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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iyuko87

《圣魔之血》更新至【R.O.M I 悲叹之星】独立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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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R.A.M. V BIRD CAGE : Radio Head

序章

——我们若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
爱他的心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了。
(约翰一书第四章第十二节)

“这件事情你到底觉得怎么样,伊萨克?”
“恩?什么觉得怎么样?”
“不要装傻嘛!……当然是我们的‘冰之魔女’小姐的事情了。”
虽然别人在和自己说话,但是黑发的绅士却仍然将目光关注在眼前那张刚才顺手从房间里拿来的报纸上,可谓
无礼至极。茶褐色头发的年轻人一把没收了他手中的酒杯,有点孩子气地撅了撅嘴唇。对方抬起了头来,用略
带责难的视线望着他,但他却视若无睹,向着窗外扬了扬下巴。在凝结了白色水珠的窗户外面,是飞舞着雪花
的夜晚的大海。
“她终于决定要决一胜负了是吗?不管怎么说,她居然特意将你叫到自己的大本营里去。我想她是做好了相当
的心理准备。”
“哦,是这样吗?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喂,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伊萨克。”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在并不十分宽大,但是装修豪华的酒吧里,坐满了衣着光鲜的男女,再加上正在对话的
这两个人。酒吧里显得十分热闹。
昨天晚上,这艘豪华客轮“独身者之骄傲号”离开了阿尔比恩王国的首都伦迪尼姆,两个小时之前,它刚刚驶
入了日耳曼王国的领海。实际上,这次经过圣米歇尔港的三天两夜的旅程,在八个小时之后即将迎来它的终点
。如今那些乘客们都来到了甲板上,享受着在这艘船上的最后一夜。茶褐色头发的年轻人透过窗户望着这些乘
客,有点调皮地歪了歪头。这张白皙而美丽的脸庞,使得经过他身边的每个人都不禁回眸。
“你在装傻的时候有一个小习惯,那就是总要稍微舔一舔嘴唇。所以,我马上就明白你在撒谎了。”
“恩,是吗?”
听到了“操偶师”的分析,他的同伴——乌黑的头发长及腰间,穿着如同丧服一般的深色西装的绅士终于露出
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他将手中的报纸叠了起来,刚想用手指碰自己的嘴唇,随即立刻察觉到上了对方的当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有点调皮地眯了眯眼睛,回头想美貌的年轻人望去。
“戏弄一个无辜的老人难道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吗,‘操偶师’?”
“当对方是你的时候,就很有意思了,伊萨克。”
“操偶师”看到对方终于肯同自己谈话了,于是便把刚才没收来的酒杯还给了他以示褒奖。接着,他非常洒脱
地冲对方点了点头,随后又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咖啡。的确不愧是全阿尔比恩最豪华的客轮,这咖啡不管是香
气还是口感都无可挑剔。
“可是,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什么还是要去维也纳呢……莫非是因为那个?你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他们决
一死战了吗?”
“哎呀,你指的究竟是什么呢?不管怎么说,伯爵夫人毕竟有那个巴尔特萨在身边出谋划策。你是个聪明人,
既然你认为我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这种看法应该不会错吧——但是嘛,难得他们特意邀请我,要是断
然拒绝的话,恐怕不太礼貌吧。”
“哎呀呀,真的是那样吗……”
虽然“魔术师”的表情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地编织着道德家般的辞藻,但是年轻人却用充满了快乐的眼光观察
着对方。他如同一只戏弄着狮子尾巴的小猫一般,(插花:这种比喻也用得出来!)继续着他那天真无邪的发
言:
“不管怎么样,当事人是你。你恐怕在策划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吧?多半是我这种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阴谋
诡计。”
“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操偶师’。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所以我想,一定要尽量重视对别人的礼节
……不过话说回来,倒是你一直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本来,他们邀请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但是为什
么你也跟着过来呢?”
“这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事情看起来很有意思。”
“唉唉,我就知道是这样。”
绅士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上看来,这个答案并没有超乎他的预料。随后,他将已经空了的杯子再次倒满。“
魔术师”一边爱怜般地轻轻摇着杯子里那些泛黄的液体,一边抬起了他那丝毫没有光芒的眼睛。
“不过,‘操偶师’,假如你要去消遣时间的话,我没什么意见,但是和我一起去那里的话,是会很危险的。
恐怕连你都会被视为我的派系,被他们列入欢迎名单哦。”
“那有什么,我早就被他们视作你这边的了吧。虽然我非常不情愿这样……但是,伯爵夫人恐怕也太高估你的
实力了,伊萨克?她竟然真的以为,你的声望和影响力足以组织一个‘派系’。”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说了,‘操偶师’。你是不是有一点误解,把我当成了一个完全不适应社会,或是有
严重人格障碍的怪人啊?”
“没有的事情!我可没有误解!”
“操偶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随后将桌上的酒瓶子拿了起来。但是这并不是为了自己要喝,对于
天生缺少酒精分解酵素的他来说,无论是酒还是爱喝酒的人,都是无法理解的存在。但是,惟独那些印在酒瓶
标签上的商标及画在旁边的图案引起了他的兴趣。
“‘苍白的新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为什么会有酒厂采用这种名字当自己的商标呢?”
“在这个‘独身者之骄傲’号上面,流传着一个悲伤的传说。”
黑发的“魔术师”将瓶子拿了起来,用指尖轻轻地弹了弹它的标签。他用暗淡无光的眼睛望着上面的画——一
名独自彷徨在甲板上的新娘——随后,他开始向“操偶师”小小地展露出自己的博学。
“据说在大约半个世纪以前,就在这艘船开始她的处女航的那一天,船主的女儿在船上举行了婚礼。不料,婚
礼结束之后,新郎突然被波浪卷走,消失在了大海之中。新娘痛苦地哭喊着,拼命地寻找新郎,但最终还是没
能找到……从那以来,新娘一直不断地在寻找着自己的丈夫,即使现在,据说有的时候,在下雪的夜晚还能看
到彷徨的新娘的身影。”
“是吗?……不过,这是常有的奇闻怪谈吧。这些关于船只的传说,为什么每一个都那么相似呢?”
“不过,还有不少其他的谣传,有人说新郎和其他的女性一起逃走了,也有人说其实是新娘为了赚取保险金而
将新郎扔进了大海里。”
“我看还是这些说法比较有意思一些啊……不过总的看来,仍然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年轻人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将对方那认真的长篇大论一把推开。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敌人比无聊更
加值得憎恨,没有任何事情比他让听一段冗长的无聊故事更加使他生气。他将还没有喝完的咖啡放在桌子上,
随后优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么,我也要去睡觉了。就算我在这里再待下去,看来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恩,晚安。的确,现在是孩子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你也是一样。晚上熬夜对于老年人可不太好啊,伊萨克。”
“操偶师”留下了一句充满讽刺和恶意的话语转身走了出去。周围的乘客们都在愉快地大声说笑着,而在舞台上,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在有点无精打采地唱着法国民歌。但是,他所喜欢的事情——也就是那些让天使感到头痛的事情,根本没有要发生的征兆。
“真是没意思,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好无聊啊!”
正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准备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
“——啊,对不起,失礼了。”
“操偶师”差一点就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影,他连忙停住脚步,彬彬有礼地向刚刚快步从前方走过来的那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非常抱歉……您没有受伤吧?”

“啊,不,我没事。”
也许这名瘦削的中年男子也被年轻人的美貌所吸引住了,他用僵硬的法兰克语回答着对方,声音似乎显得有点不太自然。他将那副看上去度数很深的黑边眼镜向上推了推,然后也向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男子的脸色非常严肃,看上去充满了浓厚的禁欲色彩。
“对不起,先生。是我没有注意。”
“没什么,没什么,请您不要在意。我刚才没有看前方,所以是我的不对。”
“草偶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面对希望和自己握手的对方伸出来的手,却装出了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他正准备离开这个如同炼狱一般令自己感到痛苦的空间,但是,一瞬间之后,“操偶师”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一个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导了他的耳朵里面。
“杜普雷博士?对不起,请问您是里昂工科大学的路易 ? 杜普雷博士吗?您就是那个人工智能研究的权威学者吗?”
“操偶师”转过头去,看到他的同行者——“魔术师”刚刚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魔术师”非常谦恭地握住了傲慢地点了点头的中年男子的手,随后如同一个名门贵族的管家一般必恭必敬地弯下了腰。
“看来我认得没有错。事实上,我对博士您写的论文十分感兴趣,经常拜读您的大作。对了,此前您发表的那篇叫做《人工智能内的假想神经元网络构筑的概念与展望》的论文我也读过了,真是非常精彩啊!……啊,对了,忘了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做艾萨克 ? 巴特勒,在伦迪尼姆经营一家小医院。这是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做迪安。”
“……弟弟?”
“操偶师”看见自己的同伴正若无其事地编造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谎言,不禁用凶险的眼神望着对方,似乎他心中的愤怒即使将全人类都毁灭掉也难以抵偿。随后,他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悄悄地凑到对方的耳边,小声说道:
“等一下,‘魔术师’,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弟弟呢?”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以回答啊!从年龄上看,如果我说我是你的弟弟的话,恐怕别人是很难相信的。不过,假

