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壮飞智救党中央
在中央路305号大院内,徐恩曾以“正元实业社”为掩护,不但建立起了指挥各地特务组织的秘密电台,还开厂制造便于携带到外地去的小型收发报机。遍布于全国各地的CC系特务机关的机密文件、绝密电讯,都首先汇集到这里,而各种反共的秘密指令也是由这里发往各地特务机关。这里成为了三十年代初期国民党特务机关的“大本营“。徐恩曾比起他的所有前任,不仅野心更大,手段也更加阴险毒辣。他的计划是着重对中国共产党内部的动摇分子实行软化的“自首政策”,企图利用叛徒内奸秘密潜伏在中国共产党党内,以便彻底破坏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因此,他主持下的党务调查科显得更加诡秘。
在徐恩曾身边,随时都可以看到一位浓眉大眼、相貌英俊、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这就是徐恩曾最信任的机要秘书、中国共产党地下党员钱壮飞。
一九三一年四月发生了中共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被捕叛变事件,如果没有钱壮飞,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会彻底改写。
主持抓获顾顺章这条“大鱼”的,是中统在武汉的特务头子蔡孟坚!
蔡孟坚,江西萍乡人,是陈立夫手下的一员干将。一九三O年秋,陈立夫向上海、武汉和开封派出了三名特派员,专门从事破坏这几个地区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工作。派到上海的是杨登瀛,到开封的是黄凯,派到武汉的就是蔡孟坚。不过。 他的公开职务是国民党武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
杨登瀛是特科的内线,黄凯在开封也没有什么建树,但蔡孟坚在武汉却干得很很起劲,为此还得了一个“铲共专家”的雅号。他到任后不久,就亲自潜入贺龙控制下的洪湖地区侦查“匪情”。他化装成渔民到处游荡,见到过贺龙本人,还拍下了许多照片。一九三一年春,蔡孟坚利用叛徒黄佑南的措引,在武昌破坏了中国共产党湖北省委机关,接着又在汉口法租界会同巡捕房逮捕了中国共产党长江局负责人尤崇新。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先后被破坏的中国共产党秘密机关多达十几处, 被捕的中国共产党地下党员近一百人。中国共产党湖北省委书记袁秉章夫妇相继被捕,继而被杀害。长江局负责人尤崇新叛变投敌。在短时间内立下如此“功勋”, 蔡孟坚不仅受到陈立夫的嘉奖,还得到蒋介石的当面嘉许,被晋升为少将参议。蒋介石还指定他主持武汉行营新成立的侦缉处,专事破坏湘、鄂、赣三省各城市的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
被捕叛变的还有一个叫王竹樵的人。他原是武汉纱厂的工人,大革命时期参加过武汉工人武装纠察队。当时,顾顺章任武汉工人纠察队总指挥,王竹樵正好在他手下工作,因此对他十分熟悉。王竹樵叛变后,参加了特务机关工作,交给他任务就是捕捉自己从前的同志。这个叛徒急于立功,整天在大街和交通要道上游逛,象一只猎犬一样伸着鼻子到处嗅。这时,正好顾顺章在武汉流连忘返。八四月二十五日这天下午,王竹樵碰巧在“新市场”附近游荡,突然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他立刻想起来了,此人正是他的老上级,现在的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
王竹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顾顺章这条“天字第一号”的“大鱼”居然会千里迢迢游到他的面前,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抓住了,这意味着一大堆数都数不清的“袁大头”!他立即紧紧地盯住顾顺章,跟着他走进“新世界”游乐场,看到他居然登台表演了,才赶紧溜了出来,招呼了几个也在附近搜索的特务。盯着顾顺章演出完毕,又盯着他出场回到旅馆,直到没有再发现其他的“猎物”了,才破门而入,把这条“大鱼”从床上逮了起来。
