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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ce upon a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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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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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16:08:03

新浪微博达人勋

Once upon a day

2004年,初夏,我在巴黎。
协和广场的灰白色鸽子在干净的阳光下盘旋,不时落在地面上梳理羽毛,有大胆的也会跟在行人后面,似是在索要食物。在脚边撒上点面包屑,便有小群鸽子飞过来,低头轻啄,还不时看看我,像是表达谢意。它们中,会不会有我五年前见过的某一只呢?
吃掉最后一片吐司,我掸掉掉在衣服上的食物碎粒,从长椅上站起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天很高很蓝,阳光柔和而不刺眼,偶有轻风飘过。不像是夏天的早晨,在这时光里倘佯,看左手边矗立的高大方尖碑在阳光下闪亮,亦如儿时坐在天井中望着门边老树静静地抽芽,都是轻闲与懒散。身边错肩而过的法国人,说着性感的气声语言,慢声细语,优雅而矜持。想起《蒂凡尼早餐》中赫本,高雅而华丽,眼前的巴黎便若她,都是美好而繁盛的。
这是我在巴黎的最后一天。终于下了决心要离开。此次的故地重游,本应只逗留一星期,可我却住了半个月,每天不过是在大街小巷上溜达。凯旋门,香榭丽舍,艾菲尔铁塔,旺多姆广场,卢浮宫,这些巴黎标志性的景点已不再能吸引我的注意,因为,我想看的不是它们。
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一只陶瓷小鞋。我来找它的另一半。

1999年,冬,我第一次来巴黎,和很多外国人一样,自助旅游。
巴黎的美,从我由戴高乐机场走出的那刻起,便迅速扑面而来。那美,是一种味道,抑或说是一种气氛,散逸在每个微小的空间中,一刻不停地经呼吸进入体内,随血液运送到全身各处。那感觉,是应接不暇的,是错综复杂的,是希望用有限的感知去捕捉无限大,徒劳却欢喜。
天气很冷,要穿很厚的外套才能挡住尖锐的寒气。却是有阳光,苍白有微凉的暖意。急匆匆地在广场与大道间穿梭,让巴黎金碧辉煌的繁华浸入每个细胞。美仑美奂的建筑,流光溢彩的艺术展,或喧闹或寂寞的沙龙,巴黎若天上宫阙,漫溢着艺术与瑰丽。这让我恨不得变成广场上的一只鸽子,每天都能俯瞰这盛放的城市,感觉她每块土地的质感,嗅闻她每棵梧桐得馨香,倾听她所庇护的人民夜晚的祷告,看透每块砖瓦历尽的岁月洗涮,累的时候,就停在某间教堂的穹顶上,抖抖翅膀上的清风。
住的地方就在塞纳河边上。是间私人的小旅馆,但价钱仍很贵。是在顶楼,斜的墙壁上有扇天窗。傍晚,拉开碎花的棉布窗帘,打开窗子倚在窗台上,便能静静地眺望塞那河的流动。水被暮色染成灰蓝,在即将逝去的细碎微光下缓慢地奔流。偶有鸣着汽笛的游轮,每扇小窗都亮着灿烂的灯光,轻柔滑过水中,听得到游人欢快的喧闹声。
那日看完日落,忽然起了兴致,跑到街上乱逛,买了许多的纪念品小东西,意趣阑珊正想回去,发现自己不知地处何处。不慌不忙地走到街边,放下大包小包拿地图,便要转身去路灯下好看得清楚,回头刹那被街边的一家小店吸引住了。那是一家定做鞋的店铺,橱窗里陈列有各式各样的鞋:正规的西装皮鞋,高统的靴子,薄底的布鞋,麻编的凉鞋,甚至有一双陶瓷做成的女式尖头鞋。我心中一阵欢喜:没想到在巴黎迷路都会有这般美妙的奇遇,就这样欣喜着,趴在橱窗上一个个仔细打量那些鞋子。做工真精巧,不知出至何人之手呢?
“叮当”,店门响了一声,从里面出来一人,“晚上好,小姐。”他过来用英语打招呼。“晚上好。”我挺直弯了很久的腰,看了看他。是个年轻男子,黑眼睛,半长黑发,鼻子高而直,腮边有青色胡茬。“需要帮忙吗?” 他笑盈盈地看我捶着酸痛的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
“是啊!”我也报以微笑,“这里的鞋挺特别……是,是你做的吗?”
