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最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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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巍小说 东方 上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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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亲传 绝无病毒
  
节选第一部第一章
第一部 山雨
第一章 故乡
平原九月,要算最好的季节。春天里,风沙大,就是桃杏花也落有细纱。冬景天,那紫微微的烟村也可爱,但那无边平野,总是显得空旷。一到青纱帐起,白云满天,整个平原就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滚滚绿海。一座座村镇,就像漂浮在海上的绿岛似的。可是最好的还要算是秋季。谷子黄了,高梁红了,棒子拖着长须,象是游击战争年代平原人铁矛上飘拂的红樱。秋风一吹,飘飘飒飒,这无边无涯的平原,就像排满了我们欢腾呐喊的兵团。
现在一辆花轱辘马车,就正行在秋天的田野上。老远就听见它那有韵节的车声。细小的铜铃声也很清脆。
这辆马车是从京汉路上的一个小站上下来的。一大早起,它就载着旅客,离开了那笊篱上垂着红布条的村野小店。小青骡子刚刚吃饱饮足,正像爬山没有经验的青年人,一上路就打冲锋,使得心疼的主人也勒它不住。早晨风小,草棵里露水很大,小青骡子蹄子湿漉漉的,走得十分起劲。不到小晌午,就赶出了三十多里。现在已经是正晌午了,太阳晒得人老是擦汗,可是它却慢下来,还没有赶到打尖的地方。赶车人由它走着,尽管人们催促,赶车人可有赶车人的主意。
这车上原有六名旅客,中途下去了两个,还是很挤。车尾上用绳子杀着高高的行李卷儿。小青骡子的料袋子,带着长绳子的小水桶,也在那里系着。车厢里两个妇女一个孩子就占满了。我们的主人公,坐在车前面,两条腿在车下不住地悠打着。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到自己地故乡了。
他卷了一支大喇叭筒纸烟,含在嘴里,正在同人们亲热谈话。因为天气热,他解开了军衣扣子,敞着怀,手里拿着军帽,露出一头浓发。他个子不算太高,但显得十分灵活敏捷。那一双眼睛,流露着坦白,直爽、快活、甚至还有一点顽皮孩子的神气。他同人们好象没有一点隔阂,跟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叫大嫂,朋那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叫大妹子,很快就混熟了。
“同志,你是哪村的”姑娘问他。
“凤凰堡。”
“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有爹,有娘。”
“出去年头不少了吧?”
“有个几年子了。”
“我舅舅也在部队里,我这次去瞧他了。”姑娘接着问,“你在部队做什么工作?”
“你猜猜看。”
姑娘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说:“你是个通讯员吧?”“哈哈,你猜对了。”
他嘻嘻一笑。真的,在哪儿驻军;房东没有不把他当成通讯员的。部队一驻下,他在炕头上两条腿一盘,就同老乡家长里短地扯起来。满口婶子大娘叫得真甜,那些穷苦人眉开眼笑,没有不喜欢他的。他同那些通讯员差不不了几岁,又常同战士滚蛋子,一时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一到部队集合起,他站在一百多人队列前讲话,这才知道他就是连长。
花轱辘马车慢悠悠地走着。路两旁,高梁穗又大又红,密密地排列着。满耳都是高梁叶哗哗的响声和蛐蛐的歌唱。当小青骡子的蹄声临近时,蚂蚱蹦跳着,展翅飞到远处。蛐蛐的的歌声也停了。等到车轮过去不久,它们又唱超来。
“快醒醒吧,天下雨了!”姑娘忽然向那个赶车的身上拍了一下。原来他正抱着长鞭子打盹,小青骡子探头揪着高梁叶,车停下了。赶车的探揉眼,轻轻地挥了挥鞭子,车又走动起来。
这一带,路两边都是高粱地。冀中土地肥美,庄稼人种地贪馋,地边儿紧挨着车道沟。大车走到这儿,就象钻进一个没有头的长胡同,碰得而边的高粱叶哗哗地晌。不断有一两枝高粱,被风吹得垂着红穗,斜倒在路上。小青骡子走走停停,老是把头向向两边深着,车已经走得越来她慢。
“你看把孩子热的!”那位大嫂用手给孩子遮着荫凉,对姑娘说,“来凤,你催催赶车的大哥快一点儿吧!这样天黑回到家吗?”
“我保你吃饭以前赶到!”赶车的打着喜诨。
“嘻!你看你多会耍嘴!半夜赶到,不也是吃饭以前到家吗?' 那个叫来凤的姑娘说。
人们笑了一阵。赶车的还是不慌不忙。一九五O 年那个时候。在冀中平原上,就有些富裕中农看上了赶脚这行买卖。
地里活雇上个人用不了几个团,他们赶一趟脚倒挣钱不少。这样倒腾两三年,就能买房买地。这匹小青骡子,就是赶车人的心尖子,他怎么肯累着它!
这时,我们的主人公忽然笑了笑、他把包袱上系着的小桶悄悄的解下来,用孩子的小褥子一盖,就挤挤眼说:“赶车的,你那个给牲口饮水的小铁桶怎么不见了?”
“啊?”赶车的扭过头来,“糟了!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我刚才还见着哩。”
“过那棵大柳树的时候还有吗?”“有。”
“那,掉下的功夫不算大。”他把鞭子递过来,“麻烦麻烦,你替我赶一会儿,我去找找。”
“那你可得买包烟请我”
“行!行!”
