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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丽的心随着声音的频率起起伏伏,仿佛要跳出来似的难受,周围的空气也好像突然凝结成了固体,迫得她无法呼吸。她蜷缩在毯子里面,大张着嘴急促地喘息着,口渴得厉害,像是一只被抛上岸边垂死挣扎的鱼。哗啦一声,窗玻璃被撞得粉碎,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窗户和窗帘蓦然不动。噼啪声、噗噗声、呼啸声、刹车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寂静更容易让人发狂发疯。方丽的心猝然一提,悬在那里,似乎也随着这声音的消失而停止了跳动,抖动的身体和翕张的嘴立时僵住。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异常敏感,像是一根要被拉断的弓弦,稍有触动就会完全崩溃。
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所打破。脚步声并不太重,步速也不是很快,因此踩在玻璃上所发出咯吱声就拖得很长,前声刚止后声又至。方丽明显感到,那脚步声正在不断地向她逼近。她的牙根儿有些发酸,像是有无数的醋酸从牙下面涌出来似的,难受之极,一股热和胀的感觉直冲脑海。方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惊声尖叫了起来,叫声强力地冲击着她的耳鼓,像一把利剑贯穿了她的头部。她就这样不停地尖叫着,直到嗓子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息。
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也许那人走了吧!这样一想,方丽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下,气息也渐趋平稳。她的神志才稍稍清醒,就马上感觉到喉咙处像是有一盆熊熊烈火在炙烤似的,她慌忙大力地吞了一口口水,口水过处,刮得嗓子生疼,灼烧感却有增无减。蜷得久了,方丽的胸口闷得厉害。她吃力地直了直虚弱无力的身子,但收效不大。于是她一只手伸在背后撑住床头,一只手按在床上,试图借力再挺起来一些。这样一动,毯子失去了控制,悉悉簌簌地从头上滑到了膝盖处,露出了她小半个身子,使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脖颈后隐隐透出一股凉气。方丽紧闭着眼睛不敢看面前的景象,直了直身子之后,迅速伸出一只手抓起毯子往头上蒙。一边蒙头,一边侧转身子向床头靠去。这时一股带有浓重血腥味的寒气从身后袭来,直透入体,方丽感觉自己像是失足落入了一个冰冷的血池。她惊恐地睁开眼睛,想要查看一下床头的情况。跃入她眼中的却不是什么床头,而是一张惨白的没有血色的人脸。那张脸上血迹斑斑,像生了许多紫褐色的麻子,眼睛大力上翻,露出了全部的眼白,鼻子向外喷着寒气,粘稠的血液顺着脸颊的一侧不停地流淌,仿佛永不会枯竭似的。原来……原来……原来她竟然一直靠在这个
鬼
的怀里。
“啊……啊……”方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从床上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向门外冲去。她冲到客厅,冲到楼道,沿着她所住小区的林荫道一路狂奔,一路狂呼。两侧的住宅阴气沉沉,竟像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小区中的几千名住户竟然没有一个出来瞧个究竟的。就连小区中的夜间保卫人员也不知所踪。淡银色的月光,凄清地撒向地面,似乎要为她照亮通往地狱的路。方丽不停地奔跑着,一刻不敢迟缓。可是她面前的林荫路似乎无边无际,任凭她怎么跑也到不了路的尽头。一种前所未的绝望感笼罩了她的全身,每跑动一步,她的这种感觉就增加一分,气力便随之丧失一分。脖颈后总有那么一股浓重的寒气形影相吊,挥之不去。方丽又发足狂奔了一阵,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求生的本能支持着她,她告诉自己不能停!不能停!爬!就是爬也要爬离这
鬼
地方!对!快爬离这
鬼
地方!没爬出多远,一个巨大的阴影自空中投下,挡住了她面前的路,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不容分说狠命揪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向上拽。当她的头被抬起时,正好看到了那张惨白的流着鲜血的脸,月光给这张脸涂上了一层亮银色,使之看上去更加诡异恐怖。一个飘忽而恶毒的声音缓缓传来:“还……我……命……来……”
