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小米说:这里夏天到了,很热,很多蚊子,我身上都是红斑,也不知道是皮肤过敏还是蚊子咬得,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和当地的妇女一样在河边用木棒拍打着洗衣服,这里的河水很干净,感觉比我们游泳池的水还要清澈很多。那天我忽然在河水里看见你的影子,当我回头,影子又不见了,我想可能是我经常都有想到你的缘故。还有,我现在也是老师了,光荣的人民教师,嘿嘿。
2003年9月,小米说:我现在很难才可以上一次网,每次上网都要跑很远很远到很远很远的大县城才有一台那种很破旧的电脑可以上网,但我很高兴,可每次当我收不到你的回信都特别难过,小庄,难道你就真的永远都不能原谅我了吗?真的永远当没有我这个朋友了吗?我们这里太穷了,我在这里当小学老师,教数学,教语文,也教地理和美术,我们没有粉笔,都是用大块的石灰,夏天容易烧到手指,还有这里的茅房比我们当年高中的还要惨不忍睹N倍,不过我觉得挺开心的,小朋友都很可爱,说壮语,我开始的时候听都听不懂。现在自己说得比北京话还遛,我已经是地道的农民了。我学会了犁地和难度很大的锄地分苗。还有,这里有很大很大,一望无际的油菜田,金黄金黄的一大片连着一大片,我还记得你总说我笑起来像油菜花,所以每次当油菜开花的时候,我都特别高兴。
2004年8月,又是一年了,我依然没有回家,不过我告诉我爸爸妈妈了,他们要我好好一个人生活,我还是挺高兴的,你呢,小庄?你还是一个人背一个大包到处溜达,吹着口哨,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路吗?为什么依然不回我的信,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收到?我都不知道先后给你发了多少封信了。你都没有看到吗?我希望你是没有看到,如果你看到了,而你不给我回,我真的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
2005年10月,我终于回家了,看到了父母,看到了我们从前一起欢笑和哭泣的高中,我爹妈看到我从火车上下来就哭了,他们说我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我去了母校,见到了琳姐,我告诉她我是小米,她好长时间都不说话,然后她就哭了,接着我也哭了,我说琳姐,我对不起你,现在我一个英文单词都不记得了,小庄,你知道,那个地方的人是不用学英语的,他们连中文都看不懂。我在家呆了一个月,后来我还是回去了,因为我居然收到了我的学生给我寄的信,他们告诉我信封上那张八毛钱的邮票是他们采了一个月的竹笋卖钱才买到的。小庄,你知道在我们那里一个月可以采多少根竹笋吗?所以我想我必须回去了,我热爱这个地方。
2006年1月,小米说:我们这里又来了一个大学生,其实他就是本地人,考到北京的大学,毕业以后又回来了,他是学农业的,人也挺农民的,不过他对我很好,我挺喜欢他,他告诉我怎样种南瓜和西红柿,那里的村民都很喜欢他,对了,他和我们一样都特别喜欢燕姿的歌,特别是那首《相信》,我现在经常唱这首歌,小庄,你从前就告诉过我,说这首歌无论你听多久都不会听腻的,不是吗?
