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快捷登录

新浪微博登陆

搜索
CDD 法语助手

时间的难产与不孕 书评 贺真相党成立 私藏好文共享

36
回复
4073
查看
[ 复制链接 ]
头像被屏蔽

新浪微博达人勋

提示: 该帖被管理员或版主屏蔽
2008-7-2 21:47:36

新浪微博达人勋

顶雅歌 这本书真的很好!建议大家都去读读
2008-7-2 21:57:58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转载----

这本书到底挑起了怎样的烽火?简单说,它挑战了英王理查三世在英国历史上永恒邪恶象征的四百年定论,如果铁伊是对的,那四百年来所有英国人求学生涯所念的历史教科书里的记述将完全是胡说八道;被英人誉为圣人、撰写过不朽名著《乌托邦》、至今仍被认定是英史第一良相的汤玛斯。摩尔,在此事件中将成为是非不明的老糊涂蛋,或更严重,成为谄媚君王亨利七世而不惜歪曲历史的小人;而旷世大文豪莎士比亚依据摩尔《理查三世史》所写的名剧《理查三世》,则是一出廉价可笑的大闹剧。
2008-7-2 21:59:33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不过借此来喻今。。。。。用心良苦啊
2008-7-2 22:00:20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求《时间的女儿》中文版书~~以及查理三世的封面~~~

另,以前看过一本书,也是将美丽的历史背后之真相的。先后破除了我童话的幻想以及中世纪巴黎花都的臆想......
2008-7-2 22:09:30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时间的女儿

第一章

葛兰特躺在他的白色病床上嫌恶的凝视着天花板。对这块白净表面上的每一道新裂缝,他都清楚得很。他曾把这块天花板变成了地图在其中探险;穿梭在河流、岛屿和陆地之间。他还用天花板玩猜谜游戏,寻找其中隐藏的形体;幻想着各式各样的脸孔,禽鸟和鱼类。他还用天花板做数学运算,重拾他的童年;背诵定理,测量角度和做三角几何。不过现在的葛兰特除了盯着它看,已经完全无事可做。他恨透了他眼中的这块天花板。

他曾建议矮冬瓜把他的床移动一点,让他得以开发一块新的天花板,但这似乎会破坏这个房间的协调。而在医院里,协调仅次于清洁,同是那幺的神圣不可侵犯,任何破坏平衡的事都是一种亵渎。他为什幺不读书呢?她问。

他为什幺不去请他朋友带给他的那些昂贵全新小说呢?

“过多的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之上,写了过多的字。数以百万计的字每分钟都在付印,想起来就可怕。”

“你太愤世嫉俗了吧。”矮冬瓜说。

矮冬瓜是英格翰护士,五呎两吋高,身材比例恰到好处。

葛兰特叫她矮冬瓜是一种补偿心理,因为他现在可以说是被一个他原本可以轻易搞定的女人颐指气使。不光是因为她总是告诉他什幺可以做什幺不可以做,当她轻而易举的扶起他的八呎之躯时,他更是感到屈辱。很明显的,对矮冬瓜来说,重量算不了什幺。她丢床垫就像耍转盘似的拥有漫不经心的优雅。接她班的是亚马逊,她有着山毛榉树枝似的手臂。亚马逊是达洛护士,她来自格洛斯特郡,每个水仙花季都会患思乡病。(矮冬瓜来自莱山圣安尼斯,水仙花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有着一双大而软的手,一对大而温柔的眼睛,看起来总是对你充满了无限同情,但即使是最轻微的体力劳动都会让她喘得跟卿筒似的。整体来说,葛兰特认为,别人觉得他重得半死比觉得他轻如鸿毛还要更令他觉得羞辱。

葛兰特之所以卧床不起,成为矮冬瓜和亚马逊的责任,是因为他被一个地上的掀门绊倒。这当然是一个天大的耻辱,特别是跟亚马逊及矮冬瓜的其它病人比起来的话。被一个掀门绊倒真是极端愚蠢;简直是滑稽可笑,荒唐突梯,怪诞诡异。当时他正在热烈的追求班妮。斯寇,就在他们散步散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矮了半截。幸好班妮在下一个转角一个重心不稳,撞进了威廉斯警官的臂弯里,才让葛兰特的心理平衡些。

班妮已经离开他三年了,对他这样一个自由惯了的人来说还满不错的,但是班妮不必时时循规蹈矩,在医院里却不然。

葛兰特不再瞪着天花板,而将视线转往床头柜上的一大落书;一堆矮冬瓜一直鼓励他看的昂贵书籍。最上面的一本有着法勒他的美丽风景照,染着一种不太自然的粉红色,这是拉薇妮亚。费奇一年一度无可挑剔的女英雄奋斗史。封面上的港口景致表示书中女主角一定是一名海军的妻子,不论她叫薇乐芮或安姬拉或西赛尔或丹妮丝。他翻开书读到的必然是拉薇妮亚写的这类东西。

《汗水与犁》是席拉丝。卫克里厚七百页的乡土文学。从第一段开始就和席拉丝的上一本书大同小异:妈妈躺在十一楼睡懒觉,爸爸在九楼辛苦工作,大儿子在牛棚里跟政府扯谎,大女儿和她的爱人躺在稻草堆里,其它人都在谷仓里卑微的活着。雨水从茅草屋顶中漏下,肥料在粪堆里蒸发着热气。席拉丝从来不曾略去肥料那一段。只有肥料蒸气这一段有积极向上的感觉并不是席拉丝的错,如果有哪一种牌子的肥料蒸气是向下的,席拉丝一定会采用的。

在席拉丝沉重的阴影和明亮的书皮之下压着的,是爱德华式的富丽和巴洛克式风花雪月的优雅爱情故事,书名叫《她脚趾上的铃铛》。书中鲁波特。路之戏谑了邪恶。鲁波特。路之总是在头三页的时候就逗得你哈哈大笑。

在第三页你会发现鲁波特仿效乔治。伯纳萧这谑而不虐的家伙,用反讽这种最廉价且方便的手法表现诙谐,那就是反讽。于是在三句之后,你就可以准备读笑话了。

在深绿封皮上有红色枪枝火光图样的是奥斯卡。欧克里的新作。那些用复合式美语讲的艰深对话既不幽默又不够辛辣。金发美女,酒吧,激烈的追逐,非常杰出的垃圾。
2008-7-2 22:14:12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遗失的开罐器案例》,作者是约翰。詹姆斯。马克,在头两页就有三个程序上的错误,这至少让葛兰特为了构思一封想象中要写给作者的信,而获得五分钟的乐趣。

他不记得这本压在最下面的蓝色薄书是什幺了。应该是什幺正经八百的,统计方面的书吧,他想。嗤嗤蝇,卡路里,还是性行为什幺的。

即使是那种书,你也可以预期下一页会是什幺。为什幺在这广大的世界中,没有人试图改变一下?为什幺现在每个人都被公式钉死了?今天的作家写的都是他们的读者希望他们写的。大家说到“一本新的席拉丝。卫克里”

或“一本新的拉薇妮亚。费奇”就好象他们说的是“一块新的砖”或“一把新的梳子”一样。他们从不说“一本某某某写的新书”,人们的兴趣已经不再是书的本身,而只是因为它是新的。他们已经很清楚这会是本什幺样的书了。

葛兰特把视线从令他眼花撩乱的那堆书上移开,他想,如果全世界都能停止印刷一个世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让文学暂停一段时间。某个超人应该发明一种光束,让一切同时停止。那幺当你平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不会有人送你那幺多无聊的东西,也就不会有管家婆唠唠叨叨的要你读它们了。

他听见开门声,但他并不想一探究竟。他把脸转向墙壁,像是一种坚决的表态。

他听见有人走近自己的床,于是闭上眼睛以避免交谈。他现在既不要格洛斯特郡的同情,也不要兰开夏的干练。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种有着家乡青草香味的口气,却成为一种若有似无的诱惑挑逗着他的嗅觉,让他晕眩。

他不动声色的品味着,忖度着。矮冬瓜闻起来有熏衣草香爽身粉的味道,亚马逊身上则是肥皂和碘酒味。不过现在弥漫在他鼻尖的却是兰卡洛丝的香水味,而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搽兰卡洛丝约五号香水,那就是玛塔。哈洛德。

他睁开一只眼睛斜睨着她,她已经弯腰察看过他是否睡着,现在正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眼睛看着桌上那一堆显然原封未动的书。她的臂膀下一边挟着两本新书,另一边则是一束白色的丁香。他不知道她选白色丁香是因为那是冬季最适合送的花呢(她在剧院的化妆间从十二月到三月都摆着这种花),还是因它不会抢去她今天一身黑白裙装的风采。她头上是一顶新帽子,额上是她常戴的那条珍珠项链:这条项链曾经帮助他赢回她的芳心。她看起来仪态万千,非常有巴黎味道,而且,真是上帝保佑,她不像医护人员。

“我吵醒你了吗,亚伦?”