如你真的要这样说的话,我倒是也无所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是的……啊,对不起,刚才失礼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杜普雷博士。我的名字叫做迪安 ? 巴特勒。我经常听人提起博士您的大名。”
“操偶师”暗暗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洗清这个耻辱,但是他的脸上却做出了谄媚的笑容。当然,他嘴里说的那些台词并不光是取悦对方的奉承话,而是真正的事实。路易 ? 莫里斯 ? 杜普雷教授是法兰克王国首屈一指的人工智能研究专家,特别是在人工智能与人类相结合的人机界面领域有着相当深的造诣,可以说全世界无人能及。
另一方面,正当“操偶师”紧张地对脑子里的人名录进行反复搜索的时候,“魔术师”已经将杜普雷领到了刚才自己坐着的座位上。他的表情兴奋,仿佛遇到了百年以来第一个知己一般,非常亲切地为对方倒上了酒,端给了博士。
“那么,博士,这次您是要到哪里去呢?难道您在日耳曼也要举办学会吗?还是要去什么大学做讲座呢?”
“啊,不是的。我只不过是去度假而已……实际上,几天前我的妻子刚刚去世了……所以,我请了一个长假,最近正在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呢。”
“啊,真是遗憾,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不过,您夫人是在开车的时候遇上了意外事故吧?……听说是由于刹车的故障之类的原因……我对此表示深切的哀悼。”
“魔术师”非常殷勤地向对方表示着自己的悼意。他陈述悼词时的那种必恭必敬的表情实在是惟妙惟肖,严肃得甚至令人感动。假如在谁的结婚仪式上让他用现在的这种语气念上一段祝词的话,恐怕伴奏者一定会用安魂曲代替结婚进行曲的——在旁边恶毒地胡思乱想着的“操偶师”,露出一副无聊的表情转过了身。
“——那么,我要先去休息了,艾萨克。”
他这样轻声说了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在他的背后,他的同行者仍然在殷勤地向老博士敬献着美酒“否定的灵魂”(注:Mephistopheles 《浮士德》中魔鬼名)。

这个“魔术师”恐怕又在策划什么可怕的阴谋吧,至少不会是一件好事情。总而言之,与自己这样明智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操偶师”决定最后再用讽刺的话语刺激对方一下,然后便回屋子里去睡觉。

“你可不要喝得太多啊!还有,要是你喝醉了的话,可不要迷路闯进别的客人的房间啊,‘哥哥’!”
即使这样,他还是感到很无聊。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无聊了。
欢快的笑声从“操偶师”的背后传了过来,他对此置若罔闻,独自一人走出了小小的酒吧。
2011-6-28 09: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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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6-28 10:3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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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操偶师”最开始注意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是在他来到连接酒吧所在的前部区域以及卧房所在的后部区域的那片散步用甲板区的中间的时候。
“……嗯?”
伴随着卷起雪花的海风,一个细胞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操偶师”不禁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来,望着黑暗夜晚下的大海,随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刚才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确听到了仿佛呜咽般的声音。也许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是,在周围并没有一个人影。
“操偶师”抬起了他那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他屏住了呼吸,开始搜索黑暗中存在着的人的气息。海风夹杂着浓重的咸味,充满怜爱地吹过了美貌的青年的脸庞,波涛在不断地拍打着船舷,似乎长眠在海底的死者们正在呼唤着生者们一般。——但是,只有这些声音,如此三更半夜,甲板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难道是我听错了……?”
也许这是自己的错觉。不,肯定是刚才在酒吧里的时候中了“魔术师”所放出来的瘴气。的确有可能这样。不管是多么正直的人,只要在那个邪恶的存在旁边待太久了……
〈请……我吧。〉
“嗯?”
听到了混杂在夜风之中的声音,“操偶师”立即张开了眼睛。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滑过了视线的一端。这影子细微而摇曳,令人想到一股迷茫的雾气。
然而,当“操偶师”的视线扫过那里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了。只有夜风仍然在悲伤地呜咽着,吹过了深夜的寒冷甲板。
“……哎呀,到底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这样嘀咕道。他将嘴唇微微地撅了起来,露出了找到玩具般的表情。现在他正感到百无聊赖,这倒是一个可以进行消遣的好方法。于是,他向前走去。在空无一人的甲板的一侧,并排排列着几条救生艇,它们被电线固定在了船舷上。救生艇的一侧,有一个通往甲板下面的船员专用的小楼梯。“操偶师”沿着楼梯向下走了两三个台阶。由于楼梯上面没有照明,所以他的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下面的情况也根本无法看见。但是,美貌的年轻人却丝毫没有感到恐惧,仍然向下迈出了脚步。
对于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可以称得上恐怖的东西只有两个——一个是“无聊”,另一个就是“塔”。年轻人那薄薄的嘴唇的一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身体也慢慢地融化到了黑暗之中。在台阶的尽头附近,他的手终于碰到了一面墙壁,随后他摸索到了照明的电源,打开了灯。
“咦……这里难道是船舱吗?”
在无助地闪耀着的冷光灯的光线下,“操偶师”望着这片用钢铁围成的冰冷空间,不禁歪了一下脑袋。  


