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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图书馆看书看累了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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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贵在石川村已当了十几年支书,他已经习惯于这种思维方式了,出了石川村他屁事不顶, 可就在石川村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说话就是圣旨。

  知青们到了石川村的笫一个晚上,情绪都不大好,尽管他们在下乡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陕 北是贫困地区,他们是知道的,但当他们进了村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首先 这两口破窑洞就让他们大吃一惊,其中一口窑洞的顶部竟裂开了一道一公分宽的缝隙  
,破烂 的门窗根本挡不住风,窑洞里的温度和露天差不多,钟跃民抱了一把高粱秸想烧烧炕,谁知 烟道向回倒烟,把大家又薰回了露天,知青们只好作罢。

  知青中只有钟跃民和郑桐两人心情还不错,因为他们早已学会了苦中作乐,心里明白发愁也 是白搭,不如自己找点儿开心的事,当然,能拿别人开心就更好了。

  钟跃民建议知青们先开个会,商量一下今后的生活,其实谁也没选他当负责人,只不过他自 己觉得有这份责任。

  男女知青们都盘腿坐在土炕上,一开始谁也不说话,情绪都很低落。

  钟跃民情绪饱满地首先发言:"我说同学们,今后咱们可就在一个锅里抡勺子啦,大家还都 不熟悉呢,都不是一个学校的,这样吧,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跃民,这位是郑桐,我们 都是育英学校的,我看看,咱们是十个人,七男三女,唉,狼多肉少呀,三个女同学先自我 介绍一下怎么样?"

  女生们只好自我介绍。

  "我叫李萍,翠微路中学的。"

  "我叫王虹,人大附中的。"

  "我叫蒋碧云,师院附中的,钟跃民,你刚才说狼多肉少是什么意思?"一个眉眼清秀的女 生显然对钟跃民的话感到刺耳。

  钟跃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明摆着的嘛,既然让咱们一辈子扎根农村,就得男女比例 搭配合理,比如咱们知青点,就该五男配五女,这样不容易打架,你看,象这样七男三女, 就得有四个男的打光棍,这不是狼多肉少是什么?"

  蒋碧云愤怒地瞪着他:"钟跃民,你说话怎么这样流氓?"

  "哟,你还真有眼力,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流氓来了?真不好意思。"

  郑桐笑道:"你这人挂相儿,怎么装好人也装不象,这才一天就露馅了吧?同学们,这是我 们学校有名的流氓,曾因打架斗殴,调戏妇女,多次被公安机关拘留,请大家以后提高警惕 ,特别是女同学们。"

  男知青们都笑了起来,蒋碧云鄙夷地扭过脸去。

  郑桐指着几个男生道:"跃民,刚才我和这哥几个聊过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钱志民,海 淀中学的,这是张广志,这是曹刚,石油附中的,这是赵大勇,这是郭洁,他俩是北安河中 学的。"

  大家这才一一握手。

  曹刚打量着钟跃民说∶"我见过你,那次和我们学校刘利华打架,你也去了吧?"

  钟跃民说:"我还去你们学校打过架?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曹刚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你,那天你穿一身将校呢,拎把菜刀,口口声声说要剁了刘利 华。"

  钟跃民想起好象是有这么回事,他摆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那都是没参加革命之前的 事,贺龙还玩过菜刀呢。"

  郑桐问:"跃民,县知青办发给咱们的粮食不多,我算了一下,怎么省也吃不到麦收。"

  "这好办,有就吃个饱,没了咱再想办法。"钟跃民才不想操这个心。

  郭洁认真地说:"能想什么办法?总不能真去要饭吧?"

  钟跃民一听就喜上眉捎:"怎么不能?听我爸说,这一带农民有个传统,青黄不接时就成群 的外出要饭,我早就想尝尝要饭的滋味,要是在北京,咱到哪儿去找这机会?"

  蒋碧云似乎最烦钟跃民,她马上表示:"这是谁在出馊主意?谁愿意去讨饭谁自己去,我反 正不去。"

  钟跃民不想和她计较:"这好办,咱们把粮食分了,自愿搭伙,蒋同学,你能分六十多斤粮 食,你要是一天能吃二两粮的话,那顶到麦收应该没问题。"

  钱志民说:"我建议,咱们男女分灶开伙,省得她们女的说咱们占便宜。"

  曹刚也表示赞同:"这倒是个办法,我同意。"

  男知青们纷纷表示同意。

  蒋碧云哼了一声:"分开就分开,有什么了不起的?"

  钟跃民嘻皮笑脸地说:"我跟你们搭伙吧?要是你们同意,我马上和他们男同学决裂,咱四 个搭伙怎么样?"

  郑桐不放过任何攻击钟跃民的机会:"跃民,你丫最好搬到女宿舍去住,我们这儿也宽松些 。"

  男知青们哄堂大笑。

  钟跃民面不改色:"这我没意见,还要看女同学们同意不同意。"

  蒋碧云气白了脸:"流氓……"

  郑桐说:"那是钟跃民的小名儿……"

  男知青们大笑。

  蒋碧云气得流下眼泪……

  周晓白和罗芸入伍时,袁军还在社会上闲逛,没想到她们走后一个星期袁军就作为"后门兵 "入伍了,这批新兵都属于一个野战军的,不过他们彼此都不知道罢了。

  周晓白遇见袁军时,已经是新兵连结束后的两个月了。周晓白和罗芸被分到医院,周晓白在 内科当卫生员,罗芸被分到药剂室。而袁军被分配到坦克团当装填手。在北京时,他们虽然 很熟,但谁也没有谈论过家庭情况,其实他们三个人的父亲都和这个军有着很深的渊源。周 晓白的父亲周镇南在抗战时期指挥过的一支部队在解放战争时并入这个军,成了这个军的一 个主力师,因此,这支部队的军、师、团干部中有不少周镇南的老部下。罗芸的父亲和这个 军的邵副政委是老战友,两人在解放战争后期曾在一个团做搭挡,罗芸的父亲是团长,现在 的邵副政委是当年的团政委,这可是生死交情,现在老战友的女儿到这个军来当兵,邵副政 委自然要格外关照。袁军的父亲袁北光简直就是这个军的老伙计,他从三八年入伍就在这支 部队,二十多年根本没挪地方,到五九年转业时,已经是大校师长了,这支部队是袁北光的 娘家,现任军长李震云曾当过袁北光的排长,那还是三八年在冀中的事,现在袁军到他父亲 的老部队来当兵,可是了不得了,从军部到各师团几乎到处是他的叔叔伯伯,这跟回老家差 不多,许多叔叔伯伯见了袁军还提起他童年时的劣迹,说军部礼堂的舞台幕布就是袁军纵火 烧毁的,那次袁北光气得几乎发了疯,把袁军绑在板凳上抽了二十皮带,致使他在床上趴了 半个月。
2008-1-17 00: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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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袁军去军部机关去看父亲的老战友姚副军长,中午又在姚副军长家蹭了一顿饭,吃饭时 姚副军长拿出一瓶"五粮液"给袁军倒了一杯。袁军有些踌躇,他怕回连队不好交待。

  姚副军长眼一瞪∶"让你喝就喝,你们连长有话就让他来找我,我和你爸是什么交情?过命 的交情,四一年反扫荡是我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他也没欠我的情,四二年他替我挨了 一颗子弹,我们俩才扯平,老伙计好几年没见了,老子想和他好好喝一顿酒,没机会呀  
,现 在好了,这叫父债子还,老子不在,你当儿子的替他喝。"

  于是袁军马上把心放进了肚子,三下两下就替他父亲把姚副军长放倒了,其实姚副军长没多 大酒量,三两酒下肚就已经找不着卧室门了。袁军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有些飘飘然了,这时在 他的感觉里,任何人都不在话下了,要是这会儿能碰见他的连长,他兴许就一个耳刮子扇过 去了,敢管我?还反了他啦,这不是找捶么?大爷我喝酒了又怎么样?

  袁军晃晃悠悠走进军部大院的军人服务社,想去买些信纸和信封。他发现有个新兵也在柜台 前买东西。那个新兵回头看到袁军,无理地上下打量着他。

  袁军看了他一眼,话就横着出来了:"有病是怎么着?你丫犯什么照?"

  新兵操着北京口音:"你是北京兵?"

  "怎么啦?"

  "还认识我吗?去年在什刹海冰场你丫挤兑谁呢?"

  袁军傲慢地说:"在冰场上我打的人多了,早记不清你是谁了,你是谁呀?"

  "我是装司的小明,想起来没有?"那新兵挽起了袖子。

  袁军轻蔑地笑了:"没听说过,你想干吗?有话说,有屁放。"

  "咱们还有笔帐没算呢,上次在冰场上让你们跑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在这儿碰上啦!"

