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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HYXCJC

基石国际杯征文长篇小说《幸福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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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十六
  半年后,大子孙林海由于表现好,提前释放回来了。这个老实的孩子,被关在里面,他的两个大人去世他也没有见上最后一眼。虽然他被放回来了,但两个大人不在了,他一点也没有被释放后的快乐,反而比以前更加沉闷了。常常一个人呆呆地不是站着就是坐着。他尤其是想不通同是马家人为啥峰平一家要对我们家这样欺负不止呢?他们虽然对村里人没有一家要好的,但对我们家的人尤其坏。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又是个木讷老实的人,不会讲啥有点力度过的有锋芒话来。但他总是每天都把一把杀羊刀揣在身上,只要遇上马家的人,尤其是马在良和他母亲香荭,他就拿出来在他跟前比划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比划。马在良自知理亏,也不敢跟他说什么。香荭更是怕得要命,她曾经央求我好好给林海说一说,要他不要再这样吓唬她了。我嘴上说,她要是没做亏事心,害得我们家破人亡,那老实的孩子能对她这样吗?他可是想不开了,说不定哪天就出个事来,他在家里说只要瞅个机会就会要她全家人的命的。人不要把人给逼急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别说是个大活人了。不过,对他们那样说,是要镇一镇他们霸道的坏脾气,以后不要再这样使坏了。要不然总有一天会有他们的好看的。可背地里还是得安咐林海,让他千万不敢再惹出事来了。咱家已经出得事够多了,整整一代人已经去世了,就剩下他们两个兄弟和妹妹了,要是再有个好歹,还叫我们两个老人怎么活下去呀。但他脸上一点也没有啥表情,木木的,既不吭声说是,也不吭声说不是。不管我说啥,他是既不反驳也不赞成,反正是个不吭气,用你们的话来说叫做以不变应万变。仍旧每天只要见到马峰平家的人就把那把磨得铮亮的刀命出来反复地比划着,作出一个要杀人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只顾比划着,比划着。
  峰平家终于害怕了,他们报了警。警察来了听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再看看他手里拿着的刀,完全是村里面家家都有的杀羊刀,因为村里几乎家家都养着羊,有的人家是专门养来吃的,一到冬天就杀只羊,吊在外面冻着,想吃时就拉上一块做着吃。穷些的人家舍不得吃也养羊主要是用来杀着卖羊肉的。刀又不能没收。警察问他你天天拿着这刀子干啥,他说,现在狼太多了,他是用来防狼的。要不带上刀子遇到狼叫狼吃了咋办?警察知道他拿刀的用意,但也没有办法,他们全了解峰平家对他的祸害,担心再激出大事来,也不敢对刚刚释放出来的孙子怎样。只得劝他把事想开点,千万不敢钻牛角了。
  林海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一声也不吭。就象我劝说他一样,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赞成,木木的,不跟谁说一句话,仍旧天天把那把刀子带在身上,只要见了峰平家里的人就比划。甚至连那最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常常吓得他大哭。平日里霸道惯了峰平家里的老老小小也不敢再跟他象过去一样不是骂就是打了。再找警察,警察也没有办法,只是叮嘱他们要小心点,比如,天黑以后千万不敢到外面去等等。这话不仅没有给他们壮胆,反而让他们更害怕了。那就好象在说,这样的人警察也管不了的,事是他们惹出来的,只能由他们自己承担了。
  峰平一家终于熬不下去了。峰平把羊群卖了,用卖羊的钱带上大儿子马在良到省城去开饭店去了。连香荭也又逞了几天后,一看林海那要她性命的架势,也不敢在村里呆下去了,找她的儿子和丈夫去帮忙去了。林海也从此不再身上揣着刀子到处比划了。他安安稳稳地天天跟着我种地、喂猪,帮助我做饭,平静地过着日子。但脸上仍旧没有一点快意,整天阴沉着脸,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唉,隔辈了,总是不是亲生的,有些事情总不象娘老子一样好话歪话都能讲的呀。想给他定门亲事,他也总是摇着头说,咱家屡屡出事,自己又是刑满释放分子,有谁家的女娃愿意嫁给他?就这样吧,反正村里象他这样的年轻人多得是,人家不担心,咱担心啥?除了马峰平家的婆姨嘴巴坏,心眼毒,爱伤害人,其他人谁忍心去揭人的短呢?他叫我不要担心。可他娘老子不在了,作为他的祖辈我是得承担责任的呀。我能不管吗?
  一天,他从村委办公室回来说:“爷爷,平主任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说人家让我明天去看看,要见本人。可能有门。”
  我一愣,想想,平主任怎么想起给孙子介绍对象来了?这可能是他觉得在马峰平跟我家的事情上,他没有能公正地处理有关。现在想用这个办法,办个好事来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说他是从村委经过时,平主任把他叫回去亲口对他讲的。只是事先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擅自作了主了。
  “这可是好事呀。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呀。”我说,“那还用商量吗?赶紧跟人家去,把最好的衣服换上,要多讲话,多说好听的,常说礼多人不怪嘛。你啥也好,就是不爱说话,千万记住爷爷的一句话,要在人前多表现一点。现在的人都是光看表面的,不管实际上的事情。你不看那些骗子全是能说会道的吗?咱不骗人,可也不能叫人相不上是不是?”
  他连连点着头。有时外人的关照要比自家的说合顶事得多。但他还是忧心忡忡地说;“唉,只是虽说咱现在也算有钱了,可这样花父亲用他的命换来的钱,我实在是不忍心呀。能不叫人家戳脊梁骨吗?”
  这孩子就是多心呐。我劝导他说;“你一点不必多心。你娘你老子辛辛苦苦的全是为着谁来的?还不是为着你们能过上个好光景?只要你们能过上好日子,他才能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呀。你娘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就那样……这机会太难得了,你赶紧抓紧吧。”
  我怕孩子伤心,没有再往下说。他的娘还不是因为担心他们成不了家,又受到香荭那泼妇的辱骂就寻了短见了。要是她能看到她的儿子现在有人给介绍对象,说不定还能成了婚事,她就是再难活也不会自寻短见的呀。
  他总算听从了我的劝告,换了一身新衣服,还特意到乡百货商店买了一双新皮鞋,跟着平主任到外村去相亲去了。我在家里边喂着猪,边等着他带来的好消息。
  当天下午他们就回来了。看得出他非常高兴,平主任也说对方看了他的长相,听了他为啥坐牢后,不仅没有对他的犯法感到羞辱,反而说他是个有孝心的人,敢于给家担当责任。他家的爷爷也知道我,说我当年可是有名的民兵连长,抓土匪,当学毛著积极分子,有本事,人品好。他的儿孙们肯定也不会差的。
  我听着非常高兴。作大人的能给儿孙们作出点榜样来,让人家说声差不多就行了,更不必说太好了。娶媳妇有时是要讲个门户门风。看门户门风的人家往往都是好人家。那些只看有钱没钱,不管人性好坏的,肯定不是啥正经人家。咱好门好户的,全家人都善良,就是要跟这样的好人性的人家结亲。脸面丑俊到是小事,庄稼人过光景主要看人性好坏,懒不懒,其他的全是无关紧要的。
  一切都很顺利,只等过上些日子后,女方也要来看看家景,也让我和老伴看看女娃是啥个模样。只要双方大人孩子全对上眼,就能摆桌子吃饭订婚了。
  秋天一到,村乡里的人家大多吃成了两顿饭,一般到九点多才吃早饭;天气也有些凉了。做饭时就得考虑做些暖肚子的饭了。好在秋天收打的东西多了,杂七杂八的随便往锅里下点就够好吃的了。我们那里杂粮多,加上南瓜豆角山蔓菁萝卜等等,秋天是吃得最丰富的时候。我用萝卜豆角山蔓菁搁锅里炒过,加上水,下点小米,等熬好后,再往锅里煮点面条,便做好了一锅香喷喷的圪饘,吃到嘴里又软又暖和。这饭实际上就是专门为秋天设计的。不管是啥,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全能往里面放,越多越好,越丰富越好吃。如果有羊油,把各式各样的菜用羊油炒过,那可就更好吃了,叫羊油圪饘。只是这饭好是好吃,就是汤太多,饭量大的怕是不够吃。我又给孙子在箅子上呵了两个馍馍。孙子吃得满脸通红,连说好吃,好吃。
  正吃着饭,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着,脸色一下就变了。我离得远在后炕梢里,没有听见。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林海出事了。”
  我大吃一惊,忙问他是怎么了。他说是叫人给打了。我又问他要紧不要紧。他连连说不要紧。人现在在医院里。