“有的是,也有的是我父亲做的。”他答道,“有中意的吗?”我耸耸肩,下意识地去找他的手。手掌宽大,手指长而结实,视觉便也能感触那手心的温度;手背上有微突的血管,淡青色,像是历经多年地质演变而形成的山脉游走。迷人的手。
“要进去看吗?”他见我沉默着,又问。
“哦,不了……请问,亨利五世街要怎么走啊?”面对这个活地图,不问白不问了。
“啊,和这儿隔了三个街区吧……河边的那条路。”
“还挺远呢……”我看看天色,有些后悔玩了太久。“去河边看夜景?”
“不,我住在那里的旅馆。”
“哦……正好,我也准备往那边走呢!不如我们一道吧!”他说着,进店里拿了件外套,关了门,“跟着我,好吗?”
“恩!”我点点头,拎起地上的袋子就跟上了他。
我也不知怎么地,跟着一个刚认识了几分钟的陌生人走竟也没有一点害怕。也许因为看他面相熟悉,很像个亚洲人,心里自然而然有亲切与信任。
“我帮你提吧?”他从我手中接过两大袋东西,“是买给朋友的纪念品吧!”
“不好意思,麻烦了。”我没答他的问题,有些尴尬地笑笑。
“对了,你叫什么?”他侧过头来。
“艾珂。”
“艾珂。艾珂。”他呢喃着,“是回音的意思,对吗?”
“是啊!你呢?不会叫‘让’什么吧?”我调皮地问。
“可不是每个法国人都叫‘让’哦!”他的语气里有轻松的调侃,“我叫库撒克。”
“……像个英国人……”我咕噜道,“你怎么不说法语?法国人不是很骄傲,不愿说英语的吗?”
“也有例外啊,” 他挑起眉清了清嗓子,“况且,你又不会法语,不说英语怎么听得懂!”
“你怎么知道我听不懂法语的?!”
“看出来的呗!”
我们俩竟像相识多年的朋友,碰巧在异乡遇到,说笑谈天,互相打趣着,回到旅馆。
“那么,谢谢你。”我停在门口,拿过他手中的袋子,“你……要去哪儿呢?”
“去河边散散步啊!”他一挥手,“再见。”
我也挥挥手,转身上楼。
第二天一早,我在旅馆里喝完一杯咖啡,便又去到了那家订做鞋子的店。还没有营业,库撒克靠在街边的路灯杆上晒太阳。远远地看见我走来,便大叫:“艾珂!艾珂!”我便向他跑去,到了他的面前,已是气喘嘘嘘。“你怎么来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
“你……明知故问吧!”我弯着腰手扶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这是谁放进我袋子里的啊?”
“啊,大概是我昨天不小心掉的吧!”他神气地笑笑。
“原本呢,我是不想来的,但看在昨晚你送我的份上,就来光顾你的小店一下。”我装摸作样地看看店门,“咦,还没开门啊!来得真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他很自然地用手臂揽住我的肩膀,“这不就开门了吗?进来坐吧!”
“你这个人还真是会做生意。”
他把我带到店内:“随便看看,喜欢那双?”我坐在柜台前:“嗯……让我看看。”低头慢慢看那些鞋子,个个都是非常惹人喜爱。是自己设计的样式吧,都是纯朴而简洁的。也会有突兀而惊艳的微小细节,不仔细去观察也许就无法发现,而一旦被捕捉,便晃若是幽蓝夜空中不经意飞过的白云,清新而自然。色彩的搭配应该是根据流行趋势走,不同的只是露在外面的线都被染成一色的白,细密的针角似乎都串连着制作者的心绪,可以从中读出欣喜、安然、淡定抑或是隐忍。
“怎么样?”
“很好,不过没有我喜欢的。”
“不会吧?”他果然如我想得,听了这回答非常惊讶。
“嗯,因为都挺好,所以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这样啊……”他嘴角向上弯着,似乎有小小的窃喜,“那也没关系,我们接受订做哦!”
“订做啊?订做一双?”我皱皱眉,看看他,“喂,我说,我干嘛大老远跑到你这里订做鞋子啊?”
“是啊,巴黎可是时尚之都,想找到好的鞋子是很容易……”他停了停,突然凑过来,“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全世界唯一一款的鞋子。”他歪头看看我,“嗯?”
“唯一的一款?”我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双陶瓷的女鞋,“要陶瓷的!”