正确地说,这里应该算是船舱的一部分。一个一边大约有五米左右的特大集装箱将这个空间的一半左右都填满了,在它的一旁,几个木箱如同墓碑一般胡乱地躺在地上。再加上冷光灯发出的苍白光芒,使得眼前的这片景色看上去十分阴冷,不禁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当然,这里不会有人的……”
“操偶师”从嘴里吐出了一口白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空间之中连暖气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医院的太平间一般既寒冷又干燥。同时,还有绝对的静寂——没有任何气息表明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正隐藏在这种地方。
“真是没有意思。既然你既不是幽灵,又不是幻觉,那至少也应该拿出一点有个性的东西让我看看吧……”
年轻人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随后转过了身去。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到宁可到酒吧去嘲弄“魔术师”。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但是只要你跟他多说一些话的话,他一定会回答你的。比起这个连究竟存在与否都搞不清楚的死者的幻影来,还是那个家伙更有些捉弄的价值。
“请你,杀了我吧!”
“——啊?!”
虽然这从身旁传来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飘渺,但是“操偶师”的鼓膜的的确确发生了震动。
“操偶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他的视线无比确切地捕捉到了正伫立在木箱之间的那个白色的人影——她那满头的金发似乎从来没有梳理过一般凌乱地垂了下来,一直拖到了地板上,而那双眼睛仿佛没有焦点一般,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的虚空。随后,她再一次用毫无感情的法兰克语说道:
“请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幽灵?不过,稍微有点奇怪啊!”
“操偶师”将有机纤维制成的“线”夹在手指间,随时做好发射的准备,同时他故意做出了有点害羞的表情。看样子,对方并不是传说中的“新娘”。那白色的衣服并不是结婚时穿的礼服,只不过是毛皮的大衣而已。白色的呼气十分清晰地从她那空虚地张开着的嘴里呼了出来。
“对不起,夫人。请问您到底是谁?”
“杀了我……请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虽然微笑着询问自己身份的年轻人的那种优雅的魅力几乎可以让死人都感到害羞,但是女子的反应和刚才相比却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完全没有反应。她只是在那里呆呆地重复着那些相同的话语而已。
“看来是没有办法沟通了……”
尽管如此,“操偶师”觉得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也太没有意义了。也许他现在应该将那名正在摄取酒精的同行者叫过来,然后将这件麻烦事完全交付给他就行了,或者在她身上植入自己的“线”,尝试一下刺激疗法——“操偶师”面对着这两种可怕的选择,不禁感到了一阵头疼。
“喂,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快……快离开我的妻子!”
突然间,一个男子的焦急声音将年轻人从烦恼中解放了出来。
他抬起视线,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从自己来时的楼梯上走下来,将狭窄的台阶堵得严严实实。这名中年男子的嘴严厉地紧绷着,那正是自己刚见过不久的面孔。
“咦,杜普雷博士?”
“嗯?你是……?”
也许这个家伙仅仅被灌了一杯,便幸运地从“魔术师”的冗长发言中成功逃脱了出来。路易 ? 杜普雷博士——法兰克首屈一指的电脑研究者——现在脸上正微微泛着红光,他眉头紧锁,再次望向“操偶师”美丽的面庞。
“你是巴特勒先生的弟弟,叫什么来着……你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
“您问我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我还想问您在这里做些什么呢,博士。”
头脑中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一下子被对方的话唤醒了,“巴特勒先生的弟弟”眼睛中闪过冰冷的光芒。他矗立在博士面前,微微地向女子那边抬了抬下巴。
“叫我离开你的妻子?这真是奇怪啊,博士。您的妻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在报纸上面也这么写着呢!”
“啊……这个……”
听到年轻人的质问,中年男子一时语塞。但是,他马上抬起头来,用严厉的声音说明道:
“其实,这件事情是媒体在报道时搞错了……发生意外事故之后,我的妻子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是,虽然她没有死,但脑部遭受了很大的损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因此,为了进行治疗,我才要将她带到日耳曼去。”
“是吗?……不过,你的故事岂不是有点奇怪?”
听了杜普雷那非常圆满,但却有点像是在照本宣科的说明,“操偶师”歪了歪头,露出了一副怀疑的表情。他嗅到空气中似乎已经飘荡着浓重的火药味,不由得在心中窃笑起来。但是,他依然用十分天真的语气问道:
“一提到法兰克的杜普雷博士,谁都知道那可是一个大科学家啊!甚至连军队都希望您协助他们从事研究吧?可是,这样一位大人物,为什么要把妻子藏在这种昏暗的船舱里面,偷偷摸摸地旅行呢?如果是为了对付媒体的话,那么只要您和政府方面说一声,他们一定会替您安排得非常顺利吧。啊,对了,还有……”
当年轻人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情况的时候,杜普雷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苍白了。“操偶师”一边用恶作剧般的眼神望着对方,一边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那个如同小山一般耸立着的巨大集装箱。
“而且,假如您只是带夫人去外地疗养的话,那么这个东西里面又是什么呢?您有什么必要带着这种危险的东西去旅行呢?”
“!?”
就在年轻人触碰到集装箱的瞬间,中年男子那已经变得苍白的脸庞,突然又被染成了红色。他用笨拙的,但是对他来说恐怕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将手伸进了怀里,将一把小型的自动手*枪掏了出来。
“你……你知道些什么?那里面的东西,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恶狠狠地质问着对方的杜普雷突然停了下来。
“操偶师”并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一声轰鸣声从天花板上面传了下来,使得杜普雷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慌了起来,他一边用不安的视线望着上方,一边嘟囔道:
“怎、怎么回事,刚才是什么声音?!”
“是从甲板的方向传来的吧?……那是炮声,而且是五十毫米炮或者是六磅炮的爆炸声。”
“操偶师”安静地细语道,他抬起头来,盯紧着中年男子的眼睛。在这段时间内,轰鸣声不时地响了起来,不,并不仅仅是这个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人发出的惨叫声。似乎他最喜欢的夜晚终于要到来了——“操偶师”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微的冷笑,轻声地自语道:
“从听到炮声开始,到炮弹爆炸为止几乎没有时间间隔,所以多半是直接瞄准的近距离射击。对方应该是一艘飞船或者是高速鱼雷艇……看来这艘船正在受到什么人的攻击啊!”
2011-6-29 07: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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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在引擎停止运转的客轮上方,一艘漂浮着的空中飞船十分精确地保持着与它相平行的位置,其下端几乎要接触到客轮的烟囱了。飞船的气囊上面,既没有国际法上规定必须标示出来的国家标志,又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表示其身份的标识,看来里面的人是故意要掩盖自己的身份。这是一艘全长约一百五十米,装有联装五十毫米炮的中型陆上攻击型空中战舰。
而在被五十毫米炮傲然俯视着的客船甲板上,大约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正在来回走动着。他们的服装看上去各式各样,但是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霰弹枪或者来复枪,还有的人拿着短筒机关枪等等。他们现在正将一百多名乘务人员以及乘客全部都集中在了甲板上,用恐吓的口气威胁着他们。
“哎呀呀,看来真是不走运哪!”
仿佛着火一般大声哭喊着的婴儿以及拼命安慰着他的母亲,还有愤怒地向这对母子厉声喊喝的大汉——“操偶师”一边远远地望着这一幕,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挂在船舷上的救生艇下面露出了眼睛,进一步观察着甲板上的情况,然后悲叹般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的话语仿佛一个遭遇到不幸事件但颇为理智的普通人,但是他的嘴唇却从两边翘起,弯成了新月形,年轻人眼睛深处闪烁着快乐的光芒,转过头去望向在身旁屏住呼吸的中年男子。
“那么,咱们应该怎么办,博士?就算咱们在这里躲着,被那些家伙们发现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我说咱们还是走出去投降算了。”
“那……那些……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要袭击这艘船呢?”
博士似乎是第一次遭遇到这种场面。他的声音虽然在颤抖着,但是却还不忘记自己的威严,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小声说道:
“那……那些家伙难道是海盗吗?可是,这里是日耳曼的领海呀,他们居然如此敢如此大胆……”
“是啊,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如果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海盗的话,确实胆子有点太大了……”
从救生艇下面露出来的那双年轻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那个武装集团的一小部分人现在正从前部甲板方向朝这边走过来。走在这一行人的最前方的,应该就是这群家伙的首领了。那是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的高个子男人。但是,令“操偶师”郁闷地抱住了脑袋的人并不是他。原来,一群身上穿着光鲜服饰的男女正被那些人用枪口顶着走了过来,每一个人的脸都是那么熟悉——刚才他在酒吧里面都看到过。而且,在队伍中间,一个身穿如同丧服一般乌黑西服的瘦削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魔术师’,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操偶师”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了额头。在他的身旁,博士正死死地盯着武装集团的首领。为了不让对方听到,“操偶师”压低了声音咒骂道:
“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真是的,这家伙在关键的时候从来就没起到过什么作用——”
“你说谁‘在关键的时候根本就没起到过作用’呢?”
一个深沉的、令人联想起昏暗的黑夜的声音回应了年轻人的牢骚——随后,另外一个声音——一个如同擦火柴一般干燥嘶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至少你没有这个资格这样说吧!我觉得在对待人生的态度上,我比某个人要认真许多呢。”
“巴、巴特勒先生?!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从那里?不,不对,你现在不是还在那里……咦?”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黑发的绅士镇静自若地点燃了一根细细的香烟,仿佛他从一生下来便一直待在这里一般。扭过头去望着他的杜普雷睁大了眼睛,那表情就如同看到了亡灵一般。
“……喂,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将别人当成玩具耍弄了,哥哥。”
虽然中年男子的表情显得狼狈而沮丧,但是“哥哥”却显得非常平静,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吸着香烟。看到这里,“弟弟”似乎感到十分无奈,忍不住出言相劝。他向正在用枪顶着“魔术师”的“替身”的士兵那边抬了抬下巴,尝试着提出一个有建设性点的意见。
“咱们最好还是想想这个问题吧,在被那些家伙发现之前,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好呢?这艘船有这么大呢!我想咱们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无法让他们发现的地方吧。”
“那些人是海盗吗?……可是我觉得,迪安,那些家伙似乎并不只是普通的海盗,因为他们的行动似乎有一点奇怪。”
不知是因为没有注意到杜普雷那已经变得僵硬的表情,还是已经注意到了,却装出一副没看到的样子,“魔术师”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喷出了烟雾。随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操偶师”仔细观察那名正在向武装集团发出指示的脸上有刀疤的男子。
“假如他们是海盗的话,那么是不可能受到如此严格的训练的。而且他们的命令系统也非常的明确。但是,他们却并不想要夺取乘客们身上的财物。还有一点,他们早就已经将通讯设备破坏了……似乎他们在寻找这艘船上的什么东西,或者是某个人。刚才,有很多人下到了后方甲板的台阶下面去寻找。也许他们想要搜索船舱吧……那么,到底是……”
“——弗、弗朗索瓦丝!”
一声低沉的惊叫打断了“魔术师”的长篇大论。
刚才一直在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魔术师”的杜普雷突然如同灵敏小动物一般飞快地转过了身去,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梯。“魔术师”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吃惊地耸了耸肩膀:
“这到底是怎么了?”
“噢,他的夫人就在这下面。也许他想要在那些家伙发现之前将她带过来吧。”
“夫人?但是,杜普雷夫人不是已经……”
“死了?你是想这么问吧?没有,她还活着呢。详细的事情下次我慢慢跟你说好了。”
“操偶师”似乎想要故意勾起对方的兴趣一般突然中断了说明,然后将视线转回到了甲板上。武装集团依照刀疤男子的指示,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甲板上的一个地方。的确和“魔术师”说的一样,他们的行动有条不紊,明显不是普通的海盗。他们应该是职业军人——从他们的武装以及部队行动的习惯上来看,应该是法兰克的特种部队之类的吧。然而,为什么这种部队要做出这种海盗般的行为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魔术师’。刚才你说那些家伙在寻找什么东西对吧?……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呢?”
“什么?难道说你有什么线索吗?”
“嗯。实际上,我刚才在下面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操偶师”这样用话语引诱着正在慢慢地吐出烟雾的同僚,然后走向了刚才杜普雷跑了下去的那个楼梯。中年男子和他的妻子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但是,那些如同墓碑一般排列着的木箱以及巨大的集装箱却仍然如同守护神一般端坐在那里。看上去没有任何人曾经触摸过它,也没有任何人曾经打开过它。
“那么,你听说的有意思的东西,就是这个集装箱吗?它里面有什么东西呢?”
“你先等一下,我现在就将锁打开。”
“操偶师”这样说道,随后将手放在了集装箱的一面上。他放出了“线”,探测着电子锁的智能控制部分,随后对其逻辑构造开始进行解析。然后,根据导出的公式,“操偶师”向电子锁内输入了解锁的密码命令——随着解除密封后发出的空气摩擦声,立方体开始慢慢地发生了变形。
“……哦,干得真不错。”
牢固的铁箱子开始慢慢地向四面解体,仿佛看不见的上帝之手正在摆弄一个模型。随后,里面的东西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魔术师”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形状奇特的影子,它在冷光灯的照耀下正发出昏暗的光。看到这一幕,“魔术师”不禁发出了感叹。
“这……难道就是多足战车吗?”
“似乎是这样的。如果是私人汽车的话,看上去可好像有点不太舒服啊!”
“操偶师”一边回想着刚才电脑学者脸上显现的焦急表情,一边抬头观察着眼前这巨大的钢铁怪物。
这个东西看上去就像一只金属制成的蜘蛛,它有八条细长的腿,是一种军用的战斗车辆,俗称多足战车。在其由平滑的直线以及曲线构成的轮廓上方,是一个装备了格林机枪的强力炮台。在它的前方是一个小型旋转式摄像机,使人不禁想起蜘蛛那可怕的头部。
“但是,这种型号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对吧,伊萨克?这难道是法兰克的最新型号吗?”
“——这是XAM22。法兰克陆军试制的最新型多用途战车。”
一个含带着杀意和寒冷气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声音在船舱中不断地回荡着,令人很难判断出它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从集装箱一个角落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一把小型手*枪的枪口顶在了“魔术师”的太阳穴上面。 “你们似乎看了不应该看的东西,巴特勒先生……不,你的本名应该是什么呢?”
“哎呀呀,杜普雷博士……”
虽然枪口就被对方顶在脑袋上,“魔术师”那细长眼睛中的眼球仍然在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想要观察背后那个僵硬的人的动向。他用一种非常儒雅的动作慢慢地将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嘴里含着烟卷开口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不要将您手中的东西对准我的头部。对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私人医生来说,这样的举动有点太过令人心惊了。”
“私人医生?刚才的那个电子锁里面使用的可是用来保护军事研究所最高机密的失落科技啊!你们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它解开了……如果你们真的是一对私人医生兄弟的话,智商未免太高了吧?”
“……在这之前,我希望您首先对我们的‘兄弟’关系表示一下怀疑。”
“操偶师”也和他的“哥哥”一样,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但是,他此时的表情却有一些不满,并且尝试着向对方的判断表示出一点点抗议。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招人喜欢,但是,如果被别人误认为和“魔术师”很相像的话,那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对了,博士。这个东西就是法兰克的军事机密吗?难道你想要将它运到什么地方卖掉吗?”
“卖掉?钱我是不在乎的。但是,为了让我的妻子活下去,这个东西里面的人工智能是十分必要的。”
“人工智能吗?”
“操偶师”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同时,他的手里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对方的说明一结束,他就会马上放出“丝”将其控制住。而现在,他正用略带惊讶的表情望着博士那张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起来的脸。“您的夫人和人工智能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和她所遭受的脑损伤之类的事情有关系吗?”
“非常遗憾,我已经没有时间向你们说明了……对了,迪安,我想要借助一下你的力量。实际上,这个怪物身上的人工智能被施加了强力的保护。所以,为了将其完全启动,必须首先解除上面的保护。虽然这层防护系统连我都无法解开,但如果是能够将电子锁轻而易举地解除掉的你的话……”
“你让我启动这家伙吗?就在这艘船上?难道你想让它和那些海盗们作战吗?”
“没错,是这样的……但是,那些家伙们并不是海盗。”
中年男子当即否定了对方的判断,随后,他将手指放在了顶着“魔术师”头部的那支枪的扳机上,用非常快的语速威胁着对方,然而,他的话语之中总让人觉得有一丝焦躁之情。
“那些家伙的真实身份是……不,还是以后再向你们说明吧!你马上去进行解锁工作!否则的话,你的哥哥就——”
“——你说的那些家伙,难道是我们吗,路易·杜普雷博士?”
正当杜普雷在焦躁地威胁着对方的时候,一个充满了讽刺,同时还令人感觉到明显的恶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中年男子表情慌张地扭过了头去,这时,一只手已经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将他手里小型手*枪夺了过去。
“哎呀,路易。咱们自从弗朗索瓦丝的生日舞会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面了吧?……找得我好辛苦啊!”
那名脸上留着一道刀疤,看上去十分精悍的男子这样低声说道,随后,在他背后站着的男子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2011-6-29 07:4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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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真是让人头疼呀,路易……我军的军事机密居然被你擅自带到了国外……”

