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区仅存的独立小剧院Huchette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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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chette戏院-----巴黎拉丁区仅存的独立小剧院

“Huchette这座温馨的微型剧院，仿佛生自偶然”
----《费加罗报》文学副刊编辑Pierre Marcabru，1982年

如今的巴黎圣米歇尔区，丰韵百态，繁华日比一日。地铁四号线的出口，正对着一条狭窄的，长一百六十米的小街----Huchette街。因与巴黎圣母院、塞那河、莎士比亚书店仅百米之隔，日日游客万人空巷，街道上车水马龙。各种风味的餐馆、酒吧、巴黎小纪念品商店，在喧嚣中灯红酒绿着。只需一秒钟的不留意，就足以错过这座门脸既小又朴素的戏院。除非，是在晚上6点45分。当剧院纯铁的门被打开前，前来看戏的人们拥堵着小街。路人才叹道：“哦，原来这是一座剧院！”



进门,灯光暗下来，颜色鲜艳的红色售票厅大概只占三个平米,人一下就知身处多么私密的境地。售票间上竖小黑板,写着当日的剧目和招牌剧目《秃头女高音》与《授课》的演出场次和今晚的演员名单。迄今为止，这两部招牌剧目已经演出了近一万七千次，送往迎来上百万的观众。门梁上的玻璃窗展示着剧院于2000年获得的莫里哀奖杯。只这个用幕布隔开的小间，就已充满诱惑。




进入演出厅，一目了然，无须环顾。黑色的天花板与墙壁下，90个布质的红色座椅。座椅上棉布的损耗和天花板上的老式风扇把剧院装修的年代暴露出来。舞台更是狭小，陈列着零零碎碎的几件简单道具。在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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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自偶然：

依靠土地生存的农民Pinard，有一天在田间劳作，突然产生了要拥有一座剧院的想法。于是他变卖产业，来到巴黎。在左岸旧书商那里买到一本Stanislavski关于戏剧表演的书《方法》。他读了又读。这本书一生都留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后来，他参加戏剧表演学校。毕业十年后，他的情人把其在Huchette街上的房屋租给他办戏院。有一天，他装修房屋时透过玻璃朝外看，正好和一个从窗外往内看的人眼对眼。这个人，就是Pinard十年前戏剧学校的同窗，在戏剧界已经小有成就的Vitaly。那是1947年的秋天。 巴黎刚刚经历过德军的四年占领。占领期间的那些警报、夜禁与言论控制的压抑，在战后遭遇大爆发，这是一个巴黎戏剧发展的黄金时代。小剧院纷纷成立，“夜游剧院”、“军剧院”、“Héberto剧院”、“Huchette剧院”。在这些舞台上，探索空洞、荒诞的声音响起。

Huchette剧院建设初期，Pinard就和Vitaly联合起来。由于缺少资金，它的装修几乎靠演员和经理的手工作业，装饰物都买自旧货市场。开业前一天，人们告诉Vitaly，坑式的土耳其厕所堵塞了。Vitaly直接把手伸入坑洞，并从中拔出一根长1米2的竹质权杖。从此刻起，这根从厕所里拔出的权杖，成为了Huchette剧院的吉祥物，也象征着它半个多世纪百折不挠的风骨。开戏前，这跟权杖被用来砸地三声，宣告剧目的开启。它在工作了几十年后，终于在前年开裂。法国国家图书馆(密特朗图书馆)把它取去修理，并做永久的珍藏。

1948年4月26日， Huchette剧院上演它的第一部戏，意大利剧作家Bompiani的《阿尔白提娜》。开幕之前，意大利公主、王子、公爵、公爵夫人、伯爵、伯爵夫人等纷纷坐着华车来到。此时却出现了令人头疼的问题，在剧院装修时搬入的一些乞丐流浪汉，不愿离场而去。以至于警察都准备介入。最终，剧院人员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贵族们坐在椅子上，而乞丐们则坐在地下。Huchette的第一场戏开演了。

随后几年，Vitaly导演的几部戏《短痛》、《黑色节日》均取得巨大成功。阿尔伯特.加缪成为Vitaly的忠实观众，并把伽利玛出版社旗下的知识分子们都招引而来，其中为首的就是萨特(Sartre)和保兰(Paul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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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头女高音》和《授课》：

