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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就这样,欧阳喜在“愚人节”这一天走进了我的生活,但是却没有走进我的视线,是因为自从“那一晚”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我并不是说她消失了或者不见了,而是白天我去上课,晚上之后还要为自己的生活费努力,因此我只有在临近午夜回家的时候,才能看到她来过的一些痕迹,比如那些水果,比如崔凡对欧阳喜绘声绘色的描述。崔凡不厌其烦的跟我一遍一遍讲她说过什么、问过什么,一同递过来还有他颇有意味的眼神。坦白的说从第一次在黑天见到欧阳喜,到事隔一个多礼拜后她的突然出现,她的模样在我心里早以模糊不清。但是通过崔凡不停的描述,我还是勉强记住了她的头发是染了浅浅棕色并打着卷的长头发。
所以说,她来过,只是我不在而已。
尽管我和欧阳喜在“那一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彼此,但她还是跟崔凡要了我的电话,并用简讯的方式和我保持文字上的联络。起初我对于她如此的礼貌感到非常温暖,虽然我一再强调我救她之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却让我对这个冰冷世界的看法产生了一点变化。我和她彼此的简讯只局限在“你好,祝你今天过的愉快。”或者“今天过的如何?”这些日常话题上。崔凡在知道我和欧阳喜偶尔会互传简讯问候之后就不可收拾的开始了“红娘精神”,“有些东西是可以藉由此来发挥的”他如此说,但是我仍继续自己的原则没有去好奇她的生活,所以对欧阳喜我只是礼貌的回复,仅此而已。
我的生活没有因为“地铁站事件”的出现产生重大的改变,它似乎就像是朝着在平静的湖水中丢出去一块小石子,在泛起过让人喜悦的波澜之后又马上归于了平静。一切还是那么按部就班的渡过,学校、上班和回家睡觉,只不过由于欧阳喜出现,以及带来整件事的确定性让我多了一些可以肯定的回忆,以及勇敢。乃至似乎整日阴暗的巴黎也开始因为这件事在我眼里而充满了一些阳光。
所以我确定的这件事的出让我的心情变好了很多。
跟崔凡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与其说是缓和,倒不如说是我的态度主动变好。其实从头至尾,崔凡都不知道我因为整件事从他开始对我的不信任和到后来的“红娘精神”而产生对他的厌烦。也好,既然一切已经确定是真实的,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在继续自我坚持。在我跟崔凡的话慢慢变多了起来之后,我很惊诧他对我的态度变化没有丝毫的感觉。因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在全神贯注另外一件事上。把它说成是一件事,莫不如说是崔凡的变化。他开始频繁打扫一个月都不会收拾的房间,问我巴黎周围哪里好玩,哪里逛街比较合适,哪里吃饭会比较划算,最后问到他穿何种类型的衣服比较适合。通过他种种表现,我开始猜想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而且应该是女生。接下他开始顺理成章的对我“冷淡”,每天在我回家的时候从房间里闪出一下就又马上缩回去,躲在他小小的壳子里弓着腰面对显示器。
四月初的巴黎进入了春天却依旧阴冷潮湿,看不见大颗的雨滴,周遭却总是浸在湿漉漉的水气里。崔凡经常拉着苦脸站在窗户前,用嘴“啧啧啧”的叹气,偶尔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然后转身回到电脑前拼命打字,我知道他可能又要重新计划什么了。而我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春夏交替的季节,因为出门既不用臃肿衣服上下地铁站;站在街上的时候又因为没有树叶的遮挡,我的视线可以看出好远好远。灰色的老建筑物在浸过水气之后便越发的黝黑,巴黎宛如到处矗立着冷峻的山石,没有任何感情。路边的梧桐在冬天的时候被锯掉了所有的枝枝蔓蔓,在早春低湿的温度里,已经开始重新生长,年复一年,从不知疲倦。
我喜欢这个季节,有生命在卑微的时光里重新开始。
留学生活已经彻底退掉了当初所有的幻想,更现实,更真实。我经常性的从家跑到学校,然后再跑到打工的地方。在地铁里我和不同的人擦肩,程序一般选择着我要去的地方。颠簸的地铁在黑暗中穿行的时候我就发呆,偶尔走上铁轨高架桥的时候我就朝外张望,隔着玻璃浏览片刻而过的风景。巴黎是诱惑的,可是我清楚这从来不都属于我。我的心好像处在某一个封闭的地方,就好像地铁一样在黑暗中前行,我们唯一的区别在于地铁清楚它的目的地,而我,从来就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以为自己逃出了一个地方,重新选择了另外一种看起来会很美的生活,结果却又陷入了另外一种困惑中。
我很自由,可是我要去哪里?