“克……克劳德·加纳中校……!”

看到了刀疤脸的男人,以及他背后那些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边的武装者们,杜普雷的脸色变得如同纸一般苍白。他艰难地张开了薄薄的嘴唇,低声喘息着。
“追兵果然是你,克劳德……”
“报告中校!”
这时,一名大个子男子跑了过来,向那名叫做克劳德的刀疤脸男人报告道。这名男子似乎就是刚才在甲板上向那对母子大声喊叫的男人。
“我们已经完成了动力室的炸药安装工作!”
“辛苦了,队长。那么,立刻与飞船取得联络,把这个庞然大物装进船舱。完成这项任务之后,咱们也一起撤退!”
“是!明白!”

“在动力室安装炸药……哼,他们要消灭证据吗?”
看着大个子男子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之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的人,并不是那名刀疤脸的男子。而是从刚才起一直乖乖地高举着双手的“魔术师”。他现在的表情就如同一名陷入了沉思的科学家一般,口中低声说道。
“难道你们要将这条船,连同上面的一百多名乘务人员和乘客都炸上天吗?真是大胆的举动啊!……对于你们法兰克军来说,难道这个试制品就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你说什么?”
这次,轮到那名刀疤脸的男子发出短暂的叹息声了。同时,他背后的那些部下全部变得脸色铁青。但是刀疤脸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克制,随后将锐利的视线射向了仿佛表示钦佩一般摇着头的黑发绅士那边。
“你这个家伙,到底想说什么?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东西?”
“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从已知的情报中根据逻辑推理得到了一个结论而已……你们这些人并不是海盗。你们是法兰克陆军,而且还是接受过先遣作战训练的特种部队,对吧?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夺回这辆试制型战车,以及逮捕杜普雷博士,对吗?”
“魔术师”的回答虽然彬彬有礼,面对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敌意,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而且,对于你们为什么要伪装成海盗的问题,我也顺便进行了一下推测。这艘‘独身者之骄傲’是阿尔比恩的船只。而且,这里已经是日耳曼的领海了。就算你们是为了回收自己国家的军事机密,但是法兰克当局也没有强行让这艘船停止航行接受临时检查的权限。所以,你们才伪装成了海盗……我说得对吗?”
“没错。”
刀疤脸的男人——克劳德略显钦佩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一边走到黑发的“魔术师”身边,一边用亲切的表情向对方露出了微笑。
“但是,非常遗憾。我们本想尽可能避免对个别的民间人士造成伤害的……”
接下来,一声沉闷的枪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沉重的物体倒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魔术师” 的前额上被子弹打穿了一个小洞,他的身体就如同突然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一般轰然倒在了地上,脑髓和血浆溅到了旁边的墙壁上,接着,又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哇……哇!克……克劳德……你……”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路易。”
杜普雷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剧,不禁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这一切都被刀疤脸的男人看在眼里,他表情沉郁地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的真实身份被世人所知道的话,我国将会受到十分严重的打击。所以在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之前,我们必须将问题解决掉才行。”
“……哼!‘魔术师’,你这家伙还是那么狡猾!”
躺倒在地板上的尸体旁边,红色的液体在迅速地扩散。“操偶师”用苦恼的眼神望了望倒在血泊之中,不时地微微痉挛着的尸体,不由得撅起了嘴唇。
“每次都是这样,当事情变得有趣起来的时候,总要将所有麻烦的事情都推给我,然后自己躲到一边去隔岸观火……这个人的性格可真是不敢恭维啊!”  


“对了,中校,这个小鬼要怎么处置呢?”

正当年轻人不满地发着牢骚的时候,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背后。刚才那个大汉将霰弹枪的枪口顶在了“操偶师”的心脏部位,向上司请示着命令。
“这个家伙看上去似乎是电脑工程师,而且他并没有什么武装。我们要不要将他关押起来,然后加以审问呢?”
“我们不需要俘虏。”
刀疤脸的男人的回答非常简短。他望了望年轻人,又望了望大开着的集装箱,然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你将他处理掉吧,队长,不要留下一个目击者。”
“哎呀呀,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操偶师”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事情似乎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他首先动了动他那纤细的手指,准备将“丝”埋进背后的大个子男子身体里面——就在这一瞬间——
“请你杀了我……”
这嘶哑的声音虽然微弱得难以听清,但是现在却如同一场风暴般将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在一大堆木箱的后面,一个如同幽灵一般浮动的影子缓缓现出了身姿——那并不是又一名男子。而是身上穿着纯白色长裙的女子。
“求求你们……杀了我……请你们……杀了我吧……克劳德……”
“……不……不可能!弗朗索瓦丝?!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些男子们都呆呆地望着这名嘴唇苍白、微微地呻吟着的女子。除了“操偶师”以外,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但是,在这些人中,神情最为激动的就是刚才一直悠然地拿着短筒机关枪的刀疤脸男人——克劳德,以及因为“魔术师”的死而变得脸色苍白的杜普雷。
“不……不行!弗朗索瓦丝……你不能来这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路易!弗朗索瓦丝不是已经在那次事故之中死掉了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
克劳德对发出尖厉叫声的中年男子大声怒吼道。他的表情仿佛亲眼见到了活死人一样,嘴里发出了粗重的喘息。
“没错,她在那时的确已经死掉了……刹车失灵,结果在拐弯的时候发生了事故……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活了过来?!”
“杀了我……请……把我杀掉……路易……克劳德……”
正当那些男子们发出了惊恐的声音的时候,白色衣服的女子如同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一般慢慢地向他们接近。如同坏掉的收音机一般嘶哑的声音从她那发紫的嘴唇之中传了出来。
“杀……杀了我……克劳德……求求你……”
“不……不要!你不要走过来!”
女子如同要拥抱自己亲爱的人一般向克劳德伸出了双手,但是克劳德的眼睛却由于惊恐而睁得更大了。他又惊又怒地咆哮着,从嘴里喷出了大量的唾沫。
“不……不要过来!是……是我的错!……不要再过来了!”
“住……住手,克劳德!”
在这一瞬间,两名男子几乎同时动了起来。克劳德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口,而杜普雷则飞快地冲上前去——随着一声枪响——
“我……我的妻子……”
布满了裂纹的眼镜掉在了地板上,摔得粉碎。但是,中年男子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努力地转过头来,这样说着。随后,血从他破裂的心脏喷涌而出,一直涌到他的口腔里面。他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我的妻子,就拜托你了……”
“——快来这里!夫人!”
正当克劳德呆呆地举着手*枪的时候,“操偶师”迅速拉住了女子的手,同时大声喊道:
“快点跟我来这边!”
“——糟、糟糕!别让他们逃掉了!快点开枪杀死他们!”
大个子的队长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向同伴发出了命令。“操偶师”听到了他的声音,便暗暗向“线”发出了指令,让队长举起的枪口发生了轻微的位移——当他扣动扳机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刚要举起步枪进行瞄准的士兵突然被子弹打飞了头颅。
“什……什么?!”
“操偶师”的背后传来了充满了惊慌和愤怒的叫声。但是他丝毫不顾及这些,只是飞快地奔出了船舱。
他握着如同冰块一般晶莹白嫩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台阶,来到甲板上。然后他继续沿着船舷快速奔跑着。似乎那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所有的乘客干掉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如此夸张地进行大规模的行动。既然如此,他必须尽快地逃离这里才行——
“……什么?”
“操偶师”在船舷上飞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刚才排列在那里的那些救生艇,现在居然一只不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是奇怪啊!……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你在找救生艇的话,还是放弃吧,因为我早已将它们处理掉了。”
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令人联想起那些将猎物逼入绝境,然后冷冰冰地举起枪口的猎人。随后,迅速逼近的军靴声,以及子弹上膛时发出的无机的金属声同时响了起来。
“在歼灭战之中,切断敌人的退路在战术上是非常典型的做法……好了,你还是快点将那个女子交给我吧,小家伙。”
“……什么?你说让我把她交给你?”
面对着刀疤脸男子——克劳德举起的枪口,年轻人只是用轻蔑的眼光望了望,随后露出了一丝嘲笑的表情。另一方面,他的手仍然握着女子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搔了搔垂落在额前的头发。
“这是不可思议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干掉这个女子才追上来的呢!……不管怎么说,她也算你杀人的证据了吧?你本来想制造一场车祸,让博士死于非命,但没想到却将她卷了进去成了可怜的被害者。可是,你却不打算在这里将她杀死,难道说,你喜欢她吗?莫非你爱上了朋友的妻子吗?”
“……你说什么?”
听到了年轻人的话语,刚才巍然冲着对方的枪口现在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刚才的克劳德表情严肃,使人想起钢铁的雕塑,但是现在他却表情狼狈而扭曲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混蛋……路易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事情?”
“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只不过是稍微推理了一下而已。这么说来,莫非真的是这样的吗?” “操偶师”的手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着,那是因为他正在将肉眼无法看见的“丝”放到空气中。同时,他故意在脸上显露出了恶作剧般的表情。他抬了抬下巴,指指在自己身旁仍然在面无表情地嘀咕着什么的女子。
“刚才我听了你和博士的对话,觉得有点奇怪啊!你不是说她是因为‘刹车失灵,在拐弯发生事故’的吗?但是,在我读的报纸上面,事故原因可写的是由于开车人打瞌睡而造成的事故啊!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事故是因为刹车故障引起的。如果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那个人肯定就是造成了这个事件的元凶……中校……看来杀掉她的就是你吧!?”
“不是的!那真的是一件不幸的意外事故!”
面对着冷静地微笑着指出了自己的罪过的年轻人,克劳德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反驳着。他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但是他仍然拼命地大喊道:
“我想要杀的人其实是路易才对!那个家伙依靠自己的地位,将