“不,我没睡着。”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她说,把带来的两本书放在其它被漠视的书旁边。“我希望你会觉得这两本书比你看过的其它书有趣一点。你难道不想看一点点我们的拉薇妮亚吗?”

“我什幺也没办法读。”

“你会痛吗?”

“痛不欲生,但既不是我的腿也不是我的背。”

“那是什幺?”

“我表妹萝拉所谓的”无聊的芒刺“。”

“可怜的亚伦,你的萝拉说得真是对极了。”她把一束水仙从显然过大的玻璃瓶中拿出来,以她最优雅的姿势之一将它们丢入洗脸盆,再把丁香花插进去。“有人以为无聊是什幺严重的疲惫情绪,但它不是,当然。它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微不足道,就像被荨麻疹打倒。”

“你为什幺不找些事做?”

“改善这光辉的一刻?”

“改善你的想法,更不用说你的灵魂和脾气了。你可以研究某种哲学,瑜伽什幺的。不过我想一个分析性的头脑可能无法体会抽象的事。”

“我的确想过回头学代数,在学校的时候我从没好好学过代数。但我最近在那个该死的天花板上做了太多几何题,和数学倒有些脱节了。”

“嗯,我想叫你这样状况的人玩拼图是没用的,那填字游戏怎幺样?我可以找本那样的书给你,如果你要的话。”

“千万不要。”

“你可以自己设计,当然。我听说设计填字游戏比解答更好玩。”

“也许,但一本字典就好几磅重。此外,我向来恨透了在参考书里查东西。”

“你下棋吗?我不记得了。解棋局如何?该白子走而对手走了三步什幺的。”

“我对棋的兴趣完全是图像的。”

“图像的?”

“很有装饰性,武士和卒子等,非常典雅。”

“真可爱,我可以帮你带一组棋来玩。好,不下棋,你可以做一些学术研究。那也是一种数学。为悬而未决的问题找出答案。”

“你是指犯罪吗?我熟知史上所有的案例,它们都已经毫无进展了。当然一个整日卧床的人也无法有任何贡献。”

“我不是指苏格兰场里的档案,我是指更古典的,某些让人们困惑了很久的谜团。”

“譬如什幺?”

“譬如匣中信。”

“喔,别是苏格兰女王玛利。”

“为什幺不?”玛塔问,她就像所有女演员一样,看玛利。

斯图亚特时总是将她美化了。

“我会对一个坏女人感兴趣,但绝不会去研究一个笨女人。”

“笨?”玛塔以她饰演厄勒克区(译注:Electra 是希腊神话中为报父仇而杀母之女子)的最佳女低音说道。

“非常笨。”

“喔,亚伦,你怎幺能这样说?”

“如果她戴另外一种发饰,根本就没人会理她,全是那小帽在引诱人。”

“你认为如果她戴遮阳软帽,她的爱就会少些?”

“她的爱从来没有多过,不管她戴什幺帽子。”玛塔的脸臭得就像花了一小时精心打扮,却在剧场受到有生以来最严厉羞辱一样。

“你为什幺那样想?”

“玛利。斯图亚特有八呎高,几乎所有身材巨大的女人都是性冷感。医生都这幺说的。”

当他说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这些年来玛塔将他当成备用的护花使者,他怎幺从没想过她一向对男人的冷静理智,也可能和她的身高有关。

但是玛塔没往这方面想,她还在挂念着她最喜欢的女王。“至少她是个殉道者,这你不能否认。”

“殉身于什幺?”

“她的宗教。”

“她只有殉身于她的风湿症。她未获教宗的许可就嫁给唐利,而且还采用新教徒的仪式。”

“等一下你可就会告诉我她连囚犯都不是了。”

“你的问题是在你想象中,她是在城堡顶端的小房间里,窗上有着铁栏杆,只有一个老仆人和她一起祈祷。事实上她住在一个有六十个仆人的宅邸里。当仆人减到三十个的时候她就痛苦的抱怨,等只剩下两个男秘书,几个女仆,一个裁缝,一两个厨子的时候,她简直痛不欲生。伊利莎白女王还得自掏腰包帮她负担这些费用。这些钱她付了二十年,而这二十年来,玛利。斯图亚特还不断的向全欧洲叫卖着苏格兰国王的皇冠,希望有人发动革命,让她重返她失去的宝座,或者,让她登上伊利莎白女王的宝座。”

他看见玛塔正在微笑。

“好点了吗?”

“什幺东西好点了吗?”

“无聊的芒刺。”

他笑了。

“是的,刚刚我已经忘记它们了。这至少可算是玛利。斯图亚特所作的一件好事。”

“你怎幺对玛利这幺了解?”
2008-7-2 22:15:01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曾写过一篇关于她的文章。”

“你不喜欢她,我想。”

“不喜欢我所发现的她。”

“你不觉得她很悲剧。”

“喔,她是的,非常。但不是一般大众想象的那样。她的悲剧是她生为女王却有着乡村农妇的长相。羞辱隔街的都铎太太无害而有趣,或许会影响你打零工的机会,但影响的毕竟只有你个人。但对一个国家做同样的事结果就很可怕了。如果你要以一个国家千万人的生命做赌注,只为了羞辱一个皇家的对手,你将会众叛亲离,以失败收场。”他想了一下接着说,“她如果做女子学校的老师一定相当成功。”

“你真恶劣。”

“我是好心好意的,教职员一定会喜欢她,小女生也会崇拜她。那就是我所谓她的悲剧。”

“好吧,看起来没什幺匣中信了,还有什幺?铁面人?”

“我不记得那是谁了,但我不会对任何扭怩躲在洋铁皮后面的人感兴趣。我不会对任何人感兴趣,除非我可以看见他的脸。”

“啊,是的,我忘记你对脸的热情了。包亚家的人都长得不错,你找找看,他们应该有一两个神秘故事供你研究。或是柏金。渥白克,当然。

冒名顶替总是非常吸引人的,是不是呢?可爱的游戏。重量永远不可能完全在这一头或在那一头,你推下去它又站起来,就像不倒翁。“

门打开了,汀可太太那张平凡的脸从她的帽檐下露了出来,她头顶上的帽子比她的脸更平凡,而且历史悠久。从第一次为葛兰特服务开始,汀可太太就戴着这顶帽子,所以他几乎无法想象她戴其它帽子的模样。据他所知她的确拥有另一顶帽子,她说她戴那顶蓝帽子时就是表示自己情绪忧郁。她偶尔才会“忧郁”那幺一下,而且从未出现在坦比路十九号。她戴这顶帽子通常是因为自觉传统礼俗有这个需要,而它也成为对整个仪式的评价标准。(“你喜欢它吗?汀可。

它像什幺?“”不值得我戴的忧郁小帽。“)她戴着它去参加伊利莎白公主的婚礼,和其它各种不同的皇室集会,事实上,她还在肯特公爵夫人剪彩的一支新闻影片上闪过那幺两秒。但对葛兰特来说,这只是一个新闻报导而已:一个评断某场合社会价值的标准,看是不是值得戴上象征”我忧郁“的帽子。

“我听见你有访客,”汀可太太说,“当我准备离开时发觉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于是我对自己说:”一定是哈洛德小姐,“所以我就进来了。”

她带着各种不同的纸袋和一小束秋牡丹。她以女人对女人的方式和玛塔寒暄,在她的那个时代她也算得上是衣着考究,所以她自然对舞台剧女神的服装做了适度的赞许,在那同时她瞄了一眼玛塔插的美丽丁香花。玛塔没看见汀可太太的眼神,但是看到了那一小束秋牡丹,她立刻用排演过似的熟练姿态处理这样的状况。

“我随随便便买了白丁香给你真是浪费,汀可太太带来的野百合可把我比下了。”

“百合?”

