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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作为便是我们余生的履历,尤是我们自己。
天地存肝胆,十四位内蒙兵团知青作者,便是没有辜负自己的经历,从北京、天津、上海、杭州、青岛乃至美国、英国、瑞士出发,重返青春遗址,重踏灵魂伤口,重拾最生命的记忆,终以集体合力,著书《天苍苍野茫茫》(任国庆主编),置身字里行间,感觉章章页页来自血脉里的日夜流响,来自超越机构的民间记忆属性,来自高贵的善良和精神担当,或陈说委婉,或大述苍凉,或行文凄清,或微言深义,无不纵笔自由书之而情透纸背,其中,对知青生命真实处境的追问、怆怀与反思,字字殷红,可镌可镂:
69个鲜活的生命和一场烧在草原上的火比起来,孰轻孰重?如果珍惜生命,完全可以在不伤及生命的情况下扑灭大火。(雷霆)
一位烈士的老母亲边哭边说:“孩子啊,一个破草你救它干什么啊?那春草烧过之后,到夏天会长得更旺盛啊!”(刘亚平)
一个很离奇的“九连反党集团”被揪了出来,有司令,有政委,有参谋长,还有组织部长,后勤部长……单独关押,单独提审,先后有30余名战士受到迫害,最后导致两人精神分裂,一人自杀。(隐泉)
领导向慧逼供,要她承认自己故意拔掉池里的塞子,再用身体去堵而没有堵住,目的是想当英雄。慧拒绝承认,现役干部就轮番对她进行审讯……慧是迎着火车头直接冲上去的,死得惨不忍睹,头被碾得粉碎,铁轨上有大片的脑浆和血浆,胆大的男生在铁道上寻找她的遗物,小心地捡起身体的碎片……机修班的男生把慧抬了回去,用纱布和棉帽子为她做了一个脑袋,让她的身体看起来是完整的……那一年,她17岁……在大会上,慧被定性为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五一六分子,说她是为了想当英雄,故意放掉纸浆,再用身体去堵,败露后畏罪自杀。(隐泉)
其时,如此情境,可谓缩万里于咫尺,合经年于一书,生命价值便是这样不如草芥,成为横亘在整个古大陆最具代表性特征。老鬼夫妇以情以义以泪,采访69位知青死难者家属时,我曾有过几天陪同,深知最彻骨的怆痛怎样残酷地折磨活着的亲人们,真正哀莫心死泪,一生不得干!本书记有老鬼此间文字:“你们是死去的我们,我们是活着的你们”,读之,百感横集,百味莫辨。作者木一写道:不完全记载——
1970年6月26日,六十二团五连战士武绍茹、张淑芬在排洪中牺牲;
1971年4月15日,五十七团三连战士柏永华、单美英为抢救良种牺牲;
1972年9月4日,三团三连战士沈婉芳在工程排险中牺牲;
1972年9月4日,四十三团四连69名战士,用身体扑救草场大火牺牲……
“当生命价值被否定之后,便可以这样光荣的牺牲。” (木一)当年,北大荒知青金训华抢救两根落水木头,内蒙古知青张勇抢救落水羊只,献出生命,皆被冠以至荣,轰轰烈烈树为典型,铺天盖地宣传,且有名诗《理想之歌》写道:“跟上来啊!——英雄在召唤;我们来了——回答声响彻岭南、塞北、海南、边疆。千万个金训华、张勇在战斗,千万个金训华、张勇在成长!”此类宣传,大约永远会忽略——尊贵于一切者,乃是人的生命!人的生命,不仅尊贵于落水木头、羊只,也高于宇宙间一切功利和真理!奥古斯丁曾有一句名言:“生命的尊贵与价值,至高无上。” 应该说,此是一切常识一切终极价值的归宿。那些以制造谎言和恐惧而集政治权威、道德权威、文化权威于一身者,正是以绝对真理名义,颠覆人类常识和普世价值,以迷信代替信仰,以统一代替个性,以仇恨代替博爱,以人治代替法制,以演义代替历史,以泼痞习性代替公民人格,以江湖造反代替社会改良,以“出了一个大救星”代替“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以最是绚丽的无耻代替人类伦理底线,以荒诞而又苛密的阶级斗争史代替社会文明史,直至言出祸随,虐杀四伏;直至一句玩笑便会判刑,一个眼神即遭逮捕,一篇文章招致生命处决;直至生者沦为最卑贱的生物,死者丧尽最卑微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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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2-8 23: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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