  袁军微笑着:"怎么着?看这意思,你是想和我单练一把?咱们找个地方吧。"

  新兵一把揪住袁军的衣领:"走吧,咱可说好了,要是见了血,可得说是自己不留神嗑的。 "

  袁军一拧他的手腕:"没问题,牙掉了咽到肚子里,谁说谁是孙子,走……"

  周晓白那天也正好去军人服务社,她刚一进去就看见两个新兵在拉拉扯扯地往外走,嘴里还 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周晓白一愣,这声音怎么这样熟?她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袁军吗, 这家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脱口叫出来∶"袁军。"

  袁军这时酒正往上涌,"五粮液"酒的后劲很大,他刚才还没觉得怎样,现在可有点儿不行 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个女兵有些眼熟,他的脑子有些糊涂了,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便以为这个女兵是来劝架的,他醉眼朦胧地说∶"谁也别管,谁管我跟谁急。"

  周晓白见他一嘴酒气,心里便明白了。她大声喊∶"袁军,我是周晓白,你看清楚了。"

  袁军仍然糊涂着∶"什么……白?不认识。"

  周晓白又好气又好笑,这混小子是糊涂了,连她都不认识了,她晃晃袁军的肩膀喊∶"钟跃 民你总记得吧?"

  谢天谢地,袁军总算还没忘了钟跃民,他努力控制住渐渐模糊的思维,从钟跃民那里才想起 周晓白∶"噢……想起来了,好象是有这么个人……叫周……什么来着?"

  那个北京来的新兵不耐烦了∶"嗨,你去不去?在这儿扯什么淡?"

  周晓白一把拽住袁军对那新兵说∶"你是不是看他醉了就想趁火打劫?你是哪个单位的?敢 告诉我吗?"

  那新兵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自己找台阶下∶"好吧,让他记着,他还欠我一笔债呢,以后 我随时找他讨还。"说完便扭头走了。

  周晓白不由分说地扯着袁军往医院走,她知道袁军要是这样醉熏熏的回连队,麻烦可就大了 ,她得给这家伙醒醒酒。

  在路上,袁军还糊里糊涂地问∶"跃民也来啦?他分在那个单位?"

  周晓白没好气地说∶"他分在司令部,当军长啦。"

  "……不对吧?钟跃民能当军长?军长不是李震云吗?……你别蒙我……钟跃民那孙子…… 顶多当个副政委……"

  周晓白给气乐了∶"你可真抬举他,钟跃民也就是当当你们这伙人的政委,在北京闹事还不 够,都闹到部队来了,让我怎么说你?"

  那天周晓白把袁军弄到医院内科的一个空病房里躺了两个小时,袁军才清醒过来。幸亏值班 的护士是她的好朋友,不然连周晓白都不好解释,这个醉鬼是从哪儿来的。

  幸亏是遇见周晓白,不然袁军回到连队还真不好交待,他入伍才几个月,就已经成了坦克团 的落后典型,从团里到连队,领导们都对他很关注,平时没事,领导们都不动声色,就等他 犯事呢,一旦抓住他犯纪律,连里就要拿他做个典型。这是由于基层干部对后门兵的成见所 致,因为在他们眼里,参军入伍是件很光荣的事,多少优秀青年争都争不到这个机会,而这 些干部子弟却轻而易举地来到部队,而且都是分配到最好的部门,这使他们心里很不平衡, 出身下层的人,往往有一种强烈要求平等的心态,而现实生活中,却不可能做到完全平等。 因此,象袁军这类后门兵是注定要受人关注的。

  袁军是个名符其实的后门兵,他是新兵连开始集训后的一个月才自己从北京坐火车来的,来 的时候他直接找到军司令部,开口就要见军长,正巧那天军里的几个首长都不在,是军务处 一个姓赵的处长接待他的。赵处长是前几年从军区调来的,所以不知道袁北光的大名,他最 近接待了好几个类似的后门兵,使他很烦恼。有些领导干部的孩子往往是仅凭一封给军首长 的亲笔信就从北京跑来要求当兵,他们才不管部队是否征兵,是否有合法的入伍手续,来了 就大模大样地要求见一号或二号首长,谱儿大得很。军长和政委不胜其烦,又实在无法拒绝 ,便经常把赵处长推出来接待和安排,偏偏这位赵处长是作战参谋出身,没怎么在部队带过 兵,和同级干部比起来,他缺少的是军队中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而且对此也缺乏必要的宽 容。他对这种走后门当兵的风气极为厌恶,这些干部子弟简直把军队当成了大车店,想来就 来,想走就走,根本没打算办什么入伍手续。
2008-1-17 00: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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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赵处长接待了两个北京来的青年,在安排他们的工作时他还客气了一下,问他们自 己有什么想法,那两个青年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他们只想留在军部机关,不想下连队。赵处 长忍住气问他们,留在机关做什么,那两个青年想了想说,去通讯站吧,那儿还不象连队那 样苦,还能学点儿技术,但不能去有线连,因为有线连得经常爬电线杆子,还是无线连好一 些。赵处长几乎气疯了,但他没敢发作,他知道这两个家伙既然敢这么目空一切,就说明他 们的后台很硬,得罪他们是很不明智的。他最后还是把他们分到了无线连去学电台  
维修,但 他心里象吃了个苍蝇,难受了好几天,还没缓过劲来,袁军又到了。

  袁军哪知道赵处长对他这类人的看法,他只记得这支部队是他的老家,他生在军营里,在军 部的幼儿园里长到六岁多才跟父亲转业到的北京,他没有参军入伍的感觉,只有回老家的感 觉。因此当他听说一号二号首长都不在时,便大模大样地问,三号四号五号在吗?他们中间 谁都可以,其口气之大,使赵处长对他顿生恶感。特别是袁军那天很不合时宜地在士兵服的 里面穿了一件黄呢子军装,带垫肩的呢子军装把套在外边的士兵服也撑得笔挺,赵处长一见 他这身打扮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这种军装是五五年授衔时发给将校级军官的,而赵处长 当年只是个中尉,没资格享受穿呢料军装的待遇,眼前这个新兵居然敢穿着这身军装来入伍 ,这分明是一种向基层干部叫板的行为。赵处长决定不露声色地难为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 的混小子,他听完袁军的自我介绍,便客气地说∶"军长和政委今天都不在,我是军务处长 ,这是我份内的工作,请出示一下你的入伍手续。"袁军一愣,在他的意识里似乎没有入伍 手续这个概念,他记得父亲袁北光只给军长李震云打了个长途电话,李军长说欢迎你儿子来 当兵,我和接兵的同志打个招乎就行了,至于接兵的干部怎么办的手续,袁军才犯不上去操 心呢。这会儿这个军务处长居然向他要手续,这很使袁军不痛快,他随口道∶"我本来就是 这里的人,在军部幼儿园上到大班才走。"

  赵处长不卑不吭地说∶"你总不能上幼儿园时就有军籍了吧?我问的是你的入伍通知书。"

  袁军大大咧咧地说∶"没人给我通知书,李军长让我来的,我的全部入伍手续应该在你们军 务处。"

  赵处长显得很有耐心∶"小伙子,我这里没有你的入伍手续。

  袁军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那你就去问问军长吧,当然,政委也可以,既然他们都不在,那 我就住下来等等,反正新兵连还有两个月才结束,我不着急,赵处长,你忙你的去吧。"

  他话说得很狂妄,但自己竟毫无察觉,这一句话就把赵处长得罪了,一个新兵敢用这样的口 气和一个团职干部说话,在这个军的历史上也算是破天荒了。不过,赵处长的怒火并没有表 现出来,他只是点点头,叫袁军去招待所,他犯不上得罪这些干部子弟,军队中盘根错节的 关系他太了解了,一个新兵蛋子本不足为虑,但你闹不清他家老爷子和首长的关系,万一当 年曾和首长在一口锅里搅过勺子,或是在战场救过首长的命,你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首 长,这种傻事,赵处长才不会干,他决定对袁军实行冷处理,既不得罪他,也不帮助他,让 他在招待所等着吧。

  满怀怨气的赵处长还真把袁军扔在招待所里住了三天,幸亏三天以后姚副军长回来,袁军才 被安排去了新兵连。新兵连结束后,袁军被分到坦克团,赵处长私下把他的表现告诉了团里 的干部,因此,袁军人还没到坦克团,他的事在团里已经尽人皆知了。

  袁军有些后悔来当兵,他觉得军队生活枯燥得令人难以忍受,关键是这里没有一伙彼此处得 来的朋友,他觉得连队里所有的人都在监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从连长季长河 、指导员吴运国到袁军所在的二班班长段铁柱,他们对袁军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他们都知 道袁军的家庭背景,尤其是他父亲和军长的关系,但基层干部没人吃这一套,而且还越发看 他不顺眼,这似乎是一种天生的成见,也是部队里的一种普遍现象。从农村入伍的战士和城 市入伍的战士有着天然的隔阂,这种隔阂在和平环境中很难消除。