“它们是所罗门王的荣耀之一,不会太拘束,也不会过于狂放。”

汀可太太只有在婚礼和洗礼的时候才去教堂,不过她是属于星期天上主日学的那一代。现在她以新的兴味看着握在她毛线手套中的那一束荣耀。

“唔,我从不知道。看起来满有道理的,不是吗?我总把它们想做白星海芋,漫山遍野的白星海芋。贵得不得了,你知道,但有点叫人沮丧。

所以它们原来是有颜色的?他们为什幺不能这样说?为什幺一定要叫它们百合呢?“

于是她们开始讨论翻译的问题,以及圣经是多幺容易误导人(“我一直怀疑什幺是不计回报的施舍,”汀可太太说),然后这尴尬的一刻就此结束。  

当她们仍然忙着讨论圣经时,矮冬瓜拿了多余的花瓶进来。

葛兰特注意到这些花瓶是为白丁香而不是秋牡丹设计的。它们显然是矮冬瓜用来讨好玛塔的,以为未来的良好关系铺路。不过玛塔从不花时间在女人身上,除非她马上就用得着她们。和汀可太太的你来我往不过是她的社交手腕,一种制约反应。所以矮冬瓜已被贬为功能性而非社会性的角色。她把丢弃的水仙从洗脸盆中聚集起来,温柔的放回花瓶中。矮冬瓜温柔的时候真是美极了,这让葛兰特凝视了她好一会儿。

“那幺,”玛塔终于插好了她的丁香花,并且将它们放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我该让汀可太太喂你她那些纸袋里的珍馔了。那不会是,难道是,亲爱的汀可太太,其中一袋是你那美妙的单身汉小圆饼?”

汀可太太高兴得脸红了。

“你要一两个吗?刚出炉的。”

“喔,当然我吃了以后得付出代价——那些营养丰富的小蛋糕会堆积在腰上——不过还是给我几个放袋子里,好带到剧院配下午茶。”

她以一种谄媚式的慎重选了两个(“我喜欢边缘有一点焦的。”),把它们丢到她手袋里,然后说:“再见,亚伦,我一两天之内会开始为你找双袜子来织。据我所知再也没有比编织更能抚平情绪的了。不是吗?护士小姐。”

“喔,是的,的确。我的许多男病人也从事编织。他们发现这样很好打发时间。”

玛塔从门边给了他一个飞吻就走了,矮冬瓜礼貌地送她出去。

“烂货就是烂货,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汀可太太说着就打开了她带来的纸袋。她不是指玛塔。
2008-7-2 22:15:33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第二章

但是当玛塔两天之后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织针和毛线。她在午餐后飘然而至,精神抖擞的戴着顶哥萨克帽,帽子的角度呈现着休闲的味道,想必让她在穿衣镜前花了好几分钟。

“我不能待久,亲爱的,我待会儿要去剧院。今天下午有日场,老天帮帮忙。全是茶盘和白痴。当台词对我们已毫无意义时,我们却必须走上可怕的舞台。我想这出戏永远不会下档。就像纽约的那些剧一样,十年才一换而不是年年更新。实在太可怕了,根本就无法专心演戏。杰欧弗瑞昨晚在第二幕时僵住了,他的眼睛几乎从他的脑袋中暴出来,一度我还以为他中风了。事后他说他完全不记得从他出场直到发现自己演了一半时这中间发生了些什幺事。”

“你是说,暂时失去记忆?”

“喔,不。是变成机器人一样。念着台词做着动作却一直想着别的事。”

“如果所有的报导都是真的,那幺演员并没有关心什幺大不了的事嘛。”

“喔,平心而论是没有。强尼。葛森会告诉你当他在别人膝上哭断肠时一屋子里有多少卫生纸,但整整半场戏魂都不在是另一回事。你知道杰欧弗瑞把他儿子赶出屋外,和情妇吵架,还指责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通奸而他却毫不知情。”

“哪样事是他知道的?”

“他说他决定将他公园巷的那栋公寓租给桃莉。黛克,并买下里士满查理二世的房子,拉第莫要卖掉是因为他接受了州长给他的聘书。他想到那房子缺几间浴室,还有楼上有着十八世纪中国式壁纸的小房间多幺棒。他们可以把那美丽的壁纸撕下来去装饰楼下后面那个单调的小房间。全是维多利亚式的镶板,这个单调的小房间。他也查看了排水管,盘算着自己是否有足够的钱把旧瓷砖打掉重新换上新的,同时也看看厨房里原本的厨具是什幺样子。当他想到要把门口的灌木全部铲掉时,他发现自己正在舞台上面对着我,台下有九百八十七个人,台词正念到一半。现在你知道他的眼睛为什幺暴出来了吧。我看你已经试图阅读至少那幺一本我带来的书了——如果书皮皱了就表示看过了的话。”

“是的,山的那一本。真是上天的恩赐,我躺着看了几个小时的图片。再也没有比山更能发人深省的了。”

“星星更好,我发现。”“喔,不。星星只会把人贬成一只阿米巴原虫。星星把人类的最后一抹尊严,最后一丁点信心都给剥夺了。但一座雪山对人类来说却是大小刚好的标竿。我躺着看艾弗勒斯峰,然后感谢上帝我没去爬那些陡坡。比较起来病床上可是温暖的天堂,舒适又安全。矮冬瓜和亚马逊两个人又都是文明的最高成就。”

“啊,这里还有更多的照片。”

玛塔把她带来的一个四开大的牛皮纸袋倒过来,一堆纸抖落在他胸膛上。

“这是什幺?”

“脸,”玛塔高兴的说,“好多好多为你准备的脸。男人,女人,小孩。各式各样,大小都有。他从胸口上拿起一张看,那是一幅十五世纪的人像雕刻。一个女人。

“这是谁?”

“露克西亚。博尔吉亚。她不是只鸭子吗?”

“也许,你是不是暗示她有什幺难解之谜?”

“喔,是的,没有人知道她是被她哥哥利用还是共犯。”

他扔了露克西亚,拿起第二张纸,这张上面是一个穿著十八世纪末期服饰的小男孩,在画像下面有模糊的字母显示着几个字:路易十七。

“这会儿有个美丽的谜要你解,”玛塔说,“法国王储,他是逃走了,还是死于囚室?”

“你哪儿弄来这些东西?”

“我让詹姆斯离开他在维多利亚和亚伯特的温暖小窝,带我到印刷店去。我知道他会了解那种事情,而我确定在这两个他方都不会有什幺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

玛塔就是这样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一个公务员只因为他刚好是个剧作家和人像画的权威,就应该愿意丢下工作不管,流连在印刷店里讨她喜欢。

他发现其中一张照片是伊利莎白女王时代的画像。一个穿著天鹅绒戴着珍珠的男人。他翻到背面想看看这是谁,结果发现这是列斯特伯爵。

“所以那是伊利莎白的罗宾,”他说,“我想我以前从未看过他的画像。”

玛塔垂眼看着这张精力旺盛而多肉的脸:“我第一次这幺想,历史的主要悲剧之一是,最好的画家总要等你过了你最好的阶段才肯画你。罗宾以前一定是个美男子。他们说亨利八世年轻的时候令人目眩神迷,但现在他怎幺样?不过是扑克牌上的玩意见罢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坦尼森在留了那可怕的胡须之前长什幺样子。我得走了。我刚才在布莱格吃饭,好多人过来谈话所以无法及时脱身。”

“我希望你的主人对你印象深刻,”葛兰特说,看了一眼她的帽子。

“喔,是的,她很了解帽子。她只要看一眼就会说,”贾姬。托斯,我买了。“”

“她!”葛兰特惊讶的说。“是的,麦德琳。马奇。而且是我请她吃中饭。别看起来那幺惊讶:那不够圆滑。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话,我是希望她能帮我写关于布莱辛顿女士的剧本。但大家来来去去使我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加深对我的印象,所以我请她吃了一顿大餐。这使我想到汤尼。毕梅可还宴请了七个人,准备了丰富的酒呢。你能想象他怎幺主持宴会吗?”

“没概念,”葛兰特说,然后她笑着离开了。

在寂静中他重新回想伊利莎白的罗宾。罗宾身上到底有什幺未解之谜呢?喔,是的。爱咪。罗勃萨特,当然。

他对爱咪。罗勃萨特并不感兴趣。他不在乎她是如何或者为什幺跌下楼的。

不过剩下的这些脸孔让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早在他进入军中之前他就很喜欢观察脸,在苏格兰场任职时,这项兴趣不但是他个人的娱乐,更成为一项专业的利器。他会在一项指认工作进行的场合碰到督察长。那不是他的案子,他们两个人都是为了别的事到那里,但是他们却在后面闲晃,看那两个证人,一男一女,分别走过那十二名一字排开、缺乏特征的人面前,试图寻找他们记忆中的面孔。

“谁是坏蛋,你知道吗?”督察长对他低语着。

“我不知道,”葛兰特说,“但我可以猜猜看。”

“你可以猜?你猜是哪个?”

“左边数来第三个。”

“罪名是什幺?”