  我和他赶紧放下碗,饭也不再吃了,带上钱,把门锁上,叮嘱邻居给注意点动静。孙子发动了摩托车,带上我朝城里奔去。一路上,我的头晕晕乎乎的,不知东南西北了。不知道林星因为啥事叫人给打了,打得轻不轻。那孩子啥都好,就是性子焦,稍有点不对劲他就不会让人的。可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使性子的人终究是要吃亏的呀。摩托车开得风快,不一会儿便进了城了。孙子把摩托车寄存到车站的存车处。正好有辆到市里的车,正要开走。我们立刻挤进去,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市里离县城有半天的路程,到下午三点多钟就到了市里了。我们按电话里讲的,找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病房18号。推门进去,不见自己人。连连向几个住院的病人询问,他们也不知道有个叫林星的住院病人。挨床察看,却见我的老伴,他奶奶正躺在一张病床上深睡着。我赶紧上去摇摇她,想问她孙子到底怎么了。连摇了几下也没有把她给摇醒过来。一个护士赶紧走过来挡住了我。问我是她的什么人,我说我是她的丈夫。她说病人刚打了镇静剂,不能喊醒的。刚刚把她安定下来,不敢再弄醒来。她说还有一个女孩子是她的孙女,也在护理着她,现在到饭店里取钱去了。孙子又给原先给他打电话的林星打工的饭店打电话询问。林星现在在哪里,我也凑在跟着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就象一道闪电,一个炸得能叫人心肝肺肠子都能烧毁的大雷,一下就把我给击倒了,全身软得就象一根面条一样,瘫痪在地上了。脑子里还在嗡嗡地响着,慢慢地就啥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醒来,已经躺在紧靠门边的那张病床上了。我慢慢地睁开眼,才努力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这才想起电话里那句足可叫我再死上一回的话来:二孙子林星现在就在太平间里躺着。他早已死了,当天就叫人用刀给砍死了。只所以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我们,就是担心县里离市里远,路上想不开出了事。现在既然到了地方上了,就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给我们。那工作人员劝我们不要太伤心,现在公安局已立了案了,正在调查,让我们放心。老太太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也住了医院了。是他们安排住的医院,又找来她的孙女林仙来护理,已经安排好了,想必是没事的。
  林海正要到饭店里询问到底事情是怎样发生的,这时门开了,孙女林仙走了进来。她一看见我和她哥,一下就扑到她哥的身上号啕大哭起来。一旁的护士赶紧过来劝阻,说在病房里不敢这样高声哭泣的。她才压低了哭泣声,哽哽咽咽地给我们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林星升任了领班,非常地负责任。昨天晚上,来了八九个客人。他们点了一桌最好的饭菜,吃到中间。有个象为头的客人,叫来了服务员,用筷子翻开一盘菜,让她看,说是盘子里吃出了蟑螂,要他们给个说法。服务员一看,那蟑螂还是生的。但也不敢作主,就找来了林星。林星知道他们是来敲诈的,也觉得不好惹,就答应给他们换一盘,不用花钱的。那人坚决不行,说他已经吃进肚子里三只了,中了毒了。要他们陪他上医院,赔他的损失。总经理不在,他给他打电话,经理说让他自己处理。他只得央求他给点面子,这一桌的钱也不要了,送给他们,就算给他们赔偿了。他们同样不行,非得让赔偿经济损失不可,要拿十万块钱来。要不就跟他没完了。林星终于火了,他把那只蟑螂用筷子夹起来让他们看,说蟑螂还是生的,还能挤起血来,怎么能说是他们饭菜里呢?这是熟菜绝对不可能菜熟了,蟑螂还是生的。他当着他们的面把蟑螂压开,肚子里立刻流出血来了。
  由于一下揭露出了他的真相,理屈词穷的那伙无赖,一下变得恼羞成怒,抓着林星的衣领就打。林星拿起桌子上的盘子反击。但他哪是人家几个人的对手,其中的一个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刀子就朝他身上乱捅。他身上中了好几刀,倒在了血泊中了。当时就没了气了,根本就没有住过院的……
  我要村里呆惯了,实在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要不是发生的自己人身上,总觉得那是在编故事。世上哪有可能有这样坏的人!象马峰平家那样的人家已经够坏的了,也不可能坏到这样的地步呀。哪有没事就故意害人的。害人也不可能害到这样的地步呀。就是当年的二战区也没有听见发生过这样的凶事,有这么坏的人呀。哪有无缘无故就找岔子害人的?
  我执意要到太平间去看看孙子,他们都不让。可我坚决不同意,非得去看看不可。儿子去世时我没有看上他一眼,留下多少叫人一辈子也想不转的痛事。现在可不能再叫我后悔一辈子了。孙子和孙女搀扶着我一步三挪地来到医院的太平间里。
  虽说我这一辈子经见的事也多了,从屠杀革命青年,到枪毙土匪,什么血腥的场面我也见过。但面对着眼前孙子血肉模糊的尸首,我的心就象秋天被寒风刮过的树叶一样冷颤得索瑟瑟发着抖。虽然已清理了伤口,洗尽了身上的血污,但衣服还没有换,光胸脯上就有黑洞洞的好几个黑洞,一个个地深不见底。眼睛也被砍瞎了,成了两个黑洞。脖子上也中了深深的一刀,几乎要被砍断了。孙女吓得站在一旁不敢走近来。林海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我连个哭号的的念头也没有了,只有深深的恐惧和愤怒。好好的一个活蹦乱跳的后生,出来打工想给家里和自己挣点活命钱,结果把自己的命也给丢了。而且孩子就根本没有任何过错呀。
  回到病房,老伴已经醒来了。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问她什么她也不吭声,给她吃的时她才吃,要是不给她她连吃饭也不管了。我扳着她的肩膀摇着她,想让她清醒过来。但她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我,好象根本就不认识我似的。医生说不大要紧的,可能是因为安定针打得多了,一时半会还不会缓过来。等药劲一过,她就会好起来的。
  我的孙子强打起精神来到公安局去询问破案的进度。他们说他们已经立案,正在调查。让我们先把遗体运回去埋葬了。凶手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可我的人是给人家打工时,为了保护单位的利益死的呀,总不能就这样让我们白白地就拉回去埋葬了吧?这事不能没人管吧。我们又找到饭店,他们说那是凶手杀的他,又不是饭店里出了啥事故,他们不能负责,只能让我们去找凶手去。医院的太平间也向我们要保存费。我们的人为了管人家的事去世了,还得自己来埋葬自己,这事恐怕是说不下去的吧?我和孙子坚决不同意把人拉走。因为一旦拉回去就更没人管了。反正人已经死了,他们没人管就让在哪儿放着,他们有本事就扔到深沟里去。看谁能拗过谁。我们干脆住在孙女赁的出租房里,挤在那间小房子里,静等着他们传唤吧。看他们能把我们这样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要怎样。
  医院里管太平间的人终于等不及了。他们又是找公安局,又是找饭店甚至还找到市政法委的领导。他们也不敢把那个已经被伤害得面目全非的孩子给扔了。最后,由公安局出面找到我们,把饭店的头儿也叫来,两家商量着处理这事。最后,饭店答应负责孩子的全部丧葬费用。公安局全力破案。我们是农村人,根本就不懂得啥法了啥的。总不能一直就这样赖下去吧。人一去世,就得入土为安。阴间跟阳间是不能在同一世上相处的呀。不管你是亲还是薄,是爱还是仇,人一走就得到另一个世界去安葬。这是千古不变的理呀。我们只得答应下来。好在人家公安局也说得好好的,一定尽快破案,只要把凶手能抓到,给孩子报了仇啥事也好说不是?
  饭店怕我们多花他们的钱,不让我们去置办,他们自己派人购买了棺材花圈等所有用品。又雇了专门用来拉遗体的丧葬车,拉了回去。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才不得不又给了五千块钱,作为回去后的花费。因为,回去的事他们就不想管了,也不想给钱,那可就说不下去了。打墓,找阴阳,亲戚们来了吃住,全得花钱呀。
  孙子林星也是横死了,按规矩也是不允许进村子的。而且,他也没有结婚,根本不允许进祖坟的。只能暂时埋进临时的墓穴里。大家只得把他拉到村口塬上自家的地里。好在有当时给媳妇,就他是林星他娘寻了短见后暂时寄存的白陪墓,只要攉开墓口,把棺材往里一送就行,非常省事的。
  埋葬了二孙子林星。孙女林仙哭得两眼通红。她跟她的二哥感情特别好。一下失去了他,她伤心得饭也不吃了。一个人只是哭,快把眼泪也哭泣干了。等过了三七,她再也不想在村里呆下去了。她说这村子有魔鬼,有邪气,市里她也不想呆着。这些地方都是她最伤心的地方。她要到远远的外省去,到大城市去,不管混到啥地步,反正不干出个眉目来是绝不返回来的。人活一口气,不信她考不上学校,读不了书就不会有出息的。她要为自己,也为这个家庭干出个名堂来。让我们不要管她到哪儿去,也不要追问她将来的出路,有事她会主动跟我们联系的。没事时也不会主动跟我们多讲什么,要我们多保重。她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拿上,头也不回地边抹眼泪边踏上了公共汽车,只隔着车窗玻璃跟我们招了招手,便走向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女大不由娘呀。就甭说我和她隔了两辈子了,就是她的亲娘老子活在世上,姑娘要往哪里去,要干啥,也是管不了的呀。
  孙女走后没几天,一向呆呆痴痴的老伴,好象一下就活泛过来了。她看着我们,呆呆地一眼不眨地一直看着看着,嘻嘻地笑着,不知是她要干什么。忽然,她好象看见了啥,大声喊着:
  “看着了,我看着了。好呀,好呀,太好了。捅吧,捅呀。一刀一个,一刀一个,一下二下三下四五下,一捅一个黑窟窿,一捅一个血窝子,一捅一个水柱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呀呀好好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要斗私批修,活学活用,立竿见影。马梁山的土匪来了,还不赶紧跑,快点快点跑,要是跑得慢了可就没命了。不要把孩子捅了,捅我吧,捅我呀,捅了我好教你有狼肉吃。捅捅捅,捅不成功绝不罢休。血!血!血!看血出来不是?好大一股血呀,血呀血呀血,好大一股红色血……”
  她又是唱又是说又是跳,她疯了!