  袁军从小生活在军营里,熟悉军队生活,他知道自己非过新兵生活这一关不可,等熬过一年 ,下一批新兵进了军营,他才能熬出头来。军队就是这样,就算军长是你父亲的老战友,也 不能事事护着你,班长这个官儿,你是无论如何迈不过去的。袁军懂得这些,他认为自己当 兵以后,已经很收敛了,他甚至希望和班长段铁柱搞好点儿关系,改善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可段铁柱对袁军伸过的橄榄枝不屑一顾,照样对他很严厉。袁军从此恨上了班长。

  二班长段铁柱长得和他的名字很相象,一米七的个子,粗壮得象颗炮弹,脾气也很火爆,他 和连长季长河,指导员吴运国都是山东人,而且都是一个县的,既然是老乡,平时他们之间 的走动就多一些,这样便有些拉帮结派之嫌。袁军认为,这个连队已经被山东帮所把持,非 山东籍的战士在这个连队就别想出头。关于班长段铁柱的脾气,袁军是这样看的,这个一脑 袋高粱花子的土老冒儿在入伍之前肯定是个好脾气,到了部队当上班长以后才变成了现在这 样,结论只有一个,这小子让新兵们给惯坏了,以致一见着人就搂不住火,袁军 决定等到时机成熟后再找机会收拾他一顿,让他明白明白马王爷究竟是几只眼。
2008-1-17 00:3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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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袁军和班长的关系已达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袁军在"103"号坦克上当装填手,在 "五九"式坦克的四个乘员中,这是个最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车长自不必说了,那是全车的 指挥员,大家只有服从的份儿,驾驶员和炮长都是技术活儿,自然也比较受尊重,特别是驾 驶员,农村入伍的战士都愿意干,因为复员以后可以开履带式拖拉杌,这在农村是个受人尊 重的职业。算来算去,就属装填手的差事不怎么样,名义上说,他是预备炮手,可要想真摸 到炮,除非炮长阵亡,换句话说,要是炮长活得好好的,袁军就只有撅着屁股装炮弹的  
份儿 。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坦克,座舱里竟如此狭窄,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 ,装填手要用臂力将三十公斤重的炮弹推入炮膛,袁军认为,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他心 里明白,就冲他是这个连队中唯一的后门兵,这个装填手他也是干定了。

  袁军在座舱里一遍一遍地练习装炮弹,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一颗三十公斤重的教练弹被 反复推进炮膛又退出,实在是苦不堪言。他觉得座舱盖被打开,一缕阳光照进座舱,他没有 抬头,继续在装填。

  "袁军,有你这样装炮弹的吗?炮长是怎么教你的?"段铁柱在座舱口说。

  袁军连头也没抬∶"班长,有话就说,用不着做铺垫,你倒底想说什么?"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的大姆指要护住炮弹引信,尤其是推弹入膛时,摘下保险帽的炮弹 引信,几公斤的碰撞力就可以引起爆炸。"段铁柱教训道。

  "我说班长,这不是颗教练弹吗?它好象炸不了吧?"

  段铁柱的声音严厉起来∶"指导员是怎么说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要从思想上把每 一次练习都当成实战,你就这样把连首长的话当耳旁风?"

  "嗬,还连首长?我听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呀?叫声连长指导员就行了,还首长?你不觉得有 点儿肉麻吗?要不赶明儿我也叫你班首长得了。"袁军刻薄地挖苦道。

  "袁军,你一个新兵口气可不小,不要以为你爸爸官儿大就可以不把基层领导放在眼里,你 这样下去恐怕没什么好处。"

  "行啦,你找个凉快地方呆会儿去好不好?找什么碴儿呀,也就是现在,我脾气好多了,要 放在以前,我非让你满地找牙不行。"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袁军摸起一个大号搬手,慢慢向座舱口爬∶"咱们到外面说话。"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你等着,我去找指导员,这个兵我带不了……"

  座舱盖砰的一声被关上,段铁柱到连部告状去了。

  袁军无力地坐下,恨恨地说∶"真他妈的虎落平阳遭犬欺……"

  周晓白终于收到钟跃民的来信,她兴奋地直哆嗦,抓住信封就一通猛跑,一直跑到休养区的 花园里,她坐在长椅上手忙脚乱地撕开信封,以致于把信纸都撕破了,钟跃民的信很简单, 干巴巴的,不具任何感情色彩。

  晓白∶你好!

  我和郑桐已在陕北安下家来,这里离毛乌素沙漠很近,因此风沙很大,陕北的山地,都是土 质很松散的黄土堆,由于干旱少雨,每座山包都是一个大灰堆,人走上去,就象走进了散包 水泥堆,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我们知青点共有十个人,都是来自海淀区不同的学校,大家以前不认识,现在也没什么好聊 的,只有郑桐还能和我交谈。

  这里的农民生活很苦,基本上是靠天吃饭,这里没有灌溉渠道,甚至没有象样的平地,就更 别提梯田了,春天把谷种撒在黄土坡上,剩下的事就是等着下雨,要是二十天内没有下雨, 种子就会旱死,这一年就会颗粒无收,即使最好的丰收年景,粮食也只够吃八九个月的,每 年青黄不接时,全村人就集体外出讨饭,这已经成了石川村的传统,我们知青目前的粮食还 够吃一两个星期的,等粮食吃完,大家就该外出讨饭了,我和郑桐正在商量,是不是准备些 节目,比如样板戏什么的,讨饭时还可以兼卖艺。郑桐这小子现在成天琢磨蒙人的招儿,一 会儿说要练练吞铁球,一会儿又想弄点儿汽油练嘴里喷火,反正是想把当年天桥练把式的歪 招儿全拿到陕北来唬弄老乡。我曾提议表演硬气功,弄几块糟一点儿的砖头码在他头上练开 砖,但被郑桐坚决拒绝了,直到现在还没想出什么更富创造力的主意来。

  我现在正和村里的杜老汉学唱信天游,这老头儿肚子里简直是个杂货铺,一首同样的歌词他 能唱出不同曲调的七八个版本,老头儿平时烟袋不离手,抽烟抽得肺气肿,一喘气就能听见 肺部呼噜作响,嗓音如同漏气的风箱,可他那破锣嗓子唱陕北民歌简直是一绝,好几次听得 我眼泪差点儿流下来,那种特有的韵味真是令人难忘,我是迷上信天游了。

  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春播了,看样子这几天不会下雨,播下的谷种很有可能被旱死,村里的常 支书正在暗中准备祈雨仪式,因为他是党员,不能公开参加这类活动。

  总之,生活虽然苦一些,但我们很快乐,尤其是每天临睡时和郑桐斗嘴,其乐无穷,这家伙 近来嘴皮子越来越好使了。

  困了,油灯里也快没油了,下次再写。

  祝∶一切顺利。
2008-1-17 00: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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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跃民

  1969.4.15

  就这一封干巴巴的信,没有一句问候,也没有任何感情流露,若是不相干的人看了,会以为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通信。不过,周晓白已经很知足了,她看得如醉如痴,时而捧腹大  
笑, 时而潸然泪下。陕北农村的贫困程度使她感到震惊,这已经超出她的想象,她无法想象,要 是自己处在那种环境里会怎么样。钟跃民的信中只有平谈的叙述,丝毫没有表现出人在苦难 中忍受煎熬的心理状态,她仿佛能看见钟跃民和郑桐这两个活宝在苦中做乐的情景,周晓白 很想知道他们的居住环境,他们的主食吃什么,有没有莱吃,干活儿累不累,可这些细节, 信上一点儿没提。周晓白突然发现,她真是很喜欢钟跃民,这个家伙身上有种很特殊的气质 ,既浪漫又现实,甚至还有几分无赖,几分玩世不恭,几分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这家伙简 直是个奇妙的混合物,和他相处,你会感到很快乐。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好玩的事,而 且马上就兴致勃勃地玩起来,还玩得一本正经,玩得很象那么回事儿。一个曾经迷恋柴科夫 斯基音乐的人,居然又在穷乡僻壤迷上了陕北民歌,而他下个月的口粮还不知怎么解决呢。 周晓白认为,讨饭是一件既痛苦又无奈的事,一个正常人的尊严和自信心都将被屈辱所代替 ,而钟跃民和郑桐竟然把讨饭当成了狂欢的节日,还煞有介事地准备街头卖艺,他们玩得可 真开心,真不愧是"玩主",这就是钟跃民。

  周晓白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柔情,她把信仔细装进贴身衬杉的口袋里,心里在想,一定要抽时 间给他写一封长信,但愿他别玩得忘乎所以,把自己给忘了。

  此时在陕北的石川村知青点,钟跃民正盘腿坐在土炕上和曹刚下象棋,这是一场赌局,每盘 棋的赌注是一个窝头,钟跃民已经连输了两盘,这笫三盘看来也悬了,他一不留神,被曹刚 来了个"马后炮",曹刚大喜过望地蹦下土炕:"哈,你哪儿跑?马后炮,你完了。"

  钟跃民连忙悔棋:"哎哟,你的马在这儿?我没看见,不行、不行,我不走这一步了。"

  "又悔棋是不是?不行,咱这可是挂了赌的,你已经欠我三个窝头了,想赖帐是怎么着?"

