲。这是北伐途中遭到的第一次重创。黄巢召集尚让等将领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大家总结教训，一致认爲：目前我军实力受损，官兵又加紧在沿江一带佈防。爲避免更大的损失，应当绕道东行，迂回作战，争取时机后，再全面反攻。于是起义军向东边开进，一举攻下鄂州，然后转战于饶、信、池、宣、歙、杭（今江西、安徽、浙江等地）等十五州之地，队伍逐渐恢复了元气。

　　义军滞留江南，碰上的头号敌人就是淮南节度使高駢。他依仗着兵强马壮，多次打败义军，身价倍增，爬上了兵马都统的高位。当初推荐他的卢携也跟着沾了光，上次与郑畋争吵被罢官贬职，如今又富复原职且不说，僖宗也对他言听计从了。把由王鐸、郑畋举荐的节度使全换上卢携的亲信。高駢更是狂妄倨傲，发佈文告，徵召七万士兵。这七万人马就成爲朝廷倚重的王牌军。

　　广明元年（880年）四月，高駢派张磷渡江偷袭义军，佔据了饶州（今江西波阳）。农民将领王重霸、常宏兵败投降了张磷，黄巢退屯信州（今江西上饶），不幸许多战士染病身亡，战鬥力减弱。此时外有追兵，内有疾病肆虐，农民军进退两难。怎样才能摆脱危难的局面？黄巢爲此冥思苦想。最后他决定用计分化敌人。

　　张璘是高駢手下的一员大将，黄巢派人送上重金，让他写信给高駢，说义军想投降。高駢正志骄意满，八面威风。哪里察觉得出义军另有意图，便满口应允，并保证给黄巢弄个节度使幹幹。这时昭义、感化、义武等诸道兵奉朝命集结在淮南，高駢深怕被他们抢走功劳，急忙奏报：“赋不日当平，不用麻烦诸道兵了，请他们各回本镇吧。”朝廷巴不得如此，赶紧下了一道撤兵的詔令。诸道兵纷纷渡淮离去，江淮防线出现空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战机，黄巢立即发动猛攻，高駢发现中计已爲时过晚。他气得暴跳如雷，急令张磷应战。但仓促上阵，唐兵只有招架之功，并无回手之力，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信州之战，几乎全歼张球的部队，他本人也在义军战士的刀下丧命。农民军乘胜又攻佔了睦州（今浙江建德）、委州、宣州等地，声势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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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黑云压城 齎志而没
　　长安城裏农民军面临的形势虽然很严峻，但义军仍有衝破敌人包围的可能性。然而值此成败的关键时刻，大将朱温却叛变投降，将农民军置人了绝境。