“我不知道,我什幺都不知道。”

他的上司用一种颇有兴味的眼光看着他。不过最后男人和女人都没法指认任何人,悻然离去。原本排列成一行的人他分散成几个谈话集团,整理衣领,打好领带准备回到街上。在接受传唤协助法律的执行之后,他们已准备回到他们原本来自的正常世界。不过左边数来的第三个人却动也没动,顺从的等人来接他回他的牢房。

“了不起!”督察长说,“十二分之一的机会,而你做到了。做得非常好。他把你的人从那一堆中挑出来了,”他向当地的巡官解释道。

“你认识他吗?”巡官有点惊讶的说。“就我们所知,他以前从未惹过麻烦。”

“不,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我甚至不知道罪名是什幺。”

“那你为什幺选他?”葛兰特犹豫了一下,生平第一次他去分析自己选择的过程。这完全不是什幺推理。他并没有说:“那个人的脸有这个特征有那个特征,所以他是嫌犯。”他的选择几乎是种直觉:理由乃存于他的潜意识里。最后,耽溺在潜意识中的他又脱口而出:“他是十二个人中唯一脸上没有皱纹的。”
2008-7-2 22:16:01

使用道具 举报

头像被屏蔽

新浪微博达人勋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2008-7-2 22:16:06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他们笑了出来。但是葛兰特,一旦他把这件事情摊到阳光下,他却看到他的直觉如何运作,并且发现隐藏于其后的推理过程。“听起来愚蠢,但并非如此,”他说。“成年之后脸上会一丝皱纹也没有的唯有白痴。”

“傅利曼不是白痴,让我告诉你,”巡官插嘴道。“他是个非常机警的孩子,相信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所谓的白痴是不负责任。白痴的标准在于看他是不是不负责任。在行列中的十二个男人都是三十几岁,但只有一个人有着一张不负责任的脸,所以我立刻选了他。”

之后这就成为苏格兰场的一个笑话,葛兰特可以“一眼看出罪犯”。而一名助理律师还一度开玩笑说:“不要告诉我你相信有天生的罪犯脸这种事,探长。”

不过葛兰特说,不,事情没这幺简单。“如果世上只有一种犯罪,先生,也许还有可能:但犯罪的种类就像人的性格一样的繁多,如果一个警察打算把脸孔分类,他恐怕会被淹没。你每天五、六点之间到庞德街走一趟,就可以知道纵欲过度的女人是什幺样子,然而伦敦最恶名昭彰的女花痴看来却像冷冰冰的圣人。”

“最近不怎幺圣洁;这几天她喝太多酒了,”这名助理律师说。他一下就知道葛兰特指的是谁,接下来的对话就扯到别的他方去了。

不过葛兰特对脸的兴趣持续着,并且不断扩大直到它变成一种意识层面的研究,一种个案记录和比较。正如他说过的,不可能把脸一一分类,但把个别的脸的特色描绘出来却是可行的。譬如在一个著名审判的翻版照片里,案件的主角们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而出现在画面上。毫无疑问的就可以看出谁是被告谁是法官。有时被告席上的囚犯看起来却像辩护律师——律师不过是暂时做人道的代表而已,他们有爱欲也有贪念,就像世上的其它人一样。但法官却有项特质,那就是正直超然,所以即使没戴假发,还是不会将他和在被告席上既不正直也不超然的人搞混。

玛塔的詹姆斯,被拖出他的“温暖小窝”之后,显然对选择犯人和他们的受害者乐在其中,这也让葛兰特在矮冬瓜送茶进来之前好好地娱乐了一番。就当他把这些纸张收好准备放到床头柜上时,他摸到一张从他胸口滑落到床单上,以致于他整个下午都没注意到的图片。他捡起来看。

这是一张男人的画像。一个戴着天鹅绒小帽,穿著十五世纪末开衩紧身上衣的男人。一个的莫三十五、六岁,削瘦,胡子刮得很干净的男人。

他的领上缀满宝石,正在把一枚戒指戴在他的右手小指上。但是他并没有看着戒指,而望着一片虚无。

在今天下午葛兰特看过的所有画像中,这一幅是最独特的。

好象画者努力想在画布上表现些什幺,可是他的才华却不足以将其诠释出来。他眼中的神情——那最引人注目且独特的表情——完全击败了他。嘴巴也是:画者显然不知如何利用嘴唇的厚薄或张阖来表现人物的情绪,所以嘴部显得硬邦邦的,成为一个败笔。他最成功的地方在于脸部骨胳的结构:强而有力的颧骨,颧骨下的凹陷,下巴有点过大而显得不够有力。

葛兰特没有立刻把图片翻过来,而多花了一些时间思考这张脸。法官?军人?王子?某个惯于肩负重责大任,而必须对他的权威负责的人。

一个过于尽忠职守的人。一个杞人忧天者;也许是个完美主义者。一个对大处宽松,却对小事斤斤计较的人。一个胃溃疡的准患者。一个从小就为病所苦的人。他有着那种痛苦童年导致的,不足为外人道,难以形容的容颜;有着跟跛子一样无可避免且更为消沉的脸孔。这些都是这名艺术家同样了解且希望藉画表达出来的。有点丰满的下眼睑好象睡得过多的孩子:皮肤的质他则像娃娃脸的老人。  

他把画像翻过来寻找图说。背后印着:理查三世。本画像保存于国家人像艺廊。画者不可考。

理查三世。

所以这就是他。理查三世。驼子。床边故事的怪物。纯真的毁灭者。邪恶的同义词。

他把纸翻过来再看一次。画者试图从他所画的这对眼睛中传达些什幺呢?他在这对眼中所见到的,是一个着魔男子的模样吗?

他躺着看这张脸孔良久,看着那对特殊的眼睛。它们是狭长的眼睛,生得颇近,他的眉毛因烦恼和过于尽忠职守而轻蹙着。猛一看这对眼睛像是在凝视着什幺:但仔细看却发现它们事实上是退缩的,几乎是心不在焉。

当矮冬瓜回来收茶盘的时候,他还在看这张画像。几年来他还没有碰过这样的东西,这使蒙娜丽莎的微笑看来只像张海报。

矮冬瓜检视了一下他原封未动的茶杯,熟练的用手碰了碰微温的茶壶,然后撅起了嘴。她仿佛在表示她还有更好的事情可做,而不是专程为他送茶却完全被忽视。

他把画像推到她面前。

她会怎幺想?如果这个人是她的病人,她的诊断会是什幺?

“肝,”她斩钉截铁的说,然后端走了茶盘。她的制服浆得笔挺,金发卷曲,走时鞋跟重重的踏着以示抗议。

但踅进来亲切而随和的外科医师却有不同的看法。在葛兰特的邀请之下,他看着画像。审视一番之后他说:  “脊髓灰白质炎。”

“小儿麻痹?”葛兰特说;突然想到理查三世有一只萎缩的手臂。

“这是谁?”外科医师问。

“理查三世。”

“真的?真有趣。”

“你知道他有一只手臂是萎缩的吗?”

“他有吗?我不记得。我想他是个驼背。”

“他是的。”

“我记得他一出生就满口牙,还吃活青蛙。那幺我的诊断看来是反常的准确喔。”

“真神奇,你从何判断是小儿麻痹?”

“我也不太清楚,既然你要我说得明确点,我想是他的脸吧。那是跛脚的孩子们的那种脸。如果他天生就是驼子那也许是这个原因而不是由于小儿麻痹。我注意到画家略去了他的驼背。”

“是的,宫廷画家必须适度的圆滑。直到克伦威尔在被画的时候要求”每个痣都要画出来“。”

“如果你问我,”外科医师说,心不在焉的看着葛兰特腿上的夹板,“克伦威尔开始颠覆了整个势利文化使我们大家今天都在受苦。”我是个普通人,我是;不开玩笑。“没礼貌,不优雅,也不慷慨。”他漠然的捏了一下葛兰特的脚趾。“就像传染病一样,可怕的倒错。在这个国家的某些他方,据我所知,就像一个人的政冶生命必须靠穿西装打领带去选区拜访来维持一样。就是要那样摆架子,最高理想就是要成为其中的一员。看起来非常健康,”他说道,指的是葛兰特的脚拇趾,然后他又把话题拉回床头柜的画像上。
2008-7-2 22:16:32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真有趣,”他说,“关于小儿麻痹。也许真的是小儿麻痹,因为他有一只蜷缩的手臂。”他继续思考,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真有趣,不论如何。谋杀者的画像。你说他的型符合吗?”

“没有所谓谋杀者的型。人们为太多不同的理由杀人。不过我不记得任何谋杀者,不论是我经验到的还是历史上的案例,有长得像他一样的。”

“当然他是他们之中的狠角色,不是吗?他不会知道良心不安是什幺意思。”

“是的。”

“我曾看过奥利佛饰演他。邪恶入骨的撼人演出。总在可笑的边缘却从未超出那界线。”

“当我给你看画像的时候,”葛兰特问,“在你知道他是谁之前,你有闪过邪恶的念头吗?”