  钟跃民道:"好好好,不赖帐,咱接着来,不就三个窝头么?"

  曹刚伸出手:"嘿嘿,本店概不赊欠,先把帐清了再说。"

  钟跃民急哧白脸地说:"一会儿开饭就给你,你急什么?来,再接着来,我先走了,当头炮 。"

  曹刚摇摇头道:"不下了,吃完饭再说,要是你这盘再输了,连晚饭都没你什么事了,让你 看着我吃,我也不忍心,到时候心一软,得,又退你一个窝头,我不是白赢了?"

  "我饿着我乐意,你也别心软,不就扛两顿么?小意思,来,接着来。"

  郑桐走进窑洞说:"跃民,昨天是你做的饭吧?粮食没了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钟跃民一拍脑门:"粮食没啦?哎哟,我想起来了,我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一点儿都 没剩下?还能凑合一顿么?"

  郑桐没好气地:"连他妈一点儿渣儿都没剩下。"

  曹刚恍然大悟:"我操,我说你小子连输了三个窝头怎么一点儿不着急?闹了半天是蒙我呢 ?"

  钟跃民连忙解释:"谁蒙你谁是孙子,我还真给忘了。"

  郑桐笑道:"你小子不是要带队要饭吗?走吧,跟村里老乡借几件破棉袄穿上,一人再弄一 根打狗棍,要饭归要饭,这身行头可不能含糊。"

  钟跃民搔搔头皮:"就算去要饭也得明天去呀,今天怎么过?还一顿晚饭呢,嗯?这味儿真 香,谁家做饭呢?"

  曹刚说:"那三个女生呗。"

  在知青点的伙房里,蒋碧云刚打开热气腾腾的蒸锅,钟跃民闲逛般溜进来搭讪道:"嗬,真 香啊,做什么呢?"

  蒋碧云眼皮都没抬:"还能做什么?窝头呗。"

  钟跃民腆着脸道:"能尝尝么?"

  "不能。"

  "别那么小气,好歹都是北京海淀的,又是坐一趟火车来的,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 眼泪汪汪,你看我这眼泪都快流下来啦……"

  "少套磁,有事儿说事儿。"蒋碧云干脆地回答。

  钟跃民不屈不挠地说:"得,不说老乡,咱们总算是邻居吧?两个宿舍挨着,中间不就隔着 一堵墙么?《红灯记》里李奶奶那句台词是怎么说的?拆了墙咱就是一家人了,铁梅那句话 说得更绝,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拆墙咱也是一家子……"

  "钟跃民,你油嘴滑舌说了半天,就是想蹭饭吧?"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想借点儿粮食,你看,一个是蹭,一个是借,这两者之间有本质 的区别……"钟跃民嘟囔着。

  蒋碧云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借。"

  "要不,算是高利贷吧,借一斤还两斤,怎么样?"

  "我不稀罕。"

  钟跃民想发作又忍住,悻悻地走了。蒋碧云望着钟跃民的背影,脸上充满了轻蔑的表情。

  村支书常贵正坐在自家炕桌前吃饭,桌上摆着几个窝头,他和老婆孩子每人都端着一个大碗 在呼噜呼噜地喝着野菜糊糊。

  钟跃民在外面喊:"常支书在家吗?"
2008-1-17 00:3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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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贵紧张地小声说:"快收起来。"

  婆姨飞快地把剩饭收走,常贵这才披着老羊皮袄走出门:"是跃民呀,窑里坐。"

  钟跃民走进窑洞,常贵按照村里的习惯用语寒喧道:"吃了么?"


  "没有,常支书,你吃了么?"

  常贵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吃啥么?我家断顿啦。"

  钟跃民似乎没有料到,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他仔细地审视着常贵,常贵也若无其事地眯 起小眼睛和钟跃民对视。

  钟跃民忽然笑了:"既是这样,那我就什么也别说啦,常支书,明天我们去讨饭,村里还有 谁一起去?"

  常贵蹲在炕前,装满一烟锅烟叶点上火说:"把老弱病残都带上,这是规矩。"

  钟跃民用哀求的口吻说:"常支书,我们今天就有点儿过不去了,村里能先借我们点儿粮食 么?让我们把今天先过去。"

  常贵不为所动:"哪还有粮食?咱村的人饿上一两天是常事,这不算啥,习惯了就好啦。"

  钟跃民只好站起来告辞,他走到门口又站住,转过身来:"支书,咱村没来过日本鬼子吧? 抗日战争时,日本人没过黄河嘛,咱村到哪儿学的这套坚壁清野的功夫?"

  常贵装糊涂:"你这娃说啥?"

  "没说啥,支书,你歇着,我走了。"

  钟跃民没想到粮荒来得这样快,也没想到一旦粮食没了,后果会如此严重。自从中午发现口 粮已经用光,一直到晚上睡觉,男知青们四处借粮,竟没有借到一粒粮食,大伙生生饿了两 顿饭。钟跃民明白,这里的农民已经是被饿怕了,他们把粮食看得比命还重要,你朝他借老 婆也比借粮好开口。再说有些农民家里肯定也是早已断顿了,既然钟跃民曾经大包大揽地答 应过支书,要带队去讨饭,那村民们就老老实实地等着。钟跃民以前一直认为凡事都一样, 车到山前必有路。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就是想偷都没地方偷去。傍晚时 候,钟跃民和郑桐走了十几里地,到相邻的许家围子去偷鸡,谁知在贫困地区鸡比凤凰还金 贵,家家都看得很紧,他们一进村就被村民们盯住,走到哪儿都有人监视,根本没机会下手 ,再溜达一会儿,就发现许多村民手里都拿着扁担镰刀之类的家伙望着他们,钟跃民知道今 天偷鸡是没戏了,闹不好再让人家暴打一顿,他们便识趣地打道回府了。谁知走到半路上两 人就没劲了,只好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用了两个小时才走回村。

  在知青点的男宿舍里,男知青们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郑桐有气无力地说:"跃民,我浑身没劲,头也有点儿晕。"

  钟跃民道:"这是低血糖症状,睡着了就不觉得了,睡吧。"

  "扯淡,我睡得着么?胃里火烧火燎的,这叫什么事啊?咱们招谁惹谁了?把咱们送到这鬼 地方挨饿。"郑桐大发牢骚。

  钟跃民不满地说:"郑桐,你烦不烦呀?才两顿饭没吃就扛不住了?要不你把我吃了得了。 "

  郑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嘿,你还别馋我,有能耐你把屁股上的肉给我割一块,谁不吃谁 是孙子。"

  钱志民也睡不着,便索性坐起来:"操,早知道到这儿来挨饿,我他妈打死也不来,我们学 校的孙洪就是不报名,老师,同学,居委会的老娘们儿,走马灯似的到他家动员,这孙子 真沉得住气,你说破大天,他就是一声不吭,到了晚上,这哥们儿就开始脱衣服上床,嘴上 还说着,女同志请回避一下,我里面可没穿裤衩。"

  男知青们大笑起来。

  曹刚说:"就咱们这帮人是傻B,一动员就屁颠儿屁颠儿地来了,听说不来的最后也在北京 分配工作了。"

  郭洁问道:"跃民、郑桐,你们育英学校的人下乡的不多,多数都当兵去了,你们怎么没当 兵?"

  钟跃民反问:"你们不是也没去吗?"