　　朱温，宋州碭山县（今安徽碭山）午沟裏人。家世爲儒。父诚，以五经教授乡里，人称“朱五经”。朱温早年丧父、家道破落，母亲王氏带着他和两个哥哥寄养在同县人刘崇家。兄弟三人，朱温品行最差。他狡诈兇悍，好滋事鬥殴，吃喝遊荡。乡里人都讨厌他，唤他“泼朱三”。他因懒惰好閑，没少挨刘崇的鞭打斥责。黄巢起义后，他与兄朱存投奔了黄巢，因打仗勇敢兇猛，很快由一名士率升爲队长。农民军进佔长安后，他任东南面行营行锋使，主持东南方面的征讨任务，带领一支人马，南攻邓州，西拒分邠、歧，立下不小战功，得到黄巢的重用。中和二年（882）二月，黄巢任朱温爲同州防御使，命其自去攻取。朱温带兵赶走了刺史米城，佔领了同州。同州居渭水北岸，是长安东面重要屏障。在敌人四面集结的局势下，该州的战略地位更显得重要。唐廷掌握的河中与同州毗邻，节度使王重荣屯兵数万，实力很强，与朱温屡有衝突争鬥。九月，义军得讯複阳（今陕西合阳东）有王重荣的30艘运粮船，决定夺粮。王重荣急派三万士兵包围了夺粮的义军。朱温眼见粮船保不住，爲了不致落入王重荣之手，便凿船沈粮，使30船粮食尽入河底。王重荣恼羞成怒，急围同州，朱温抵挡不住，忙向大将孟楷求援告急，当时长安正闹粮荒，造成兵源枯竭，而且长安週边各战场廖战正急，抽不出兵力增援。朱温是义军的一员大将，对此情况当然瞭解，他本应克服困难勉力拼鬥才是。可是在关键时刻，他投机取巧的劣性在心裏占了上风，眼见义军兵势渐衰，萌动了投降叛变的打算。这种变化被他的门客谢曈（tong）、胡贞等人察觉。这些地主阶级分子当初抱着投机心理随朱温参加农民军，平日与他朝夕相处，私交甚篤。他们一见朱温有了降意，便见缝插针，百般劝解，胡说什麽，黄巢起于草莽，趁着唐廷衰乱，才得以成功，并不是有功德之士的兴王之大业，和这些人在一起不足以成大事。现在蜀中的皇帝正集结诸镇之兵征剿，可见唐朝气数未尽等等，极力怂恿来温背齐降唐。这番话朱温听得很入耳，他说：“我主意已定，现在你们又这样认爲，还犹豫什麽。”立即派人杀了大齐的监军严实、大将马恭，投降了王重荣。朱温母亲姓王，便与王重荣以甥舅关係相称。朱温是重要将领，掌握着义军内部许多情况，其扼守的同州又是长安东面的战略要地。一块肥肉掉进店军的嘴裏，无怪乎朝廷大喜过望，僖宗乐不可支：“真是老天赐予的啊。”特赐名“全忠”，授爲右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之职，以表彰他对唐廷的“贡献”。得到封官加赏后的朱温更加死心塌地与义军作对，成爲最兇恶的敌人。

　　大齐政权外有强敌包围，内有粮荒威胁，值此关键时刻，朱温又叛变投敌，捅了致命的一刀。这不仅削弱了义军阵营力量，壮大了敌人，而且涣散军心，给这支正在浴血苦鬥的队伍带来恶劣影响。有些意志薄弱者开始动摇。戍守华州的李详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素与朱温关係密切，眼见朱温投降后得到朝廷厚待，封官加爵，好不神气。便也想效法朱温，卖身求荣。幸亏黄巢及时发现，处死了他，改派黄鄴镇守华州，但李祥餘党王遇等人再次策动叛乱，逐走黄鄴，将华州拱手献给王重荣。

　　同、华两州相继失陷，义军困守长安一座孤城，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繫。鬥争变得更加残酷，将士们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但剔除了摇摆叛变分子，革命阵营更加团结，战士们同仇敌代，多次击退敌人进扰。因此唐兵虽将长安团团围住，对义军却无可奈何。王重荣就感叹道：“投降这帮贼人就辜负了朝廷；讨伐吧又兵力不足，这可如何是好！”沙陀族是我国西北少数民族西突厥的一个部落。最早在阿尔泰山以西的地方过着逐水草迁徙的遊牧生活。沙陀人民驍勇雄健，能骑善射。酋长朱邪赤心曾助唐军镇压宠勋起义，以功封爲雁门节度使，赐姓名李国昌。他有一个儿子叫李克用，异常剽悍勇猛，因两隻眼睛一大一小，被人称爲“独眼龙”。李氏父子带着一支兇悍的军队，抢佔地盘，骚扰打劫，割据一方。他们根据自己的实际需要与利益，对唐廷时顺时叛，反复无常。经常带兵骚扰掳掠河东一带（今山西黄河以东广大地区），与唐兵发生衝突。义军攻克两京时，李克用父子被唐兵打败，逃亡阴山，日子正不好过。眼见天下大乱，唐室倾衰，不免有窥视中原之意，想借着征剿的名义捞取好处，只是苦于没有时机。李克用对部将透露：“我得罪了皇帝，想效忠而不得，现在黄巢带兵北上，成爲中原大患，一旦皇帝赦免我罪，当与你们共立大功，这有多好。”话说得很堂皇，实际上他心怀异志，想乘机进佔中原。当时朝廷苦于力量不足，无暇多虑，才不得已搬沙陀兵。李克用欣然领命，任雁门节度使。