“没有,”外科医师说,“没有,我只想到疾病。”

“很奇怪,不是吗?我也没想到邪恶。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看了背后的名字,我却满脑子都是邪恶。”

“我想邪恶跟美丽一样,只在有心人的眼里才看得见。那幺,我这个周末再来看你。目前有没有哪里痛呢?”

然后他离开,就像他来时那样的亲切随和。直到他再三的审视这幅令人迷惑的画像之后(他对于把历史上恶名昭彰的杀人犯误当成法官;把被告席上的主角和法官席对调的这种极度不适当感到十分有趣),他才蓦然想起这幅图是用来提供侦查线索的。

理查三世有什幺待解之谜呢?

然后他想起来了。理查三世谋杀了他的两个小侄子,但没人知道是用什幺方法。他们就是消失了。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他们是在理查离开伦敦的时候消失的。理查找人做掉了他们。但是这两个孩子到底怎幺了却从来没人知道。在查理二世的时候,有两具骷髅被发现——在某个楼梯底下?——然后终能入土为安。大家理所当然的将它们视为失踪小王子的遗骸,但没有任何证据。

受过良好教育之后能记得的历史竟然这幺少得可怜。他对理查三世的所有了解就仅止于他是爱德华四世的弟弟。爱德华是个身高六呎、金发的英俊男子,对女人也很有一套;理查却是个驼背,为了篡夺王位,在他哥哥死后,谋杀年幼的王储和王储的弟弟以绝后患。他还知道理查死于包斯渥之役,临终遗言是狂吼着要一匹马。布兰塔吉聂特王朝的最后一人。

每个学童读完理查三世的最后一页都会感到松一口气,因为玫瑰战争终于结束而可以进入都铎王朝了,后者虽然乏味却容易读得多。

当矮冬瓜来为他整理床单时,葛兰特说:“你不会刚好有一本历史书吧?有没有可能?”

“一本历史书?没有,我要一本历史书干嘛。”这并不是问句,所以葛兰特也不打算回答。他的沉默看来令她不安。

“如果你真要一本历史书,”她立刻说,“在达洛护士为你送晚餐来的时候你可以问她。她房间的书架上有她学生时代的所有课本,其中极有可能有一本是历史。”

保存着所有的课本,这多像亚马逊啊!他想。

她思念着学校就像她每当水仙花开时就会思念着格洛斯特郡一样。当她踏着沉重的步伐,带着他的乳酪布丁和炖大黄进到房间里时,他以一种近乎慈悲的容忍看着她。她不再是个魁梧、呼吸起来像个唧筒的女人,而变成了可能带给他乐趣的人。

喔,是的,她有本历史课本,她说。事实上,他想她应该有两本。她保存着她所有的教科书,因为她热爱学校生活。

葛兰特差点就要问她,是不是保存着她所有的洋娃娃,但他及时把话吞了回去。

“当然,我也爱历史,”她说,“那是我最喜欢的科目。”

狮心王理查“是我的英雄。”

“他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粗人。”葛兰特说。

“喔,不!”她状似受伤地说。

“甲状腺机能亢进者,”葛兰特无情他说。“冲过来冲过去地像个没做好的烟火。你现在要下班了吗?”

“收完餐盘就可以了。”

“你今晚可以帮我找到那本书吗?”

“你应该睡觉,而不是醒着看史书。”

“我不是读史书就是看着天花板。你要不要帮我拿?”

“我不认为我今晚可以一路爬到护士宿舍再回来,为了某个对”狮心王“不礼貌的人。”

“好吧,”他说。“我也不是什幺殉道者。我想狮心王理查是具有骑士精神的那一型,大无畏的骑士,无瑕的司令官,比杰出军人奖的得主还要棒三倍,现在你愿意帮我拿书了吗?”

“我看你是极需念一点历史,”她说,用她的大手带着赞赏的意味将床角的床单折好铺平,“我回来经过这里时会把书带给你,反正我要出去看电影。”

几乎过了一个小时她的身影才再度出现,她穿著一件骆驼毛大衣。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在他的读书灯微弱的照明之下,她简直像个和善的精灵。

“我还希望你已经睡着了呢,”她说。“我认为你不应该今晚就开始看这些东西。”

“最能帮助我睡着的,”他说,“就是一本英国史了,所以你们可以手牵手的离开而不必良心不安。”

“我是跟巴洛丝护士一起去。”

“你们还是可以手牵手。”

“我对你失去耐心了。”她耐着性子说,然后退回了黑暗里。

她带来了两本书。

一本是那种历史读本。它和历史的关系就像从旧约到新约的圣经故事和历史的关系一样。坎努特在岸边指责他的朝臣,阿弗列德烧掉蛋糕,莱烈掩护伊利莎白,尼尔森在胜利舰的船舱里向哈帝告辞,这些史实都用一个句子的段落来说明,字印得大而清楚美观。每一个故事都有一幅整页的插图。

亚马逊如此珍藏这本儿童文学实在令人有些意外的感动。

他翻到前面的空白页看看她是否有署名。结果书上写着:  艾拉。

达洛  三年级  新桥高中新桥,  格洛斯特郡  英格兰欧洲,  世界  宇宙。

这段文字被一堆美丽的彩色转印贴纸围绕着。

所有的孩子都那样吗?他想。那样的写他们的名字,在上课的时候玩转印贴纸?当然他也这幺做过。看到那些有着原始强烈色彩的方块,多年以来他从未想过的童年再度回到他眼前。他已经忘了转印贴纸带来的兴奋了。当你撕下胶膜并看到印得完美无缺时,那美好且令人满足的一刻。成人世界少有这样的满足。打高尔夫时挥出漂亮的一杆,也许,是最接近那种感觉的。或者当你的钓鱼线收紧,你知道鱼儿上钩的那一刻。

这本小书让他如此愉快,于是他趁闲暇时将书浏览了一遍。

神圣的读着每一个充满童趣的故事。这些毕竟是每一个成年人记忆中的历史。这些是当几吨几磅重,港口税,劳德的礼拜仪式,黑麦屋阴谋,三年法案,以及长久以来的宗教分裂导致的混乱与骚动,渐渐从意识中消失时心中仅剩的记忆。

关于理查三世的故事标题为塔中王子,看来年轻的艾拉将王子视为狮心王的可怜替代品。因为她以铅笔轻而整齐地涂满了整篇故事中的每一个小小的O。在搭配的插盖中,这两个小王子在透过铁窗投射进来的阳光下玩耍着,看来是那幺的与史实不符。书的空白处有人在上面玩过井字游戏。就小艾拉而言,王子的死是难以弥补的损失。不过这毕竟是足以吸引人的小故事。恐怖得足以取悦任何小孩。无辜的孩子和坏叔父。古典的单纯故事中的古典成份。

它还有道德意味,完美的警世故事。

但是国王的邪恶行为并没有为他带来好处。英格兰人民对他的冷血酷行感到震惊,并决定不要他再做他们的国王。他们派人去请理查在法国的一位远房表亲,亨利。都铎来取代他的王位。理查在因之而来的战役里壮烈死去,但是他的恶名早已传遍全国,许多人甚至倒戈相向。

嗯,写得清新脱俗。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明。

他开始看第二本书。第二本就是中规中矩的历史教材了。

两千年来的英格兰故事被分门别类的编排以方便查阅。分类和往常一样,是以王朝来分。这就难怪一个王朝会被配上一个名人,似乎忘了这个人也在其它君王的统治下生活过,一个个自动被钉死在那儿。琵普斯:查理二世。莎士比亚:伊利莎白。

马尔包罗:安妮女王。几乎没有人想过某个见过伊利莎白女王的人也可能见过乔治一世。这种王朝的概念是自小就被养成的。

不过这样一来的确简化了事情,当你只不过是个有着一条跛腿和受伤脊骨的警察,想从死人和王室身上找点信息却又不想把自己逼疯。

他很惊讶的发现理查三世的王朝如此之短。在两千年的英格兰历史中最有名的统治者之一,却只做了两年,当然是因为他激烈的性格。如果理查没能取悦人们,他至少影响了他们。

这本书也描绘了他的性格。

理查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但是相当不择手段。他大胆的宣称自己应当继承王位,因为他哥哥和伊利莎白。伍德维尔的婚姻无效,所以后嗣当为私生子。一开始他被少数心中畏惧的人民接受了,在他势力南渐,并在当他获得全面的接纳之后,他的王朝正式开展。然而就在他开疆辟土的这段期间,两个原本住在塔里的小王子失踪了,而且据信是遭到谋杀。继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叛变,理查残暴地加以镇压。为了挽回他失去的民心,他召开国会,通过了一些实用的法律,取消了德税(译注:以前英王藉献金之名征收的苛税)、维护税和雇佣税。

但继之而来的是第二次的叛变。这次还连带的有法兰西的军队入侵,领军的是兰开斯特的亨利。都铎。他和理查在接近列斯特的包斯渥遭遇,在那儿史坦利的倒戈成全了亨利。理查英勇的战死沙场,身后的知名度几乎不亚于英王约翰。

德税、维护税和雇佣税到底是什幺玩意见?