“陶瓷的?”他想了想,“瓷的可是很费工夫的!” 他又是笑着。
“所以呢,我决定做小点的,”我举起右手,“我要穿在指头上的。”有这么几秒,他两手抱在胸前,像看孩子一样爱怜而无奈地看着我,接着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穿在手上的是手套,不是鞋子啊!”
“你做不做啊?”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拉住我的指尖,轻轻将一个吻按在我的手背上:“当然做。”
“喂,你的眼睛和头发为什么是黑的?”看这库撒克认真为我的手指测量数据,不经意地问他,
“这个吗?大概是为了让你对我有亲切感吧!”他抬眼看我一下。
“谁对你有亲切感啊!”我把手抽回来,“我是说真的。”
“嗯,我是混血,”他又把我的手拉到面前来,“我母亲是印度人。”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也是亚洲人,对吧?”
“中国人。”
“中国……”他手上的工作停顿了一下,“我没去过那里。不过我知道那里很美。”
“当然。”我自豪地说,“我们那里一点都不比巴黎来得逊色。”
“那么,那里的女孩子都像你一样吗?”他抬起头来,黑黑的瞳仁散发淡淡的光泽。
“哎?”我瞪大眼睛。
“没什么。”他吐吐舌头,又重新开始手上的工作。
看他用卷尺紧贴着我的手指,把测得的数据工整地写在本子上。“……什么时候能做好?”
“要等一段时间吧……我这里还有几份订单,总是要按顺序吧。”他把最后一个数字写好,合上本子。
“可是,可是我是要走的啊。”我轻声地说。
他的眼睛似乎突然暗了一下,跃动的神彩仿佛一刹那离去了那般,“好的,我会尽快。”他又微笑了,眼角上扬,有细微的笑纹。
在黄昏临近的时候,库撒克便来找我。之前我睡了一下午觉,刚刚洗完澡,正靠在窗台上吃桔子,顺便晾晾湿湿的头发。“艾珂!艾珂!” 听到楼下游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在唤我的名字。“在这儿!”,我“哗啦”一下拉开窗帘,把头探出窗外。
他穿着黑色的卡其风衣,长发束在脑后,手里捧着方形的纸盒,仰头张望。“快上来!”我冲他挥挥手,便跑向门边,把门大大地敞开。
很快,他就上来了,在我面前站定。我们都不开口。我看着他的眼睛。认识的这几天来,第一次这般小心地察言观色,那眸子中带着忧郁、踌躇,亦有欲言又止。瞳仁漆黑闪亮,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其中涣散。
“你,来了。”我生硬地笑了笑,不再注视那双孤傲敏感的眸子。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我来……送鞋。”他保持着手捧盒子的姿态,安静地说。
“进来吧。”我接过盒子,把他拉进屋。我感到我们之间忽然变得相敬如宾,各自拘谨而小心,似是不想让对方察觉到心中某个柔软角落的酸楚。“我要打开喽!”我努力放轻松语调,希望这僵硬的气氛迅速化解。
“嗯,看看喜不喜欢。”
抽掉包装的丝带,打开盒盖。是一双小长统靴子,刚刚好能套在手指上。一只是蓝底白条纹,还涂抹着不规则的红色块状颜料;另一只大红色的耀眼,高统处缀有闪亮的中国结图案,金灿灿的黄。图案繁杂却异常细致。颜色搭配得天衣无缝。陶瓷,洁净而雅致,外表光滑而无尘,用指尖轻轻滑过,有“叮”的清脆声响。
“喜欢吗?”库撒克见我默不做声,又问一句。
“是的,我是说……当然,这太漂亮了,真完美。”我回过头,幸福地冲他笑,“多少钱啊?”
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眼神中蒙着的雾气似也散了,走过来,忽然从背后漏着我,用下巴抵住我的头,手指神经质地拨动还在淌着水的发丝。
我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地不知所措僵硬在那里,听到他的声音像是从几光年外飘来,因为穿越了太长的距离细碎而微弱:“两只都是按照你无名指的尺寸,你喜欢就好了……太好了。”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要钱,算免费送你的……我听说,无名指的血管是直接和心脏相连的……所以,就作为饯别礼物吧……”他有点语无伦次,而且最后几个字,轻得我几乎听不到,像是从喉咙中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带着法语特有的气声,抑或只是颤抖。他说完,慢慢吻着我的头发,把脸靠在上面,向窗外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应该是理清了思维,平复了心情,淡定地说:“我们去河边。”
趴在塞纳河岸边的护栏上,看太阳一点点西沉下去,用尽全力把河水染成好看的金红色,仿佛情人在做最后的道别。我把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右手中紧握着那只红色带黄*色中国结的陶瓷小鞋。我在犹豫。是的,这两只鞋不是同一双啊!他为什么把它们做成不同的两只?是否一只应是我的,一只应是库撒克的。是否我不能把它们都占有,是否要留一只给他……但这又代表什么呢?我最终是要离开的。像一只停歇在教堂顶上梳理羽毛的鸽子,始终是要回巢的……留着的一只鞋子,是要彼此记住吗?还是,让他忘掉更好?毕竟,我是意料之外的闯入者,而且我们,又算什么呢?或许,可能是一时冲动也说不定。或许,大家只是因为都有亚裔血统而感觉亲切熟识……
“怎么不说话?”库撒克转头看着我,听他的语气似乎又回到我们刚见面时的沉稳内敛,“你冷吗?”