顾顺章的被捕叛变,是中国共产党白区斗争史上一个极其严重的事件。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不计其数的叛徒,其中不乏比顾顺章地位高得多的领导人,但没有哪一个叛徒可能造成比顾顺章更大的危害。这是因为,他可能造成的危害关系到在上海的中共中央的存亡,关系到包括周恩来在内的多名中共中央领导人的性命。正因为这一事件很可能改写历史,所以后来关于顾顺章的被捕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
一九二八年就从事中统特务活动,先后担任过党务调查科助理干事、中统局本部科长、组长、秘书等职务的张文(又名张国栋),解放后成为江苏省文史馆馆员 。对于顾顺章的被捕,他是这样回忆的:
一九三一年三四月间……蔡孟坚又带人在汉口法租界会同租界捕房逮捕了中国共产党长江局负责人尤崇新,此人在多方威胁利诱之下,说出了中国共产党地下党活动的一些情况。蔡孟坚又安排尤崇新化装成另一模样,同时派出特务数名, 暗中随其在汉口各大马路行走,寻找所认识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一九三一年五月的一天,尤氏等人行经距江汉关不远的轮渡码头附近,无意中发现了中共中央保卫小组负责人顾顺章,便大呼:“就是他!就是他!”这时顾已逃避不及,遂为尾随的特务所逮捕。
顾顺章被捕后,立即被押解到武汉行营侦缉处。蔡孟坚得知逮住了一条“大鱼 ”,大喜过望,决定亲自对他进行劝降。他下令将顾顺章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又是上茶,又是敬烟,态度很是和善。
起初,顾顺章一言不发。蔡孟坚索性单刀直人,点明了他的身份--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特科负责人。接着又对他说:
“黎明先生,不,顾顺章先生,我们虽然不曾谋面,但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是谁,想必你也一定知道我。”
这时,顾顺章开口了:“我当然知道,你是武汉行营侦缉处处长蔡孟坚。”
顾顺章这一开口,蔡孟坚知道有希望了,他开始对顾晓以利害:“你我为人彼此都知道,一切用不着多说。要生,便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否则,只有死。”
顾顺章又一次沉默,抽出放在面前的香烟,大口大口地吸着。这样的情形,蔡孟坚见得多了。他明白,大功即将告成。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于是他也点上一支烟,静静地等着顾顺章开口。
顾顺章接连抽了几支烟,终于又开口了。这一开口,他马上变得盛气凌人:
“我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这是一个大计划,可以在三天之内把上海的中共中央机关和中国共产党负责人一网打尽。不过,我不能对你说。请你尽快安排我面见蒋总司令本人。”
蔡孟坚一楞。但他很快就明白,顾顺章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以他的身份和职务,完全可以做到他所说的一切。果能如此,那将是一场永载史册的“不朽之功”。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就这样把顾顺章押解到南京,让他把所有的机密面告蒋介石。 那么,他蔡孟坚又能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举措中得到些什么呢?他不甘心就此白白地将面前这件“至宝”送走,总得设法先从他口里套出些“现货”来。
于是,蔡孟坚口气一变。冷冷地说:“既然顾先生愿意合作,希望你先有所表示。否则,恐怕难以取信于人。” “顾顺章一听,就明白蔡孟坚的心思了。他想了一下,决定先给面前这个人一点好处,免得他从中作梗,误了自己的”大事”。于是他摆出一副屈尊的模样,以 吩咐的口气说:“也好。你叫一个书记员来记录。”一名书记员闻命而来。顾顺章考虑了一下,一口气供出了中共中央驻汉口的秘密交通机关、湘鄂西苏区、红二军团和鄂豫皖根据地驻汉口的办事处,以及直属特科四科领导,在英商祥泰木行那艘运木船上担任大副,曾经在一九二七年将中央机关的人员、经费和物资从汉口运送到上海的那位姓陈的地下党员。以此作为给蔡孟坚的见面礼。蔡孟坚还不甘心,又想出一个办法。他对顾顺章说:“我可以送你去南京。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为你引见何主任。他代表蒋委员长在华中地区主持一切,有什么话,其实向他说就行了。 ”