弗朗索瓦丝从我的手里夺走……但是,他们结婚之后,他对妻子就再也不管不顾了!……这个混蛋!”
“可惜,十分不幸的是,被你设计的事故所伤害的人,并不是杜普雷博士,而是他的妻子……”
年轻人这样说着,又充满感慨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正悠闲地舔着嘴唇,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那危在旦夕的性命,而是对眼前上演的这场复仇剧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你不但没能将自己的恋人从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来,反而不小心将她的性命夺走了,对吧,加纳中校?”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没有杀掉她!那只是一个不幸的事故而已!……而且,还有,弗朗索瓦丝不是好好地活在那里吗?”
克劳德的声音虽然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着,但是他的枪口却无比准确地瞄准了“操偶师”的前额。他激动地摇着自己的那张刀疤脸,大声喊着:
“快点,你这个小鬼,把她交给我!只要她安全的话,我就会保证你一条性命!”
“只要她安全的话?啊,这恐怕有点不太现实吧?”
“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因为她现在已经……死掉了,不是吗?”
“操偶师”的话音刚落,他便将手放在了女子的外套上面,猛地向下一扯。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女子的大衣被撕裂了——克劳德看到了从下面露出来的一切,他那有着刀疤的脸突然大大地歪曲了:
“这……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
“的确,杜普雷博士似乎的确是一名天才……因为居然能够使死人真正地复活过来。”
在充满了大量冷却剂而非常沉重的外套下面,是女子那白色的肉体,以及缝合在上面的形状复杂的电线和管道,另外还有些用途不明的机械零件。“操偶师”望着这些东西,不禁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在女子那被切掉的左侧乳房下面,有一个充满了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她的心脏正在那里面不停地跳动着。另外,她那断裂的颈椎和脊椎上被植入了无数的电极——“操偶师”仔细地观察着这一切,随后用同情的口吻对眼前那名看上去正在感到恶心的刀疤脸男人说道:
“而且,杜普雷博士对她的爱似乎是十分真挚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一心只想着能够将她的生命拯救回来……当然,他的妻子似乎并不像她的丈夫那样想让自己重返人间啊……”
〈杀了我吧……〉
由于在血管中流动着的防腐剂的缘故,女子的嘴唇总是青紫色的。现在,她又在缓慢地张开着那两片嘴唇,慢慢地重复着简单的文字。她那空虚地望着前方、一眨也不眨的双眼如同暗黑的镜子一般映照出了克劳德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好冷啊……这里……好冷……求求你们了……杀了我……谁都可以……杀了我吧……〉
“为什么会这样……”
克劳德望着眼前这个呆然地重复着同样话语的女性,仿佛感到了一些若有所失,他进入了短时间的僵直状态,什么也说不出来,手中握着的枪身也在剧烈地颤抖着,现在,这个人似乎已经忘记了眼前的“操偶师”的存在。
“……唔!可恶——!”
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怒吼声,与沉重的枪声同时响了起来。无数的子弹穿透了那个活死人的身体,与此同时,被从身体上击落下来的头颅也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面,发出了粘腻的声音。
〈终于……可以死了……终于……〉
“弗朗索瓦丝……”
在甲板上面滚动的头颅发出的声音渐渐地越变越小,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克劳德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动也不动。声音最后终于消失了,克劳德的脸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低声自语道:
“不管谁怎么说,我都是爱她的。我不想让她落到任何人手里……特别是路易这种人……与其将她交给这种人……还不如这样来的痛快……”
“哇!真是令人敬佩的气概啊!……不过,不管怎么想都可以,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自由的。”
当男人全身脱力地木然站在那里时,“操偶师”只是狡黠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去。虽然在最后的最后稍微享受了一点点的乐趣,但是这对于他来说还是不太足够。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刚才那场惨剧发生的现场。
“站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正当年轻人开始迈开步子的时候,拉动枪栓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他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刀疤脸的男人正带着如同幽灵一般的表情,向自己举起了枪口。
“……你是不是把准星对错人了?如果想把谁的头打爆的话,那就拿你自己当目标好了,中校。”
“是啊,干掉你之后,我就会那样做。”
面对着不耐烦地耸起肩膀的年轻人,军人表情认真地回答道。他似乎毫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充满自信地说:
“既然弗朗索瓦丝已经得到了安息,我就必须保护她的名誉。而且,不管怎么说,看到了XAM的人是绝对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
“哎呀呀……真是让人头疼呀。”
面对着对方那自以为是的发言,“操偶师”似乎打心眼儿里感到为难,不断地用手挠着头。人们常说,插手管别人的三角恋爱是愚者的所为,看来果然自己这次惹上了场大麻烦。
“真是没办法……那么,我就陪你玩玩吧。真是的,我居然会……咦?”
“中……中校!”
听到了甲板上响起的军靴的轰鸣声与粗大的叫喊声,“操偶师”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看到刚才那名大个子队长正大喊着向这边跑过来。刚才的“丝”应该已经溶在了他的体内,但是他现在的脸色却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在他的背后,跟随着几名全身沾满了血污的士兵。他们都和大个子队长一样,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中校!不……不好了!那……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亨利和吉恩的小队全部被消灭掉了……”
“你说什么?那个东西?”
克劳德难以掩饰住自己那惊讶的表情,他猛然回过头去,向部下询问道。尽管如此,他毕竟还是个职业的军人,看到部下那恐怖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板起了脸,向他们大喝道:
“报告得再准确一点,队长!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X……XAM!”
“什么——?”
惊愕的士官似乎还想要让对方将情况报告得更加详细一些,但是,从他们脚下响起的轰鸣声遮住了他的声音,使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也许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因为他想要对方报告的那个东西,现在已经冲破甲板,从他们的下方钻了出来。
“X……XAM……为什么?”


2011-6-29 07:4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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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地板被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一眼看上去,仿佛是一只钢铁蜘蛛用丑陋的姿势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但是,这东西绝非自然存在的生物。总长接近四米的巨大身体,发出昏暗光芒的全钢质外壳,以及可怕地旋转着的格林机关炮台——XAM的巨大身体出现在了甲板上。它那如同蜘蛛脑袋般的摄像机在缓慢地旋转着,同时,从它外部的扩音器传出了混杂着噪音的声音。
〈死……死不了……〉
这声音仿佛在冥界入口中彷徨的死者发出的呜咽声一般。最开始非常细微模糊,还时断时续,但是,声音渐渐变大,最后成了尖厉的惨叫:
〈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
“哇!?”
队长的惨叫声与女子的厉嘶声同时响了起来。随着一声如同电锯启动般的声音,格林机关枪中喷出了一道长长的火舌。十二点七五毫米机关枪子弹可以将普通的装甲车毫不费力地变成一个蜂窝。当令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甲板四周响起的时候,包括大个子队长在内的那些士兵们在举枪反击之前就被子弹打成了染血的肉块。吹来的海风中夹杂着十分难闻的血*腥味。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发出了惨叫的,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观望着这边发生的惨剧的那些乘客们。突然出现的怪物以及这怪物所散播的死亡的种子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虽然士兵们发出警告,企图制止他们,但是他们已经什么也不顾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像下雨天的蚂蚁一般四散而逃——但是,多足战车却以更快的速度将炮台转了过来。甲板上被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弹孔,子弹仿佛魔神的利剑一般向四散逃命的人群无情地横扫过去,断裂的身体散落在甲板上面。随后,枪口再一次向上方转了过去,将觉察到异变正准备掉头的飞船从正面彻底击穿了。
“这……这声音是弗朗索瓦丝?!这不可能,她不是已经……”
飞船的气囊被打开了几个大洞,随着一声震颤的爆炸声,巨大的飞行工具变成了一个火球。克劳德望着头顶上的耀眼火光,听着巨大的轰鸣声,只是呆呆地喃喃自语着。这名军人现在竟然如同在做白日梦一般目光迷离,分辨不清状况。突然间,他终于恢复了意识,抬起视线向一直冷着脸站在一边,用手托着下巴的“操偶师”走了过去。
“快……快说,你这家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东西为什么会动起来?!”
“嗯,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
“操偶师”用认真的语气回答着对方。现在,他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实际上,他是在拼命地忍受着要抱着肚子痛快大笑一场的冲动。
年轻人抬了抬他那尖尖的下巴,示意对方望向那只蜘蛛。现在它正如同一头野牛般冲进了四散奔逃着的乘客和士兵们之中,用它那红色的火舌以及巨大的身体大量制造着可悲的牺牲品。
“你的恋人的大脑由于事故而受到了严重的、不可修复的损伤,是吧?杜普雷博士虽然很想让自己的妻子复活,但是他也无法将她的脑部修复成原来的样子。所以,他便开始在外部寻找头脑的代用品……总之,因为在当时,能够让他达成这个目的的高性能人工智能就在他的身边……”
“XAM的管制系统吗?!是吗?怪不得路易一直和那个怪物寸步不离,带着它四处逃跑!原来是因为弗朗索瓦丝在那里面……”