2013-9-28 1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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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十七
  
  老伴跟着我受够了罪。临老了觉得该享享福了。却让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可是亲眼看见那歹徒对孙子下毒手的全过程的呀。她亲眼看见那些坏人,是怎样一刀一刀地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杀死在供人吃饭的饭店里的。她试图用她的身子挡他们的刀子,但她那样年老体弱,哪能挡得住,人家一把就把她搡得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的亲人被人家一刀一刀地活活往死剁,有谁能受得了呢?何况是她那样一个非常善良老实的老人呢?她怎么可能不被吓疯呢?要是我在跟前我也会受不了的呀。眼不见为净,撞进眼里的东西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呀。
  这下可麻烦大了。她动不动就跑,拦也拦不住。不管啥时候,只要你一不小心,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有时天黑了还不见回来,我和孙子可世界寻找。有时在坟地里藏着,缩在树下面呆呆地看着儿子的坟;有时在草堆里钻着,满头满脸都是草叶子;有时在人家的羊圈里跟羊在一起趴在羊身上取暖。有时甚至跑到乡里和外村里,最远的一回是在城里的垃圾堆里找见的。
  我和孙子林海既要种地,还得到市里察看林星的案子破的怎样。根本就照看不了她。找她找得实在也是找不行了,几乎天天都要找一回,有时远,有时近。但都得找呀。她好歹跟了我一辈子,受尽了苦头,还生了儿子女儿。我不能不管她呀。可是紧照看,慢照看还是让她跑远了。有一天,我跟孙子在地里锄地,怕她再跑了,就把她也领到地里。一开始,她还在地里看蚂蚁吃虫子,一眼不眨地看着。我们以为有蚂蚁吸引着,她暂时大概不会跑的。我们两就放心地锄着。等我们锄到下面的背洼里就看不见她了。一直锄完后,返上来,却见老伴不见了。我们爷孙俩赶紧扛着锄头四下去找,哪里也找不到了。问询了上地的人们谁也说没有见着。以为是掉到沟里去了。但查遍了附近所有的沟渠也没见着她的任何身影。我们只得回去找亲戚们四处去寻找,一直找到城里的所有大街不巷也没有找见。后来,才知道大家是找错方向了。只管往城里的方向去找,却忽视了塬面上还有另外一条相反方向的通往外县的路呀。我们越找越远,她当然也是越走离我们越远。她和我们走得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等过了好几天,大家明白过来这个道理时,早就迟了,谁知道她跑到外县的啥地方去了。
  我发动所有的亲戚们到本县和外县去寻找,在电线杆子上张贴了许多寻人启事也没有任何消息。我和孙子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可是对全家作出的贡献最大呀。没有她的辛勤操持,哪能有全家人的今天呐。可她疯了,跑了,谁也是没有办法的呀。二孙子的冤情也得我去伸张,根本没有功夫找她的。而且找也是没有地方可找的。她没有一个具体的地方,走到哪儿算哪儿,四处流浪,往哪里找她去呢。
  最后,我们不得不决定暂时先放弃对她的寻找,疯了也只得先让她疯着,好在她还瞎胡活着,还在这个世上。但孙子不能让白白地死了。儿子不管怎样还算给了点经济上的赔偿,可孙子叫人活活打死却没有给负一点负责了。我和孙子几乎天天往公安局跑,找饭店让他们出面看能不能快点给办案。因为他们好歹是个组织呀。但两家都说要抓紧,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就是好几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一点动静。
  还是原来在饭店工作的一个好心的厨师,偷偷告诉我说,他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当时他去拉架,被那伙歹徒给桶了一刀。他连医院也不敢去住,只得在乡下一个小疹所里包扎了伤口,担心报复。事实上那天被他们桶了的并不只是我孙子一个人,还有他和饭店里的其他三人,只是他们受得伤轻,谁也没有去报案。
  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受了委屈不去伸冤的吗?他说,当天他们就知道这是谁干的了。要不是有更大的力量保护,谁吃了豹子胆了,敢这么胡作非为。他们是市里最大的黑社会老大手下的,全市几乎所有的建材市场全是他们的。到饭店吃饭是从来不掏钱的。只是我们老板是新来的,他还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头,当初他也不在场,以为只是个社会小混混,让你孙子自己去处理一下就了了。却不知道摊上了这么大的势力,吃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老大跟公安局局长是把兄弟,经常在高档饭店吃吃喝喝。我们是小饭店,他们根本就看不上,也从没来过。只是他手下的人有时来也不是吃饭的,而是来闹事的。人家老大还是亿万富翁,还是市人大常委呢。你要是留心市里的电视,常常能看他的镜头呐。红得发紫,富得流油,谁能惹得起。你还算是厉害,还敢去找去告。我们连说理也不敢去,只能蔫蔫地受了,医药费还得自己出,连看病也是偷偷地看,根本不敢吭声,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还敢跟他们来说道,那可就不是桶刀子了,说不定连全家的性命也怕保不住了。他劝我别去告了,告了也是白搭。要不是看在出了人命这样关天的事情上,他们也有些害怕,要不,就我这样四处告状恐怕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了。
  我听着,脊梁骨上也在冒着寒气,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他显然不会骗我的,也不需要骗我呀。他给我讲了,好象还有些后悔,反复叮嘱我千万不敢对任何人说是他讲的。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他可就没命了。要不是他看见我这么一大把年纪,实在是太恓惶了,大老远的四处奔走,于心不忍,不得不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我。要我不要再跑了,跑了也是没有用的。人家有给撑腰的人,现在的事情只要上面有人,就是出了再大的事情也是不怕的。天天杀人放火也没事。要是上面没有人,你就是踩死一只鸡也是大事。
  我说,那一条人命就这样白送了?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哪有杀了人还没事的?这世道哪能成了这样呢?
  他说,肯定不会的。只是暂时还不会给你个公道的。从来作恶的坏人最终都是会遭到打击和报应的。咱们只能去等待,等着吧,总会有一天上级会知道了下面发生的事情的。那时你的冤情一定就能得到昭雪了。只是现在你就再找再闹也不顶事的。反而白白浪费了时间,甚也做不成。既不要不管,也不能太找得多了。找得多了也是没有用的。说不定反而坏了事。
  我回去跟亲戚们商量,大家都说人家说得对。连饭店里的老板那样有钱的人都害怕成那样,我们一个庄稼人能有啥办法呢?只好先忍着吧。看看啥时上面能来了人,把这伙害人的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给收拾了,让这世界能平安安的,好叫咱庄稼人能安安生生地干活,劳作,不要平白无故就叫人欺负打杀。连个穷日子也过不成。而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给二孙子林星找对象,娶媳妇办冥婚。
  你也许不知道,在我们哪里,婚姻是一个最头等的大事。不管你有钱还是没钱,穷还是富,有本事还是没本事,要是没有媳妇就是最大的不是,不管你要叫所有的人小看,就连你全家人甚至是你的亲戚朋友他看不起你。不管活着要有媳妇,就是死了也要给娶媳妇的,叫做冥婚。娶了媳妇还得能生下男孩子来,要是生不下男娃娃同样叫人看不起。因为女人是没有权利开户头的,如果谁家没有男孩子,人一去世,坟头上就没有人给挂纸扎,不管你有多少女儿也是没用的。因为她们是没有权利给大人坟头上挂白纸的。人们只要看见谁的坟头上没有纸扎,那就说明他只有女儿没有男娃的,跟没有孩子完全一样,那叫绝户头。没有香火了。所以,村里面只要没有男娃娃,不管你罚多少款也要生下男娃的。那些孩子多的人家,你看去前几个全是女娃娃。甚至有生五六个孩子的,女娃养活不过就送人,甚至把她们丢到荒郊野地里也是要生男娃的。要不就去向人贩子买男孩子。如果活着没有机会娶媳妇,或者说娶不下媳妇的,死了也得给娶个死媳妇的。因为没有娶媳妇的人是不允许进祖坟的。只能暂时埋葬野地里。也没有人给上坟的,那叫孤魂野鬼,最叫人看不起的。父母兄弟也要被笑话瞧不起的。说家人不关心那死去的人,没有良心。如果硬埋进祖坟里据说是要出大事的,不是现在活着的人出事,就是子孙后代也要出大事的,甚至可能遭受血光之灾,灭门绝户的。所以,就是倾家荡产也得给那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娶上媳妇而死去的人娶个死媳妇。由于每年都要发生许多意外事故,尤其是象煤矿那样的地方,全是男劳力,有年轻人还没有娶媳妇的,家里人不得不给办冥婚,可死去的女孩子太少,所以,一具女尸体往往要花比活人还要大得多的价钱才能买得到。那些女娃娃一生下好象就是祸害,可一旦长大,到了婚嫁时,可就值钱多了,男方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在女孩子面前全都变成了武大郎。她们完全可以给全家带来巨大的财富。就是不幸死去了,同样能创造出巨大的财富来,甚至要比活着的带来的财富更多。
  其实,谁也知道这实际上是不对的,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看看人家那些当大官的,国家领导人,把自己的遗骨全撒进大海里,连坟墓也不要,可人家的后代不是照样当大官,发大财?哪能出啥事呀。其实正象古人说得那样,龙生一子定乾坤,猪下一窝拱墙根。不光是啥,要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你看那些一肚子生三胎、五胎的全是穷得叮当响的穷人。那些当大官的,有大钱的,连一个两个也生不下来。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老虎生得再少它也是老虎,老鼠下得再多也成不了老虎呀。那些叫人无故受穷受苦的东西,全是穷人们想出的穷规矩,越穷规矩越多,规矩越多越穷。可有谁敢去破这千百年来遗留下来的规矩呢?谁也不敢去带这个头呀。谁要是带个头,谁还能在这块地方活下去吗?
