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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我和老王许为赶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只看见苏琦一个人,她说青青和律师已经进去了,于是我们就在警察局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坐着等。
大概快中午的时候,青青才和一个五十多岁的法国男人一起走出警察局,我们连忙走了过去问情况。
青青介绍说那个叫皮埃尔的法国男人就是律师,也就是青青所说的她一个朋友的父亲。
皮埃尔问青青,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青青说,是的。
皮埃尔说,要不我先回办公室,你和你的朋友们说说具体情况。
青青说,好的,这个事就拜托您了,非常感谢您。
皮埃尔笑着说,不用谢。然后他很亲切的和青青贴面礼后,再和我们一一握手说再见,最后才开车离去。
我问青青,快说说代凡怎么样。
青青说,比想象中的情况要好一点,警察对代凡的审讯过程中,代凡一口咬定那张信用卡是自己捡的,只不过一时贪心才去商店消费,而警察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代凡参与了盗卡集团的犯罪活动,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偷窃了那张卡,所以皮埃尔估计代凡最后的定罪可能只是非法滥用他人信用卡。
老王问,这个罪名轻吗。
青青说,具体的判刑我没有问,但应该不至于很严重。
我们大家都长吁了一口气,许为说,代凡这小子脑瓜就是好使,居然想到骗警察说卡是捡的,要是我被抓进去,肯定什么都招了。
我打了许为一下说,别乱说。
青青说,不过皮埃尔说因为这个盗卡集团的案子还在追查中,而案子的进展也是有可能影响到代凡的判罚。
我问,那代凡一直要呆在警察局里吗。
青青说,那倒不用,今天下午就能办理保释。
许为说,正好,我们可以一起等代凡出来。
青青犹豫了一下才说,要不…要不你们先回南锡吧,代凡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办。
我说,我们来了巴黎一趟总得见见代凡吧。
青青说,其实是代凡现在的情绪有点问题,他不太想见人。
我们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最后老王说,算了,小乐,毕竟代凡出了这样的事,可能确实挺难为情的,我们大家都理解一下。
我对青青说,那好吧,我们就不见代凡了,等案子开庭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们。
青青说,我会的,你们别担心,在巴黎有我和老王,代凡不会有事的。
回南锡的路上,苏琦见我闷不作声,就说,别想了,青青对代凡的感情可比咱们深,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我说,我当然放心了,只是我在想,这次来巴黎感觉青青好像变了一个人,她说话的语气,做事的风格,甚至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让我觉得很陌生。
在前面开车的许为附和着说,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青青比以前酷多了。
苏琦说,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白领了,当然不可能还和以前当学生时一样。
我说,环境这么轻易就能改变一个人吗。
苏琦说,你们知道那个法国律师和青青是什么关系吗。
许为说,不是说她的朋友的父亲吗,难道不是,莫非他们两个……
苏琦打断说,就知道你会乱猜,那个皮埃尔的确是青青朋友的父亲,而且是男朋友的父亲。
我和许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我说,原来青青真的有法国男朋友了。
苏琦问我,你之前有听说过吗。
我说,上次燕红说她有一次在街上看见青青和一个法国男人很亲密的在一起,我当时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许为叹了一口气说,女人啊女人。
苏琦似乎还想再为青青辩解什么,但最后只是说,算了,有些事说了你们也不会懂。
代凡的案子开庭那天,我和苏琦准备出发去巴黎,结果被青青的一个电话硬生生的按在了家里,原因是代凡不希望在我们的注视下以一个被告者的身份出现在法庭上。我仔细想想,倘若换作是我,多半也会如此。
晚些时候青青打来了电话,她说,代凡的判决下来了,由于皮埃尔所准备的材料相当充分,所以罪名很轻,但是检控方最后提出,鉴于代凡以外国学生的身份在法国做出了违法行为,所以必须要在限期内强制代凡离开法国境内返回中国,法官同意了这个提议。
我在电话里叫了起来,什么,要遣返代凡,凭什么啊,上诉,一定要上诉。
青青说,皮埃尔也说要上诉,而且他很有信心上诉成功,但是……
我问,但是什么。
青青说,但是代凡提出放弃上诉了,他决定回国。
我沉默了几秒后说,他考虑清楚了吗。
青青说,应该是的,代凡说即使没有遣返的判决,他也不想再呆在法国了,所以最后我们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我说,也对,回国没什么不好的,法国这种蛮夷之地,不呆也罢。
青青说,好了,先跟你说这么多吧,我还得去帮代凡把剩下的一些手续办完。
我问,代凡什么时候回国。
青青说,因为皮埃尔做了担保,所以遣返有一个月的期限,但我想代凡应该会尽快离开的。
我说,青青,这次多亏了你,谢谢你。
青青说,如果是因为代凡而感谢我,那真的没有必要,我和代凡之间不需要谢谢。
代凡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起码比我要聪明的多,当年高考他是堂堂正正第一批被武大录取的,而且在校园里混得如鱼得水,交游广阔,人缘极好,上至学校领导任课老师,下至看门大爷保卫科干事,无论是成绩优秀的尖子,还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几乎无人不识代凡,无人不夸代凡,我一个在武大的高中同学听说代凡和我一块出国后,当时断言此人必能在国外干得一番大事业。