  郭洁说:"我们是平民子弟,本来就应该来插队。"

  郑桐插嘴道:"我们还不如平民子弟,是可以教好的子女,连他妈的征兵体检都不让参加。 "

  郭洁感叹着:"我算明白了,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世上哪有什么平等?人的地位有很 多层,好比我住在一楼,跃民住在二楼,有一天二楼的楼板上破了一个窟隆,跃民一不留神 掉下来,这才刚刚和我拉平,要是我的楼板也破了个窟隆,得,我该掉到地下室里去了。"

  钱志民也加入了讨论:"没错,要是跃民一挣巴,又顺着窟隆钻回二楼了,你小子肯定还在 地下室里听蛐蛐儿叫呢,人那,争不过命去,因为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钟跃民觉得这类话题很无聊,忙岔开话:"我说哥几个,都不饿是怎么着?少说两句,节省 点体力,明年到县城还有四十多里地呢。"

  钱志民灰溜溜地说:"去他妈的,走不动了我就当'路倒儿'啦,反正活着也没劲。"

  郭洁好象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三个女的真不仗义,眼看着咱们挨饿也不借粮,女的就是抠 。"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是咱们提出分伙的,现在就是饿死,也不能说软话,丢份儿的事可不 能干。"

  其实他们误会这三个女知青了,此时她们正在知青点的伙房里做饭。王虹和李萍在贴饼子, 她们已经把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了,蒋碧云坐在灶旁拉风箱,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她忧郁的脸 ,她很后悔今天中午对钟跃民的态度,她不是小气人,也知道这点粮食无论怎么省也撑不了 几天,他们早晚要去讨饭,她是对钟跃民有气,有意要难为他。
2008-1-17 00:3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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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碧云的父亲是大学教生物学的教授,母亲是和父亲同系的讲师,她从小在学校里是品学兼 优的好学生,这类好学生对钟跃民这样的坏孩子向来有成见,更何况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的孩子一向看不上出身干部家庭的孩子,他们从小就被父母灌输了一套观念,咱们这样的家 庭无权无势,父母帮不了你们,你们的将来只能靠自我奋斗。蒋碧云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 ,她对于干部子女有着一种很极端的看法,八旗子弟,衙内,喜欢吹嘘父母的地位,目中无 人,不学无术,虚荣浅薄,很多干部子女还缺乏教养,继承了他们土包子父母的禀  
性,以无 知为荣耀。

  1966年8月,红卫兵运动兴起,蒋碧云的父母被揪斗,当时她还在学校跟着红卫兵们"破四 旧",象她这种非红五类出身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红卫兵的,她只能参加"红外围", 她很感谢红卫兵们能给她这个参加革命的机会,于是每天几乎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直到 有一天,父母的单位通知她去处理父母的后事,蒋碧云才知道父母已经双双服毒自杀,尸体 也已经火化了,听到这个消息后,蒋碧云一下子就垮了,她疯了一样回到家,在家里翻了整 整一天,她什么也没有找到,父母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连一封遗书都没留下。从此,蒋 碧云再也没有笑过。

  蒋碧云从那时起,就开始对红卫兵产生一种极强的仇视心理,既而扩大到干部子弟这个群体 。刚来的第一天,她就开始讨厌钟跃民,把他当成了无赖,而钟跃民似乎也有意做出一副流 氓相来招她烦,仇就是这么结下了。

  李萍和王虹知道钟跃民借粮的事后,都埋怨蒋碧云做得太过份,王虹很不满地说:碧云,你 不该这样,咱们是个集体,眼看他们挨饿,咱们吃得下吗?

  李萍也叹了口气说:这些男生真可怜,两顿没吃饭了,钟跃民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在借粮之 前肯定是左右为难,鼓足很大勇气才开的口,你一下子就把他顶到南墙上,他饿死也不会求 咱们了。

  蒋碧云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立,原来李萍和王虹对钟跃民的印象不错,她们可能真的认为蒋碧 云是舍不得借粮,把她当成了小气鬼,蒋碧云委屈得捂住脸哭了。

  在男知青宿舍里,大家都聊得没劲了,郑桐不停地翻身,唉声叹气。

  钟跃民踹了他一脚:"郑桐,你他妈安静点儿行不行?老挤我干什么?"

  郑桐有气无力地说:"我想起那次和袁军买冰激凌的事,当时吃得哥几个直拉肚子,我当时 还发誓,以后再不吃冰激凌了,现在一想,要是有冰激凌,哥们儿能吃一桶。"

  钟跃民坐了起来说:"郑桐,我知道你饿,但你得学会忍耐,忍不住也得忍,不但要忍过今 夜,明天还要忍到县城,到了县城能不能要到吃的还不一定,就算要到一点儿吃的,咱还不 能吃,因为还有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咱们还得忍,不为别的,因为咱们是男人,你明白吗? "

  "明白啦,这辈子我忍了,下辈子打死我也不当男人了,跃民,还有什么法子不让我当男人 ?"

  钟跃民笑了:"这倒有办法,曹刚,你那镰刀还在吗?拿过来,我要阉了这小子。"

  男知青们起哄:"对,阉了丫的。"

  大家正闹着,郑桐听见有人在敲门,门外传来蒋碧云的声音:"是我,蒋碧云。"

  钟跃民吼了一声:"有事明天再说,我们都没穿衣服,别招我们犯错误啊。"

  蒋碧云也不示弱,她大声喊道:"钟跃民,你混蛋,把门打开。"

  郑桐把头伸出被窝起哄道:"蒋碧云同志,我们已经不行啦,永别了,我身上还有两毛钱, 就算我这个月的党费吧,你千万不要太悲伤,掩埋好我们的尸体,你继续前进吧,等到全人 类都得到解放那一天,别忘了在我们墓前献一束鲜花……"

  王虹在门外笑骂道:"都饿得爬不起来了,还臭贫呢,我们这儿还有点儿吃的,你们要不开 门,我们可走了。"

  男知青们象火烧屁股一样蹦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门开了,三个女生端着一些玉米面饼子走进来。李萍笑道:"都饿了吧?我们特意晚点儿来 ,让你们多饿一会儿,省得你们不珍惜,都起来吃饭吧,我们也把粮食都用光了,明天咱们 一起去要饭。"

  男知青们欢呼着"女生万岁",纷纷抓起饼子狼吞虎咽起来,只有钟跃民用被子蒙住头在装 睡。蒋碧云过去推了他一下说:"钟跃民,你装什么蒜?起来吃饭。"

  钟跃民翻了一个身,脸朝里道:"不饿,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那白天是谁去我那里想蹭饭?"

  "此一时彼一时也。"

  "这话怎么讲?"

  钟跃民无奈地坐起来说:"那时我拿你当革命战友,向你借粮,现在性质不一样了,好比地 主向穷人施舍,咱人穷志不穷。"

  蒋碧云小声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求你?"

  "别,我不饿,才一天不吃饭,哪至于就扛不住了,我是想体会一下红军长征时感觉。"

  蒋碧云细声细语地说:"钟跃民,我知道我今天伤了你,我向你道歉,你先吃饭,别的事咱 们以后再谈好不好?"

  "哪儿的话?你的粮食你有权不借,这天经地义,用不着道歉。"
2008-1-17 00:3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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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碧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求:"跃民,吃饭吧,我求你了。"

  "我真不饿,谢谢你啊。"

  蒋碧云突然爆发了:"钟跃民,收起你那套自尊吧,你以为就你有自尊?为什么就不关心一 下别人的感受?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的傲慢劲,那种浸到骨子里的傲慢。"


  钟跃民疑惑地看着蒋碧云:"你没犯病吧?干吗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是我看不惯你,我对你们干部子弟有成见,六六年红八月,你们抄家,打人,不可一世, 当灾难触及你们自己家庭时,你们就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甚至以流氓自居,嘲笑一切 ,以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你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可你干吗又给我们送吃的,是想嘲笑我吗?"

  "你错了,我没这么狭隘,我是突然想明白了,觉得这样下去挺没意思的,我们十个人是个 集体,既然社会把咱们抛到这种穷乡僻壤,我们还能指望谁呢?我们自己再勾心斗角,就太 让人看不起了。"

  钟跃民似乎受到震动,他沉默了片刻,拿起一个饼子轻轻咬了一口。

  蒋碧云的眼圈红了:"跃民,谢谢你,你原谅我了?"

  钟跃民艰难地点点头,他眼睛有些湿润了。

  蒋碧云在一瞬间就泪流满面了∶"跃民,对不起……"

  知青们都流泪了,他们仿佛突然成熟了,生活似乎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窑洞外面起风了。
2008-1-17 00:3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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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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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7 00:3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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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上,走来一支奇形怪状的讨饭队伍,这支奇怪的队伍引起了县城居民的 好奇,旁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实,这一带属于贫困地区,每年青黄不接的季节,  
农民 集体外出讨饭早已蔚然成风,县城的居民也已司空见惯,本来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这支讨饭 队伍却很引人注目,因为这里面居然有北京知青,特别是还有女知青,这倒是件新鲜事。还 有,往年讨饭的农民都很安静,他们在乞讨的时候都是小声哀求,绝不喧哗。可今天这支讨 饭队伍却闹闹嚷嚷,很是热闹,县城的居民们都闹不明白,讨饭吃怎么可以如此气壮如牛, 就象谁该他们的。

  钟跃民和郑桐穿着借来的四处露棉花的破棉袄,腰里扎着草绳,一手端着破碗,一手拿着打 狗棍。他们的身后是石川村老人和孩子组成的讨饭队伍,曹刚、钱志民、蒋碧云等知青们夹 杂其间。

  郑桐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挤,他举着一个边缘已成锯齿状的 粗瓷破碗拚命向人群里凑,嘴里还大声念叨着:"大爷大娘们,大叔大婶们,大哥大姐们, 革命战友们,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啦,快扛不住啦,给口吃的吧……"

  人群象躲避瘟疫一样四散躲开,郑桐举着破碗穷追不舍,连曹刚和钱志民等人都看不下去了 ,这简直是起哄架秧子,哪里是讨饭?