“有点。”我抿紧嘴唇,想让它们不再颤抖。
“来!” 他解开衣扣,把我整个搂在他的衣服里,“小心别着凉了。”
我仰头看他,手指抚摩他腮边青青的胡茬,硬硬的,好象还残留着剃须水的清爽味道。
“你……什么时候走?”他眼中有游离的无措。
“不谈这个,行吗?”我吧头埋在他的胸口。“那,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吧。”我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攥紧。
“艾珂,明天我们去一个地方好不好?”他突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我把手中的东西缓缓放入他毛衣口袋中,轻轻又轻轻。
“明天我带你去看一面墙。”
“墙?”我的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把已空的手重新放回口袋里,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对,在蒙马特。只要是巴黎人,没人不知道那面墙的。”
“那是什么呢?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卖了个关子“明早我来找你。”
“……好。”我轻轻推开他,兀自向前走几步,“好吧。”我又回答了一遍,“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我不想在风里面发抖。”
他先是被我的动作一惊,后又微笑着迎来,大概是以为我在和他开小小的玩笑:“我们去那边跳舞吧!累了还可以坐在长椅上喝杯热果汁。”
“好啊!我正想看看你传说中的舞姿呢!”他听了这话,大笑了出来,随后即兴做了个动作,手臂上扬的样子若一只展翅欲翔的鸽子。看着他放轻松了心情调皮的笑纹又在眼角晕开,我的嘴角也向上翘,笑。
可,这笑并不发至内心的。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虚伪与欺骗。因为,我无法告诉他,我坐今夜的飞机。

气温已然升高,我感觉自己正在热起来。在树阴下站一会,吃完一只树莓冰激凌,我擦干净嘴巴,走向地铁站。我要买一长去蒙马特的票。我要去看那面墙。那面因我的懦弱而迟了五年才看到的墙。
这次来巴黎,我来找他,也来找这面墙。他,找不到。我回到他曾经经营鞋铺的那条街,它早已面目全非。在街上,一家一家地问询,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五年前这里的那家普通的鞋铺和它的主人库撒克。他们都是见惯了停留与奔走的巴黎人,知道这样一座城市繁华而并不安稳,自然不会关注谁去谁留。也有小部分人,能说出鞋铺的名字,但对于主人的去处,他们只得耸耸肩,摇摇头。
也许,最后的线索,便是那面墙了。我执着地相信,我会找到他的,并向他要回那次故意留下的小瓷鞋。不过,或许他早已忘了我,也早已娶妻生子,自然,便也不会保留那只鞋子。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颤动,他会不会忘了我呢?他现在还留着长发吗?是否还穿那些颜色黯淡的衣服?他还做鞋子吗?
这样的问题最近我常常会想,还有他手掌中的纹路,手臂上的血管,他的胡茬和笑纹。
地铁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凉风。上班高峰期已过,车上没什么人。我随便找个位子坐下来,开始转念思考那面墙。它是怎样的呢?有什么特别之处,以至当时他非要带我去看它?我在心中构筑它的轮廓:它是灰黑色的,有很大的砖缝,砖缝间长着青苔——不对,太普通了;也许它是青色的,或白色的,有关流传的故事……抑或它是巴黎版的“哭墙”呢?
地铁隧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年轻的身体在车厢与外界之间流动。我闭上眼睛,头靠在车壁上,心中还在想着:那面墙,会不会在五年后的今天,已被推倒,荡然无存,只留有灰尘在空气及地面上起伏呢?……如果真是那样,我便确是错过了,他还有它。
幸好,现实有时并不是残忍的。
踏上蒙马特高地,还未来得及仔细欣赏山丘上弥漫着波西米亚气息的花园、风车和巴黎市内难得一见的逼仄、倾斜的怀旧街道,便有人迎上来问:“小姐,要导游吗?要去红磨坊看表演吗?”
