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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告别
一
深海的鱼群,有种决裂般的荼蘼,就像那些冰川时期延续下来的旧伤口。
我喜欢长久地站在海洋馆里和它们彼此凝视。没有对白的交换心事。鱼群的眼里有水草般纠缠的疼痛,一水一水的飘。它们身体里流动着眼泪,而我看见自己在那些寒冷的液体里观望幻影,等待着泅渡。鱼,是一种将灯火阑珊沉溺的水生动物,如同油纸的河灯沾上了水,在下降的时候最后一瞬间寂寞地芬芳。
它们的骸骨里到底有没有风?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我所深爱的那个男人,涵,一直忙碌在我最初生活的城市,大学里学的是建筑,现在继续做的工作也关于建筑。他喜欢站在深夜的凉台上抽烟,喜欢白色的床单,喜欢中国西部的民乐。涵总是说,那些喧嚣的民乐往外涌的时候像一场灭顶之灾。我喜欢意大利的歌剧。涵说歌剧里那些细若游丝的高昂唱腔像不可言明的死亡,直接快速的死亡是一种幸福。而中国民乐带给你的死亡的快感是一个场景,就像你要死的时候,看见念经给你超度的那些僧人和做戏请鬼魂的戏班,一切,热闹非凡。好象等待着你去死一样,隐忍而残酷的华丽。以前开着玩笑问涵城市的建筑和死亡有什么关系,涵说,唯有告别永垂不朽。城市,人,车流,一切都在告别。
二
涵是不会和我在一起的。他喜欢的是男人,那个叫晖的男人。
我和他就像是两个在沙漠后面那片桃林歃血为盟的流浪的剑客。我仰起脸笑颜如花,畅饮。挑剑的时候才发现,那黑色斗笠下英俊的面孔,是自己不能也不可以爱的。我豪饮,他只是淡淡的随意,在我大醉的时候离开,在我清醒的时候回来,待我有如兄弟般的情谊。就像我和鱼群彼此凝视的刹那,它安静的看着我,离开其它鱼群。我看着它,唯一的希望只是自己成为他骸骨里的风。它始终是另一个世界的我的同类,有着我关于鱼群的所有想象。
有些事情,是自己明知道结果,可还是坚持。就像王菲安静地唱着:没原因,没结果。
深夜,放着涵喜欢的民乐,然后一边写着自己的帖子。偶尔在一个文学网站看见一个广州女人的帖子,始终记得里面的一句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看见彼此的孤独,但是又能很人间烟火的生活在一起,应该是一种幸福。
电脑刹那间失去光线,我想到了我的那只鱼,涵。很想问那个写帖的人,要是两个人能看见彼此的孤独,我想让他在凉台上靠着阳光帮我梳理头发,我想在他画着建筑线条的时候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书,我想在厨房里笑着给他看我沾满油污的手,彼此有着深刻的依赖,但是不能去爱。是不是也是一种残损的幸福?不需要100%,只给我51%我都知足。而最终,关于那份帖子,我什么都没有回复。
三
记起才看见涵的时候,笑着想,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想嫁的男人。干净明媚的脸,有时候有着孩子一样单纯的笑容,脖子上圈着一枚戒指,线戒。想起有人说带线戒的男人有些暧昧的温暖。
分开以后,我们总是写长长的信笺。有时候是深夜写东西,思绪像飘荡的菊花一样清幽单薄的时候,就给他发Email.说城市,说我的生活。说这座城市有很温暖的风,干净的街道,仰起脸的时候那些风中扩散的花朵细细的落在我的脸上。曾经笑着写信告诉他等繁华散尽的时候我会和我爱的男人一起远离城市,去开自己的绣庄,看那些华丽的丝帛在自己的手指间破裂,有着唐诗宋词的惊艳和决绝。涵回信的时候说,决尘只是一种愿望。其实,大家都是贪恋红尘的人。
知道涵喜欢男人的时候,并不很多吃惊。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长期以来心如止水。因为很多话不需要说。如果爱是两个人的事情,那就是纠缠,如果是一个人的事情,那就是永远的沉默。我只是个局外人,最痛的一个局外人。渐渐习惯这样在繁华中笑容淡淡,渐渐想自己就这样安静得如同尘缘里没有心事的人。
所有的爱都殊途同归。涵的那个戒指上是晖的名字。他们一起长大,就像双鱼一样,镜子里的两个分身。涵从不隐瞒自己的性的取向,他身边的朋友都接受,隐隐的淡泊的男人,看不到云烟后烽火诸侯,刀剑三生的气息。