蔡孟坚所说的何主任,就是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浚。他希望,到了行营主任这样的“钦差大臣”面前,也许顾顺章会改变主意,把知道的秘密都吐出来。何况,抓了这么重要的共产党,不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报告一下也不行。 “
顾顺章不屑一顾地回答:“见了何成浚,我还是那句话。”蔡孟坚没有理会,把顾顺章直接带到行营主任的办公室。
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浚,湖北随县人,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第五期步科。在日本留学期间,何成浚即加入了同盟会,后来长期追随孙中山。孙中山死后,他又转而投靠落介石。何成浚官至二级陆军上将,但是他一生很少直接指挥军队作战,更极少打过胜仗。他一生值得称道的作为,就是先为孙中山,后为蒋介石充当联络各路军阀的高级说客。于这一行,他倒是游刃有余,颇为在行。自一九二六年后,他先后为蒋介石游说过孙传芳、方本仁、阎锡山、张学良、唐生智等军阀,在北伐、蒋桂战争、中原大战、东北易帜等重大事件中为蒋介石多方奔走, 拉拢和分化各地方军阀立下了大功,因此颇得蒋的信任。先后担任过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总参议、代理北平特别市市长兼公安局长、国民政府参议长、湖北省政府主席、湖北绥靖公署主任,一九三O年武汉行营成立后, 又兼任行营主任。在一九二九年三月举行的国民党“三大”上,还当选为中央委员 。
何成浚虽然春风得意,但军人出身的他还颇想在军事上有所作为。担任湖北绥靖公署主任以后,他在蒋介石的指令下,督师“进剿”鄂豫皖苏区,很想为“剿共大业”做出贡献。谁知一出师就迭遭败绩,损兵折将,捣得灰头土脸。 就在这时,何成浚得知顾顺章被擒的消息,精神立时为之一振。一时不能在军事“剿共”上做出成绩,不妨利用顾顺章作一点文章,多少让南京的蒋介石高兴高兴。
就在何成浚准备下令将顾顺章押来亲自审讯时,蔡孟坚已经带着顾顺章来了。 何成浚也见过不少共产党高级干部,可是当他看到顾顺章那副黑帮打手的模样时, 心底对共产党高级干部的那点敬畏之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摆出行营主任尊贵的架子,打起一副官腔,想先给这个阶下囚一个下马威。
谁知顾顺章根本不买他这个行营主任的账。他大模大样地坐下,还是先前对禁孟坚的那番话:
“请火速安排本人晋见总司令蒋公,我将当面陈情,如果误了大事,恐怕何主任和蔡处长都担戴不起。”
说完,他翘起二郎腿,不再理睬何成浚和蔡孟坚。那神情,活像一个握了满手王牌的赌徒。
何成浚看着顾顺章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恨不得马上毙了他。但他表面上并没有动怒,反而收起了刚才的傲慢,客气地对顾说:“既然如此,就请顾先生在行营招待所暂歇。今天晚上就安排船送你去南京。”说着,便按铃唤来一个副官,命令他安排顾顺章去休息。
顾顺章站起来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一件事。神秘地对何成浚说:
“不能拍电报。在我到达南京以前,千万不要把我被捕的事向南京发电报!”
四月二十五日晚上,一艘专轮从汉口码头启航、开足马力向长江下游驶去。顾顺章大模大样地躺在设备齐全而舒适的舱房里,负责押送他的,是几个中统特务, 以及一个排的宪兵。
现在,何成浚和蔡孟坚只需要坐等捷报和嘉奖从南京飞来了。然而,轮船开走很久了,他们的心里却老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三十多个小时后,轮船将抵达南京。随后,中国共产党总部被扫穴犁庭,包括周恩来在内的众“匪首”俯首就擒的消息将震惊中外。可是,这件将永载党国史册的首功将记在谁的名下呢?如果就这样把顾顺章送到千里之外的南京,将来他们的姓名最多只能记在功劳簿的末尾,甚至根本无人理会。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甘心!
