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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震远一手挟着莫高窟,一手勒紧缰绳,纵马而去,虽是闹市疾驰,倒也驾驽自如,毫不慌乱。莫高窟虽不能言语,却也暗暗佩服他的骑术之精。这时道中站着一个垂髫小儿,因他父母自去一旁丈量布匹,被不远处糖葫芦的叫卖声所吸引,不觉走至街中,忽见一匹高头大马朝他冲来,登时吓得小口发颤,木然滞住。薛震远骑马正向前奔,见此情景,也是大惊失色,他虽凶狠粗豪,但是于这黄口小孩,却也不忍伤之。只听得他大喝一声,身子陡沉,右手倏地探抓而出,揪紧马脖上的鬃毛,那马负重不堪,又不忍痛楚,长嘶一声,一直冲到那小孩一米处,才两腿软软跪了下去。
这时忽听得一人高声喝彩道:“好一招万马齐喑!”薛震远人未落马,已如大鹏展翅般腾空而起,一个燕子三抄水,便已将那小孩双手托住,送至街边。而在这时,那马方才扶摇而起,薛震远长笑声中,身形一闪而过,又已凌空掠到那马鞍上。这几起几落,一气呵成,不过是一眨眼间的事,众人见他挟有一人,尚能如此厉害,脸上尽皆现出称羡之色。薛震远遥遥望去,见方才那喝彩声,却是从一酒楼临窗处传来,一位长袍儒者伫立窗前,手捻胡须,极目远眺。薛震远心道,这家伙看来也颇扎手,且不管他是何来路,自己赶紧上路是真。
这两人一骑出了临安城,又跑了大半日。薛震远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受伤于前,又纵马奔驰这么许久,此时腹中饥饿,人困马乏,只觉双臂酸痛难当。远远望见前方有一打尖处,登时喜道:“小子,等大爷吃饱了,再来拾掇你。”
那打尖处不过是简陋搭成的两间茅草棚,外面摆着几张木桌,因为此时客源稀少,那伙计正趴在桌上酣睡,忽听得蹄声如雷,登时惊醒,瞧见一人长吁一声,勒住坐骑,跳将下来,大声道:“快将好酒好肉拿来,大爷吃了还要赶路。”说着,嘭的一声,一个面相粗豪的汉子将肋下所夹之物掷于地上,就着一条狭长板凳,坐了下来。那伙计应了一声好呢,将脏兮兮的抹布搭在肩上,正要转身,人却忽地一定,讶然叫道:“大爷,您这是......”原来他这时才看清,那地上之物竟是一个大活人,尘土垢面,一对眼珠正骨碌碌转着。
那粗豪汉子正是薛震远,他见这伙计面露惊奇,不耐道:“恁个罗嗦干什么,叫你拿酒肉就快去拿。”伙计唯唯诺诺,登时不敢多言,他见过不少走南闯北之人,见这位大爷模样,还道是哪条道上剪径绑票的山贼。不一会儿,就送上来一只酱鸭,几斤干牛肉,一坛普通烧酒。
薛震远见这荒野小店还有这些食物,已很满意,当即撕开一只鸭腿,大口咀嚼起来。吃了半边,似是想起什么,起身走了过来,在莫高窟身上疾点几下,又撕下另半只鸭腿,丢在他身上,道:“小子,快给我吃了,别饿死便宜你了。”莫高窟被他挟持许久,半身酸麻,早在心里将薛震远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此时穴道被解,正要破口大骂,忽又想到如果将他骂恼,说不定真会一掌将自己杀了,自己死了不打紧,可爹爹妈妈的仇又有谁来报,倒不如哄他开心点,他一高兴,说不定放了自己也未可知,即使不放,他的防备之心也定会有所松懈,那时自己要再逃走也就容易些了。他见薛震远面貌粗豪,以为心计也必然不深,心想此计定是十拿九稳,不由一阵窃喜。
薛震远倒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正要再斟,忽见莫高窟神色不对,便道:“小子,想逃走么,这天低下能在我薛某人眼皮下遛走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若是你有这个念头,趁早还是打消,若被我捉住一次,就打断你一条腿,捉住两次,就打断你另一条,那时我看你怎么逃。”说着又自斟自饮起来,莫高窟被他一吓,登时心怯许多,心中郁闷至极,只得埋头抓起鸭腿,大把塞入口中,狠狠撕剥起来。
二人食饱之后,薛震远丢了几两碎银在桌上,又点了莫高窟穴道,纵马向北而去。天至傍晚,又约莫行了两百余里路,前面现出一个小镇轮廓。薛震远此时已没将莫高窟挟在肋下,而是将他置于怀前,这样一来,他已轻松许多,只听他道:“今晚我们就在这住下了,已经跑了这么远,量他们也追不来。”
到了近处,只见得一块巨大的石牌竖在路口,上面写着“长陵镇”三个篆体大字。薛震远不识字,便问:“这是几个什么字?”他见莫高窟一动也不动,这才想起他被点了穴道,当下伸手替他解了,压低声音道:“不要乱叫,不然有你好受的。”莫高窟长吐了一口气,哼道:“我都快憋闷死了,我全听你的,还不行吗?”顿了顿,又道,“这是长陵镇三个字。”口气已是温顺至极,薛震远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子,倒也机灵,原来我们已经到这里来啦。”说着勒住坐骑,目中颇有萧索之意。
这镇中也极是萧条,户数不多,薛震远策马缓缓而行,见大街上寥寥数人,而且多是老弱妇残,沿街一些商铺门窗紧闭,莫高窟不由奇道:“这些人生意不做,都干什么去了?”这时一个老妪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见他二人似是北去,当即阻道:“两位客人,北去不得。”薛震远见她满脸皱纹,步履蹒跚,心想这老妇人年老体迈,又济甚事,她说北去不得,我一身本事难道便当真怕了不成。当下不作理会,却听莫高窟道:“老婆婆,这为何北去不得,您倒说来听听。”薛震远恼他多言,瞪了他一眼,莫高窟坐在他前面,瞧不见他神色,又继续道:”这里已近江北,瞧这镇中状况,莫非是有金兵来骚扰过不成?”
那老妪道:“正是,当年徽钦二宗被俘北方之时,金人大军压境,这长陵镇也是全土沦陷。一直到了前几年,太行山那边的义军发展壮大,状况才好了些,他们驱逐除了一些州县的零星金兵,后来驻守在长陵镇的金兵也被歼灭,我们才得以暂获安宁。”薛震远听到这里,不耐道:“你们安不安宁,这和我们北去有什么干系?”那老妪露出焦黄牙齿,嘿嘿一笑,道:“这位客人且莫心急,以前是安宁,如今却是大大的不安宁了,前几日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队金兵,进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如今便驻扎在离此不远的柳家寨,听说几位不知情的客商从那路过,全部遭了他们的毒手,我看二位也是要北去,所以出言相劝。”
薛震远听到此处,哈哈一笑,道:”些许金兵,能奈我何!”说罢催马疾去,莫高窟正在凝神聆听,不防坐骑倏地飞奔,身子一摇,险些摔了下来,吓得慌忙伏身抱住马脖,薛震远见他狼狈样,更是开怀大笑起来,莫高窟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恼怒异常。 |
2007-6-1 18: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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