Nicola Bataille在成为团队新经理后，把一个来自罗马尼亚的作者的新剧《不痛不痒的英语》介绍给演员们，这是一部被法兰西学院和与伽利玛齐名的大出版社Grasset拒绝的戏。 Nicola Bataille找到年轻的作者-----欧仁•尤内斯库，并告知他他的剧组想上演这部戏。“你们疯了吗？人们都说这是不能演的戏”，作者回复。“我们想演它，”Nicola Bataille坚持道。

从此，剧组人员每日都在尤内斯库家聚会、讨论。这部戏传承了尤内斯库爱好的前卫文学和超现实主义。每一场排演，尤内斯库都会出席。一天，演员口误，把“金发教师”说成了“秃头女高音”。尤内斯库从座位上蹦起来，说：“这就是《不痛不痒的英语》的新名称！” 1950年5月10日，《秃头女高音》在“夜游剧院”上演。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最差的时间段、个性突出的荒诞风格，使《秃头女高音》最初的反响并不好。但是，加缪来看了。剧作家和评论家Raymond Queneau也来了，并且一周来了三次。他在《新观察》上写下了热情的评论。         

1950年春天，戏剧导演Marcel Cuvelier试图排演一部新剧。他在看了《秃头女高音》后，决定找到这个不同寻常的作者尤内斯库。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向尤内斯库约稿。作者回答：“我正在写一部新剧，一位老师和一位学生。授课的末尾，老师杀了学生。” Cuvelier欣然接受。但是，在巴黎，如果要上演一部由不知名的演员主演的不知名作者的不知名的戏，只有小剧院才有可能。于是，演员们找到了“口袋剧院”。这次，与《秃头女高音》不同，《授课》的好评是一致的。

1952年，偶然的机缘下，Cuvelier把《秃头女高音》和《授课》排在了一起，这回则是在Huchette剧院上演。台上屏风正面的绿色是《秃头女高音》的背景，把它翻过来，就变成了《授课》的红色背景。同年10月，尤内斯库的戏剧进驻到Huchette剧院内，它们从此再也没有出来。当时法国文艺界的评论大家，费加罗文学版的评论专员Lemarchand写道：“Huchette剧院在它的小屏风下隐藏了可以震动全巴黎戏剧界的能量。当我们都老去时，可以傲慢的炫耀我们曾经在这里看过《秃头女高音》和《授课》。”一直以来，尤内斯库的剧虽然不乏专业人士好评，但是历史上第一次，观众没有缺席。之后，尤内斯库也接连在Huchette剧院上演了很多尝试性的超现实主义戏剧。1957年，当Huchette剧组重新上演《秃头女高音》和《授课》时，这两部戏已从最初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品成为戏剧界的经典。从此，这两部戏在Huchette剧院生下根来。五十三年来，剧院一周六次，永不停歇的上演着两部戏。使之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独立小剧院之一。其间，索非亚.罗兰，埃迪特.皮雅夫，米歇尔.西蒙，无数的艺术名人都曾是这里的观众。

尤内斯库: Eugène Ionesco，想了解的人去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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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戏:

夹在人群中，我们在周六晚间去看《秃头女高音》和《授课》，座无虚席。《秃头女高音》讲生活单一的史密斯夫妇邀请朋友马尔丁夫妇来家中做客，不是尴尬的无话可说，就是说一些毫无意义、不着边际的话。后来佣人玛丽与消防队长加入谈话， 几个人继续进行无内容的谐谑。消防队长和玛丽发现彼此可能曾是恋人。而马尔丁夫妇也通过一连串对话发现彼此是夫妇。当消防队长告辞时，说：“那个秃头女高音，每天还是都留同一个发型吗？”最后一幕，是在马尔丁夫妇家，又重现着第一幕史密斯夫妇家的场景。显示出这种无意义情景，是一个众皆如此的怪圈。

第二出戏《授课》也历时一个小时，是部一幕剧。一个中学毕业的女学生要考博士，于是去一位老教师家补课。课程的开始简单到不可思议，一年有哪四季？1+1等于几。随着课程难度的加深，学生越来越不耐烦也无法理解。老师终于怒不可遏的杀死了她。显然，她并不是教师杀死的第一个，或者是最后一个学生。喜剧的荒诞很快随着黑色幽默的法则变为噩梦。