  曹刚批评道:"郑桐,你他妈穷追人家大姑娘干什么?瞧把人家吓的,你是要饭还是抢人呢 ?"

  郑桐坏笑着:"这你就不懂了,一般大姑娘都心眼儿好,看哥们儿可怜,保不齐就把钱包掏 出来了。"

  钱志民笑骂道:"你丫悠着点儿,闹不好饭没要着,倒把咱们当流氓抓了。"

  钟跃民对围观的人群双手抱拳:"父老乡亲们,大爷大娘们,我钟跃民初到此地,讨饭谋生 ,请乡亲们多多包涵,有钱您就捧个钱场,没钱您就捧个人场……"

  郑桐笑道:"跃民,你这路子不对,这他妈哪儿是要饭的?这是天桥卖大力丸的。"

  钟跃民刚酝酿好情绪就被郑桐搅了,于是他便烦了:"去去去,一边要饭去,你要你的,看 我干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路数,甭管白猫黑猫,要着饭就是好猫,哎哟,我操,我怎么浑身 痒痒?坏啦,坏啦,这件棉袄上有虱子,郑桐,快帮我挠挠背。

  郑桐幸灾乐祸地笑道:"你才发现?我刚一穿上就明白啦,这哪儿是棉袄?整个儿一动物 园,这虱子也太孙子了,你就在背上溜达溜达得了,老二那也去,害得我挠都不敢挠。"

  郑桐把手伸进钟跃民的后背挠痒。

  钟跃民舒服得半合着眼对大家说:"大家都散散,分头行动,别在一起聚着,蒋碧云,你扶 着张大娘,单走一路,知青们都各自找一个老人或孩子带着,曹刚,你别一副大爷相儿,这 象要讨饭的吗?比人家施主还牛,郑桐,把你那破眼镜摘了,你这也不是要饭的形象,整个 儿一摘帽右派。"

  大家都默认了钟跃民的权威,真把他当成了负责人,讨饭队伍分散走开了。

  钟跃民叫住郑桐:"郑桐,你别走,我背上还痒呢,再给我挠挠。"

  郑桐急着要走:"跃民,咱这可是干正事呢,你别耽误我要饭。"

  "耽误不了,你就跟我走吧,把口袋准备好,省得一会儿装不下。"

  郑桐半信半疑:"跃民,你爸参加革命之前,是不是当过丐帮帮主?你丫怎么这么轻车熟路 ?"

  蒋碧云扶着石川村七十多岁的张大娘在一处临街人家的门口乞讨,临街门里走出一个中年妇 女奇怪地望着她们。蒋碧云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实在开不了口。

  中年妇女问道:"姑娘,你们是干什么的?"

  蒋碧云涨红了脸,艰难地说:"我们……是讨饭的。"话没说完,她的眼泪便滴落到胸前。

  中年妇女的眼圈儿也红了,她同情地问:"是插队知青吧?"

  蒋碧云点点头。

  张大娘颤巍巍地伸出手:"他大婶,可怜可怜我老婆子吧,村里断顿啦。"

  中年妇女叹了口气,进门拿出一个馍:"唉,做孽呀,姑娘,拿着。"

  蒋碧云接过馍,流着泪连连鞠躬:"谢谢大婶,谢谢大婶。"

  她把馍掰成两半,递给张大娘一半,白发苍苍的张大娘接过馍,迫不及待地啃起来。蒋碧云 轻轻咬了一口,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呜呜地哭起来。她感到一种从未有 过的屈辱,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为什么会沦落到讨饭的地步?难道这就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

  张大娘可没有蒋碧云的感受,她边啃馍边劝道∶"姑娘,有馍吃还哭啥?你是不习惯哩,往 后习惯了就好了,我刚嫁到石川村时也不习惯去讨饭,那年我刚生了娃,家里就断了粮,我 死活不去讨饭,我男人就打我,不去也得去,咱农民就是这命,我男人打人可狠呢,可真把 我打怕了,我抱着娃就去了,后来就习惯了,五十多年了,年年都讨饭,只记得有两年庄稼 收成好,没讨饭,咱石川村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2008-1-17 00: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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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碧云吃了一惊∶"五十多年里只有两年没讨饭?"

  "可不是吗,我记得很清楚,那都是雨水好的年景,不旱不涝,这样的年景太少了。"张 大娘说话时已经把半个馍啃光了。

  蒋碧云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是呆  
呆地 望着张大娘。她在想老人的话,习惯了就好了,这就是我的命吗?

  钟跃民和郑桐可没有蒋碧云这种屈辱感,他俩都善于把生活当成游戏来玩,而且总能在游戏 中发现新的乐趣,这会儿他俩正玩得高兴。

  钟跃民站在一处临街的高台阶上,甩动破棉袄,双手擎破碗,摆出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 的造型大吼一声:

  谢--谢--妈。

  临行喝妈一碗酒,

  浑身是胆雄赳赳,

  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

  千杯万盏会应酬

  ……

  "好!"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起哄叫好声。

  "再来一段"。

  钟跃民拱拱手道:"哪位先给点儿吃的,肚里没食,唱不动啦。"

  一个小伙子扔过两个烧饼:"接着。"

  "谢谢"。钟跃民接住烧饼,分给郑桐一个,两人狼吞虎咽吃起来。

  有人喊:"快点儿吃。"

  钟跃民被噎得直翻白眼:"就……完……"

  郑桐边啃烧饼边撑着口袋向人群乞讨,人群纷纷散开。他愤怒地追逐着人群,嘴里不干不净 地骂着∶"才他妈听完戏就想跑?你们这些人怎么老想不劳而获?想白蹭戏是怎么着?都他 妈给我站住,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小县城的居民还没见过这么横的要饭的,看他这意思,不给就要揍人,当年的丐帮也没这么 不讲理。况且郑桐的打狗棍也很醒目,这不是一般乞丐使用的那种细细的枣木棍,而是一根 头粗尾细的镐把,看着就很吓人。居民们纷纷躲避,郑桐撑着口袋紧紧跟着一个穿中山装的 中年人,那中年人最后竟撒开腿跑起来,郑桐越想越气,他认定这人是个舍命不舍财的小气 鬼,还真想用镐把敲他一下,他一鼓作气地把中年人追出几百米远才拎着空口袋回来。

  郑桐骂骂咧冽地返回原处,见钟跃民正嘻皮笑脸地向一个青年妇女凑过去,那妇女大惊,连 忙躲开,钟跃民锲而不舍地追逐着。

  那妇女跑进一座院子,钟跃民追到院子门口,向里张望。

  一个男人拎着擀面仗气势汹汹地从院子里迎出来,钟跃民立刻转身逃窜,那男人插着腰,破 口大骂。

  郑桐乐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钟跃民臊眉搭眼地返回来,解释道:"那哥们儿大概以为我在拍婆子,我他妈有病是怎么着 ?跑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干这个?那女的呲着一对黄澄澄的大板牙,看着跟象牙似的,我 心说模样不好心眼儿总该好点儿吧?谁知心眼儿也不好,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见了咱要饭 的,不给也就算了,还指使男人抄擀面仗,有这么欺负穷人的么?。"

  郑桐乐得直不起腰来∶"谁知道你是要饭还是调戏妇女呢?连我都看不出来,难怪人家丈夫 跟你急了。"

  钟跃民长叹一声∶"看来这小县城里的人也不好糊弄,得想点儿别的辙。

  郑桐抖抖空口袋嘲笑道:你还真事儿似的?拿个口袋来,你大概是想吃饱了肚子,再扛回去 一口袋,做什么梦呢?"

  钟跃民搔搔头皮说:"看来要饭也得学点技巧,怎么才能把人的同情心调动起来,咱俩身强 力壮的,不是弱者形象,穿得再破烂也没用,人家把咱们当成了农村二流子了。"

  郑桐一拍脑门:"有啦,咱从村里带出了不少孩子,穿得都象叫花子似的,咱找个孩子来个 卖儿卖女怎么样?我找张纸,上面写,生活所迫,忍痛卖儿。给孩子脑袋上插个草标,当街 拍卖,咱俩只需往墙根儿下一坐,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就行了。"

  钟跃民摇摇头:"馊主意,闹不好让警察把咱们当人贩子抓了,就你这右派形象很容易让人 往政治上扯,不说你是向党猖狂进攻,至少也是成心给社会主义抹黑,你见过几个叫花子戴 着眼镜要饭?我说怎么要不着吃的呢?都是你这形象给闹砸了。"

  "我操,你不说你要饭的手艺太潮,倒赖我形象不好,你丫往那儿一站,两眼就滴溜溜乱转 ,一副老奸巨滑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怀疑你是化了妆的台湾特务。"

  钟跃民抄起打狗棍要揍郑桐,郑桐忙用打狗棍招架。两人似乎忘了饥饿,在大街上打闹起来 。

  曹刚匆匆跑来,他离着老远就喊上了:"跃民,不好啦,郭洁和钱志民他们出事了。"

  钟跃民惊问:"怎么回事?"