2006年7月8号,小米说,小庄,我要结婚了,就是和那个大学生,我总是想,我没有能够念成大学,至少也应该嫁一个大学生,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庸俗,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我奋斗了,我努力了,可最终却莫名其妙的完全失去了。小庄,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你,刘畅那个手机真的不是我拿的,你相信我,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咳,算了算了,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我都不去想了,真的,真的不去回想了。我的婚礼是下个月的8号,你要来,当然如果你没看到,那么就算了。
小米,我想告诉你,今天,我终于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的看了你给我写的将近八万字的信。我挺高兴,因为你终于长大了,我们终于长大了。现在我写这样一篇文章,从前我就告诉过你,总有一天我要写一篇关于我们自己的文章,无论美丽还是丑恶,那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今天我终于写完了,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够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要哭,好吗?我和你一样,依然经常听燕姿的《相信》,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深夜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带着耳机躲在被子里听,听她在我耳边用一种穿越时空的天籁之声唱着:
突然觉得 我只是一个人
有点孤单 浅浅的忧郁
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很美丽
虽然今天天很蓝 而云很白 风很凉
今天日记空白没有关系,
不必每件事情都在意
不想工作 不想困扰自己
不必刻意想你 该是我的总会来就算挑战 我不走开
一点点你的微笑已经让我觉得温暖 我还不够坚持 正好让我学会去爱
我曾经看见困难变得胆小 不够勇敢 但还是要相信 相信感觉 相信简单
有一天等我懂得现实也许更灰心 至少现在让我去相信
怀念我的浪漫17岁
——后记
我一直是个独立的孩子,当然现在已经长大。很小的时候,在我八岁,我就一个人做火车从南昌到株洲,那时的火车跑得很慢,要整整八个钟头,不像现在,四个小时就到了。
后来我上高中,16岁就开始住校,为了离开家,为了寻找自己的生活。
从前蓓蓓对我说,我们注定都是要离开家很远很远的小孩。当时听到这句话,我觉得内心是怎样一种说不出的自豪,可是很久以后我才发觉,这里面或多或少的开始包含了一些无奈。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当初选择这样一所高中是对还是错,当我开始像一个科学工作者一样学着用理性的大脑去思考问题的时候,我才发现,生活和化学实验一样,是无法用对与错两个字简单概括的。如果没有假设,如果没有客观的条件,也许一切都会变得简单明了,但却又失去了原本真实的面孔。
我永远记得我们17岁的夏天,在满天繁星的夜晚放声的歌唱,是刘若英的《我等你》还是孙燕姿的《相信》。我们在隆冬的清晨奔跑,为了可以尽早买到加热的袋装可可奶。还有我们寝室卧谈会,超级三八寝室管理老大妈,午夜时分洗冷水澡。
我一直记得,记得那些欢笑和泪水,拥抱和挥手,我们站在一排大声地歌唱,在去教室的水泥路上你追我赶,从政治老师的眼皮底下传递香辣豆腐干,还有脾气好到出奇的化学老师,我们总是拿他的课补觉。
我忘不掉你们,你们这些朝夕相伴了三年的朋友,童,小陆,霁寒,阿贼,捏琪,猪宝,阿长,眭,还有那个每当我们想到就会立刻团结在一起奋起而攻之的公敌,我也要感谢她,因为没有她,我们可能不会这么齐心协力。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挥霍掉了太多的青春,但我依然感谢那段血雨腥风的浪漫岁月。我们顽固到底的故作坚强却最终都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告别,没有泪水,平淡的如岁月流逝。我们成长,成长到可以勇敢的回忆从前的一点一滴,然后我们醒悟,原来,忘记是这样一件艰难的事。
所以,我写这篇文章,纪念我们的似水年华。
——给左岸朋友们的后记
我很久不写长篇小说了,常常写着写着就化成了天上的云彩,不是随风飘走就是变成雨点洒落到广阔无边的大地。我总是抱怨说没有过多的时间。也许这是事实。
我想,任何小说都有出处的,我写出这些小说,因为我所想,因为我所怀念。我不愿去怀念过去的岁月,因为太惨烈。那些远去的朋友,曾经生死相守的朋友现在尽然连在MSN上遇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这本不是我所愿。所以在写这篇小说的过程中,我曾经很长时间的思考,思考是不是,或者说应不应该继续下去,很感谢大家,能够给我这么大的勇气让我完成这篇小说。
小说的文风其实很像我的个性,张扬的,宣泄的,不羁而忧郁的个性,对话也和我的口头交谈很相像。我无需做很多语言词汇上的推敲,可是我依然在某些时候会觉得举步艰难。总是有太多的事情,嘈杂紊乱的干扰了我的思绪。就像热学里面的平衡状态,一旦改变一个量,一切都永远不可能复原。
从大学里出来,又进工程师,我一直觉得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我给自己制造艰难之后常常会不自觉的后悔,我相信自己是那种可以战胜一切困难的人,却不希望自己永远在给自己挖陷阱,跳进去,然后又独自一个人爬出来拍拍漆盖上的土等着别人来喝彩。
有时候,我也会觉很累。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是一个朋友对我说的,她说,你是否看见我的笑容,其实我笑的时候也是累的。她总是对我说,你一个人走累了,也要找地方坐下来歇一歇。每次我想到这句话总会忍不住想流泪。
今天,又完成一篇小说,什么时候是下一个开始呢?我和你们一同期待。
庄黎子 19-10-2007
于DRAVE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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