前卫戏剧不强调情节，因而晦涩。但和50年代不同，当今的观众们对台上卓越的演出和荒诞的风格心领神会，知道在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惊呼。1950年，当《秃头女高音》第一次上演时，担惊受怕的作者尤内斯库在回廊听到第一批观众的笑声，欣喜若狂：“他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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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戏剧造一个家：

尽管尤内斯库的两部戏从1957年起就长期占据着Huchette的舞台。但剧院从成立起，宗旨就是推动新剧的上演和培育新演员。事实上，几乎全法国最杰出的戏剧人才最初的演出地，都是这座只有90个座位的小剧院。

比如Didier Beaudet。他在进入戏剧界之前，被应征去阿尔及利亚打仗。入伍前，他边喝咖啡，边自说自话的演着《秃头女高音》。连续24小时后，黑眼圈直掉到下巴。军队的精神科医生认定他患有抑郁症，并免除了他的兵役。就在那一刻，Beaudet意识到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演员。 15年后，他真的站到了Huchette的舞台上。

由于Huchette剧团被邀请去世界各地的剧院演出，这就需要至少两套完整的剧组。从1958年起，剧团围绕《秃头女高音》和《授课》雇佣了诸多演员，每个角色都有保证有四到五位演员。这种工作方式使剧院避免了人手紧缺的困境，也使演员们不会产生老搭档间常会出现的松懈，保持了每场戏的新鲜性。每晚开演前，演员在化妆间里遇到别的角色的演员，才会惊呼：“今晚原来是你演史密斯先生。我演消防员已经一千三百场了，第一次遇到你！”有时候，演员甚至会忘记自己今晚有演出。那时，经理只有迅速联系别的演员来挽救灾难。

每位演员都有自己的演出服存在后台。他们没有固定的工资，报酬按照每天售票的比例来支取。事实上，Huchette剧团的长期雇员只有四个人，经理、监制兼检票员、售票员和会计。并且这几个人还可以在必要时反串角色。经理可能去售票，而监制也可能写剧本。这是独立小剧院的特殊经营制度，与他们缺少除了门票收入外其他的资金来源有关。当然，演员们也可以自由地去别的剧院演出其他戏剧。

1961年，剧团去北欧巡演。挪威的同行们热情接待剧组，并问道：“你们就是来自法兰西国家Huchette剧院的演员吗？”演员承认道：“对！”几个月后，当这些挪威人来到巴黎，并进入到狭窄的、充满老鼠的后台时，Huchette的演员们才为自封的“国家剧院”感到羞愧。“我们比国家剧院小一点，是独立小剧团。”挪威人很理解的回应道：“没关系，去年我们也去过更大的巴黎戏院，那里也很脏！”

Huchette剧院里的演员们互相可以串演角色，演马尔丁的演员也可以出演史密斯；演消防员的演员也可以扮演老师的角色。并且很多演员的子女都子承父业。有些演员后来还成为了优秀的编剧，或者反过来。Huchette的历史如此之长，不单单是演员代代相承，就是观众之中，也有曾经被老师带来看戏的学生子们。这些学生子长大成人，做了教师，也带着自己的学生子们来看戏。一代又一代。

Huchette的理念，是使剧团成为一个家。时至今日，参加1954年巡演的演员雅克琳娜还继续活跃在舞台上。一位曾经演学生的女演员Monique Saintey说：“我为什么会离开Huchette剧团？有一天，演出时，一个家伙喊道：‘她一点都不年轻！’谢幕时，我看到那个喊叫的家伙自己也不年轻。但是他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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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Huchette剧院为邻居们所喜爱，它已成为圣米歇尔地带近乎唯一的文化标志。更别提它带来来自世界各地的消费者了。有时候，剧院的演员和经理在室内，听到操着各种语言的导游们向游客们介绍Huchette剧院。导游们口中的说辞十有八九是捏造，使门里面的人忍俊不禁。
   