涵出差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来公司看我,因为彼此业务的联系。公司另一家重要客户的市场策划部负责人有些喝醉,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场面很尴尬。涵笑着说,先生,我女朋友脚摔伤了,我带她去医院。在别人眼里,用很温柔的姿势将我从那个男人的手中拉过去,其实我知道涵握着我的手臂很用力,因为那个男人使劲的抓着我。走出公司的时候自己掉下眼泪。或许因为是女孩子,或许因为涵在那时候的保护。涵轻轻的抱着我说,是不是将你的手弄疼了。那些拥抱单纯,没有任何别的含义,我清楚的知道。就像涵说等决尘的时候,我们一起弹箜篌,敲编钟,卖锦缎,他会如兄长般的看着爱我的人将我从大漠后的桃林带走,葬于青衫斜阳黄昏后。我笑。涵是想就这样和晖一辈子在一起的,在所有的鱼群后面安静的游弋,我只是他偶尔看见的玻璃外不需要水和阳光幽深成长的水草。他看到我的时候,眼里会疼痛异常。
四
原来彼岸的心事终究不能泅渡。
就像席慕容的诗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候/为这我在佛前求了500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时常抱着菊花茶,微笑着从凉台往下望,好象看见芸芸众生的泅渡,没有方向地在黑洞里流离失所。心想,是不是前世我在蒲团上求佛赐缘的时候不够端庄,所以这辈子等来的是500年伤痕累累的此岸,没有摆渡的人破开水面,惊起鸥鹭,带我去彼岸寻找那个唱着山歌归隐的男人。
去看一个展览,鱼化石。鱼群整体的灭绝,然后变成石头一样的化石在彼此眼里刻骨铭心。像等着那些锦缎一样的衣裳,然后它们可以包裹起自己绯红的深情,让前世的灯笼一盏盏的在他们身体里灭掉。
我给涵讲我奇怪的梦魇。那些黑色山坡上兰色熏衣草开成海洋的样子,我光着脚在里面走,像在游弋。
我的鱼。一片漆黑的身体,在天涯处忘记归途来路。我想陪他一起忘记。
五
五月一天。涵再次来到这座城市。那天晚上有暴雨,我们安静地在沙发上听着我喜欢的音乐。没有歌词的音乐,像蝉蜕后的山明水媚。没有开灯,黑暗里可以听见暴雨中花朵撞在窗玻璃上的声音。涵忽然很疲倦的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一直是我不够坚强的时候靠着他,这次是他沉默的靠着我,我深爱的男人,有着英俊的容颜和精明能干的才智。很想伸手抚摩他的面孔,但,爱是禁忌。
涵轻轻的说:晖出车祸死了。然后,有温暖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往下落。
将他的手握住的时候,发现他左手上的戒指,那枚有着晖的名字的戒指,在他的左手上落下深深的戒痕。戒痕如风,情缘总逝水。涵之于我。晖之于涵。其实相爱的人终究分别天涯是注定的劫数。想起涵说我们都是贪恋红尘的人。其实,他是对的。
热带鱼缸像在流泪一样,明亮的射灯照着,上面有破碎的水滴往下落,像涵画图的时候那些痕迹用擦子擦了都还是有隐忍的痕迹。情缘总像错开的指针,在沙漏的时间里,我们只想安静的抱着自己深爱的人,不需要在乎他是不是爱我们。一刹那的天荒地老,一个人的奢侈,已经足够。
六
没有原因。没有结果。
我依然爱着涵。或许不能到达的彼岸是一辈子完美的幻觉。我还是经常去海洋馆看那些鱼群,还是听涵留在我家里的那些民乐,还是听那些快速安静死亡的歌剧。
接到涵的电话,说他要定婚了,和一个北京女孩。他不爱女人,但是父母希望他有点责任。
想起涵笑着问我为什么不恋爱,我说是因为太早知道繁华种种,终必成空。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像等待着一场终究的告别仪式。看着最爱的人闭上眼睛,知道这个世界开始只有你安静的活着,吃着早点,看着报纸,他已经消失。
想起有人问如果让你先死还是让你爱的人先死,你怎样选择。涵说我愿意我爱的人先死,因为留下来的那个会更寂寞。想起《角斗士》的对白:我们会相见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涵的Emial说,在订婚后的第一个晚上,他一个人在山上坐着,像个迷路的孩子,他清楚的知道他不爱她。清楚的知道陪自己一辈子的人,不是自己爱的人,有刻骨的疼。然,鱼群是没有眼泪的。
涵记得,我也记得。我回信告诉他,我只希望你幸福,涵。
鱼群是没有眼泪的.
因为他们知道,惟有告别永垂不朽。 |
2006-8-22 02: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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