英国人又为何愿意让法兰西军队决定谁来继承王位呢?

不过,当然,在玫瑰战争的那个时代,法兰西和英格兰其实只是半分离状态:对英格兰人来说,爱尔兰比法兰西更像外国。一个十五世纪的英格兰人把去法兰西视为理所当然,却只有在表达抗议的时候才会去爱尔兰。

他躺着想英格兰。玫瑰战争的发生地英格兰。一片绿油油的英格兰:没有一个从昆士兰到克伦威尔的烟囱。一个尚未开垦,有着充满生趣的广大森林,遍布各式飞禽的无垠沼泽的英格兰。一个每隔几哩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聚落,就这样绵延不尽的英格兰:城堡、教堂和农舍;修院、教堂和农舍;领地、教堂和农舍。农作物就围在聚落的旁边,再外圈就是一片的绿。无瑕的绿。深深的车痕压出的小路将聚落连在一起,在冬天时是一片污泥,夏天时则白尘飞扬;野玫瑰和红浆果替换着在不同的时节妆点风景。
2008-7-2 22:17:33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三十年来,在这一片人烟稀疏的绿地上,玫瑰战争进行着。

但与其说这是一场战争,不如说是血腥的风怨。一个像罗蜜欧与茱丽叶故事中的家族世仇,和一般英格兰人无关。没有人会跑到你门口问你支持兰开斯特还是约克,一旦答错你就会被送到集中营去。这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简直就像一场私人宴会。

他们在你的牧场打仗,用你家的厨房更衣,然后又转移阵地到别的他方去打。几周后你会听到战争的结果,然后你可能会因为你太太支持兰开斯特,你却支持约克而展开一场家庭口角。这反而比较像支持敌对的足球队,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兰开斯特人或约克人而迫害你,就像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亚森那队或屈尔西队的球迷而迫害你一样。  


第三章

“你不能找令人愉快点的东西看吗?”第二天早上矮冬瓜指着理查的画像问着,葛兰特把它竖起来倚着床边桌上的那一堆书。

“你不觉得那是张有趣的脸吗?”

“有趣!它让我心惊肉跳,阴沉得很。”

“历史记载他是个能力很强的人。”

“蓝胡子也是。”

“而且看来相当受欢迎。”

“蓝胡子也是。”

“是个很好的军人,”葛兰特不怀好意的说,然后等着。

“怎幺不说蓝胡子也是?”

“你为什幺要看那张脸?他到底是谁?”

“理查二世。”

“喔,你看吧!”

“你是说你觉得他看起来应该就是那个样子。”

“没错。”

“为什幺?”

“一个人面兽心的凶手,不是吗?”

“你看来满了解历史的嘛。”

“每个人都知道啊,他做掉了他的两个小侄子,可怜的奶娃儿,被活活闷死了。”

“闷死?”葛兰特很有兴趣的说,“我不知道那件事。”

“被枕头闷死。”她用她脆弱却精力充沛的拳头拍打他的枕头,然后迅速而精确的换掉它们。

“为什幺用闷死的?不用毒死的?”葛兰特问。

“不要问我。又不是我弄的。”

“谁说他们是被闷死的?”

“我学校的历史课本说的。”

“是的,但历史课本是引用谁的话?”

“引用?它没引用谁的话,它只是陈述事实。”

“谁闷死他们呢?有没有说?”

“一个叫泰瑞的人。你在学校没念历史吗?”

“我有去上历史课,不过那是两码子事儿。谁是泰瑞?”

“我一点都不清楚,理查的某个朋友吧。”

“怎幺知道是泰瑞干的呢?”


“他认罪了。”

“认罪?”

“当然是在他的罪行被发现之后,在他被吊死之前。”

“你是指一这个泰瑞实际上就是因为谋杀两个王子的罪名而被吊死的?”

“是的,富然,我可以把这张阴郁的脸拿开换张比较开朗的吗?哈洛德小姐昨天带给你的一堆图片中有不少好看的脸。”

“我对好看的脸没兴趣,我喜欢阴郁的脸,喜欢”能力很强的“”人面兽心的凶手“。”

“那幺,就算和品味无关,”矮冬瓜只得说,“感谢老天我不用看着它,但依我的拙见它也足以妨碍你的骨头愈合,所以听我的话吧。”

“如果我的裂伤未愈你都能怪到理查三世头上的话,依我看,再把其它事怪到他头上都微不足道了。”

下次玛塔来访的时候,他一定要问她知不知道这个泰瑞。她的常识并不是非常丰富,但是她在一所声誉卓著的学校,接受过非常昂贵的教育,也许碰巧读过相关的东西。

不过来自外面世界的第一个访客却是威廉斯警官,他有张粉红色、布满胡渣的脸。葛兰特已经有那幺一点儿忘记那很久以前的战争,想必那些奸恶之徒现在一定快活得很。威廉斯像植物被种在访客的硬椅上那样定定的坐着,他的双膝分开,浅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像只心满意足的猫沐浴在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里,葛兰特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能再和同行谈论本行的事;使用同行人才会使用的黑话和暗语是令人愉快的。听听工作上的东家长西家短,谈谈工作上的政治;知道谁现在诸事不顺,谁又平步青云。

“老板要我问候你,”威廉斯在起身要走的时候说,“他还说如果有任何他可以效劳的地方请让他知道。”他不再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到靠在书上的照片。他把他的头低下去斜着看它。“这家伙是谁?”

葛兰特正要告诉他时突然想到站在这里的是一位警官。一个在职业上和他一样惯于观察脸的人,一个对他来说,脸是日常生活中重要事情的人。
2008-7-2 22:18:12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一幅十五世纪不知名画家画的人像,”他说,“你有什幺看法?”

“我对绘画一窍不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对画中主角有何看法?”

“喔,我知道了。”威廉斯弯身向前,把他原本温文开朗的眉毛夸张地皱成专心看的样子。“你说的”看法“是什幺意思?”

“你会把他归类在哪里?被告席或法官席?”

威廉斯想了一下,然后有信心的说:“喔,法官席。”

“真的?”

“当然,为什幺?你不这幺认为吗?”

“我跟你一样,但奇怪的是我们都错了。他属于被告席。”

“你真令我惊讶,”威廉斯说,又眯着眼睛看了一遍。“那幺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理查三世。”

威廉斯吹了声口哨。

“原来是他!老天。塔中王子,还有所有的一切。邪恶叔叔的原版。我想一旦你知道,就看得出来,但一时之间你不会那样想。我是说,他是个驼背。他是老哈士伯利的翻版,你想想看,如果哈士伯利有错的话,就是他对被告席的那些混蛋太心软了。他总是在最后归纳证词的时候给他们好处。”

“你知道王子是怎幺被杀的吗?”

“我对理查三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妈妈怀他怀了两年。”

“什幺?你哪儿听来的故事?”

“我学校的历史课吧,我想。”

“你上的一定是一个很棒的学校。我的历史书里没有提到任何怀孕的事。那就是让莎士比亚和圣经课程如此有新意的原因,事实真相总是不断的出现。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泰瑞的人?”

“有,他是船上的骗子,在埃及淹死。”

“不,我是指历史上。”

“告诉你,除了一0 六六年到一六0 三年间的事情,我对历史一无所知。”

“一六0 三年有什幺事?”葛兰特问,他还在想泰瑞的事。

“苏格兰成了我们的拖油瓶。”

“总比他们每五分钟就抵住我们喉咙来得好。泰瑞据说是下手杀那两个孩子的人。”

“侄子?不,想不起来。我得走了,可以为你做些什幺吗?”

“你刚才说你要去柴林路吗?”

“去费尼克斯,是的。”

“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什幺事?”

“去书店帮我买一本英格兰史,一本大人看的,还有理查三世的生平,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当然,我会的。”

他出去的时候和亚马逊碰个正着,而且似乎对于护士制服里能找到一个跟他自己一样高大的身躯感到吃惊。他尴尬而含糊的道过早安,同时向葛兰特丢来一个询问的眼神,然后消失在走廊里。

亚马逊说她本来应该去帮四号房换毯子的,但她得进来看看他是不是心悦诚服。

“心悦诚服?”

关于狮心王理查的高贵情操。

“我还没研究到理查一世呢。不过让四号房多等一会儿吧,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理查三世”

“啊,那些可怜的羔羊!”她说,她的如牛大眼里充满了同情。

“谁?”

“那两个小宝贝啊,小时候那经常是我的恶梦,有人会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枕头压在我脸上。”

“就是那样杀的吗?”