尽管蜚声国际，Huchette的经营却一直是如履薄冰。70年代是一个咖啡剧院兴起，而独立小剧院纷纷倒闭的时代。50年代风光无限的小剧院都纷纷死掉，Huchette剧院周围是一片坟墓：“夜游剧院”、“律代可剧院”、“拉丁区剧院”、“法国联盟剧院”、“木剑剧院”、“巴比伦剧院”…… Huchette剧院也遭受着倒闭的威胁，它的五十九位演员开始为拯救剧院而抗争。他们召开记者招待会。已成为法兰西院士的尤内斯库站出来为剧院辩护：“只有这种小剧院才使我的传奇成为现实，也只有这种小剧院才能创造新戏剧。”当时的市长，后来的总统希拉克也介入调停。1980年，剧团的成员团结起来，集资成立公司，并成功的保护了剧院。
   
然而好景不长，1984年，房东把房产卖给了一个见利忘义的房产开发商。公司从此不得不支付高额的租金。2000年，尤内斯库的女儿又取消了其父生前一直保留给Huchette剧院的专一演出权。这使得全巴黎的剧院都可以演出《秃头女高音》与《授课》。
   
在由这一切的难处组成的历史中，Huchette剧院也做过一系列的其余活动的尝试。它参与拍摄电影，在摇滚乐兴起的60年代为年轻有才华的音乐家提供过舞台，在电波自由化的70年代透过电台演出。如今，新经理又在星期一发展出“戏剧阅读”活动。经理把剧院收到的手稿分给演员们分别阅读，每个月从40多份手稿中挑选出最优秀的7部。在每个月的第一个周一朗诵给专业人士听。忠实的听众中，有巴黎多家剧院的经理，演员和专业人士。其中不少的优秀作品都被这家或那家剧院搬上舞台。
   
没有政府的财政支持，独立小剧院生存唯艰。但Huchette仍独立而尊严的存活着。每次在它经营艰难的时候，总会有一只“上帝之手”来扭转乾坤。就像Huchette剧院的前经理Legré所说的：“如果要经营独立小剧场，最首要的，就是要有足够的动力，在顺境里警醒，在逆境里百折不挠。比起声名在外的大剧场，是小剧场把不知名剧作家的创造展示于世人面前，《秃头女高音》和《授课》就是最好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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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Huchette的历史里，我最爱那当家人Pinard，一个没有天分的、善嫉的、爱财如命的，农民。
他在田野干农活，背灼炎天光，突然有了一个梦想。
成就了多少人的传奇。

橙子@

沙发。。。

支持。。。。来段舞蹈先。。。。

以后再来拜读，调侃。。。

leomaman

小板凳, 学习,再学习

leomaman

leomaman 发表于 2011-12-8 22:42
小板凳, 学习,再学习

?埋谁啊?

断肠琵琶

这根小草现在标价1角2分，还总占楼。。。
你写的东西让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二战结束后巴黎的一大骗局，艾菲尔铁塔拆迁骗局，琢磨一下你的信息不会是来自那个骗子的后裔吧，抑或师承一脉？

1角2分

断肠琵琶 发表于 2011-12-13 18:49
这根小草现在标价1角2分，还总占楼。。。
你写的东西让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二战结束后巴黎的一大骗局，艾菲尔 ...

怎么会呢？！又没让人去买下剧院，无非是鼓励大家趁着倒闭之前，赶紧去看场戏罢了。
刚来法国，和朋友去压马路。走到Huchette门前，她指着它说：“这里演出Ionesco的两场戏，演了快50年！”当时我就震惊了。不过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有机会去采访。更没想到去了，竟是盛事残景。抓住了传奇的尾巴，也足够我骄傲了。想让更多人有机会去骄傲一把罢了。
唉~你们都误读我，我长歌当哭去！这半夜三更的，要是邻居报了警.......

vague

上周五一个学生和我说她要去Huchette看秃头女高音了…… 亏得我误打误撞看了这篇介绍，否则都不知道和人家说点什么好……

peiming

断肠琵琶 发表于 2011-12-13 18:49
这根小草现在标价1角2分，还总占楼。。。
你写的东西让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二战结束后巴黎的一大骗局，艾菲尔 ...

其实小草就是那个骗子，拿个旧文来充数，不带的！
其实她是个无聊的编剧导演演员加观众，让我们尽情鄙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