“就是这样的。但是,也许使用替代品的部分只有她的记忆,所以,正确地说,应该是她的灵魂的一部分被复制到了那个机器的里面。”
克劳德似乎没有用心去听年轻人那邪恶的演讲,不,即使他听到了,也会装出没有听到的样子来的。他无力地放下了手*枪,空着双手走向了摇晃着的甲板的另一边。在那里,正在用女性的声音哭叫着的怪物依然在大量制造着横飞的血肉,以及可怕的死亡。男子毫无惧色地走到了那个怪物的面前。
“弗朗索瓦丝……你现在很痛苦是吗?”
克劳德此时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柔和,令人不敢相信那是从一名无情的军人口中发出来的。克劳德向前伸出了两手,似乎想要拥抱自己的恋人。他保持着这种姿势,向多足战车慢慢地走了过去。
“弗朗索瓦丝,你好可怜啊……”
〈死不了……死不了……〉
那如同蜘蛛头颅般的前方摄像机转向了正在向这边走来的男子。机器发出了无机的声音,同时脚部的转向器开始运转,将巨大的身体朝向了克劳德这边。但是,这名男子却满眼含泪,毫无畏惧地走向这名自己曾经深爱过,又亲手夺去了生命的女子的前方。多足战车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流畅动作移动着它的脚,向这边行进过来,但是,克劳德只是用严肃的表情抬头望着机器,再次温柔地低声细语着。
在这一瞬间——
XAM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的确,它的前脚突然在空中停了下来。
要是它停住脚步的动作再延迟两秒的话,克劳德的身体肯定已经被超过十吨的重量压得粉碎了。那布满了金属管道以及动作调整器的巨大的脚就停止在了他的头顶上,甚至接触到了他的头发——但是却纹丝不动地停在了那里。
也许这是由于神灵哀怜这不幸的灵魂,或者是由于天使被这不畏惧一切恐怖的真挚爱情所感动,而创造出来的奇迹吧——眼前的这一幕美丽的,简直如同宗教画一般奇异的场景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在这神圣的静寂之中,克劳德伸出手去,摸了摸战车的躯体,随后用充满了爱怜的语气低声说道:
“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还是你……我爱你。咱们一起走吧。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咱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弗朗索瓦丝……”
男子的爱情是真挚而无须怀疑的。并且,假如没有人打断的话,这真心的告白也许会永远地持续下去——要不是这钢铁的脚突然落了下来,将他的脑髓完全破坏掉了的话。
“……哇啊!肯定是当场毙命呀!”
男子的头部被多足战车轻而易举地踩烂,只有他的身体在战车的脚下不时轻微地痉挛着。另一方面,战车再一次恢复了活力。对于已经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团肉块的男子,它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它将脚从血液和脑浆之中抽了出来,再次进入了战斗状态。
“啊啊,真是令人辛酸的场景啊!……虽然将她变成这副模样的是博士本人,但是,说到底制造了这起悲剧的人,还是中校你自己啊!就算这样的人对自己说‘我爱你’,普通人也会生气的吧?”
〈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正当“操偶师”沉浸在感伤之中的时候,多足战车再次开始了死亡的行进。现在,杀戮的利剑又一次垂在了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的武装集团以及那些满心恐怖地活着的乘客们头上。  

“哎呀……难道完全失控了吗?”

“操偶师”望着将四散奔逃的人们一一踩烂,或是用机关枪无情地扫射着的战车,不禁这样轻声嘀咕道。当然,在这段时间里面,他一直都在用那如同钢琴师一般纤细的手指,以令人难以察觉的动作暗暗地将“线”植入周围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虽然不管死多少人都不会使他感到担心,但如果船被搞沉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因为他这个人十分怕冷。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游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体验的事情。
“虽然我并不太想做这种事情……何况现在这种麻烦事应该由‘魔术师’来负责处理吧?”
年轻人这样低声自语着。在他的身边,那些“人偶”开始活动了起来。
这些肉块仅仅在几分钟前还在活生生地说着、笑着、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的被打爆了头颅,有的被钢铁的脚踩碎了全部的内脏。但是,“线”所发出的模拟信号仍然传导到了他们那被撕裂的肌肉以及被折断的骨头里,于是他们便忠实地依照着命令的要求,开始处理交于他们的任务——死者们默默地站在了多足战车的前方,挡住了它的去路,并且将手伸向了那巨大的身体。他们用已经断裂了的肌肉,开始从车体的下方向上爬去。
当然,XAM根据自身的防卫程序用枪弹的暴风雨将接近的敌人全部炸飞了出去。不过,已经死去的人是不会感到恐怖的。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了一半,他们还是如同一群奇怪的虫子一般贴在车体上面,用手指抓住了装甲上的细微间隙,企图要将铁板剥离下来。看起来,这只钢铁的巨兽只有束手无策地被这些死者们慢慢地蚕食掉,但是——
“哇!”
突然,满脸无聊地观望着这令人发指的情景的“操偶师”突然将脸转了过去。
原来,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芒突然在XAM的周围炸裂开来。这一瞬间,“操偶师”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雪白。虽然数秒之后,他的视觉开始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但是在刚刚恢复了色彩的视野里,他发现那些刚刚缠在多足战车周围的“人偶”们现在一个个地掉落在了地上。并且,所有的“人偶”都已经被高度炭化,再也无法恢复人形了。
“哇!果然厉害!……这就是电磁网吗?果然是‘一网打尽’啊!”
年轻人闻到了一股焦肉的气味,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还在揉着自己的眼睛,因为它们还没有恢复正常。但是,当他看到将那些“人偶”们全部烧成灰烬的多足战车改变了方向,向这边移动了过来的时候,不禁缩了缩脖子。
“哎呀,看来我不能光在这里表示钦佩了……那么,接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将“线”植入周围的死者身上作为盾牌了。而且,这些死者都遭受了非常严重的破坏,并不适合操纵。但是,他仍然竭尽全力将“线”植入了几具比较完整的尸体之中,然而——
“哎呀……难道说已经来不及了吗?”
虽然他好不容易才操纵几具尸体站起了身来,但是钢铁的猛兽却非常轻松地将它们的身体踩得稀烂,然后继续加快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就在“操偶师”露出了罕见的认真表情的这一刹那——
“MPH-ARSL-GAIOL,在伟大而卑微的虚无之名下,吾以祭品之血,召唤永恒之烙印……”
这声音似乎并不是从附近,而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或许是从遥远星辰的彼方,又或许是从深深的海底传来一般。
“通告汝等,堕落的天使们啊!吾以无辜祭品的生命之水,将这契约刻印于这浮舟之上。如是,彼之无名者,自将依照太古之契约覆灭吾敌——出来吧!‘巴弗米特之刻印’!”(译注:Baphomet是羊头恶魔,名字据说来源于基督教视为敌人的穆罕默德)
在这一瞬间,XAM的巨大身体闪现出了红色的光芒。
不,并非如此。原来,在步步逼近“操偶师”的多足战车的脚下,突然涌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的源头来自甲板上面一个奇妙的圆阵。不知道什么时候甲板上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圆阵。而描绘出这圆阵的,正是刚才那些凄惨地死去的死者们的鲜血。它如同一条鲜红色的大蛇一般缓缓地蠕动着,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奇怪而复杂的圆形魔法阵——这简直就是用来捕获猎物的陷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从XAM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个浑浊的惨叫声。虽然钢铁的车体里面并没有血液流动,但是,在扩音器传出的惨叫声中,却明显夹杂着液体喷出的可怕声音。
然而,接下来在车体上出现了更加异常的现象。当这个圆形魔法阵从地板上渐渐浮出的时候,多足战车的车体脚下就如同被死者的执念包围住一般被圆环渐渐地覆盖住了——不,仔细观察的话,原来多足战车的车体上,从和甲板接触的部分——脚底下面开始,渐渐地生出了红色的铁锈。但是,即使是普通的钢铁,按理说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生锈。何况这种特殊钢材制成的装甲板肯定都进行过防锈处理,是绝不可能生锈的。然而,在数秒钟之内,XAM却真真切切地被彻底染成了血的颜色。一股铁锈所具有的特殊气味传到了“操偶师”的鼻腔之中,使他感到一阵发痒。同时,被铁锈完全吞噬掉的巨大身躯轰然地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吗?〉
扩音器也已经有一半被埋在铁锈之中了。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的……这样我就能死了吧……这样……这……样……〉
“声音”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终于完全地消失了。同时,外部的摄像机也无力地垂了下去。虽然可能是个偶然现象,但是却不能不让人联想起一个刚刚断气的巨大猛兽。然而,“操偶师”却用充满了厌恶的眼光望着这一切,同时在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低级趣味的做法……肯定是你吧,‘魔术师’?”
〈……你总是说我低级趣味啊……〉
苦笑从年轻人的脚下传了出来。 当年轻人那褐色的瞳孔向下望去的时候,他自己的身影已经奇妙地发生了变形,随后,暗黑的影子从地面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的‘巴弗米特之刻印’其实就是电解腐蚀——利用一种金属之间的电位差以及硫磺的泄出而进行的一种十分精巧高雅的‘魔术’。但是你居然说这是‘低级趣味’……而且,我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至少在表面上应该表现出感谢的样子吧,‘操偶师’?”
“如果你想让我感恩的话,我劝你还是再选择一个更恰当的时机为好。”
面对着从黑暗中涌出来的黑衣绅士,年轻人表示了自己的一点抗议。他将自己大衣上面沾染的血迹给对方看了看,同时撅起了嘴唇,用略带责难的口气说道:
“这件大衣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啊,要是你能够用你的那些戏法将这些血迹弄掉的话,我将会从心眼儿里感谢你的!”
“请你不要说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不是经常对你说吗,我的‘影子’——虫洞是不能无限使用的。其实,虫洞就是一种超小型的微型黑洞而已,而且,在量子的世界之中,有很多非常麻烦的法则支配,比起宏观的世界来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你说得倒好听,可刚才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我,自己却躲在一边偷偷享受着不道德的喜悦吗?刚才你出手的时机让我觉得有一些颠倒轻重,而且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呢。”
虽然自己的同僚非常诚恳地为自己的行为添加着正当的理由,但“操偶师”却只是冷冷地观望着他,然后恶作剧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随后,他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块生锈的钢铁上面。
“不过,她最后是快乐地死去的吧?……也就是说,这样的话,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喜剧了?”
“的确是一场喜剧,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对这场喜剧感到有些不满呢,‘操偶师’?”
在他们的身边,那些仅仅在几分钟之前还在歌颂着生命的人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凄惨的残骸,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些被枪弹变成了一团烂肉的身体,那些被烧焦了的脏器,那些虽然被切断,但受到“线”的力量的控制,仍然在蠕动着的四肢——黑发的绅士小心地走在这血肉之泥泞之中,尽量使自己不踩到这些人的遗骸。他前进的方向是无力地摊倒在地上的XAM。“魔术师”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香烟,安静地点上火,用低沉的声音咏叹道:
“‘所谓的死亡,严格说来,其实是人生的最终目标。’——莫扎特。不过,虽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最后她终于能够得到安息,而我们也能够继续这次虽然无聊却也安稳的旅行了。我们大家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要不要回到酒吧,再喝几杯庆祝一下呢?……哎呀?”
嘴里吐出浓重烟雾的“魔术师”突然将视线转到了脚下。
他用那双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观察着被染成了红色的钢铁残骸,没过多久,他转过头去,向着自己的同行者说道:
“啊,不好了,‘操偶师’……看来我必须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了。”
“哎?怎么了?”
“这个……现在我们还不能对一次安稳的旅行抱太大的期望。因为——”
〈机体损伤超过百分之九十——〉
正当“魔术师”平静地宣告着的时候,一个机械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语。这声音和刚才暴走时发出的疯狂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发出这声音的并不是已经得到了死亡的新娘,或是她的亡灵之类的东西。刚才已经停止了动作的摄像机突然开始小范围地旋转了起来,黑发的绅士仍然伫立在那里,脸上显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与此同时,美貌的年轻人正从他的后方朝他走过来。这一切都被映照在了摄像机的镜头里面。
〈从现在开始,为了保护本试制机体的机密,将切换到自爆模式。半径一百米以内人员立刻以最快速度撤离,并做好防爆准备。再重复一次,本试制机体……〉
“……喂,伊萨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似乎机器已经恢复了正常了吧——也许在OS里面的虚拟自我消灭之后,他内部的正常程序开始启动了……”