“不,谢谢,这里有一面墙吗?”话才出口,我立刻便想收回:天呐,我怎么能问这么蠢的问题?窘迫地笑笑,正想说明白点,岂料那人一点也不吃惊:“有啊,顺东西向的路,向前走到第二个街区右转便是的。”
“谢谢!”我忙不迭地说完就转头而去,也不想自己说的和那人答的是否是同一个,只是心里欢喜,原来,它还在啊!太好了。
可当我站在它面前,又有些失望了。这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黑蓝色墙壁,在上面写满了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字。有很多种字体,大部分都很零乱难解。初看还认为只不过是巴黎的涂鸦艺术,看久了倒觉得不太美观。也许是我的思想还不够后现代的缘故,但我就是看不出来这面墙有什么特别。是刚才的那个人骗我的吗?还是我走错了方向?或者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面墙?
正当我疑惑之际,路边表演手风琴的艺人停下了快乐的曲子,靠过来。他文质彬彬地脱下帽子,用蹩脚的英语问:“小姐,您在看这面墙吗?”
“是,是啊。”我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烦劳您可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我爱你,”那人清晰地说。
“啊?”
“我是说您看这面墙上密密麻麻的字,写的全是‘我爱你’,”他停了一下,好像在想什么,“恩……似乎是311种字体和280种语言吧……原来有人统计过,不知我记错了没有。”
“是这样……谢谢。”我点点头,微笑了一下。那人便又戴好帽子,回到街边静静地拉上一支新的曲子。
我回转头来,再次打量这面墙,这些字。原来,这是一面写爱的墙。我走近,用手去感受那些生动的文字。彼时,它们都曾是活的爱情有无限的甜蜜与欢喜。现今,它们被记在这面墙上,便成了誓言。这誓言,是真的要历经风吹日晒的。这般大胆而直白,想是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定有故事。他们是谁?他们有怎样的故事?他们写这些文字时怀着何等的心情?是期待,是幸福,是痛苦,抑或是绝望?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和我有着相似的故事?他们之中,有没有他……
忽然,我明白过来,当时库撒克为何执意要带我来此。一个人的爱情也许是平淡无奇的,但一整面墙的爱情,任何人都不能不被震撼。而他心中,巴黎的真正魅力也正在于此吧!优雅与华丽,那些都只是巴黎的虚幻的外表,是浮光掠影,是浅尝辄止。而这么多繁茂的爱情表白,露骨而世俗,却亦是真情的精髓。这是他深爱的巴黎,他亦希望我会喜欢这里,希望我能因着这喜爱与震撼,不要那么快便走开。可是,我并未等到他向我展示这最巴黎的巴黎遍悄然离去……
我把脸轻靠在墙面,耳朵贴在涂鸦的文字上,安静而平稳地呼吸,手中攥紧那只小鞋子。它们,都曾把我和库撒克联系在一起,现在,此时此地,仍然如昔。我的耳边回荡着手风琴者悠扬的音乐,其中也似夹杂着这些墙壁上的话语,声声低徊,浅浅吟唱,而我,也要把我的故事告诉这面见证过这般盛大爱情的墙壁:
我不能做巴黎的鸽子,每天呼吸这里的空气,我即将再次离开。可我的心留在了这里,留给了那个不知可否再见面的人,随着那只小鞋子,一起放进了他毛衣的口袋里。
库撒克,我爱你,再见。
后记
2004年5月23日,戴高乐机场顶蓬发生坍塌事故。在罹难者中,有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子。当一个救援人员在清理她的遗物时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
在她放在口袋里的手中,他发现一只陶瓷做成的微型高统靴子。蓝底白条纹涂着不规则的红色色块。由于她把靴子握在手心、攥得很紧,所以那瓷的精美小物件并没有碎。
驻足的人们看到他颤抖着从外套的暗口袋中也拿出一只同样大小红底黄*色花纹的小鞋子。突然他就抱紧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人们听到沉闷而忧伤的哭泣声。那声音,克制的抽噎,从胸腔中发出的最原始的哀叹之音,似一头掉在陷阱中的兽的悲鸣,充溢着巨大的绝望。
而他手中的小鞋子掉落在地上,“叮”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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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 16: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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