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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五十,手机闹钟又开始催命了,我从床上条件反射般的一跃而起,自从来了深圳,我便失去了赖床和懒觉的功能,即便是周末也是如此。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每天的平均睡眠时间还不到六个小时,甚至动过吃安定药的念头,但我怕死,害怕一睡不醒。
我坐在床上发了五分钟呆,大部分时候是完全的放空,偶尔会回味下前晚做的某个恶梦,然后下床开始刷牙洗脸换衣服,一切都是惯性动作,完全不需要大脑思考。出门的时候想起忘记带早餐了,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面包,犹豫了一下,实在没有胃口,转身关门走人。
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太古集团的班车来了。这是我最近的一大发现,原来太古集团的员工宿舍和李晓的那个房子在同一个小区,所以公司安排了专车每天接送员工上下班,我也跟着沾光,同时顺利脱离了挤公车的苦海。
班车是辆小巴,我一般都选择坐在车尾角落靠窗的位置,然后塞上耳机,闭目养神,如果能睡个回笼觉就更好了,当然这只是我美好的愿望,我在床上都睡不着,更不要说在颠簸的车上了。
同车的人有二十多个,大多是在太古集团三十六楼办公的,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碰到熟面孔我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大部分人一脸冷漠,彼此甚少交谈,一路上车内死气沉沉,间或能听到某人轻微的鼾声,让我羡慕不已。
到公司的时候,我发觉气氛有点异常,以往每天下午才跟在代胖子屁股后面出现的老简居然奇迹般的比我还早到,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跟阿东和小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我来了,连忙招手。
我走过去笑着说,怎么啦,简哥。
老简先对阿东他们说,你们先进去吧。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莫啊,你来了几个月,感觉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啊。
老简说,代总老在我面前说你是个可造之才。
我忍住笑说,哪里哪里,代总太看得起我了。
老简说,代总一直都还对你不错吧。
我说,是的是的,对我挺好的。
老简说,那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会支持代总的吧。
我说,出什么事啦。
老简说,我是说万一。
我虚伪的说,当然,一定支持。
老简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最后说,好了,你进办公室吧,等会代总来了我们一起开个部门会议。
我走进办公室,小声问ANDY,出什么事了啊,老简神经兮兮的。
ANDY一脸无辜的望着我,显然他也不知道。我再看阿东,他对我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我忽然感觉有道冷冷的目光射了过来,是于莉。
我笑着对于莉说,早上好。
于莉冲我笑了笑,她的笑有些意味深长。我很纳闷,今天到底怎么了,每个人都稀奇古怪的。
过了一会儿,代胖子来了,我看他眉头紧锁,看来确实有麻烦了。代胖子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惯于背后出招的,现在居然不笑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代胖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老简也跟着进去了,过了会儿,老简出来对我们说,开会啦,都到代总的办公室来开会。
代胖子的办公室很大并且装修奢华,仿古花瓶,真皮沙发,还有一套练习高尔夫球推杆设备,他一向很把自己当回事,就好像杀猪佬把自己当李嘉诚使,办公桌的正上方还挂着一横幅,上书:等明天者永无明天。基本而浅显的人生哲理,但挂在这里配合着代胖子的形象显得有点滑稽。
我们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互相对望着,代胖子靠在那张硕大的老板椅上巡视着我们,室内的气氛有些紧张,没人说话,过了好半天,代胖子总算开口了。
代胖子说,我来招商部也有半年了,想听听你们对我本人以及工作上的看法。
这个问题有点蹊跷,就好比一个江湖老大在叫嚣,谁他妈的对我有意见,说出来。最后自然是没人开口。
老简跑出来打了圆场说,您的领导一向是英明的,我们大家没意见。
代胖子阴阳怪气的说,是吗,小于,你对我也没有意见吗。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于莉身上,傻子都听得出来代胖子话中有话。而且我忽然发现于莉坐在离代胖子最远的一个位置,而以往开会,她都是坐代胖子身边负责记录会议纪要的。
于莉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代胖子,没说话。
代胖子同样冷笑了一下,然后说,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万事好商量,要是谁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最恨人背地里使招了。
代胖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昨天晚上,我们部门有人给老板写了封信,长篇大论的批评我啊,嘿嘿,只可惜,老板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看来有人的目的是达不到了。
这时于莉终于开口了,她很平静的说,我承认那封信是我写给老板的,信的内容是否属实,代总你自己心知肚明,而且我是对事不对人,只是站在工作的角度提出我的看法,所以我问心无愧。
代胖子的脸又阴了下来。
老简出声了,小于,我这就要说你的不对啦,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就直接跟代总讲嘛, 你这样越级上报好像不合规矩吧。
于莉说,代总,我好像不止一次的给您提过意见了吧,您有接纳过吗。
代胖子说,我有自己的全盘计划。
于莉说,已经半年了,半年我们错过了那么多机会,我不知道您的计划是什么。
代胖子说,连佣金都没有跟老板谈拢,招商工作怎么开展,难道让你于莉白干你愿意吗。
于莉说,如果我是在乎佣金的话,我早就去销售部了。