　　中和元年（882年）十二月，他率领步骑35000人到达河中，从夏阳渡过黄河，驻军同州。沙阳士兵都身着黑衣铁甲，行动迅速，像乌鸦一般，人称“鸦军”，来势兇猛，对义军构成很大威胁。转年正月，沙陀兵打败黄巢之弟黄接，进佔沙苑。首战告捷，李克用被加封爲东北面行营都统。

　　沙陀的参战，扭转了唐兵军事上的不利。田令孜见到大功即将告成，爲了让宦官独揽功劳，就向王鐸找碴，说他身爲都统，却久无建功，杨複光首倡用沙陀之策，就扭转了战局。因此罢了王鐸都统之职。让宦官西门恭爲右神策中尉、充诸道租庸兼催促诸道进军等使，自己则任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把朝臣掌握的兵桶大权一古脑儿夺到宦官手裏。

　　二月，李克用与河中、易定、忠武合兵进攻干防（今陕西大荔县西南），他想先佔据同州附近的沙苑、干阮再往南渡渤渭水，沿长安，洛阳驛道西攻长安。大将尚让奉黄巢命领七万兵迎战，屯驻于华州西南30裏的梁田波，隔着渭水与唐军对阵。这场激战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义军拼力苦鬥，损失惨重，数万士兵壮烈牺牲。与此同时，农民将领王璠和黄揆攻袭华州成功。但李克用旋即向华州发兵，沿华州周围挖了一道壕沟，将义军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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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军仍顽强坚守长安。可是，周围官兵蚁聚，形势已发发可危。怎麽办？倘若突围，长安城将得而複失，几十万大军奋战多年的胜利成果毁于一旦，实在令人痛心；如若坚守，如今只剩一座孤城，梁田防一战。精锐又失，况且城中粮草奇缺，围城的官军不仅兵多粮足，又有剽悍的沙陀兵打前锋，力量如此悬殊，勉强困守，无异坐以待毙。这真是令人进退两难。黄巢和将领们慎重地商量选择，最后决定从长计议，爲保存力量，暂且撤出长安。当下作好了撤退的部署，黄巢发兵三万据守通往河南西南部的要道蓝田关（今陕西蓝田东南），以备紧急情况下从此突围。

　　三月，黄巢派尚让救援华州，这是义军在长安之处唯一之地了，事关紧要。但敌人早有準备，尚让在零口（今陕西临潼东）遭到李克用和王重荣之兵的袭击，义军没能夺回华州，敌人进一步收紧对长安的包围圈。李克用踌躇满志，进军渭桥，每日派兵模入长安，焚烧义军粮草、暗杀义军战士，气焰十分嚣张。涇原节度使张钧，又联合吐着、吐谷浑之兵助战，长安危在旦夕。

　　四月初，义军在东涓桥与李克用和忠武、河中联兵进行了一场殊死的搏鬥。东渭桥位于京师东北四十裏，居灞水与渭水会合外，是长安附近的军事重镇。战鬥打得十分激烈，一日三战，直杀得难解难分、天旋地转。义军奋勇拼杀，然而终因人饥马乏，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这时一支人马杀声震耳，鼓噪而来，原来是赶来支援唐廷的其他藩镇兵。义军力战不支，连连后撤，沙陀李克用自禁苑东面南门——光泰门攻入长安，黄巢率领战士在城裏列阵拒敌，但在接通而来的诸道兵合势夹攻下，义军寡不敌衆，被迫撤退。15万兵马在四月八日夜间撤出了佔领两年之久的长安，走蓝田，入商山（又叫商陂，陕西商县东南）。爲摆脱追来的敌人，义军将财物撒散在沿途，敌人争抢财物，耽延了追赶，义军从容撤出。

　　义军刚刚撤出长安，诸道兵就潮水般涌过来。长安是一座大城，又是多朝京都帝邑，雕梁画栋的宫殿，飞簷斗拱的亭臺楼阁、宽阔整齐的街道，落错有致的商店官评，无不透露出帝王之都的气派。虽自安史之乱时遭吐着焚掠，继之以唐德宗时军阀光泚之乱，但经过修缮营造，长安依然华丽堂皇，风光不减当年。谁曾想长安这次却落入了豺狼之手，各道士兵先是掳掠枪杀，继之以一把冲天大火，把宫室、商店，住宅烧得所剩无几。可怜无数琼楼玉宇、龙阎凤池顷刻间疮痍满目，失去了往日光彩。长安人民也难逃劫难，生灵涂炭，血流满街。连地主阶级修的史书也不得不承认官军暴掠的罪行。