“不,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能不能将这个爆炸系统解除呢?如果在这种地方爆炸的话,说不准这艘船会被炸沉呢。”
“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完全表示赞同。……但是,咱们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魔术师”扬起了一边的眉毛,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随后有稍微动了动他的身体——他想要挪动一点地方,好让自己的同行者看清楚自己身后的状况。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的后面,一个安装在多足战车的车体下部的电子板已经开始了倒计时。一瞬间之后,液晶屏幕上显示着的数字全部变成了零。
接下来就是一阵猛烈的爆炸。


V
船体被折成了两段,慢慢地沉入了水中,冬天的海水中卷起了巨大的漩涡。在被引燃的燃料发出的爆炸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尖厉的惨叫。也许这是好不容易才在刚才的惨剧中活了下来的乘客们发出的临终惨叫吧。因为没有了救生艇,所以也许这艘船上的乘客一个也无法生存下来。那些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到海里的人也将面对冬季海水的冰冷,不知道他们能否支撑十分钟以上呢。
“啊啊!船炸成那样,恐怕是不会有幸存者了!……喂,伊萨克?这次的骚*乱到底算是什么呢?”
“这是三名男女之间超越生死的纯洁爱情带来的一场悲剧——”
“魔术师”将一根细烟卷夹在手指之间,安静地说道。他一边望着在飞舞着的雪花之中,缓缓地飞上天空的轻烟,一边补充道:
“如果要给这个故事加一个标题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是吗?纯洁的爱情……”
“操偶师”似乎对这个快乐的玩笑感到十分有趣,不禁在喉咙中嘀咕了一句。他们现在正站在海面上——用脚尖踩在泛着波涛的冬天的海面上——吃吃地笑着。
“喂,‘魔术师’,你知道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表情吗?我直到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也明白‘爱’这个东西的概念啊!”
“你可真失礼啊!我也同样拥有人的心灵呀!爱这种最基本的感情我当然是理解的了!”
“难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在试管中用碳水化合物和过氧化氢进行反应生成的东西可是不能被称为‘爱’的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操偶师’,你是不是误解了——把我当成一个重度的反社会性人格所有者,或者是快乐型的连续杀人狂啊?”
“我哪儿会那样想啊?这样的话,岂不是对那些连续杀人狂太失礼了吗?不管怎么说,那些家伙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个世界毁灭掉,对吧?”
“话倒是可以这么说……但是,就算你否定了我的判断,我的心里还是不太安宁,真是令人奇怪的事情啊!”
虽然“魔术师”非常想反驳对方的话,但是由于“操偶师”的发言实在是太过正确了,他感到自己无法挑出任何可以反击的地方——他显得有一点踌躇,随后将细细的烟卷扔到了脚下。
他们现在正立在海面上——正确地说,是立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块金属的平面上面。“魔术师”将脚下的烟头踩灭,伸出了手指了指不远处那艘已经几乎完全沉入水下,仅剩下一个船头的客轮。
“还有,你看那艘船。的确,我的敌人们总是给我加上一些莫须有的污名。比如恐怖分子之类的,但是,就连我都决不会去杀那么多的人……而且,这种漂亮的手法,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杀掉这么多的人的话,事前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制定一个精密的计划的。”
“对吧?但是,他们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而且毫无恶意地便完成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工作,有一句话说得好,‘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份无私的爱,就能够带来比数万起阴谋诡计更巨大的不幸。’”
“这又是谁的格言呢?”
“我的。”
“魔术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对方,随后轻松地打了声响指。两名男子的身体开始向上浮了起来——不,不是浮起来。而是在一个海面下潜游着的什么东西,将两名男子驮在背上,正在慢慢地向水面上浮。


原来这是一个被涂成了绯红色的全金属制的物体。一眼望去,它的形状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个巨大的回旋镖。它那全长超过一百米的船体的中央部分有一个缓和的弯曲,从整体上看来,它的全身线条非常平滑,就如同一只生物一般。从形状看来,恐怕它并不能被称为一艘潜水艇,看上去反倒是和据说存在于“大灾难”之前的世界中的那种全翼机非常相像。
〈阁下,现在,本舰将进入潜水模式。〉
“赤色男爵”——舰艇的舱口盖子上刻着舰艇的名称。一个生硬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这名女性似乎是在通过通话器在和他们进行着对话,她现在正催促两名男子迅速进入舰舱。
〈请二位尽快进入舰艇内部。三分钟之后,我们将以战斗深度离开这片海域——直接前往基尔军港。〉
“明白了,斯克切尼上尉……啊啊,对了,不是还有一些客人们吗?他们已经到达了你们这里了吗?”
〈您说的是派遣执行官们吗?我们已经在维也纳市内发现了他们之中的数人的行踪——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沃格威蒂伯爵夫人所设下的引诱陷阱。〉
“原来是这样。但是,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那么,‘操偶师’,咱们先进去,然后接着刚才聊吧。这里稍微有一点冷。”
“明白了……啊,对了对了。我有一件事情还想要问一问。伊萨克,既然你已经叫‘红色男爵’来接应我们了,那么咱们刚才为什么还要在那艘船上悠闲地度假呢?”
“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啊……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你看看这个。”
“魔术师”一边钻进了船舱,一边用严肃认真的表情望着对方。他不知道从什么拿出了一个装满了白葡萄酒的瓶子,握在了手中。
“这‘苍白的新娘’可是‘独身者的骄傲’上面原产的品牌啊!只有坐上了这条船的客人才能够品尝到它的滋味……唉唉,既然那艘船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那么这瓶酒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后一瓶了吧……”
“伊萨克……你这人啊……”
面对着不断啧啧感叹着的同僚,“操偶师”努力地抑制住心中那想要把他扔进海里的强烈冲动,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知道说教也是没有用的,但是仍然再次张开了口。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不要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
“我也想说一句,我从来就没有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过——但是,如果说我将个人的兴趣与工作融合在了一起的话,我承认是这样的。”
“啊啊,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嗯?”
“操偶师”正准备在船舱盖盖上之前,最后再看一眼外面的景色,但是他突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是……”
豪华客轮现在已经消失在海面上了。冬天的大海将巨大的轮船以及一百多条性命全部吞噬了进去,现在只有飞舞的雪花安静地降落在昏暗的海面上。——但是,“操偶师”出神地凝望着的,并不是这寂寞的风景。
一名女子正站立在海面上。
虽然从这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可以发现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而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大衣——不,是薄薄的白色的婚纱。
“操偶师”陷入了少有的沉默之中,他只是默默地望着那里。而与此同时,女子正用略带悲伤的眼神低头俯视着将客轮吞进腹中的大海。正在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夹杂着雪花吹过了海面——这一瞬间,年轻人不禁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名女子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便如同一场海市蜃楼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突然听到“魔术师”的询问,“操偶师”连忙转过头去,摇了摇脑袋,随后优雅地伸出了手。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昏暗的夜晚,他居然能够看清楚如此遥远的一名女子的脸庞,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名女子要站立在海面上。但是,被他关上的船舱盖似乎将他头脑里面萦绕着的疑问全部都打消了,随后“操偶师”一点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人类这种东西,可真是无聊啊!……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不再活着的人……”