  我只得发动所有的亲戚到处打听看哪里有没有结婚就故去的女的,不管她年龄老小,不管是尸首还是白骨,只要能是女的就行。可找了好长时间也找不到。倒是听说有卖女白骨的,可据说是盗挖人家坟墓里的有男主人的女骨头。因为男的棺材跟女人的棺材是不一样的。甚至还听说有那最没出息的懒汉,竟敢把自家老娘的骨头刨出来倒卖的。真是叫人脊梁上冒寒气呀。为了钱竟缺德到这种地步,实在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这样的女骨头哪敢买呀。咱啥也能干,就是任何犯法的事是绝不会干的。
  后来,大孙子林海听说县城里医院的太平间,有个承包太平间的人,他利用管死人的便利,专门给需要女尸的男方家人介绍女尸。从中抽取好处费,跟媒人一样,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鬼媒人。
  我便利用到城里购买化肥的机会来到医院的太平间,找到那个管太平间的药老板。他一听我说是要买女尸的,非常高兴。说昨天刚刚收到一具尸体,人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因为出了车祸,没有伤到面目,外表一点也没有受到伤害。只是伤了内脏。跟活着的没有啥区别。还领着我去看货。
  我听着他说这话,心里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一个人怎么就能被叫成货呢?好象人在人家眼里就跟牲口棚里买的牲口没有啥区别。真是啥叫生意人了,他们能把世上所有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牲口,是良心是道德全能当成是货卖掉的。
  我跟着他来到太平间里,他打开一个冷藏箱的盖子,里面果然躺着一具女娃。她大概有二十多岁,果真面貌没变,就跟活着时一个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穿着一身红衣服,脖子里还系着一块围巾。这样的条件显然价钱不会少的。我不忍看下去了,让他把盖子盖上,两人回到他的办公室里。
  “这是谁家的娃呀?怎么不见她的家长?”我问。
  “这是不能见的。主家也不愿意见买方。因为他们的女孩子去世了,伤心不过,根本就不愿跟买方接触,所以才让我们全权处理。你放心,来路肯定正的。我们是国家的医院,有专人监督,绝不会有事的。要不我的生意还能做了这么长么?”他肯定地说。
  “那你要多少钱?”我问。
  “四万。”他淡淡地说。
  “四万?”我吓了一跳,不相信地说,“这也太高了吧?娶一房媳妇才能用多少钱呀?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万的。一般只有两三万就成了。这行情你也是知道的吧?怎么一具尸体就能要这么多呀?”
  “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男的永远要比女的多得多。女尸更要比男尸少得多。物以稀以贵嘛。你要是嫌贵,不出五天就会有人要走的。给的价钱恐怕还要比这高。这些年煤矿事故,车祸,疾病,工地塌方,粉尘污染,甚至打架斗殴,死掉的男青年可多了。哪个不需要给办冥婚?货源紧缺呀。连白骨都争抢不上,更别说是囫囵尸首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我这里出的可全是囫囵的,当然要比他们的白骨贵了。重要的是白骨不安全呀,谁能知道他们的白骨是从哪里来的?这尸首可就不一样了,保险得很。卖得放心,买的放心。货真价实。”
  他一脸的坦然,显得很是自豪,就跟给我介绍一件工艺品似的。
  我知道现在这种行情涨得很快,过了这个店可就可能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了。我便跟他讨价还价起来,说:“那就不能少点么?既然你是做买卖的,总不能是一口价吧?能不能下点?”
  “唉,世面上就这样的行情,你不信到外面打听去。我给的价都还是最低的。太低了,我不是赔上了,又是人工,又是租房子,还要冷藏,光电也得不少呀。”他一脸的无奈,好象天天做着赔本生意似的。
  最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说他看在我这么年老,又是隔辈给孙子办冥婚,就算是送个人情,给我下了四千,以三万六千块钱成交。不过,我还不敢一个人作主,用他的手机给在村里等消息的大孙子林海打了个电话,问问他看行不行。他听后也说瞅到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还是不敢放弃了,定就定下来吧。他赶紧去取存款,还得买棺材,寿衣,花圈,雇殡葬车往回拉。因为是结婚,丧事还得按喜事办,还得给雇娱乐班来给吹打。不知是谁又立起这么个坏规矩,现在喜事丧事又不兴雇吹鼓手了,在雇娱乐班。一班子娱乐班吹打下来,得好几百块钱,要比雇吹鼓手贵多了。再就是,喜事还算可以,要是办丧事,那些人穿得红花五绿,又是跳又唱,主家的亲人去世了,哭泣得三河鼻涕两河泪的,却花高价雇人高兴得又唱又跳,到底是庆祝还是哭丧?弄了个红不红白不白,到底算个啥?现在的人真是叫人弄不明白呀。
  这事咱可不跟人家的钱有势的比,咱还是按老规矩来,雇了一班子陕北来的吹鼓手,照样有吹有打的。
  好在林星的坟就在祖坟不远处,攉开坟墓,棺材还没有腐烂,再把女方的棺材跟他的先后从新挖的坟墓里吊里去,把坟头堆起来,一个年轻后生和一个连名字也不晓得的年轻女娃便在地下成了两口子了。置办棺材等用品就花了六千多,连同尸首四万多块钱给埋进坟墓里去了。虽说花了不少钱,可的确得到了乡亲们的赞美,大家都说,你看人家马牛旺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给孙子办了这么大的事情,最后总算给孩子把最终的事情也处理完了。实在是不容易呀。
  我给我自己,也给全家人带来了非常高的荣誉,就连亲戚朋友们脸上也是喜滋滋的。都说我可是办了件大事了,以后几辈子都安全了。大难过后必有后福,晚辈们肯定会有出息的。
  听着这样的赞美声,我心里也有了些平静。暂时也从孙子的去世中稍稍静下心来了。可没过三天,当我从祖坟前走过,看着我父亲跟我儿子中间空着的地方时,一下悲愤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我可是他们的父亲和爷爷呀。我要比他们尤其是孙子林星大得多呀。我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就早早地去世了呢?我父亲脚底下躺着的该是我呀,怎么就成了儿子和孙子了呢?是不是我的命太硬了,把儿子和孙子全给妨克死了呢?要不怎么就能出了这么多的人命事故了呢?
  “马牛旺呀,马牛旺,”我瘫坐在坟地边刚刚栽上的一株柏树下,捶着自己的脑袋一遍遍地咒骂着自己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还往啥时候活呀?你还要把所有的孩子们全给妨克祸害完吗?你啥时能离开这个世上,不再妨克祸害子孙呢?啊?你给我回答呀!”
   十八
  孙女林仙出走有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跟家里联系过。我们询问了许多外出打工的人,他们都说没见过。急得我和林海团团转,不知她出了啥事了,怎么就把家里的亲人也给忘记了呢?渐渐地村里人们的谣传也多了起来。有人说可能是叫人给拐卖到乡下的穷山村里给老光棍汉当媳妇去了;有的说大概是给有钱人当了二奶了,没脸回家见村里的人,甚至还有的说是在大城市里当了窑姐了,要不就是叫人给暗害了,怕连个尸首也找不到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我的脑袋都大了。可不是吗?如果她没有出事,绝不可能不跟家里人联系呀。可这么大的一个中国,我能到哪里找她去呢?连个方向也没有,总不能到全国去跑吧?甭说别的,连个路费也出不起呀。老伴也不知是死是活,孙女又不见了。这可叫我咋办呀?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是最好还是去向警察求救,报个人口失踪,人家现在是电脑联网的,只要一个地方有消息,全国的警察都知道的。
  我只得到派出所去报案。那个警察倒是很好说话,他详细地询问了孙女情况还查了她的户口,作了详细的登记。最后,他让我回去耐心地等候消息,如果哪里发现了无名女尸,不管是出了车祸,发生了凶杀案,还是意外事故,就跟我联系。现在有地啥诶的,只要一滴血就能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亲人了。
  我听着他的话,脊梁上直冒寒气。脑子里全是血淋淋的场面:一个女孩子倒在血泊里,浑身上下冒着血,前后左右一个一个的大洞。要不就是面目全非的一具尸体,一堆白森森的骨头,头颅上有一个一个的深深的黑窟窿……我实在不敢想下去了。难道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姑娘出去找活干,就能变成这副模样吗?可联想到二孙子的遭遇,再加上人们的传言,我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全是可能发生的。要不她怎么可能不跟家里人联系呢?是啊,那个警察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呀。只要她还可能活着,就不会不跟家人联系的,而没有她的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早已不在人世了。至少也是被人控制住了,没法跟家人联系。而前面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为她是文化的,要是叫人控制住,她总能想法跟家人联系上的。她可能早就叫人给害了呀!
  走了人没法管,死了的用不着管了。可活着的人是不得不管的。现在大孙子成了我唯一的依靠了,我也是他唯一的大人了。他现在已经二十好几了,在农村早已是大龄青年了。再不给娶媳妇恐怕是再也娶不下了。要不是二孙子出了事给耽误了,他也许早就谈成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娶回家来了。现在能办的事已经都办了,不能办的再着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捡眼下能办的事先办着看。
  一天,在吃早饭时,我问他女方现在的想法是啥,同意不同意这门亲事。他半天没有吱声,随后叹了一口气说;“人家现在不愿意了。”
  “为啥?”我吃了一惊,觉得这是不大可能。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人家大人说,咱家里老是出事,怕是有个啥说法的。不敢嫁到咱家来。担心再出个啥事来。”他蔫蔫地说,吃到嘴里的饭半天没有咽下去。
  “怕不光是这个原因吧?”我想起在他家里同意时,儿子儿媳妇已经出了事了,怎么就不怕呢?大人出了事还不怕,兄弟出了事难道就要怕吗?