现在,只有一个补救的方法--向南京发电报。把顾顺章就擒并已自首的消息报告南京总部。将来论功行赏,自有电报作证,那就谁也无法抢走自己的头功了。 至于顾顺章临走时交待的不能向南京发报的话,肯定是那家伙故弄玄虚,用不着理会。
于是在四月二十五日的夜间,何成浚和蔡孟坚不约而同地向南京中统总部拍发标明由徐恩曾亲译绝密电报,争先恐后地请徐恩曾向陈立夫和蒋介石报告这件即将惊天动地的大事。在轮船开走后的几个小时中,先后有五道电波从武汉行营飞到南京中央路三O五号的那家“正元实业社”。
电报发走了,何成浚安然就寝,但蔡孟坚心中仍然忐忑不安。顾顺章最后交待的那句话老是在他的头脑中回响。突然间,他醒悟过来,一定是中国共产党在徐恩曾身边安排下特工,顾顺章只是不愿明说罢了!他赶紧翻身起来,跑到机要室,向南京总部发出了第六封电报:
不要把黎明被捕自首的消息让徐身边的人知道,否则将上海中国共产党地下机关一网打尽的计划就要落空。 第二天一早,心急如焚的蔡孟坚又要了一架飞机,急火火地向南京飞去,他要亲自向陈立夫报告。所有的中共中央高级领导人都懵然不觉。再过几十个小时,一 张险恶的大网将猝然罩到他们的头上。果真如此,中国共产党党史就将改写。
然而,历史的真实面目是,中共中央机关和周恩来等人最终安然无恙。但是, 当人们为此庆幸的时候,同样会想起那千钧一发之际的一个又一个“如果”……
一九三一年四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霏霏黄梅雨,象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笼罩着南京城。但夜幕降临以后便开始闪烁的万家灯火仍顽强地破网而出,勾勒出六朝金粉之地的豪华。
中央路三O五号的“正元实业社”大楼,已失却平日的忙碌,静悄悄地矗立在夜雨中。只有一两个窗户亮着灯光,就像一只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和从前的一个个周末一样,徐恩曾早已无影无踪,到他的某一处香巢销魂去了。部下们等他一走,也纷纷开溜,回家去享受天伦之乐,好赌的早已约好“牌搭子 ”准备鏖战通宵,好色的或者泡舞厅,或者上了秦淮河的画舫,像上司一样享受“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销魂滋味。
除了门卫,只有几个机要人员和钱壮飞留在中统大本营值夜班。徐恩曾平时极少离开总部,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周末离开,总是让这个机要秘书值班,要他及时处理各地发来的不得延误的公文和情报,并在遇到特别紧急的情况时马上通知他。也只有钱壮飞才知道,这个周末之夜徐主任在哪个地方。
钱壮飞正紧张地伏案处理着公务,突然一个年轻的机要员推开他的房门,轻轻走进来,把一份标有“绝密”字样的卷宗放在桌上,又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钱壮飞搁下手中的工作,翻开卷宗瞟了一眼,只见里面是一份标明“徐恩曾亲译”的密码电报,发电处写着“武汉绥靖公署”的字样。他的眉稍微微耸动了一下 ,眼光扫视了一下四周,耳朵聆听着门外的动静,然后凝视着卷宗出神。
少倾,钱壮飞站起身来,打算走出办公室看看外面的动静。这时,门外又一次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个年轻的机要员再次送来一份卷宗。待机要员关上房门,他又翻开卷宗,里面又是一份标明“徐恩曾亲译”的密码电报,发电地址仍是武汉绥靖公署。武汉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竟在半个小时内接连发来两封密电?钱壮飞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了。然而,还没有等他想出个眉目,机要员又推门进来了。这次送来的卷宗里竟然放着两封电报,信封上的字样和前两封一模一样。
在以后的一个小时之内,机要员又两次送来卷宗,仍然是从武汉发来的标着“徐恩曾亲译”字样的绝密电报。
武汉方面一定发生了十万火急的大事!钱壮飞决定揭开这个谜,弄清楚其中的奥秘。
又等了半个小时,机要员不再来了。钱壮飞静静地坐在办公桌旁,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从徐恩曾手上搞到的密码本,细心地翻译起密电来。
第一封电报刚刚翻完,钱壮飞白净的面孔陡然变得煞白。出现在他眼帘中的是这样一行字:
匪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负责特务活动的黎明在汉口被捕。
“黎明”是顾顺章的化名,钱壮飞是知道的。顾顺章出事的严重性,他更清楚。如果顾顺章仅仅是被捕,后面还用得着接连发来五封电报吗?
钱壮飞开始加快译电的速度。译着译着,他的脸上、背上和手心都被冷汗打湿了。后面五道电文的大意分别是这样的:
[ 本帖最后由 hiv 于 2008-3-16 15:08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