赶车的一踊身跳下车向后跑去、车上的姑娘媳妇拼命地忍住笑。鞭子换了主人,乓乓两声脆响,虽然并没有挨着小青骡子,但它已经觉得马虎不得,立刻丢下高粱穗子走得起劲了。蚂蚱飞溅着,烟尘四散,姑娘媳妇咯咯笑着,很快就赶出了十几里,在预定打尖的村庄一家小饭铺门的停下了。
等赶车的满头大汗赶回来,这位年轻人正用小桶给牲口饮水哩。他摸出烟荷包,递给赶车的说,你看,车也给你赶到了,小桶也给你找着了,也不让你买烟,来。先抽我一锅吧。“逗得姑娘媳妇又笑了一阵,姑娘笑得弯着腰,把眼泪品快笑出来了。
这时只听店里有人喊道:“那不是嘎子吗?嘎子!”
大家扭头一看,只见小店里走出一个胖乎乎的汉子。腰里系着水裙。肩上搭着手巾。赶过来用两只手攥着年青人的手说。“嘎子!你回来了!多少年了,还记的我呗?”
嘎子哈哈大笑说“烧饼老王。忘了你可就没有烧饼吃了”原来这人做的烧饼方圆三、五十里出名。就得了这个绰号
老王拉着他笑了一阵说:“快进来歇着!嘎子,这些年你钻到哪儿来着?这街上的人老念叨你,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们的嘎子哪儿去了?”
大家到小穿堂坐下。赶车的问:“他是哪个嘎子?”
老王眉毛一扬说:“你这人真是糊涂!坐你一路车,还不知道车上的大哥是谁?他就是那个烧炮楼、打汉奸,捉日本鬼子的那个嘎子呗!还有那个嘎子?”
“哟!他就是嘎子!”那个媳妇惊讶地说,“早就听人说嘎子长,嘎子短,我老想看看他那嘎样儿,
这回说了一路话,还不知道是他!”
“他刚才还说自己是个通讯员呢。”姑娘用指头点着他说,“怪不得人叫你嘎子,你真嘎呀!”
“嘎不嘎,反正把我摆弄得够呛。”赶车得擦着汗,气喘得很不匀实。
老王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把脸一抹哈哈大侠着说:“人的心眼儿是七十二窍,他这心眼儿三百六十窍也多,连日本鬼子都斗不了他,你还斗得了他?”
姑娘说:“听说你扮新媳妇拿了大李村得炮楼,你是怎么装扮来着?“
嘎子只是笑。
“光龇着牙笑哩,你可说呀!”姑娘又催。
嘎子嘻嘻一笑说:“那一回,我们政委给我借了个大花褂子,还有四两粉。大花褂子我倒是穿上了,就是那粉,我搽了半夜也没搽白,弄得我困的不行。第二天在轿里,我抱着一挺机枪睡了一小觉,就走到了……”
姑娘咯咯地笑着,又问:
“那年,听说在这铺子里也打过一仗?”
老王正给大家做面条,小铁勺儿叮当乱响。这时扭过头来说:“就别提了,差点儿没叫他把我吓死!”
老王顺手一指,“那回嘎子就在这个地方坐着。他正端着碗冬瓜汤喝哩,我眼一扫,从对过来了一个日本兵,一个特务。把我的脸坏吓白了。嘎子手埃因快,把我那脏水裙一束,拿起抹布就抹桌子。那两个家伙一进门,嘎子就笑嘻嘻地迎上去说;‘太君的请坐!’那两个家伙坐下了,我才放了心,就给那俩家伙张罗吃的。谁知道那个特务眼尖,浑身上下老是打量嘎子。嘎子正端着两碗汤走上去,那个特务突然说。‘你是什么人?嘎子说。”我是跑堂的。“那个特务说着站起来就要搜他,我心想坏了,可是嘎子嘻嘻一笑,说:”别忙,你先喝碗汤吧!“说着他把两碗滚汤兜头泼过去,烫得那两个家伙怪叫,正要掏枪,嘎子那把大净面盒子已经逼住了他们:”不许动’……哈哈,他在我这儿喝了一碗冬瓜汤,捉了两个俘虏。可也真把我吓死了,好几天我心里还扑腾。“
“别说了,老王”嘎子说,“那时候,你呀,就怕在你这小铺里打仗“
“那也难说。”老王说,“我这政治觉悟是不高,可我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个小铺子吃哩!你在这儿一打,我这饭碗就得叫你踢了。可是你们也没少打呀!别人专爱在僻静地方躲着,夜里出来打;你倒好,专爱找热闹地方。你说说这明月店每逢大集。你哪回不来?倒是也沾了你的光,那些汉奸特务收税的,到底来混闹的少了。”
大家扯了一阵闲话,汤面、烧饼已经端上来了。大家勿勿吃过,付了钱,走出门外。
这时候,小青骡子也吃饱了。它是在街上吃的,面前摆着一条长凳。上面放着半筐青草,不用说,它早已习惯了这种打尖方式,大伙上了车。听说嘎子回来了,有不少人挤在车前来看。
弄得嘎子怪不好意思的,他笑着说:“我是新媳妇吗?你们这么看我?”
“嘎子,你比新媳妇还希罕哩”一个老头笑着说。
“回去吧,乡亲们,有工夫再来看望你们。”
那辆花轱辘马车已经开动,它又滚动在那高粱叶象流水一样哗哗响动着的平原上了。
第一章 故乡结束
[ 本帖最后由 kok 于 2008-8-26 12:3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