  “咱家里现在也没有多少钱了……”孙子吞吞吐吐地说。
  原来是这样。这才真正是说对了。没钱了,钱全让陪葬二孙子给花光了,尤其是给他办冥婚花得是最多的,足足顶得上娶一房媳妇花得多。先前对我和我全家人的赞美全是假的,至少有一半是假的。有了钱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有钱,你孬我孬大家孬。啥爱人爱情,全是爱钱的。过去老电影里那些反面人物说的话,现在全成了人们天天都在实行的目标了。日本鬼子鸠山说,人不为己,天殊地灭;《金光大道里》那个老想干资本主义的坏人说,谁发家谁光荣,谁受穷谁狗熊。现在不是全都应验了吗?那些有钱的富人明的暗的,大的小的好几房的老婆娶;没钱的穷小子,连个二婚的也娶不来。女娃们宁可给有钱人当二奶三奶,也不嫁给一个穷年轻人过个平平常常的生活。日子是两个人共同创造的,哪能那样好吃懒做,全仗着自己的一个身子,把一辈子的钱全给讨要来呢?现在女娃们是怎么了?
  “这都是我把你给害了呀。要不是给林星办冥婚,花了那么多的钱,人家也不会……”
  “您老甭说了。”他善解人意地说,“不给林星办冥婚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总不能叫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埋葬在野地里呀,当个孤魂野鬼吧。能办一件事是一件,又不是把钱白扔了,乱花了。”
  “可这跟白扔了,丢进河里有啥区别?连个影子也不见了。有啥用呢?”
  “明知没用也得办呀。谁敢破这个规矩?破了就更没法在这个世上活了。谁家不是这样做的?我们家哪敢破的?该花的钱是不能省的呀。”他无奈地说。
  说是说,可他总是黑着个脸,除了干活,哪也不去,闷在家里,愁得头上都有了白发了。因为他们哥俩娶不过媳妇,他的娘想不开自寻了短见。轮到我管理他们了,两个孙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了,我不能不把他娘老子没完成的任务给完成了呀。要不,我去世后还有啥面目见到儿子儿媳妇呀。
  “那你这事,现在到底该啥办呀?总得想个办法吧?”我试探地问。我实际上也是作不了主的。因为这是要钱的,有钱好作主,没有钱,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也是空的,空作主还不如不作主的。
  “也好办。”他说,“只得找个二婚的了。”他苦着脸说。
  “二婚?你可还是个童男子呀。怎么能找个人家要过的呢?家里不是还有几万块钱么?她家到底要多少钱呢?几万块钱还不够娶回她么?”我说。
  “还有三万多块钱。”他说。钱全是他包管着。我年纪大了,记性小,忘性大,怕丢了少了,钱全是孙子包管着。大概数我还是知道的。孙子非常尊重我,花一分钱都要通过我。他也不敢擅自作主的。
  “现在彩礼的确一般的是三万,最多的也就五万。还有两万的。可那不包括房子在内呀。”他说。
  “房子?咱家不是有五孔窑吗?咋说咱没有房子?”我不解地问。
  “人家说得是房子,不是窑洞。更不是土窑洞。要的是平房,还有要楼房的。光建一套房就得五六万块钱的。要是没房子的就得折算成钱,没有八九万是娶不回来的。”
  唉,我心里叹着气想,社会就发展到这儿了,你一个人是挡不住九江的水的。你只能跟着去做,绝不能违拗着对着干呀。现在一个是女娃们的彩礼钱,一个是给亲朋们上的分子钱涨得最是快的。每年的人情款就是一笔最大的开支。大家全是比着给,生怕少了没有了面子。土窑洞实际上住着是最舒服的,冬暖夏凉,夏天不必开电扇,冬天不必生火炉,甚至夏天还得在窑洞里面做饭,要不然,就冷得不行。只要平时做饭是在窑洞做,就能保持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最舒服的样子。可年轻人宁可死要面子住贵的平房,光冬天生火取暖的钱就得很多,也不想住在舒服的土窑洞里。真是叫人想不通呀。
  面对现实,也只能这样了。我只得再央求人家平主任给作媒。他认得人多,在外面有门子。也许能给找个合适的对象吧。他也对给林海介绍的这个不愿意,感到有些对不住我们,就用心去找。没过多久,他果真给找了一家合适的。那女娃到是嫁给了一户有钱的人家,光景的确过得好。就是给人家生不下男娃娃来。接连生了两个全是女娃。全家都嫌弃她,说她太无能,连个男娃也生不下来,断了人家的香火。天天找借口给她作难。最终她不管怎样忍耐也是没用的,被夫家赶了出来,离婚了。好在孩子全留给男方了,她只是一个人离开了。条件是她不必支付扶养费,也不能分男方的财产。
  这样最好,二婚最怕的就是有子女的瓜葛,以后的麻烦事就不断。没有孩子拖累、牵挂,她就能一心一意地跟着新找的男方过光景的。
  在见了几次面后,他们两人也相互有了好感,她家大人也同意。二婚也有个好处,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受了伤害,以后大家都会珍惜的,不会三心二意的。
  二婚的确花得钱最少。只给她买了几身衣服,再加上三金,总共花了一万多块钱,摆了几桌,两家的要紧亲戚一块吃了顿饭,就把媳妇给迎娶回来了。
  媳妇在婚姻上受了制了,她娶到我家,我和孙子俩对她都很好。她非常感激这难得的缘分,家里的地里的做得井井有条,都说娶媳妇象婆。她的确很象她故去的婆婆。老实本分,勤劳善良。刚来时,孙子总还是觉得他娶了人家的个不要了的媳妇,怕在村里抬不起头来,看得出他并不太高兴。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的好心肠,善良温柔,博得了他的喜欢。村里的人也对媳妇评价老高,这好品行完全弥补了她因为二婚带来的缺陷。家里总算象个完整的家了。我们爷孙俩从地里干活回来总算能吃上口有汤有水,有干有稀的饭菜了。
  只是二孙子就那样平白无故地叫人给打死,我心里是绝不能放下的呀。就是我去世了,怎么能就这样不给孙子挽回冤屈呢?我不得不坐上车往市里的公安局跑。派出所的人倒也客气,他们说,人命关天的事,他们咋能不管呀。只是那些凶手现在跑到国外去了,一时半会是抓不回来的。还得上报公安部,办出境手续。到了外国能不能抓住还是两回事。叫我不要再跑了,他们一定会给我个满意的交代的。保证会把凶手抓拿归案的。还客气地把我送出门来,叮嘱我慢走。面对人家的好心,我也没有敢硬催得紧了,大家活在这世上都有难处不是?只要他们不说不管,迟早有一天会给孙子讨回公道的。只是我也一天老似一天了,谁知道啥会出个事,六十不保年,七十不保月呀。要是我在世时还没有见到杀害孙子的凶手没有被抓获归案,给孙子伸冤昭雪,我就是到了九泉下面又咋能安得了心呢?可急病人遇到慢郎中,你急他不急,你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我只能忍着、等着;等着忍着了。
2013-9-28 10: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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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有一天,我和孙子正在村边的地里捡玉米茬子。从公路上突然开来了几辆警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工具车。工具车停在塬面上的路边,警车直接开到我们地头上来了。车子停在路边,从车上走下来几个警察。他们径直走到我们跟前。为首的一个问我:“你是不是叫马牛旺?”
  “是呀。”我说,我心里非常高兴,觉得二孙子的案肯定是破了,警察找上门来报告我来了。忙赶紧问说;“是不是案子破了?凶手抓到了?”
  “是的。”他说,“案子全破了,凶手也抓住了。你现在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的好的,太好了,太好了。非常感谢你们呀。要不是你们辛辛苦苦工作,哪能这么快就给破了呢?我孙子这下可以瞑目了。”我连声说着感激的话,“你们叫我干啥,我都会好好配合的。一定要跟你们把案子做得更好的。你们让我做啥?”
  “那就好。”他说,“你不是在县城的太平间里购买了一具女尸?”
  “是呀。”我说,“怎么了?发生了啥事?”
  那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皮本本说;“我们现在要把那具女尸带走,这事涉嫌一个案子。请你配合一下。我们是陕西公安,这是我的证件。”
  我接过来看了看,他们并不是本地的警察。是陕西过来的。我一下子便愣住了,原来他们并不是来给我孙子破案的。
  我疑惑地问:“那可是我花了高价买来的呀。咋能随便带走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你买的孙媳妇并不是发生了车祸,而是被人把活人杀死买到你们县的明白了吧?你已经涉嫌一起杀人案了。她是我们陕西的,并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是我们那儿的凶手把她给活活杀死,然后买到你们县的太平间的。你又把她买来过来,埋葬在你家的坟墓里,明白了吧?”他淡淡地说。
  我一下就象被施了定身法似地,一下呆呆地站在地里,一动也不动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就是盖上十八床被子我这辈子也是绝对梦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怪事的,而且竟让我给遇上了。呆了半天,我才从嘴边上嘟出半句话来:“这、这怎么可能呢?世上难道还有这么坏的人么?”