　　蓝田关位于涓河平原南部、秦岭北麓，是长安东南行的门户。15万战士在黄巢的指挥下从蓝田撤往关东，战士们心情都沈甸甸的。想当初，黄巢率领他们挥师北上，攻洛阳、下渲关，占长安，敌人望风披靡，义军摧枯拉朽，长驱直入。那时多麽痛快！不料仅隔两年，长安就呆不下去了。这麽大起大落令战士们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真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但经过长期苦战，义军已耗得人困马乏，再不能与敌硬拼了。这是不得已的撤退，他们决定重返起义发源地曹州、濮州一带，休整队伍，补充力量，以图东山再起。鬥争并没有结束，只是丧失了根据地，鬥争变得更加艰难，每攻取一地，打退一次敌人的进攻，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黄巢和战士们正是用自己的鲜血在中国农民战争史上谱写了一曲悲壮的旋律。

　　义军很快进入河南境内，大将孟楷带领万餘人组成的先遣队，袭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战败投降。孟楷移兵北攻陈州（今河南淮阳），再往北行三百里路，就可回到首义之地了。但是在项城（今河南沈丘），义军遭到陈州刺史赵犨的重击，先遣队几乎全军覆灭。

　　原来，赵犨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他知道自己辖地所属的忠武军素与农民军作对，已结下宿仇。所以早在黄巢东撤以前，他就告诫部将说：“黄巢不死在长安，必定东逃，陈州是其必经之地，况且忠武军与黄巢结下世仇，不可不备。”因此，他早早组织人马，修尊城垒，广积粮草，整飭士兵。把60裏内资産丰厚的人强令迁入城裏；又徵召勇士，组织军队，让自己弟弟和儿子亲自统领。一切準备就绪，只等黄巢败归。这一切义军一无所知，所以也就毫无準备。孟楷带队来到项城，老好巨滑的赵犨先派少股队伍前去骚扰，并探听虚实。得知先遣队人少无备，且无后援，赵犨大队入马一齐杀出，孟楷辞不及防，仓促上阵，待得黄巢大队人马赶来，孟楷已被俘不屈而死，先遣队士兵几乎无一倖免。

　　孟楷一生追随黄巢造反，他们俩一起行军打仗，一起部署战阵，在戎马倥傯中结爲生死之交。益楷出生入死，斩关夺隘，立下了赫赫战功，被黄巢视爲中心腹爱将。黄巢眼见战友命赴九泉，激愤的心情无法言喻，他要替孟楷报仇。一声令下，义军全部人马屯兵溵水，大规模围攻了陈州。然而陈州军已壁垒森严，令义军难以靠近。黄巢下令挖堑五重，一次次组织强攻，均没能奏效，只是徒劳地消耗着义军宝贵力量。作爲全队统帅的黄巢忘记了义军正身处逆境，首要之务是保存实力，从长计议。孟楷的牺牲刺激着他，使他丧失了清醒的头脑。他以感情代替了理智，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陈州，替孟楷报仇。由于久攻不下，黄巢下令在陈州週边筑寨坚垒，营建官室，设立百司，作长久围困之势。爲解决粮草，又分兵到河南各地找粮，把战士们拖得疲惫不堪”从长安撤出后队伍没得到片刻喘息，大小数百战又使不少战士壮烈牺牲。更爲严重的是，长期耽搁在此，官军赢得了重新集结兵力的时间，一旦敌人追来，刚脱险境的义军势必重陷危境。可是头脑发热的黄巢沈浸在复仇的激愤中，忘掉了一切，最终使义军失去了扭转败势的一线生机。