愚人节过后的第一个礼拜五晚上餐馆刚开门不久,我一如往常撑着下巴发呆等客人的时候,一个亚洲女生推门走了进来。
我顶着她的淡棕色微卷长头发“是欧阳喜?”一个念头一闪而过。“BON、BONJOUR”我慌忙的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去迎接今晚的第一个客人。
“不记得我了?”她狡黠的笑了一下,“我是欧阳喜呀。”
“真、真的是您啊!您怎么找到这的!?”我赶紧拉出她身边的椅子,“快坐、快坐。”
“别用您好吧?”欧阳喜笑着说,稍顷停顿了一下又说:“是崔凡告诉我的。”
“又是崔凡。”我摇了摇头,顺手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我打工的这家餐馆很小,很不好找,”推到她面前一杯热茶。埋怨的说:“他告诉你这个干嘛!你万一丢了怎么办?”
“赫赫,是我自己问的。再说,好歹我也来巴黎半年了,”欧阳喜低头掰了一下手指,抬头弯起她明亮的眼睛,“嗯,今天正好半年!”说完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是哦!”我扬了扬眉毛。
“其实这几天实在对不住,自从那一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认真感谢你的机会。”说到这里,欧阳喜突然严肃起来,“全是拜考试所赐。”
我摆摆手:“哪里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再说,你已经谢过了不是吗?还总是买那这些买那些的?”
“呵呵。”欧阳喜笑着,“崔凡倒是真能聊。”
“以后不要了,大家都是学生,”我趁机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没事来我家聊天就好了么。”
“可是……”她还要继续说的时候,佟冬生端着茶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并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冲着欧阳喜说:“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店厨师-佟冬生,北方人。”我转向佟冬生:“她叫欧阳喜,是……”
还没有等我说完,“你就是安顺那一晚救的女生啊?!”佟冬生笑着说。
“是、是的。”欧阳喜腼腆的回答着。
“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女孩子。”老佟又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晚辈了。
“谢谢您。”欧阳喜始终礼貌的回答。
“我们安顺可是好孩子……”
“喂,可以了,老佟!”我插了一句,“喝茶也能喝醉吗?”
“哈哈哈,”佟冬生无忌惮的笑着,“我去看看后面。”
目送佟冬生起身离开,欧阳喜转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可真逗。”
“对了,刚才你说你考试了?”我开始转移话题,“顺利吗?”
“拜老师所赐,算是过了。”欧阳喜吁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讲?”
“教授是个喜欢中国文化的老头子,因此爱屋及乌也比较喜欢我这个学生,况且我自觉答的还算是符合他老人家的意。”
“真的啊?”我张着嘴巴。
“赫赫。”欧阳喜弯起眼睛,笑着说“是的,刚考完,就顺路过来,毕竟我的大学里你这里不远。”她指着餐馆的北边,“我就是巴黎十三大的学生么。”
话到这里,推门进来两位客人,我停止了和欧阳喜的交谈,起身迎接。待到把他们安置好,送好菜单后,欧阳喜走到我跟前
“那么宋安顺,你忙吧,我回家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还算好,在“安全的”的范围内。
“嗯,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尤其是家门口的地铁站哦!”我着重的强调着那里。
噗嗤,欧阳喜笑出了声,“哪会那么倒霉?”
“哦对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欧阳喜又折了回来,“宋安顺,十三号是礼拜天,我想请你去我家吃顿饭。”
“嗯……”我有些犹豫,“不会打扰吗?”
“哪里!”欧阳喜肯定摆摆手。
“那么就说定了!”
“好,具体时间你传简讯给我好了。”
“好的!”
我站在餐馆门口,目送欧阳喜消失在街转角。那一晚在欧阳喜走之后来了六个客人,所以我可以有很多时间靠在酒吧前面发呆。餐馆外偶有车声在黑暗中呼啸而过。落地窗上凝结了一层浅浅的雾气,细小的水珠汇聚成泪,顺流而下。 |
2008-5-10 19:4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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