老简插口说,这不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一个原则的问题,你一小女孩懂什么,我和代总搞招商几十年了,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
于莉说,我和你们说不清道理,既然如此就只有上报老板来定夺了。
代胖子说,正好,老板下午要和我们招商部全体员工开会,到时候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老板说清楚。
于莉站起身来说,会开完了吧,我等会还约了客户。
代胖子说,你有事就先走,不拦着你。
于莉出去后,老简赶紧把门关上。
代胖子拍着桌子说,这女人太不识抬举了,我一向待她不薄啊。
老简说,我早看出她不规矩了,居然告御状。
代胖子忽然看着我说,小莫,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在场的人中只有我不是代胖子的嫡系。
我笑着说,我对招商不是很懂,还得多向代总学习。
代胖子被我的马屁缓和了下情绪,说,其实啊,我是为你们好,一旦佣金制度确定下来了,招商工作很快展开,把这几层楼租出去轻松的很,而且到时候你们的收入可比现在拿这点工资要强多了,我早就全盘计划安排好了,相信我没错的。
我们纷纷点头称是,然后这场内部矛盾批斗会终于结束了。说实话我有点失望,以我学传媒的职业习惯,我更有兴趣看到点啥桃色纠纷或者暴力事件,结果只是因为工作上的分歧引发的无间道,真是没劲透了。
中午的时候,李晓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她一开口就问,你现在身边有人吗,找个说话方便的地方。
我走到办公室外面,然后说,现在方便了。
她说,你知道下午招商部要到三十六楼来开会吧。
我说,知道。
李晓说,老代有没有特别和你们交代什么。
我说,还不是拉拢人心那一套。
李晓说,把你拉进去了吗。
我说,我本来就不是他的人。
李晓说,那就好,老代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我准备趁着这个机会给你换个部门。
我说,行啊,我确实对招商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晓说,下午的会议搞不好老板也会来,到时候你见机行事,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要说。
我说,放心好了,我根本就不想趟这浑水。
李晓说,那好吧,我也不跟你多说了
挂了电话,我感觉头有点疼,在招商部没心没肺的混了两个月,突然给我来点戏剧情节当调剂,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中午在办公室里吃完外卖盒饭,我溜达到楼下抽烟,然后看见于莉拿着一堆文件风风火火的走过来,我笑着给她打招呼,应该说一直以来我和于莉的关系还算融洽,毕竟我们都是外地人,年纪也相仿,平时还是有些共同话题的。
于莉看了看我,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勉强的笑笑,然后离开了。
看着于莉的背影,我忽然有点佩服这个女孩的勇气。
下午在三十六楼的会议是李晓主持的,老板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而会议的过程比想象中要简单的多,只是结果却出乎了很多人的意外,至少让代胖子相当意外甚至是震惊。
会议的基本内容就是李晓当众发布一个公司通告,大意是从即日起,集团决定暂停代胖子招商部总经理的职务,招商部的工作转给李晓接手,同时对于招商部的人员结构,集团将进行重组。
代胖子当场呆掉了,反应过来后就开始发飙了,拍着桌子大喊,我要见老板。
李晓说,老板今天去北京出差了,交待由我全权处理招商部的事情。
代胖子说,我是老板请来的,你无权停我的职。
李晓说,不是我停你的职,是集团公司经过商讨研究后决定停你的职,通告上有老板的签名和集团印章呢。
代胖子说,我不见老板,是不会离开公司的。
李晓笑着说,代总,你好像误会老板的意思了,老板只是让你暂时放下招商部的工作而已,没有让你走啊,你依然享受老总级别的待遇,也许老板会安排更重要的工作给你呢。
代胖子说,李晓,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晓说,代总,你别激动,我也只是替老板打工的,而且说实话,这半年来,你们招商部究竟做了多少事,代总你自己心里明白,你以为老板不知道你的心思吗,做人不要这么贪心,适可而止。
代胖子彻底愤怒了,几乎是咆哮着说,李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闯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平时我给你几分面子,叫你声李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靠什么才爬到现在的地位。
李晓冷冷的看着代胖子,看得出她也真的生气了,但还是压住了火气说,代总,我是有素质的人,如果你要撕破脸皮的话,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但请你搞清楚,我只是传达老板的意思,如果你非得胡闹挑战我的极限的话,我李晓也不是吃素的,随时奉陪到底。
代胖子瞪眼看着李晓,然后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使劲的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随后老简,阿东,小刘,ANDY也跟着出去了,那阵势就像电影里谈判失败的黑帮。
只有我和于莉坐着没动。
李晓对于莉说,小于啊,你之前做的那份招商计划书,我看过了,很不错,我在老板面前也夸奖过你,你是个干实事的人。
于莉说,谢谢李总,我只是做我份内的事。
李晓说,招商的工作你以后继续跟进,有任何的问题直接跟我汇报就好了,等我进行完招商部的人员重组后,我会重新安排你的职位。
于莉说,好的,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李晓点点头。
于莉出去后,李晓看了看我,说,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我伸出大拇指,点着头说,厉害,真厉害,女强人啊。
李晓摆摆手说,别瞎扯了,说正经的吧,你等会去人事部领张工作岗位调动申请表,填好后交给我,我准备把你调到品牌事业部,也算是和你的传媒专业对上口了。
我说,行,听你的安排。
李晓说,你先下去十二楼收拾东西吧,手续办完,明天就可以搬上来了。
我说,那我跟代总要交待一声吗。
李晓说,不用。
我走出会议室,在关门的那一瞬间,我回头看见李晓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疲惫和失落。
待续…… |
2008-11-20 12: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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