　　时值中和三年（884年）岁末，义军仍在围攻陈州，藩镇诸道兵已接到赵犨的求援，纷纷向陈州赶来。新近叛变的朱温摇身一变成了宣武节度使，带着人马到汴州赴任。因黄巢宋平，又加封他爲东北面都招讨使。他带着宣武、感化、忠武兵向陈州奔来。鹿邑（今河南鹿邑西）一战，义军失利，朱温佔领了毫州。但接连几仗，唐军不占上风，他们共同向李克用求援。转年二月，李克用带领着汉五万兵从河中渡过黄河向东飞驰而来。三月，沙陀鸦军与诸道兵进逼陈州，尚让所守的太康和黄鄴所据的西华相继失守，情形万分危急。黄巢这才幡然猛醒，意识到一味硬拼将把这支队伍引入绝境。乘敌人尚未形成合围攻势，义军终于停止了围城，退兵故阳（陈州北）。

　　五月端午节前两天，大雨滂沱，平地水深三尺，义军营寨被水冲走，队伍只得向汴州转移。尚让领五千驍骑进通大梁（今河南开封），来温见危及老巢，忙向沙陀兵告急，鸦军再次从许州（今河南许昌）赶来。那时义军正在中牟县北面的王满渡跋涉汴水，突然遭到沙陀兵的袭击，河中难以列阵，一万多战士壮烈牺牲，队伍溃不成军。大将尚让、李讜（dang）、霍存、葛从周等人终未能保节，投降了唐兵。黄巢知道已难挽狂澜于既倒，但他至死不降，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作百分之百的努力。他带着幸存的将士北退封丘。沙陀兵紧追不会，封丘一战又败，这时大雨如注，混乱之中义军死伤不少人，黄巢六岁的儿子和军中器械也被唐军掳走。只剩千餘人了，李克用紧追到冤句，人饥马乏，方才收兵。六月，义军在假丘（今山东兗州县东北）与武宁军（驻徐州）一战失败，至此义军已经山穷水尽。

　　中和四年六月十七日（884年7月13日），一行人朝泰山东南的狼虎谷襄王村（今山东莱芜县西南）走来，从疲惫的举止和撕破的衣衫中可以判定这些人经历了一场激战。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黄巢，他目光深递地仰望着苍天，似乎在思考着什麽。也许他什麽也没想，心中透亮如水。爲了救民于火海，他撑起了义旗，一生征途驰骋，衝锋陷阵，无愧于天下苍生百姓。此时此刻，前面是悬崖陡壁，万丈深谷，后面是如狼似虎的追兵，他早已视死如归。唯一令他报憾的是他要“讨国奸臣，洗涤朝廷”，却没能坐稳大齐政权，致使敌人捲土重来。可惜再没机会弥补了。他深情地望一眼与他沙场同战的亲人，缓缓地、然而坚定地抽出剑来，杀身成仁。黄巢兄弟黄存、黄螂、黄揆、黄钦、黄秉、黄万通、黄思源和妻子曹后悲痛欲绝，也先后自杀。外甥林言擡起舅舅的头颅正要夺路出走，赶来的后兵手起刀落，林言也倒在血泊中。太阳升起的时候，洒下黄巢等人鲜血的大地变成红彤彤一片。

　　喊杀声消逝了，狼虎谷沈寂了。名传千古的黄巢起义失败了，但革命的风暴是扑不灭的。黄巢牺牲后，他的侄儿黄浩，接过叔叔手中的义旗，带领七千“浪荡军”，仍在长江和洞庭湖坚持鬥争十数年，喊杀声不绝于耳。……

　　黄巢领导的唐末农民大起义在敌人合力围剿下悲壮地失败了。这场起义坚持鬥争达十年之久，起义烽火燃遍大半个中国，给后王朝腐朽统治以致命的打击，使它成爲历史上最伟大的农民战争之一，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黄巢作爲起义军领袖，儘管他也难以摆脱时代与阶级的局限，身上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但他自始至终高举战旗，把鬥争的锋芒对準腐败的朝廷，爲农民战争立下了不朽的功勋，赢得万人们的敬重。人民希望英雄不死，因此传说黄巢兵败后削髮爲僧，并赋一诗说：“三十年前革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天津桥上无人问，独倚危栏看落暉。”（王明清《挥在后录》卷五）这些传说和建造在各地的“黄巢庙”、“黄巢墓”，表达了人民对他深深的缅怀之情。黄巢的英名将流传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