“喔,是的。你不知道吗?詹姆士。泰瑞男爵趁王公贵族都在渥威克的时候回到伦敦,叫迪克顿和佛瑞斯特杀掉他们,然后他们把尸体埋在某个台阶下,并在上面压了一大堆石头。”

“你借给我的书里面没有提这些。”

“喔,那只是应付考试的历史书,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的话。

在那种教科书里你是找不到真正有趣的历史的。“

“那你是从哪儿弄到有关泰瑞的精彩八卦呢?请问。”

“那不是八卦,”她受伤的说。“你可以在汤玛斯。摩尔男爵所着的当代历史中找到。历史上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值得尊敬与信任的人了,你能吗?”

“不,反驳汤玛斯男爵是不礼貌的。”

“汤玛斯男爵也这幺说,而且,毕竟他那时还活着,认识那些人还和他们谈过话。”

“迪克顿和佛瑞斯特?”

“不,当然不是,是理查,可怜的皇后和那些人。”

“皇后?理查的皇后?”

“是的。”

“为什幺可怜?”

“他让她过着可怕的生活,他们说他喂她吃毒药,他想娶他的侄女。”

“为什幺?”

“因为她是王位继承人。”

“我知道了,他除掉了这两个男孩,然后想要娶他们的长姊。”

“是的,他总不能娶任何一个男孩吧,你知道。”

“不,我想即使是理查三世也不会有那种念头。”

“所以他想娶伊利莎白,好让自己在王位上待得更有安全感些。结果,当然她嫁给了他的继任者,她是伊利莎白女王的祖母。我总是高兴伊利莎白有一点布兰塔吉聂特的血缘,我从来就不怎幺喜欢都铎那一边的人。现在我得走了,不然在我还没收拾好四号房之前玛顿就要来接班了。”

“那将会是世界未日。”

“那会是我的末日,”她说,然后就走了。

葛兰特把她的书再从书堆中拿出来,试图把玫瑰战争弄个明白,但是他失败了。军队冲锋又溃逃,约克和兰开斯特一下你嬴一下我胜,重复得令人困惑。这就像园游会里的碰碰车不断地相撞和旋转那样的没有意义。

但在他看来,这场征战的祸根早在近一百年前不知不觉的种下了,那就是在王位继承的直线被罢黜理查二世打断之后。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小时候曾在新剧院看过《波尔多的理查》这出戏;他看了四次。篡泣的兰开斯特家族统治了英格兰三代:《波尔多的理查》里面的亨利做得不高兴但是却很有效率,莎士比亚笔下的赫尔王子有艾金喀特一役的荣耀,却冒着过度狂热和儿子的鲁钝造成溃败的危险。难怪人们渴望王位的继承能回归正统,当他们眼看着可怜的亨利六世在伊顿建立新据点,并请求宫廷里的女士们把胸部遮起一点时,他的笨朋友慢慢在法国败掉他的功绩。这三个兰开斯特都偏执得令人憎恶,那和随理查二世而去的自由主义王朝有着强烈的对比。理查互不侵犯的方式几乎是一夜之间变成了烧异教徒。

三代以来的异教徒都被烧死,这也难怪街上的人心中暗藏着的不满怒火渐渐燃烧了开来。

特别是从那时候,当大家的眼前出现了约克公爵。能干,理性,有影响力,有天分,一个代表公理正义的王子,从血缘上来说又是理查二世的继承人。他们也许不渴望约克杀死可怜的傻亨利,但是他们却希望约克能取代亨利来治理国家,一扫乱象。

约克试了,但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结果他的家人花了很多时间在流亡逃命上。当这一切杀伐喧嚣结束之后,坐上英格兰王位的是在那奋战中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儿子,这个国家终于快乐地回到那高大,有着浅黄色头发,爱玩女人,异常俊美又精明过人的年轻人爱德华四世的统治之下。

葛兰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了解玫瑰战争。

他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的时候看到玛顿站在房间中央。

“我有敲门,”她说,“但你看书看得入迷了。”

她站在那里,纤瘦而冷淡。就像玛塔一样,她的优雅有自己的风格。她从白色袖口伸出的双手轻握着放在她的细腰前;她的白色面纱兀自伸展着,有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标着她文凭的银色徽章。葛兰特怀疑,世界上会有比一家伟大医院的护士长更不可动摇的姿态。

“我一直在读历史,”他说,“弄得相当晚。”

“值得称赞的选择,”她说,“历史使事情看起来更清楚。”

她的眼睛在看到画像时为之一亮:“你是约克还是兰开斯特那一边的?”

“你认得这幅画像?”

“喔,是的。当我还是实习护士时我常待在国家艺廊。对没什幺钱而且脚很酸的我来说,艺廊里既暖和又安静,还有很多椅子。”她非常轻微地笑着,仿佛看到了从前那年轻、疲倦、又认真的自己。“我最喜欢画像展览室,因为那跟读历史的感觉差不多。那些达官显要在他们的时代曾经扭转乾坤,如今却只剩下姓名、画布和颜料。那时我看了那幅画像很多次。”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这幅画来。“一个最不快乐的人,”她说。

“我的外科医生说他得了小儿淋痹。”

“小儿淋痹?”她想了会儿。“也许,我以前倒没想过。但我一直认为他看来是极度的不快乐。那是我所见过最绝望的不快乐的脸而我见过非常多不快乐的脸。”

“你认为那是在谋杀之后画的啰?”

“喔,是的,非常明显。他不是那种谈笑用兵的人,他没那种才干。他一定很清楚这个罪行是多幺的穷凶极恶。”

“你认为他属于那种已经无法再接受自己的人?”

“形容得真好,是的。那种非常渴望要某种东西,得到之后却又发现付出的代价太高的那种人。”

“所以你认为他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不,不是的。坏人不会痛苦,而他的脸却充满着可怕的痛苦。”

他们沉默地审视着画像,有好那幺一会儿。

“一定是报应,你知道,那幺快就失去他唯一的儿子,还有他妻子的死。在那幺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剥夺了他的私人世界,看起来就好象是神在主持正义。”

“他关心他妻子吗?”

“她是他表妹,从小青梅竹马,所以不管他爱不爱她,她必定是他的伴侣。当你坐在王位上时,我认为找一个伴是相当困难的。现在我得走了,去看看我的医院怎幺样了。我甚至还没问我本来要问的问题呢。你今天早上觉得怎样?不过由你对一个死了四百年的人还有兴趣看来,你应该非常健康。”

她的姿势还保持着他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样子。现在她露出了她微弱且含蓄的微笑,双手仍轻握着放在皮带的绊扣前,往门口移动。她有着超凡脱俗的沉静外表,像修女,像女王。
2008-7-2 22:19:02

使用道具 举报

新浪微博达人勋

第四章

威廉斯警官再出现已经是午餐之后了,他气喘吁吁地捧着两册厚重的书。

“你应该放在门房那儿就好了,”葛兰特说,“我并没要你满头大汗的带着它们爬上来这里。”

“我必须上来解释。我只有时间去一家店,不过那是街上最大的一家。而那本是他们拥有的最好的英格兰史,不论到哪儿都是最好的,他们说。”

他放下一本看起来颇为严肃的灰绿色大书,有一股他不必负责的味道。“他们没有专写理查三世的历史。我是说,没有他的生平。不过他们给了我这本。”这是本印刷精美的书,封皮是一套甲胄。书名叫《瑞比的玫瑰》。

“是什幺?”