  “怎么不可能?”那警察说,“也该让你见识见识吧。要是没有可能,没有坏人,我们还不全都没饭吃了吗?赶紧领我们到坟地里去吧。路这么远,我们还得赶路呢。”
  “我可是花了三万多块钱买来的呀。你们不能就这样给带走吧?我这不是人财两空吗?”我有些绝望地说。
  “这可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他有点生气地说,“你已经涉嫌犯罪了。只是通过我们调查,你买的时候并不知情,才算免于刑事处分,要不然就不会光带走女尸了,连你也得带走了。你要是不打算配合,拒绝我们执行公务,拿就只好把你也带走了。至于你的损失只能找卖给你尸体的人讨要了。”
  “那,那个药老板呢?”我仍不死心地问。
  “早让我们抓到陕西了。要是没有把他抓起来,哪能算是破了案了。案子破了,才最后找尸体来了。赶紧抓紧吧。”他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真是哭泣也没有个地方哭泣了。我看看孙子,跟他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在这种时候,是任谁也没有办法的。只得把他们带进坟地里。那辆工具车也跟着开进坟地里。原来那是一辆殡葬车,显然是专门来拉那冤死的只给我孙子当了几个月的媳妇来了。车上还有几个民工模样的人,他们当然是被雇佣来挖坟墓来了。
  我把孙子的新坟指给他们。那几个民工很快便动手挖开了。不一会儿功夫便把坟墓口给挖开了。撮去门外面的土,把谷草挡着的坟门移开,冤死孙子和女娃的棺材便露出来了。由于男女棺材的样式不一样,他们把女的棺盖撬开,取出尸体,装进车上放着的一只装尸装里,扔在车上,一行人便开着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望着一下变得空荡荡的空坟,只有孙子的一只棺材孤零零地在哪里躺着。再看看那么多来看热闹的人们,看着人家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我羞愧得真想一头栽到坟墓里死了算了。怎么精明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竟以做出这样败兴的事来呢?人财两空不计说,光脸面也是丢不起的呀。更为重要的是,孙子一个人是绝不能再在祖坟里呆下去了,不然就会出大事的。我只得再次央求亲戚们,把原来的埋葬孙子的白陪墓挖开,再把他的棺材取出来,重新埋进去,把这个空坟用黄土填埋平。
  花了整整四万多,完全是儿子用他的命换来的钱,还折腾了好些天,又是雇吹鼓手,又是买棺材,买衣服、花圈、纸扎。现在一切又全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在两个坟墓间倒腾了几回,啥也没有了,全部归了零,赔了个净光光。办完了这一切,我一个人蹲在坟地里一动也不动了。我实在没有力气能走回家去了。直到孙子和孙媳妇把我硬拽起来,用摩托车带着才回到家……
   十九
  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啥事也经见得多了,最坏的人也见过。可从来没有见过,连听也不没有听说过,世上竟有这样坏的人。真是比狼虎都要坏得多了。咋就能想出这么坏的主意来呢?咱们一般人真是再往坏处想,也绝不会想到把活生生的一个人给杀死去卖钱的。这跟杀只猪牛羊有啥区别?把人当成牲畜来宰杀,当牲口来买,真叫人不能想象这些人为啥会这样坏呢?要不是他们那样作恶,我们哪能上了他们的当呢?
  后来我才听说,原来陕西出这样的凶事太多了,查得也特别严。谁家要是买卖死尸,包括骨灰也得要公安局的查对,打击力度大,那些坏人不敢再干了。他们就跟山西的坏人联手,尤其是管太平间的人联络起来,他们负责寻找出了事死去的女尸,如果找不到尸体,他们就干脆自己动手把活人杀死卖到山西来。这种事好象山西不大管。听说还有个败家子,又懒又穷,过不下去了,竟然把他老娘的骨灰刨出来装进尼仑装子里,坐上火车到山西来卖,在火车上被乘警查出来给抓起来了。据说这买卖现在都形成了一个大市场了,有专门杀人的收购的,有专门运输的,有专门卖的。一条龙服务。我们哪儿管太平间的那人就是管最后一关,出售尸体的。
  经过这么来回一折腾,儿子用命换来的十来万块钱全给折腾得干干净净的了。家里再也拿不出任何钱来给二孙子娶冥婚了。也再找不到啥合适的骨灰或尸体来给他办了。只得叫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野地里埋着了。这是叫村里人最看不起的事了。可有啥办法呢?小看就小看去吧。人活到这种地步了还管得了那么多吗?活到哪儿算哪儿,走到哪儿说哪儿。人们要议论就叫议论去吧。我已经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也没有力量顾得了那么多了。等将来要是大孙子能有个一男半女的,就让他的侄子们给他的坟头上挂白上红去吧。我实在是再也管不了他了。有时,我实在也是有些埋怨他,为了人家饭店的事,又不是自己家的事,管那么多干嘛?上面有比你更大的官,你找去不就行了吗?自己给自己揽了个跟命的差使,把自己白白给送进了阴槽地府里去了,还害得全家人不得安生。有时,又觉得孙子做得对,他升到那样的地位实在太不容易了,不好好工作,还不是叫人家给打发了?那好几年的辛劳不是白干了吗?怪只怪那些坏人太坏了,好端端的就来找事,寻岔子,遇上谁也是不能让步的呀。可公家为啥对这样坏的人就没有办法了呢?公家总是要比个人强大得多呀,人家要是肯管,哪能有管不了的事呢?好人怕坏人,坏人怕恶人,恶人可是怕公人呐!
  可话又说回来了,干嘛别人家象这样的事就少,偏偏我们家这样的凶事就这么多呢?是不是我的命相有啥问题呢?家里一件恶事不断,又一件恶事发生了。叫人想破了脑子,忙断了腿,也没有任何办法呀。只能扛着,可人不是钢铁,不是石头,哪能扛得了那么久,那么多呢。
  从不相信算命的我,偷偷地来到紫荆寺下面的卦摊上,找到一个看起来还算有点道行的中年人,求他给我算一算命相。
  他半闭着眼睛,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又给我一副扑克,让我根据他对我家庭情况的询问,在扑克里找出相应的扑克来,只是不要让他看见。等他询问完了,我也把扑克拣出来了。他连捡的扑克看也没看正面,就准确地讲出了我家里有几口人,父母是不是还健在等等情况,非常准确。我实在是不知道他为啥能算得这么准。最后,他给我得出的结论是,马家人命中注定是不能有儿子的。如果没有,大家都过得很好的。如果违背了命相,硬要找个儿子,不是报在自己身上,就是报在后代身上。要是严重时,要报几代人的。自己要遭受报应,下一代甚至几代都是不好的。人的命,天注定,东奔西跑不顶用。命中有时自该有,命中没时,莫强求。强求的结果还不如听天由命呐。全都是养父母求子心切造成的恶果。并不是我带来的克难。
  我求他破解的办法,他说,不必了,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就平安无事了。只要好好过日子,不要自己生外事,就能逢凶化吉,苦尽甜来。
  听了他的这句话,我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复想着那算命先生的话,觉得他说得的确不错。父亲一辈子辛辛苦苦种地,勤俭节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后穷得啥也没有了。母亲争强好胜一辈子,最后落个了自寻短见的结果。到了我手里,儿子儿媳妇不但中年早就去世了,连个正经的死法也没有。二孙子最能干却叫黑社会的给害了。现在,只留下三口人了,如果再折腾下去,我们这一家人还不全都要家破人亡了吗?一路上,我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一个不知名的神灵,祈求他能保佑我们仅剩下的三口人,能平平安安地走过以后的日子。千万不敢再出个啥事来。那可就真是叫人受不了了呀。
  以后的日子果然过得平静快乐。虽然二孙子的事,我跑了好几回也没有结果。人家答复说正在破着,估计快了。谁知道啥时能破了呢?可咱自己急也不顶用的呀。催得紧了,只能叫人家反感,对事情更是没有好处的。只得继续等待呀。
  没过多久,儿媳妇竟生下个儿子来。小孩子有一双溜圆的眼睛,墩实的身体。嘴巴一咧,哇哇的吵着、叫着,非常活泼健壮。惹得全家三个大人高兴得嘴也合不拢了。多年来一家的晦气被这小孩子的到来一扫而光了。原来媳妇的婆家听到她生下儿子消息,气得互相埋怨,甚至闹起架来,后悔不该把她给打发走,已经到了生男娃的时候了,却不要了,白白地给人家做了一锅好饭。只给自家留下一双白吃饭不能续香火的吃货。续娶了一房媳妇也没有给生下一男半女来。还不如原来的媳妇呢,好歹不能顶香火的也能给生下一双来。
  我给小曾孙子起了个名字叫洋洋。意思是叫他象大洋一样有没有边际的水,谁也侵不倒他,谁也烤不坏他。最大、最广、最旺盛。孙子和孙媳妇全都满意。都说这名字取得好。以后就指望着这小孩子能改变几辈人过得紧巴巴的叫人小看难活的光景了。
  渐渐地,洋洋长起来了。人说人是隔辈亲。我可是隔了两辈的人了。所以,对曾孙子就格外亲。他也对我非常依恋,因为他娘老子有时老要训他,我总是护着他。他当然对我非常亲了。只要我从地里回来,他就趴在我的背上不下来。缠着朝我要蚂蚱蚱玩。我给他用麦秸秆编只蚂蚱笼子,逮只蚂蚱搁在里面,挂在门楣上。那头绿色的蚂蚱,煽动着两只透明的翅膀喳喳地叫着,洋洋站在笼子下面高兴地拍着小手,脸蛋儿红扑扑的,象两颗红苹果。
  我正蹲在地上,在簸箕里捡谷子里的土块石子,他悄悄地从院畔里的树底下摘了一朵苦菜花,走到我后面,偷偷给我插在衣领上。奶声奶气在说;“老爷爷,你给我捉回了蚂蚱,我给你戴朵花吧。”
  我一回头,苦菜花掉在地上了。惹得我笑了起来,说:“我又不是女娃娃,给我戴的啥花呀?”