“不……是……我……不……是……”方丽叫喊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出了一身的冷汗。喘息了一会儿,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神志也清醒了许多,明白了刚才只不过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并不是真的。她赶忙拉开床头灯,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将里面的凉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又冷又苦的茶水把她彻底从梦境中拉了出来,这时她才感到浑身乏力,于是又重新躺下休息了一阵子。等到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才下床打开卧室的灯,看到墙上的钟刚刚指到十点。
“我才睡了两个小时。现在才十点!十点!坐那趟火车回家还来得急。”方丽所想的家,并不是她现在自己组建的家,而是她父母的家。她记得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还有一趟回家的火车,前年她父亲心脏病突发,她就是坐这趟车连夜赶回去的。方丽的父母家与她现在的家住得并不算远,坐火车也就一个半小时就到了。自从今年上半年买了汽车之后,她就再没坐过火车回家,今天是个例外。
方丽匆匆收拾了一下,然后给家里打了电话。老俩口刚看完电视剧正准备去睡。她妈问她这么晚回来有什么急事儿。她说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想家了。老俩口素知女儿任性惯了,而且这几天女婿出差不在家,可能她一个人住在那里觉得冷清,所以也就没往别处想。方丽坐到梳妆台前,简单打扮了一下。打扮完后照了照,觉得嘴唇有些惨白,不太好看,于是在梳妆盒的七八只口红中摸了一只,涂了起来。一边涂,一边不由自住地想到了刚才的噩梦,想到了那扇不住开合的窗,想到了那张惨白的脸,梦中的感觉如此真实,使她不辩真假。渐渐地她的神志又有些迷乱起来,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容正在做着奇怪的变幻,最后变成了一个有着血盆大口的厉鬼,活灵活现、张口欲咬。方丽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接着狂跳不已。她使劲晃了晃头,收敛心神,强行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她不敢再看镜子,拎起随身的小皮包,快速出门而去。走在小区的林荫路上,方丽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只见它大如玉盘,皎洁明亮,与梦中一模一样。
从方丽家所在的小区乘公共汽车到火车站,大约需要三十分钟。本来这么晚了,是不应该通公交车的,但方丽家所在的位置是本市的繁华区,夏天晚上的客流量依然很大,有些想多赚点儿的车主就赶这个空档出车,好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管。
方丽坐在公交车上思潮起伏,想起了昨夜那可怕的一幕。昨天下班的时候,有五个几年不见的老同学找她,说大家出来聚一聚。她二话没说就开着车去了。多年不见的同学,好不容易见一面自然非常高兴,一面回忆读书时的快乐时光,一面谈谈这些年在社会上打拼的种种经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就方丽混得好,事业顺利,婚姻幸福。方丽一高兴,从来不喝酒的她,破例喝了两杯啤酒。在酒桌上大家聊得高兴,还不觉得怎么样,到了开车回家的时候,方丽的眼睛就有些模糊起来,强打着精神驾驶着汽车。在聚会的地方开车出来,有一段路行人稀少,她不由得加快了车速。谁知突然从侧路口窜出一辆自行车,她躲闪不及与那车刮了个正着。方丽的酒立刻醒了大半,哆嗦着想下车看看,但又没那个胆量,只得顺着车窗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满脸鲜血,仰躺在路上抽搐着,脸在路灯的映照下苍白异常。她不敢再看,心一横,一脚踩住油门,不顾而去。方丽一边开车,一边想刚才的事儿,有好几次又差点儿出车祸。她越想越后悔,但一直也没勇气回出事地点看一看,只是打了电话报警。今天她在单位里拼命工作,把自己累了个半死,回家随便吃了两口饭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后来就做了那个可怕的梦。 |
2007-8-16 18: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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