  "郭洁顺了人家一块腊肉,钱志民掩护,结果让人家抓住了,正挨揍呢。"

  钟跃民抄起镐把说:"快叫咱们的人,都带上棍子,把郭洁他们抢回来。"

  曹刚心急如火扭头就跑。

  钟跃民紧了紧腰上的麻绳,对郑桐道∶"好久没打架了,今天该练练啦,你行吗?"

  "没问题,哥们儿手正痒痒呢,抄家伙,走!"

  钱志民和郭洁站在路旁,街对面是个肉店,一个肉案板摆在店门口,上方挂着几块腊肉。那 腊肉很诱人,瘦肉部分是紫红色的,肥肉部分是腊黄色的,还往下滴着油。两个扎油布围裙 的售货员站在肉案后面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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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7 00:3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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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志民和郭洁看着腊肉便两眼发了直,他们刚才什么也没要着,早已饿得两眼发花,这才知 道要饭也不那么容易,他们去了一个饭馆,想拣点儿顾客吃剩下的食物,谁知这小县城的人 都节省惯了,根本没有剩东西的习惯,临走时连面汤也一口喝掉,这样的饭馆,本地乞丐从 来不去,因为去了也是白搭。钱志民和郭洁在饭馆门口观察了一个小时,发现食客们走后, 他们的碗干干净净的,简直用不着洗了,两人失望地走开。


  此时,钱志民和郭洁望着那块腊肉便产生了些幻觉,他们似乎看见那块腊肉上长出了一只小 手,那小手越来越长,竟探过了马路,轻轻抚摸着他们空空的胃囊,钱志民和郭洁感到那只 小手很温柔,不但抚摸着他们的胃,甚至还勾着他们的魂儿,于是他俩便对那块腊肉产生了 某种依恋。

  钱志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腊肉,嘴里喃喃道:"中间那块腊肉最大,大约有七八斤,你弹跳 没问题吧?"

  郭洁目测着助跑的角度和距离说:"没问题,打篮球时的篮板也就这么高,哥们儿可是我们 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钱志民下了决心:"你摘下来就跑,我给你断后。"

  "看我的。"郭洁开始助跑,他斜着穿过马路,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就冲到肉案前,纵身窜 起,一个标准的贯篮动作,那块最大的腊肉被摘到手,郭洁提着腊肉拚命地跑。

  肉案后的两个售货员愣了片刻,便大叫着追出来。

  钱志民适时地掀翻了路边一张卖吃食的桌子,两个售货员被绊倒,钱志民转身就跑,两个售 货员大骂着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追。

  钱志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他为了滞阻售货员的追赶,便不断地给追赶者制造障碍,在一 个杂货店门前,钱志民掩护郭洁提着腊肉跑过。两个售货员边跑边喊地追来。

  钱志民掀翻一摞荆条筐,无数只荆条筐在地上滚动。追赶者用脚踢开荆条筐,愤怒地继续追 赶。此举惹怒了杂货店的售货员,他们也加入了追赶者的行列。

  钱志民和郭洁跑过一个小吃店门口,店门前摆着几张桌子,几个当地居民正在捧着大碗吃面 。小吃店的伙计在案板上熟练地拉面,将拉好的面条扔进锅里。郭洁提着肉兔子般地窜过人 群,钱志民随后连连掀翻了三张桌了。桌子上的碗碟,食物纷纷落地,碎片飞溅,汤汁四溢 ……

  小吃店的伙计们大怒,也纷纷抄起家伙追上去。

  钱志民的滞阻战术作用不大,反而激起了公愤,县城里的居民们还没见过这样猖狂的贼,按 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偷了东西的贼一般都自知理亏,只会没命地逃窜,哪有这样的贼?偷完 东西还这么轰轰烈烈?

  郭洁提着肉慌不择路地钻进一条小巷,钱志民随后跟进去。他们根本没注意巷口挂着"此巷 不通"的牌子。

  乱哄哄的人群追到巷口纷纷停下,不慌不忙地向小巷里走去。

  郭洁和钱志民在小巷尽头的一堵墙前绝望地回过身来。

  一群追赶者虎视眈眈地一步一步逼近了,他们的脸被愤怒扭曲着……

  郭洁和钱志民被五花大绑地押回肉店门口,几个当地青年正在殴打他们,他俩脸上被打得青 一块紫一块。

  一群围观者在起劲地喊着:"打、打死这些贼娃子。"

  "给他们挂牌子游街。"

  围观的人群突然大乱,纷纷逃散躲避……原来是钟跃民带着几个男知青,每人手持一根棍子 扑上来,不问青红皂白,照人群横抡过去。正在殴打郭洁、钱志民的几个当地青年被一阵乱 棒打得抱头鼠窜。

  钟跃民割断郭洁、钱志民身上的绳子,他俩红着眼抄起肉案上的切肉刀武装起来,知青们互 相掩护着夺路而逃。

  四处逃散的当地人又重新聚拢到一起,纷纷抄起家伙向知青们追去。

  这是钟跃民下乡以来最兴奋的一天,此时他身上洋溢着一股破坏的欲望,巴不得把这个县城 闹个底儿朝天,出一口多日郁闷在心头的鸟气。如果这时他手里有个炸药包,他也敢点燃了 扔出去。

  知青们逃到县城唯一的十字街口都停住了,他们发现不同的方向都有黑鸦鸦的人群涌来,这 次事情可闹大了,县城的居民都红了眼,这会儿就是乖乖地投降也晚了,他们会被愤怒的人 群活活打死,退路是没有了。

  钟跃民带头闯进路口的一个饭馆,知青们紧随其后退进饭馆,他们用桌子、板凳等杂物堵塞 了大门。

  追赶的人群怒火中烧地动手拆除障碍物,企图冲进饭馆。知青们抱出厨房里的碗碟,向进攻 者雨点般地打去。

  进攻一方终于拆除了门口的障碍物,冲进饭馆,知青们边打边退,沿着楼梯退到了二楼。几 个当地小伙子冲上楼梯,被钟跃民和郑桐一阵乱棒打得沿着楼梯滚下去,进攻者们前仆后继 地冲上来,钟跃民和郑桐有些手忙脚乱,眼看抵挡不住了。这时曹刚拎着一个泡沫灭火器向 进攻者迎头喷去。进攻者们被喷得满头白沫儿,不得已而退下。郑桐大喜,忙拖出消防水龙 带,打开阀门,水枪喷出强大的水柱,劈头向进攻者们喷去。楼梯上的几个当地人被强劲的 水柱喷下楼梯。进攻一方用碎砖,石头雨点儿般地向楼上扔去……

  在县城的另一条街上,李奎勇和七八个知青正在闲逛。
2008-1-17 00:3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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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奎勇是笫二批来陕北插队的知青,和钟跃民他们在时间上相差了一个月。他一来就到处打 听钟跃民,但在陕北插队的北京知青有数千人,他一直没有打听到。今天是个赶集的日子, 李奎勇和几个知青也是第一次到县城来,

  两个男知青迎面跑来∶"奎勇,一伙北京知青和当地人打起来了,咱们管不管?"


  李奎勇一挥手:"走,去看看。"

  知青们纷纷向出事地点跑去。

  这时钟跃民等知青们已经退到饭馆的房顶上了,当地人搬来两架梯子,正在往房顶上爬,钟 跃民和郑桐合力用棍子顶翻梯子,梯子倒下,爬到一半的两个当地人也被仰面摔下。

  房顶上的知青们掀起瓦片向下砸去,满街的围观者纷纷躲避。进攻一方也用石块,砖块回敬 房顶上的知青。一时间十字路口砖头瓦片满天飞,连相邻的商店和民居也遭了殃,窗户上的 玻璃都被打得粉碎。

  这时李奎勇带人匆匆赶到,他一眼就发现站在房顶上忙乎的钟跃民,顿时吃了一惊,他意识 到钟跃民一伙今天把乱子闹大了,没有官方介入,今天恐怕是收不了场。

  李奎勇对身边一个知青喊道:"快去找县知青办的人,让他们赶快来人,不然要出大事。"

  那个知青点点头刚要走。

  李奎勇又想起了什么:"回来,今天来县城的北京知青不少,你只要碰见他们,就叫他们到 这儿来,人越多越好。"

  报信的知青跑远了。

  李奎勇双手做喇叭状大喊:"钟跃民,我是李奎勇。"

  房顶上的钟跃民发现了李奎勇,他高兴地大叫:"奎勇,你分在哪个公社?"

  李奎勇喊:"红卫公社白店村,你呢?"

