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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比这更坏,事实比这更坏……
布朗神父一遍又一遍对着弗朗波这样说。
“哦,假如事实真是那样就好啦。”
在这咒语一样的重复中,事实真相逐步被揭开,残忍,冷酷,恐怖的真相,在地狱最底一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以为,一名独立和过分自尊的女子的死,是因为她自身存在的缺陷;我以为她不肯把心事倾诉和不够坚强不够理智不够清醒,是导致她死去的根本原因;我总是以同样的清高和自尊,来表达我对背叛她的男人的蔑视,我甚至不愿也不屑去谴责那变心的男人。
我以为事实真相仅仅如此。
可布朗神父在说:“你的故事倒很干脆,是个可爱、纯洁和诚实的故事,象这轮明月那样光亮和皎浩。疯狂和绝望是无罪的。弗朗波呀,事实却比这更坏。”
真相在一层层被揭示出来,象剥笋一样被层层剥开,深深隐藏着在黑暗中的罪恶一点点在我面前展露,而我,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不敢相信,呆若木鸡。
就连我,见惯了世间种种丑恶,以为所有的罪行都能让我熟视无睹的人,也几乎惊呼出声。
原来杀人不见血的刀,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最高明的凶手,是以普通人的外壳,装着的肮脏灵魂。
因为对方是普通人,因为自己总会放松警惕,所以那凶手手里的刀,才可以完全刺中心脏。
我们有盔甲,甚至还有武器,我们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我们向着世界挥舞着我们的尖刺,象《小王子》里的玫瑰一样,以为这刺可以应付来自任何地方的攻击,我们可怜的程度也跟小玫瑰一样。
不是放弃了服药割腕选择的跳楼,真相不是这样。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女子死于一场不约而同的谋杀。
《金田一》中有这么一个案例,几个人约好了要杀死一个人,于是分担了杀人步骤中的每一步,这样,谁的行为都没有直接构成死者的死亡,谁都没有罪。无论从法律或是道义上,他们都心安理得,可以毫无愧疚地说:“人,不是我杀的”。
人,不是他们杀的,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
丈夫提出离婚,妻子拼命要挽回,丈夫一次一次伤害她,跟她上床后对她说外遇是多么好,离家出走,拿走存折,对她不管不顾,漠视她,欺骗她,折磨她。
外遇声称自己“才不怕她呢”,在女子第一次服药被救后,还打电话去刺激她;
婆婆泄露了早就把外遇供在自己家里的秘密;
丈夫的哥哥对她说:“你想死啊!”
公公……不知道公公说过些什么,第一次接完这个高深莫测的老人电话后,女子气得摔去手机,第二次,她叫了一声“你别来了!”,纵身跳下二十四楼。
是的,她死了两次。
第一次,三百颗安眠药,是她姐姐救回了她。而丈夫,则在她醒转后离去,从此不见踪影。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还可以骂她一声“你真蠢,为了这么个男人!”我还可以站在某个高度上,俯视着不够坚强的她。
但丈夫,外遇,婆婆,哥哥,公公陆续登场,各人做了各人该做的事。于是她跳了下去。
我向她道歉,换我是她,我也会跳的。没有人能在从鬼门关被拉回来后,还承受得起这样连番上阵的刺激。我够坚强够聪明够强悍,但我仍然做不到。
这中间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她就不会死。她已经被救回,已经承诺不再去死,她甚至还洗了澡,烧去了丈夫的衣物,睡了一觉。想死的人,是不会做这些的。
然而她还是死了。
没人应该负责,那些人不过是打了些电话而已,脚是她自己的,她不跳没人推她下去。
的确,这桩罪行,没有凶手。
杀人不见血啊,最高明最巧妙的完全犯罪,原来,侦破小说在生活面前,只能俯首称臣 |
2008-1-16 02: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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