以上对代凡的评价是我对苏琦讲述的,苏琦听完后说,或许代凡这一路走来太顺,应该接受一下失败和挫折的磨练,这是每个人早晚都要经历的人生必修课。
代凡的案子结束后,我跟他打过很多次电话,但他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我想或许代凡只是想安静的离开这块伤心地吧。
这天我在家上网查资料写论文,苏琦在准备晚饭,忽然听到门铃响,开门一看是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男人站在外面,我正准备问是谁,不料男人喊了一声,小乐。然后他把墨镜拿了下来,竟然是代凡。
我使劲的摁了一下他的头,大声说,我操,你小子原来还没走啊,怎么打扮得像个特务。
代凡笑着说,还不是怕被熟人认出来,我再过几天就回国了,你很想我走啊。
我说,兄弟,说实话,我真的舍不得你走。
代凡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苏琦说,美女厨师,今天做几个好菜吃吧,就当是给我送行。
苏琦说,行,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我赶紧给许为打电话说,快来我家,代凡来了。
许为说,我马上来。然后我听见他话筒还没放下就冲张思晴喊,快点换衣服准备走,代凡回来了。
苏琦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我到楼下的TABAC买了一整条万宝路,许为的车上拖来巨大一箱啤酒,我们所有的动作似乎都在反射一个信息,这将是我们和代凡在法国的最后一餐饭。
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尽管早已知道有这一天,但当代凡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说再见的时候,我们的情绪似乎有些准备不足。
最后还是代凡首先拿起了酒杯,说,这次我回南锡一是为了收拾下行李,二是为了和你们这些好友告个别,大家好几年的兄弟朋友了,来,我先敬你们每人一杯,女士优先,从苏琦开始。
苏琦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端了起来。
代凡说,苏琦啊,你是我在南锡…不,全法国所见到的中国女生中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一个,我不骗你,说真的,小乐和你在一起是他的福气啊,你说这么漂亮的女生,又有学识,又会做饭,夫复何求啊,来,干杯。
苏琦的眼眶有点红了,她仍然微笑着和代凡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代凡又把酒倒满,然后端到了张思晴面前,他说,思晴,以前为那个工作的事和你闹过一些不愉快,都是我不好,这里再跟你陪个不是了。
张思晴在这样的气氛下眼泪直掉,她说,别这样说,代凡,那都是我的错。
代凡摆摆手说,好啦,以前的事都别提对错了,你是许为的女朋友,就是我弟妹,我们干了这杯。
代凡喝完后又倒满,对许为说,哥们,咱们这几个兄弟里面啊,还就属你最能学习,好好干,读个医学博士,我以后在国内看病可就全指望你了。
许为叫道,别说这些废话,你先回国休息会儿,兄弟我随后就到,来,喝。
最后轮到我和代凡喝了,我说,咱俩别扯那些没用的东西,直接干,一切尽在酒中。
代凡拉住我说,不,不,有一句话我必须得说。
我说,好好,你说。
代凡说,给我把苏琦娶回家,我等着喝你俩喜酒。
我说,废话,这还用你说,喝酒。
当酒精的作用在我们每个人的体内发挥效用的时候,这样一场悲伤的最后晚餐突然间回复到了往日欢乐的气氛中,在杯碗盘筷彼此的撞击声中以及酒精尼古丁的混合气味下,整间屋子充满了我们的欢笑。
干完最后一瓶啤酒后,我们虽然个个面红耳赤,但谁都没有倒下,只是不擅酒力的张思晴有些头晕,苏琦扶她进卧室休息了。
许为拿起一个空瓶子放在眼前使劲的瞅,边瞅边说,这法国破啤酒多少度啊,喝了这么多瓶愣是没什么感觉,不行,我明天得找超市去算账,卖这他妈什么酒。
我没理许为,对代凡说,你回国前得好好和青青告个别。
代凡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嗯,我知道,我这回闯的祸全亏青青在照顾我,我欠她的情。
我说,我觉得青青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代凡说,小乐,你知道这次青青请求她现在男友的父亲来为我打官司,我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
我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代凡说,青青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是我后来问那个律师才知道的,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我没有能力留住自己的女朋友,而那个已经离我而去的女友还要反过来拯救我,我有一种强烈的悲哀感。
我说,代凡,你别这样想,每个人都有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只是这次凑巧是青青。
代凡说,别担心我,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很多问题,我选择回国就是为了重新开始,我希望将来能用自己的能力把青青找回来。
我点燃一根烟塞到代凡的嘴巴里,说,你是代凡,你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当我站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许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两个空的啤酒瓶正好歪倒在他的头上,最终他还是成为了他自己口中法国破啤酒的牺牲品。
待续中…… |
2007-4-16 01:3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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