  “为啥女娃就能给戴花,老汉汉就不能给戴?”他站在我面前,歪着一颗圆圆的脑袋看着我问。
  “女娃将来是要嫁人的,用花打扮起来好嫁出去呀。”我说。
  “为啥女娃就要嫁人,男娃就不嫁人呢?”他仍旧不依不挠地问。
  我实在回答不了他提出的问题了。站在一旁的他娘笑着说;“你这个小鬼头,天下你不晓得的事多了,那来那么多的问的。还不快点玩去,好叫老爷爷做活呀。”
  正在修理手扶车轮箍的他老子也奇怪地说:“这孩子不知是咋的了,总爱提个怪问题。”
  “甭吓着孩子,爱提问题的孩子是肯动脑子的,说明孩子是聪明的。你让他问吧。又问不坏人。”我说,看他那么可爱的样子,我抱住他的脸蛋亲了亲,放在地上,然后埋头捡谷子里的杂滓。他跑进里屋,不知啥时候拿来一把镰刀,走到我跟前,把镰刀递到我眼前,说:“老爷爷,给你。”
  “你拿这镰刀干啥?我又不是割草。”我说。
  “你的胡子太扎人,用镰刀刮一刮,就再也扎不到我了。”他认真地说。
  我一听,他竟是这样想的。便说;“镰刀是用来割草的,不是用来刮胡子的呀。刮胡子得用小刀刮的。”
  “镰刀这么大,连草都能割下来,还刮不动胡子么?大的总是比小的厉害吧?给你,赶紧刮刮吧。要不那样难看,你可就嫁不出去了。”
  他一手拿着镰刀,歪着个脑袋,非常认真地说。好象我是待嫁的新娘,他是个非常高明的化妆师似的。
  这没头没脑的话引得全家三口人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他娘他老子连声说着:“这活宝,这活宝。”院落里呈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快活的空气。
  洋洋可是全家人的开心果,自从他稍稍懂事以来,那些离奇古怪的问题,聪明又小孩子气的对话,常常能给大家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在原来的家里受过委屈的孙媳妇,完全有了扬眉吐气的样子。家里家外,忙得辛苦但非常快乐。大家连洋洋的名字也不叫了,都叫他活宝。看我们这个活宝。
  常言说,三岁看大,七岁老。小洋洋可还不到三周岁呀,他就这样乖巧机灵,将来长大还真不知道会是啥样的呢。自古以来,富不过三代,穷也不过三代。人暂时受点穷不怕,穷根是永扎不住的。只要大家都勤劳、节俭,一心一意过日子,没有过不去的坎的。第三代就会改门换户的。你看我家的小洋洋不是就把马家祖辈的穷样子给换过来的吗?虽说他还没有长大成人,但人只要有这个能耐,将来不管干啥,总是要比别人强的。这是不是就叫素质呢?素质这东西好象并不是人教育的结果,大概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然为啥同样的孩子,从小有的就机灵,有的就傻笨呢?人跟人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把人给分成了几等了。
  洋洋的外婆生病住院了,孙媳妇和孙子两人要去伺候。带上洋洋不大方便。他太好动了,恐怕到乡医院里又要管孩子,又要伺候大人,照顾不过来。就把他留下来了。好在洋洋跟我最亲,他平时最喜欢跟着我了。就连我在地里干活,也常常带着他。我干着活,他在地畔里捉虫子玩。现在自然喜欢让我带他了。
  晚上,我把鸡蛋打进碗里,再将奶粉搅到里面几汤匙,用水搅拌起来,搁进笼畀里蒸上。这是我想得个好办法,这样既有了鸡蛋,又有了奶粉。两样营养一样不少。还比单个吃口味要好得多。孩子非常爱吃。吃完一小碗还要吃。可晚上是不敢让吃得太多的,要不对消化不好的。
  收拾完碗筷,跟洋洋一块看完他喜欢看的动画片,其他的他就不喜欢看了,缠着让我给他讲故事。可我知道全是猫嘴神,狐仙神蛇一类吓人的东西。给他讲这些还不把孩子吓得半夜里做噩梦呀。其他的一概不知。这就是没文化的坏处。虽说自己识几个字,可没读过几本书,读过的也全是跟农业种植养鸡养猪牛羊的书,还有命相流运啥的。哪看过啥童话故事的呀。我只得哄他早点睡觉,说是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晚上要是睡得迟了,早上就起不来。起不来的人就是懒汉,懒汉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一辈子都是没有出息的。
  我也早早关了电视,出去把猪圈门关好,把街门锁住,将尿盆提回来。闩住门,关上灯也睡下了。
  后半夜,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唉,人老了,常常睡不踏实。一夜总是梦不断。但并没有醒来,只是听见好象屋里有啥响动。起初以为是老鼠在找吃的。可听着觉得不大对劲。我睁开眼,好象屋里模模糊糊有人影在晃动。我以为还是在作梦,就赶紧去拉灯。灯一开,只见跟前站着三个人,其中的一人把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低声但恶狠狠的说:“不要动,不要吱声,动就要了你的命,。”
  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门还是过去的老式门,两扇门,往中间开。门闩是用梨树木做成的,非常结实。啥响动也没有咋就悄悄地进来了呢?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啥?”我恐惧地问。
  “干啥?干钱。”用刀子抵着我脖子的那个人说,“不过,我们是要钱不要命的。但你得配合我们。要是不听话,那可就连人带钱全都要了。灭门的事我们都干过的。别说象你这样走不动的了。老实点。钱在哪里放着?快点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下我还真放下心来了,年轻时我就叫土匪劫走过,也抓过土匪。见得场面太多了,只要不取我的性命,就啥也不怕了。我说;“钱全在抽屉里放着,你们随便拿。只是家里的其他人都到医院看病去了,实在没有给留下多少钱,你们自己找吧,找出多少全是你们的,要不我说话你们不会信的。”
  他们一人把刀子仍旧架在我的脖子上,其他两人翻箱倒柜地找着,除了在抽屉里找出的几十块钱外,再也没有找出一分钱。把所有的箱子柜子全撬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但他们不相信只有这点钱,那个好象为首样的年纪大些的人走到我跟前,凶巴巴地说;“我这个老东西,不要骗我们了。你们农村人常常会把钱藏在破衣服里,要不就藏在粮食里面,你当我不知道?快点说,到底把钱藏在哪里了?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求你了,小声点,可别吓着孩子。你不想想,现在在农村里哪有老年人当家的?人家城里挣钱的当官的也许还有自己的钱柜子,农村里老年人只要饿不死就算不赖了,还能叫我们掌握着钱吗?你不也看到了,能给我放下这几十块钱买个油盐酱醋,就算儿女孝敬了,还能把全家的钱都让我知道吗?我已是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了,钱对我来说还有啥要紧的?能活一年就算赚了一年了,叫你们把我给害了,把钱攒下来让他们年轻人享受,我还没治傻到那种地步呢。你们还是想想吧,要是我这个老人还说得对。你们就把你们想要的东西全都带走,我保证不会报警的。要是你们啥也不相信,那就随你们吧。只是,我想说,谁家里也有老人的,你们家里也有爷爷娘老子的。我大概能作你们的祖辈了吧。我相信你们会想起你们的爷爷辈的人的,不会忍心害我吧?”
  我不停在说着,一面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一面也是为了安定他们,不要让他们来伤害到我,尤其是我的曾孙子洋洋。
  三人愣了一下,互相对看了一眼,咬了一下耳朵。那个为首的说“话是这么说,可我们怎么能相信你呢?只能叫你暂时受点委屈了。”
  说着,他一挥手,那俩人一把将我拽起来,让我穿上衣服,用胶带把我的嘴封住,又把我的双手拉到双腿下面的膝盖窝后面绑起来,这叫猴抱腿的捆绑法,不知是谁教给他们的。过去我们抓土匪时常常会用这种办法。人被捆成了个圆团,只能就地翻滚,根本没法站起来,走得动。连头也抬不起来。
  这时,洋洋被惊醒了。他哇哇地哭了起来,我不能说话,但嘴里唔唔地连连央求他们不要伤害孩子。但我哪里知道,他们没有抢到钱财是绝不会放空的,当然不会放过孩子了。他们同样用胶带把洋洋的嘴巴封起来,一把抱起来,向外面走去。临走,还担心我跑出去,又用绳子把我拴在地上的缝纫机腿上,走出去,又把门从外面关了,只听见外面汽车发动的声响,孩子和那伙歹徒全都没有声息了。
  我浑身上下被捆成了一个圆球,身后面又拴着绳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就是挣不脱。嘴也被封得严严实实,根本吐不出一点声音来。挣扎了半天,我见面前放着一只给猪喂食的破盆子,就用还能稍稍抬起一点的脚一脚地踢着那盆子,尽量弄出最大的响声来,以便能引起路过人的注意。踢了好半天,也不有人听见。直到快到中午了,我也实在是踢不行了,才听见有人把外面的门打开了。我抬起头,见是二孩的侄子。他见我成了那样子,惊奇得忙赶紧给我把捆的绳子解开,又将封口的胶带解开,问我是怎么了。我简单跟他讲了讲了事情的经过,央求他赶紧报警。他掏出手机报了警,又通知了在医院里的孙子和孙媳妇。
  不一会儿,孙子和他媳妇返回来了。他们一听我讲了事情的经过,孙媳妇一下就晕过去了。村里来帮忙和看热闹的人们赶紧掐人中的,用热毛巾敷的,折腾了半天才把她抢救过来。她放开声音大哭了起来,好多人安慰也不顶事的。她在原来的那家人那里因为生不下男孩子受尽歧视和侮辱,现在好容易熬过来了,能扬眉吐气地活过后半辈子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夫妻俩虽然不责怪我,但孩子可是在我的手里给丢了的呀。我以后怎么样面对他们呐?有啥老脸吃他们做下的饭呢?