“看起来她是他母亲,我是指如果你问的是玫瑰的话。我不能等了:五分钟之内我得回去,迟到的话老板会活剥我的皮。抱歉不能做得更好,一经过书店我会马上再进去找找,如果这些不好我会看能不能弄到些别的。”

葛兰特向他表示谢意。

在威廉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中,他开始看这本“最佳英国史”。

结果这是本大家所谓的“宪法史”,编纂严谨并饰以新绘的插图。一幅描绘黑死病席卷英国的画衬饰着十四世纪的史事,还有一幅当代的伦敦地图穿插在伦敦大火的中间,国王和皇后们只是偶尔被提到。作者田纳只关心社会进展和政治演化,关心黑死病、印刷术的发明、火药的使用、商会的形成等等。但处处可见田纳被一种恐怖的政治正确性强迫着,当他提到国王或他的种种关系时。这样的政治正确性和印刷术的发明有关。

一个叫做凯斯顿的人原本是肯特原野的布店学徒,后来却成为伦敦市长。当时他身上带着主人给他的二十马克前往布鲁芝。同时,在下着阴沉秋雨的苏格兰低地,两个从英格兰来的年轻难民正在低地海岸的浅水中徘徊着,就是这位来自肯特原野成功的商人帮了他们。这两位难民是爱德华四世和他的弟弟理查;风水轮流转之后爱德华回去统治英格兰,凯斯顿也跟着去,英格兰印的第一本书就是为爱德华四世印的,而由他的妹夫执笔。

他翻看着书并惊讶于人物被抽离之后所剩下的讯息是多幺的枯燥。人类的悲哀不再是任何一个人的悲哀,就像报纸读者长久以来发现的那样。令人战栗的恐怖可以让人凉透了背脊,但人们的心却不为所动。一千人在中国死于洪水是新闻;一个孩子在池塘溺毙是悲剧。所以田纳先生写的关于英国种族的进步令人敬佩却不怎幺刺激。不过书中处处可见他无可避免的在比较浅俗的历史轶事方面,加上了许多他个人的意见,譬如在摘录巴斯顿信件的部分。巴斯顿家人习惯于把历史钜细靡遣地像三明治似的夹在一起,从订购色拉油到克里蒙特在剑桥过得如何。

还有那两个小约克男孩乔治和理查寄宿在巴斯顿家伦敦公寓时,他们的哥哥爱德华每天都来看他们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家居生活。

毫无疑问,葛兰特想,他把书放在床单上那幺一会儿,盯着现在已经视若无睹的天花板,毫无疑问历来的英格兰国王从来不曾拥有像爱德华四世和他的弟弟理查那样平民化的生活经验。也许只有之后的查理二世有吧。不过查理即使在逃亡中且身无分文,他还是国王之子,不能算是个普通人。而这两个住在巴斯顿公寓的小男孩却只是约克家的小孩,在巴斯顿家写下那些信的当时,既没有家也极可能没有未来的他们,可说是一点也不重要。葛兰特把亚马逊的历史书拿过来查看爱德华在伦敦的时候在做些什幺,结果发现他在招募军队。“伦敦一直有股偏约克家族的气氛,满怀热忱的人们纷纷投到年轻的爱德华麾下。”史书这幺说着。

而当时十八岁,年轻的,首都的偶像,正朝他的第一个胜利迈进的爱德华,却抽得出时间每天去看他年幼的两个弟弟。

葛兰特怀疑,就是在这个时候理查对他哥哥无与伦比的忠诚诞生了吗?一种不可动摇,终其一生的,历史课本不但没否认还具体指出的忠诚。

“直到他哥哥死的那一刻,理查一直是陪伴他度过所有高潮与低潮的忠实良伴,但问鼎王座的可能对他却是太严厉的考验。”或者照历史读本上较简单的写法是,“他一直是爱德华的好弟弟,但当他发现他有可能成为国王时,贪婪使他硬了心肠。”


葛兰特斜睨了画像一眼,就觉得历史读本的说法不对。让理查的心硬到不惜以谋杀为手段应该不只是贪,或者历史读本所指的贪婪是贪恋权力?

也许,也许。

不过理查已经拥有了世俗之人所能想要的所有权力。他是国王的弟弟,而且有钱。为什幺那一小步能重要到让他下手杀死自己哥哥的孩子?

整体来说这是个奇怪的结构。

当汀可太太带着他的干净换洗睡衣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思索这个问题。汀可太太照例要聊聊每天报上登的重要新闻,她从不看三条以上的头版新闻,除非那刚好是个谋杀案,如果是的话她会细读报导中的每个字,还会在回家为汀可先生煮晚饭的途中买份晚报看。

今天她口若悬河地评论着约克夏的一起砒霜中毒开棺验尸案,直到她发现放在书桌旁的早报文风未动才嘎然而止。

“你今天觉得不舒服吗?”她关心的问。

“我很好,汀可,很好,为什幺问?”

“你完全没打开你的报纸,那是我妹妹病情恶化的开始,完全不在意报纸写了些什幺。”

“别担心,我正在康复。甚至连我的脾气都好多了。我忘了看报纸是因为我一直在读历史故事,有没有听过塔中王子?”

“每个人都听过塔中王子。”

“你知道他们怎幺死的吗?”

“当然知道,他趁他们睡着时把枕头压在他们脸上。”

“谁?”

“他们的坏叔叔,理查三世啊,身体状况不佳的时候不应该想这些事情,你应该读些美好愉快的故事。”

“你急着回家吗?汀可,还是你可以替我跑一趟圣马丁巷?”

“不急,我有很多时间,是找哈洛德小姐吗?她六点左右才会到戏院。”

“不,我知道,但你可以留个字条给她,当她到的时候就会拿得到。”

他拿了他的记事簿和铅笔写着:“为了对麦克的爱,帮我找一本汤玛斯。摩尔的《理查三世史》。”

他把这一页撕下,折起,把玛塔的名字写在上面。

“你可以把它交给舞台门回的老萨克顿,他会交给她。”

“如果我接近得了门口的话,那儿的凳子大排长龙呢,”汀可太太说,与其说她在评论倒像是陈述事实,“那玩意儿像是要永远演下去了。”  

她把折起来的纸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廉价的人造皮手提包里,这个边缘已经破破烂烂的手提包就像她的帽子一样是她的一部分。葛兰特每一年的圣诞节都会送她一个新皮包,每一个都是英国优良传统皮制品的艺术之作,设计得如此令人赞叹,制作得如此完美,连玛塔都可能会带着去布莱格餐厅吃午饭。但他送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它们了。由于汀可太太认为当铺是比监狱更可耻的地方,所以他并不怀疑她拿她的礼物去变换现金。他推测那些手提包安全的放在某个抽屉里,还包在原来的包装纸里。也许她有的时候会把它们带出去示人,也许只是自己带着高兴;也许只是觉得拥有它们可以提升自己的品味,就像知道“那些为我的丧礼预存的东西”可以让别人知道她的品味一样。下次圣诞节他要打开她的这个破烂手提包,这个终年不离身的包包,美好的手提包,在放钱的那一层里摆些东西。她会一点一点的花掉,当然,花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上,所以最后她会不知道她是怎幺花掉的,但也许日常生活中一连串小小的满足,就像散布在衣料上的亮片一样,可要比拥有一堆放在抽屉里的好东西有价值多了。

汀可太太离开的时候,鞋子和束腹咯吱作响,仿佛一首协奏曲。

他的思绪回到田纳先生的书上来,并试图找找看田纳先生有没有对哪个人多着墨一点。结果他发现困难重重。

不论是天生的还是职业需要,他就是对人物感兴趣。他的偏见,不论先天或后天,都是针对个人。他浏览着田纳先生的统计数字,希望看到橡树里的国王,或者系在长柄上的扫帚,或者在对阵中被挂在骑兵马钟上的苏格兰高地人。

不过至少他知道了十五世纪的英格兰人“只在告解时喝水”。理查三世时代的英国劳工,看来似乎在这块陆地上受到相当的礼遇。田纳先生引用同时代某人用法文写的一段文字。法国国王不准人们用盐,除非付他自订的垄断价格向他购买。军队什幺钱都不付,稍有不满就残酷地对待人民。葡萄园的收成四分之一要给国王,所有的城镇每年都要付一笔钜额年费给国王的军队。农民生活困苦,没有毛衣可穿。他们穿的是粗麻布做的短紧身衣,裤子只到膝上,腿就裸露在外,妇女们则光着脚。

除了汤里的咸肉肥油之外,人们没肉可吃。中产阶级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遭人指控,就会受到私刑审问,或许就此一去不回。在英格兰却大不相同,没人可以强占他人房屋。国王不得强征税赋,也不得擅改法律。英格兰人只有在告解的时候才喝水,他们有各种肉品鱼类可吃。他们全身穿著上好的毛织品,生活杂什供应充分。

英格兰人除非经过一般法定程序否则不会随便被起诉。

在葛兰特看起来,如果你手头很紧,却想去看你朋友的初生婴儿,与其坐想如何筹得火车票钱,还不如先打听哪儿有庇护所,哪儿又有施舍食物的修道院来得实际。昨晚和他一起入梦的绿色英格兰真是有太多优点了。

他翻阅十五世纪的章节,企图寻找有关人物的文字。也许只是个别的报导兀自鲜活的呈现,像一盏聚光灯一样只照亮舞台上需要强调的部分。但他找到的故事却和大家对理查三世的整体印象格格不入。据田纳先生所言,理查三世时的国会是有史以来最自由、最进步的;他想,如果田纳先生因为理查三世拥有为多数人谋福的理想而略去他私底下的罪行不写是否值得。不过田纳先生提到的理查三世似乎就这幺多了。除了对巴斯顿家族难以停止的聊了几世纪的天——之外,书中缺乏对人物及人性的描述。

他让书滑落胸前,用手摸索到另一本书:《瑞比的玫瑰》。
2008-7-2 22:19:48

使用道具 举报

123下一页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新浪微博登陆

本版积分规则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