  "我在土城公社石川村,有空儿到我那儿去玩。"

  "跃民,再坚持一会儿,县知青办的人马上就来。"

  钟跃民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哥们儿坚持到天黑没问题,让他们有能耐就点火烧房。"

  李奎勇同村的一个知青向房顶上喊:"哥们儿,是北京知青吗?哪个学校的?"

  郑桐回答:"育英的、海淀的,还有石油附中的,你们呢?"

  "我们是师院附中的,咱不是外人呀,都是海淀区的,哥们儿,别着急,我们帮你。"

  郑桐一边扔瓦片一边喊:"你们来了多少人?"

  "放心吧,有的是人,今天各公社来的北京知青有好几百,都往这儿赶呢。"

  钟跃民站在房顶上四处?望,果然发现路口的不同方向都有知青向这里涌来 。北京知青越聚越多。

  李奎勇从一个当地人手里抢了一根扁担大吼道:"北京知青们,都抄家伙,跟我上啊。"他 一马当先向当地人冲去,北京知青们纷纷拣起砖头,一窝蜂地向前冲去……围攻饭馆的当地 人胆怯了,纷纷后退,双方形成对峙状……

  一个知青高喊着:"县知青办马主任来了。"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县知青安置办公室马主任带着几个警察挤进人群。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很精干,他扬起手臂高喊道:"同志们、乡亲 们,我是县知青办的马贵平,今天发生的事,县委非常重视,派我来处理此事,请同志们相 信县委,一定会妥善把此事处理好。"

  一个当地人喊:"不行,北京知青偷东西,还打人,不能饶了他们,要给他们挂牌子游街。 "

  当地人喧哗起来,群情激奋。

  李奎勇大怒:"去你妈的,北京知青都偷了东西?还挂牌子游街?想欺负我们北京知青,你 动一下试试?非踩平了你们县城。"

  那人举起一把斧子:"你骂人?你敢再骂一句?"

  李奎勇也举起扁担:"骂你是轻的,我还打你丫的呢。"他身后上百号北京知青骚动起来, 纷纷向前逼进……

  马主任见局势难以控制,便果断命令身边的警察:"张所长,鸣枪警告。"

  "砰!砰!"警察朝天鸣枪。人群静了下来。

  马主任厉声喊道:"我代表县委再说一遍,今天的事,县委一定会妥善解决的,谁敢煽动闹 事,谁再动手,一切后果自负。"

  一阵掌声传来。房顶上钟跃民一伙起着哄地振臂高呼:"坚决拥护县委的正确决定……"

  马主任抬头看见房顶上的知青们,怒火突然爆发出来∶"你们,都给我下来……"

  钟跃民等几个肇事知青坐在县知青办的会议室里。马主任和两个工作人员坐在他们的对面。

  马主任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几个肇事知青,知青们的脸上竟毫无愧色,甚至显得得意洋洋,他 的目光最后落在郭洁身上,他声色俱厉地问:"说,为什么偷东西?"

  郭洁满不在乎地回答:"因为饿呗。"

  "饿?就是这个理由?我要是也饿了,是不是也该去偷东西?"

  "那是您自己的事,也可能您比我们有觉悟,不会去偷,可我们不是觉悟低么?只有偷东西 的手艺。"

  马主任正欲发作,钟跃民说话了:"马主任,您消消气,别跟我们一般见识,论年龄您是我 们的长辈,应该是我们的叔叔,对不对?哥几个?咱们一块叫声马叔叔。"

  知青们乱哄哄地喊道:"马叔叔。"

  "马大叔"。

  "马大爷"。
2008-1-17 00:3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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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主任被气乐了:"我要有你们这些惹事生非的侄子,非少活几年。"

  钟跃民和颜悦色地说:"要论身份,您是官,我们是草民,您为什么是官儿呢?因为您比我 们有觉悟,我们没觉悟的就该当草民,我们要是有您这觉悟,不就都当官了么?再说,我们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我们上这儿干吗来啦?"


  马主任听着不是味儿:"我说你们不是好人了么?照你的意思,咱陕北这块地方,只有坏人 才配来?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

  钟跃民:"马叔叔,您别误会,我说我们这些人,不是因为出身不好,就是因为本人表现不 好,总之,在北京人家都管我们叫流氓,那些出身好的人都当兵去了,被挑剩下的才发配到 陕北,您要非说陕北好,来陕北光荣,那就该让那些出身好,表现好的人来陕北,我们去当 兵,这么光荣的事都让我们给占了,我们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是不是?哥几个?"

  知青们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马主任盯着钟跃民道:"嗯,我看出来了,刚才一进门我就发现你那两只眼睛在滴溜溜乱转 ,鬼主意很大,看样子这里你是头儿,你叫什么?"

  钟跃民的眼珠转了转道:"我嘛,叫……郑桐。"

  郑桐蹭地蹦了起来:"我操,我算看出来了,一有什么顶雷的事,你他妈肯定就叫郑桐,马 主任,我揭发,我要反戈一击,这小子叫钟跃民,您可千万别放过他,这小子坏透了,在北 京时就不是只好鸟儿。"

  知青们哄笑起来。

  马主任眯起眼睛凝视着钟跃民……

  钟跃民也微笑着和他对视,目光中充满挑衅意味……

  郑桐又开始打岔:"马叔叔,今天知青办是不是打算给我们办学习班?咱学习班管饭么?"

  钱志民附和道:"要管饭我们就不走了。"

  曹刚也跟着起哄:"马叔叔,咱这儿几点开饭?"

  郭洁问:"今天咱家吃什么?"

  马主任站起来:"钟跃民,你跟我来一下,其余人就坐在这儿反省。"

  钟跃民跟马主任走进办公室,他嘻皮笑脸道∶"马主任,您把我叫到这儿来,是给我开小灶 么?您千万别太客气,我和大伙一起吃大灶就知足了。"

  马主任盯着他说:"你算说对了,我就是来给你开小灶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糕点推到 钟跃民面前,又起身倒了一杯开水:"慢点儿吃,不够还有。"

  钟跃民愣了,满脸狐疑地盯着马主任。

  马主任望着钟跃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钟跃民马上又恢复了常态,露出了玩世不恭的表情:"马主任,您还是有事儿说事儿吧,我 长这么大还没让人这么抬举过,照这事儿再多来几次,我非得心脏病不可。"

  马主任笑道:"小子,你别和我贫嘴,要是惹烦了我,我就揍你,因为我有权利揍你,你知 道我是谁?"

  钟跃民油嘴滑舌地说:您是我马叔叔呀?

  马主任点点头:"小子,你算说对了,你叫我叔叔一点儿也没吃亏,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我 就抱过你,我问你,你老家是湖南的吧?"

  "没错。"

  "长沙?"

  "对。"

  "你爸爸叫钟山岳?"

  "您认识我爸?"

  "何止认识?那时还没你呢,辽沈战役时,我是你爸的警卫员,孩子,你和你爸长得太象了 ,我刚才一听你姓钟,马上就明白了。"

  钟跃民站起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您是马贵平叔叔?我听我爸说起过您,您救过他的命 。"

  马主任慈爱地抱住钟跃民,钟跃民突然有了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这个世界真小,没想到在这偏僻的陕北会遇见父亲的老警卫员,马贵平这个人,他从小就听 父亲讲过不止一次,当年在辽西平原上围歼廖耀湘兵团,国共双方几十万军队在狭窄的辽西 平原上绞在一起,打成了一锅粥,双方的建制全乱了,整整打了一夜,连双方的高级将领都 亲自端着枪投入了战斗,在那次战斗中,马贵平替师长钟山岳用身子挡住两发机枪子弹而负 了重伤。建国以后,钟山岳怕耽误了马贵平的前途,把他送进集训队,集训结束后,马贵平 当了连长,后来马贵平随部队去了朝鲜,五三年,马贵平从朝鲜回国学习,他还专程探望了 老首长钟山岳,那时钟跃民还不到一岁,正在保姆的怀里大哭大闹。马贵平学习结束后,又 返回了朝鲜,后来就和钟山岳失去了联系。钟跃民记得父亲对这个老部下很有感情,曾多次 提到他,说这个马贵平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这样的人现在可不多了。

  马主任抚摸着钟跃民的肩膀问:"孩子,你爸还好吗?"

  钟跃民低声说:"还在隔离审查,都一年多了。"

  马主任神色黯然道:"别说了,这不是你一家的事,我相信我的老首长,他早晚会复出的。 "

  钟跃民问:"马叔叔,您怎么到陕北来了?"

  "五三年年底我在朝鲜负了伤,伤好了就转业到这里,孩子,我问你,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 发生的?"

  "我们来县城讨饭,那两个知青讨了半天没讨到吃的,就抢了人家的腊肉。"

  马贵平惊讶地问:"你们断粮了?不对呀?县知青办发了你们每人半年的口粮,不至于现在 就吃完了?"
2008-1-17 00:3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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