  就在全家忙成了一团安慰抢救人的中间,警察也来了。向我问明了事情的经过,又详细地拿着工具勘察现场。但现场早叫这么多人破坏了。根本不能在家里取到任何痕迹的。我也实在不明白,门是那种老中式门,两扇门板全是非常结实的枣木板,门闩也是用梨木做成的,就是年轻人用脚踢也是踢不开,蹬不坏的,可是那伙歹徒不知是用了啥办法,连我这样睡觉非常轻的老人都丝毫没有察觉。连点响动也没有。警察也很纳闷,不知这伙人是用了啥绝招,能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么牢固的门给打开。他们仔细地把门闩察看了半天后,对我说,这种中式门是中间对开的,门缝在正中间。两扇门之间是有空隙的。他们用刀子尖插进中间的缝里,扎住门闩,一点一点地移动,这样就能轻轻地一点也没有声响地将门打开了。
  原来是这样。谁能想到他们能这样容易就把门打开呢?
  我抓住警察的手央求他们能尽快破了案,快点把洋洋给解救出来。他们说,拐卖儿童是重罪,他们一定会非常重视的。要我不必太担心的。可这时离他们绑架走洋洋早过了半天了,交通四通八达,早跑得没影子了,往哪里找去呢?
  出了这样大的事,我难过得吃不下睡不着。孙子虽然看不出啥难受,但整天黑沉着脸,唉声叹气的。媳妇却整天哭哭谛谛的,茶饭不思,整天睡觉,啥活也不干了。一开始对我还算好。没有表现出啥不满意的样子。但经过发动亲朋们四处发寻人启事,张贴印有洋洋头像的告示,甚至在邻近所有的县城里全都贴一个遍,连孩子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后,媳妇渐渐地就对我表现出不满意来了。她时不时地埋怨说,我怎么当初不在门闩后面绑上一圈铁丝呢?要是绑上铁丝他们就根本打不开呀。要是打不开窑洞门,洋洋不就丢不了吗?现在钱也花光了,人也找不着,啥叫人财两空呀。还有当时要是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切菜刀,就算是他们人进来了,只要有了刀子还不把他们给吓走?人家警察说,象这样入窑洞里抢劫的,就是打死杀死也是不犯法的。为啥当初就想不到呢?害得把全家唯一的男孩子也不知叫那伙强盗给买到哪儿去了。有时,不光埋怨,还摔盆掼碗的,故意弄出点响声来让我听。这可是她自从来到这个家从来没有的事情呀。她平日里可是全村都难挑的好媳妇呀,对我是毕恭毕敬的,可现在变得叫人……唉,全怪我呀,我真是个丧门星呀,怎么能妨克得全家人成了这个样子的呢?
  渐渐地,村里人的说法也多了起来。他们有的知道我算过卦的,都说我的命就是太硬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身体非常硬朗,没病没灾,连个头痛感冒也没有。就是偶尔有点,自己熬点土药,煎得喝上点也就好了,根本不必去看医生的。可全家人死的死,走的走,疯的疯的,坐牢的坐牢。没有一个活奢的,好过的。这种命,不是软的妨克自己,就是硬的妨克家人亲戚,厉害的甚至连村里的人都能叫克得生灾害病,不得好活的。象这样的人,能防克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死掉,二是出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再次请教了给我算卦的那位算命先生,他也是这样讲的。
  要是一个人说还罢了,可所有的人全都这样说,我就不得不相信我的确是命相不好。但总不能去自杀去吧?一辈子没有干过啥亏心事,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怎么能去寻死呢?再说了,就是放开让我活,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活到啥时候?活在这世上早已经是按月算了。谁知道哪天就一下离开这个世上了,想活还活不成的,想死还不容易么?但不能就这样死掉吧?两个亲人还不知道在啥地方流浪着呢,一个曾孙子也不知被人家给贩卖到哪里去了,就这样离开这个世上,我哪能闭得上眼呀。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走吧,走出去要是命运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那个疯老伴,孙女林仙。要是能再找到洋洋不说更好了么?就算是啥也办不到,白走出去一趟,也不用再在家里祸害家里的人了,更不用把村里的乡亲们也给连累了,叫大家都跟上我不得安生。
  主意一定,我把今年来挖的药材背到供销社卖了,卖了二百多块钱。用尼仑袋子装了一块薄铺盖,把能带上的衣服全带上,就出门了。
2013-9-28 10:2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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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孙子和孙媳妇也没有过多的阻拦,只是说出去要小心,人老了,不敢出个啥意外。但我心里知道,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还怕出啥意外吗?我这回出去如果找不到亲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是绝不会回来的,尤其是找不到在我手里丢了的曾孙子洋洋是死也不会回来的。走到哪儿算哪儿,死到哪儿算哪儿。反正活在这个世上其实就跟死了也没有啥区别了。一辈子犯了这么大的一堆子过错,把全家人害得一塌糊涂,到外面去,谁也认不得你,不知道你是干嘛的。你看见在垃圾桶旁拾垃圾吃的那个人,还会管他姓啥叫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吗?这就是流浪的好处。谁也不认识,也就谁也不会议论了。不管你过去是对是错,是好是孬,耳不听心不恼呀。穷苦受罪,也总比叫人非议着强吧。
  我一路走,一路打听,碰见好心人,就把他们的电话给写在本本上,将来要是人家能看见我家洋洋时,好跟我联系呀。现在的这个社会就是好呀。就是再穷的人,只要不是懒得抽筋,养活个自己是不成问题的。就是捡个垃圾一天也能收入个七块八块的,满够自己吃上一天的。住就好说了,桥下面,过道里,只要能挡风遮雨,哪儿也能住人呀。可茫茫人海,中国这样大,我一连走过好几个省也没有找到洋洋的一点影子。来到京城里遇上你这样好心的年轻人,能听我说说我这辈子经过的事情,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该闭上眼睛了。因为,现在就算是自己家的人,谁愿意听一个老年人说自己的事呢?谁能见得老人这样絮叨呢?你可真是我遇上的最好的年轻人了。我一定听你的,一定配合你的工作,这就走呀。到不管是啥地方,只要还有人的地方,我就会去的,除非我走不动了,离开这个世上了。要不,我是绝不会停下脚步的。直到找到曾孙子为止。
  
  他平静地讲着,眼睛里闪着渴望的乞求的光。他把我当成他最忠实的听众了。他似乎已经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也没有了怨恨,只有平静地接受在他身上所在发生的一切。但我听着就象听着一部充满着悲欢离合的书,一部非常生动的让人感慨唏嘘的历史。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夜幕已经降临。街上华灯初上,人影憧憧。所有的人都在为着自己的目标奔走、忙碌。没有谁去关注在街边,在一棵树下面,有这样一个老人在从他的童年走到他的暮年,已是年逾古稀的他,还要到不知名的地方在寻找自己唯一的希望,而那所谓的希望是多么的渺茫和微弱,连个影子也没有。但他又不得不去寻找。甚至老死在半路上他也很难找得到的,而他还必须去寻找呀。
  他似乎讲得很兴奋,但我早已是肚子里咕咕叫了,想请他到饭店里吃点饭,但他带着行李,又是那样的装束,饭店里恐怕是不会让进去的。我就强拉着他到街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两大碗面条。两人边吃着,边交谈着,我给他想着能想出来的一切办法。他都一一记在本子上。临走,我又买了十几个饼子让他带上,好在路上吃。他千恩万谢地装到背包里,朝我挥挥手,向夜幕中走去。
  他边走,边漫无目的地喊着:“洋洋,马洋洋,你在哪里呀?祖爷寻你来了呀。林仙,林仙,你到了哪里了?爷爷找你来了。老伴呀,你这个疯老婆子,你咋就把我一个扔下跑了呀?你又疯到哪里去了,你啥时回来呀?洋洋,马洋洋,祖爷爷寻你来了,你听见我的呼唤声可是不敢藏起来了,你听见了没有?啊?祖爷爷寻你来了,洋洋,马洋洋呀,你在哪里呀……”
  苍老地声音,连同他日渐岣嵝的背影很快被浓重的夜幕吞噬了,连个影子也没有留下。
  我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看着街上行人匆匆走过的脚步。他可怜而又可敬的形象一下在我的心中高大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民族呀,这就是我们人民的化身呀。坚忍而坚韧,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厄,他们都能顽强地活着,坚定的走着,不屈地做着,就象那路边的马蔺草,不管遭到什么样的践踏和蹂躏都能顽强地坚如磐石般地生存着,生长着,永远保持着绿绿的本色。
  我不知是感慨还是感动,憋不住的泪水象绝了河堤的水一样,汨汨的流淌下来,一滴滴落在街边被无数红男绿女踩踏打磨得光滑却依旧坚硬的水泥砖上……
2013-9-28 10: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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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楼主,据我了解,首当其冲是说第一个遭受到不好的事情伤害的意思,希望你可以确认一下^^
2013-9-29 07:5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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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谢谢指正,也谢谢您阅读拙作。这个成语是我很早的时候学到的。那时因为无书可读,只得读《汉语成语小词典》。可能人太小,理解上的偏差,误以为是指最主要、首先应该考虑的事情。在网上查了,真是如您所说。一词之师,谢谢!
2013-9-30 02:2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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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谢谢指正,也谢谢您阅读拙作。这个成语是我很早的时候学到的。那时因为无书可读,只得读《汉语成语小词典》。可能人太小,理解上的偏差,误以为是指最主要、首先应该考虑的事情。在网上查了,真是如您所说。一词之师,谢谢!
2013-9-30 02:2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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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本帖最后由 LABEI 于 2013-10-9 16:11 编辑

一口气看完的,真的很精彩
2013-10-9 10: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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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本帖最后由 HYXCJC 于 2013-10-11 02:25 编辑

谢谢提醒,的确如此,是我理解上的偏差。因为在过去的年代,无书可读,年龄也小,手中只有两本可读的书《新华字典》和《汉语成语小词典》,就在干活间隙经常背记,但总有遗忘和理解不到的地方。谢谢提醒和阅读拙作,祝好。
2013-10-11 01: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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