BIRD CAGE III Radio Head (END)


2011-6-29 07: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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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M V “BIRD CAGE” II: BIRD CAGE (END) 后记
自从R.O.M IV问世以来,和大家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呢?我是吉田直。
那么,R.A.M这边也已经出到第五本了。说是“走钢丝”也好,是“突然死亡”也好,总之这本饱受人们诅咒的系列已经被印上了“V”这个巨大的数字,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梦幻一般。这也是由于大家的不懈支持。在此表示忠心的感谢。
但是,这套R.A.M即将在下一本终结之后暂时告一段落。而故事情节将会再一次回到最开始的R.O.M I那里。当R.A.M终结之后,关于以后的事情,现在我正在和编辑部方面筹划着各种各样的阴谋,换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就是我们希望能够做一些让各位读者朋友们感到惊奇的事情来。请各位静静地期待吧!
那么,接下来我们将在下一本R.O.M VI——以一个军靴声威武作响的国度为舞台的故事里再次见面,再见吧!
吉田直 敬上
2011-6-29 07:4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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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魔之血】 R.O.M I 悲叹之星


第一章:流血之城
——禍哉,這流人血的城,充滿謊詐和強暴。
搶奪的事,總不止息。
(那鴻書第三章第一節)


紅色的夕照,由玻璃屋頂的一端傾瀉而下。
被染成血紅色的天空,就像魔女之吻般僵硬而冰涼。亞伯.奈特羅德步下還在冒著蒸气的火車車廂,吐出一抹白色霧气。
「哇,這個地方真是荒涼啊。」
他用手推了推彷佛牛奶瓶底的圓框眼鏡,冬季湖水般的藍色眸子環視著杳無人煙的車站。
讓人聯想到玻璃的車站建筑如同宮殿般占地廣闊,不過因無人來訪而閑置著。用五根手指就數得盡的站務人員和扛著大箱子的几位旅客,帶著煩躁的神情,無精打釆地走來走去。車站建筑本身,要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腳下的紅磚早已出現嚴重的裂痕卻無人聞問,屋頂的玻璃也處處裂縫。
「簡直是三不管的地帶啊欸,我總不能就這樣回羅馬吧?」
「喂!前面的高個子!」
一個听起來有點焦慮的聲音,叫著直挺挺站在火車階梯前面、不曉得在喃喃自語些什麼的年輕人。伙夫從火車的那一端探出頭來,面目猙獰地怒吼著。
「不要杵在那邊擋路!要走就快走!很危險咧!」
「噢,抱歉。啊可是,能不能請問一下這里真的是終點嗎?」
「是啊。那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
伙夫為不耐地用下巴指了指頭上的標示。電子語音讀出以匈牙利文与羅馬官方語文大大并列在上的站名。」
「這里是伊什特万——自由都市特万(Istvan)中央車站。」
「嗯,果真沒錯如果可能,我還真希望是自己搞錯了。」
亞伯一邊搔著滿頭雜亂的銀發一邊心情低落地叨念著。
「這下可糗了,看了『多瑙河之珠』這樣吸引人的句子,我還以為是什麼風光明媚的渡假區現在看這景象,明明就是百分百的鄉下地方嘛?」
「我管你那麼多,赶快給我下去就對了!這輛列車將在這里折返。要趁早回到維也納才行!」
「噢?火車要走了?」
不是才剛到嗎?亞伯一邊用手推了推被蒸汽染上白霧的圓框眼鏡,一邊慢條斯理地問道。
「請問司机先生,你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我不曉我要不要抱著被炒魷魚的決心回羅馬,現在感到有點掙扎」
「白痴!馬上就要天黑了!這种地方一秒也不能多待!」
「啥?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哇!好燙!」
亞伯慌慌張張地跳了開來。隨著尖銳的汽笛聲,火車頭冒出了蒸汽。就在扯著長外套往後退開的年輕人面前,巨大的車輪匆忙地開始轉動。
「很很危險欸!會、會燙到我的」
「掰啦、小哥!如果你還想活命,就找間旅館躲起來吧。不然——」
「不然」——他到底想說什麼?伙夫的吶喊聲被蒸汽火車的噪音所掩蓋,沒有傳到亞伯的耳中。火車橫越過車站、直接駛入切換的軌道,奔向垂降著深藍夜幕的平原。亞伯只能眺望漸行漸遠、越來越小的車尾燈光。
「咳咳咳咳!嗚~我就這麼一百零一件好衣服,這下全完了。真沒良心。」
雖然看起來是在抗議,不過卻沒人在听。亞伯放棄似地重新背起了旅行包,一邊?惜地拍著外套,一邊踏上月台。周圍的空气已經開始轉藍。在夜色真的來到之前,得先找到今晚歇腳的地點——就在他加快腳步的同時,一個人影從柱子的陰暗處突然走出,令他一時之間來不及避開。
「!」
在小小的慘叫聲揚起的瞬間,對方手上所抱著的大型廢紙袋也整個翻倒了。袋子摔落在紅磚上面,隱隱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
「抱抱歉!」
雖然自己也一陣暈眩,不過亞伯還是出聲問候突然竄出的對方。
「抱歉!都是我在發呆你不要緊吧?」
「啊」
撐著腰,一屁股坐在地面上的是一名男子。
粗布工作服上配上羊毛長褲,看起來有點土,不過好像很暖和的打扮。戴得很底的鴨舌帽、配上擋了半邊臉的圍巾,讓人根本看不清楚仔的長相,不過看起來是個矮個子的年輕人。站起來大概還不到亞伯胸部的高度。
「抱歉、抱歉。你沒受傷吧?」
「不、不要碰我!」
少年用同樣細瘦的手臂,把亞伯伸出的手甩開。他一邊拍著屁股,一邊身段輕盈地站了起來。
「真的很抱歉對了,你的東西發出奇怪的聲音。沒事吧?」
「啊」
亞伯的手比鴨舌帽男孩子還快了一步,搶先拾起落在地面的紙袋。里面不曉得裝了什麼,感覺相當重。底部還溼了一片。
「這是油還是什麼?哎呀,瓶子好像裂開了。」
打開紙袋的瞬間,一陣叫人雙眼剌痛的气味飄了出來。里面是兩個玻璃瓶。看起來是大型的酒瓶,分別裝滿了透明及褐色的液體。裝有透明液體的那個瓶子有條巨大的裂痕。液體滲漏了出來,把塞在袋子邊緣的怀表都浸溼了。
「哎呀呀、這只怀表好像也坏了。里面的机件都跑出來了。抱歉,我會賠你的。」
「啊、不、不用了。怀表本身就坏了。」
鴨舌帽的男子倉促地回答,不曉得為什麼,聲音听起來比剛才還要微弱。他一步又一步地直往後退,彷佛要從亞伯身邊逃開似的。
「不用賠了,沒關系。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你還是把那個還給我吧?」
「啊?可是,這樣事情一定要好好處理才行。」
亞伯一邊沙沙作響地扯著錢包一邊問道。
「需要多少錢?兩百第納爾!」
望著薄薄的錢包,亞伯換了個說法。他一把抓住鴨舌帽男子急欲掙脫的手——
「抱歉,我手上的錢好像不太夠。噢,要是你方便,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後天我一定給你。」
「嗯、行啊,我是無所謂」
「太好了!你真是好說話。那很抱歉,請你把地址和名片給我」
「地、地址?啊,不,我看還是算了。反正不是什麼重要東西」
「不,請你千万別這麼說!啊,我叫亞伯奈特羅德。由羅馬調派到此來。請多多指教。」
「...」
臉上明顯有著焦急的神色,鴨舌帽男子意圖甩脫這名過度親暱男子的手。閃著強烈光芒、讓人想聯到青金石的瞳孔忙碌地轉動著、尋找逃离的路線。只是在看到剪票口的瞬間、包裹衽圍巾下的表情猛然涷結。
有十名左右穿著制服的人正巧從剪票口經過。全是體格魁梧的男性。雖然穿著同樣的深藍色大衣、戴著扁帽,不過一眼就能看出這些身穿制服的人并不是車站站員,因為腰上都挂著佩槍。
「哎呀,伊什特万這地方可真是安宁。我是第一次來,對這种貧窮、土气、清閑的情調還真是」
「啊,抱歉,人家不,我有事要忙。」
穿著制服的一行人穿過剪票口,橫越車站,直接往這里逼近。亞伯不曉得到底有沒有發配,一直繼續講些五四三的話,鴨舌帽男子只好用焦慮的聲音重复說著。
「我現在要赶去某個地方,所以」
「哎呀,這樣啊?那請把名字和地址告訴我,我明天會去拜訪。」
「不了,我已經說過不用了」
「喂!你們兩個!」
帶有煙臭味的聲音介入爭執的兩人之間。
「你們在這里干嘛?」
像熊一般的彪形大漢,用濃濁的眼睛俯視著兩人。
好巨大。大概比亞伯還要高一個頭左右。光看身體的厚度,就讓人難以想像居然會是同一种生物。是軍人之類嗎?制服腰上挂著非常顯目的大型手槍。扁帽上的雙十字徽章正是伊什特万的市徽。
「請問你是哪位?」
「伊什特万市警軍上校契爾桀拉德肯。」
小小的眼睛閃爍著苛刻的光芒,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骨節明顯的手威嚇似地擺在腰間的手槍皮套。他看起來朋友不會太多,所以身後那群凶神惡煞狀的隨從應該都是部下。
「你們兩個!不曉得這車站只要過了18時就禁止進入嗎?還在這里干什麼?」
「噢,其實是我把這人的行李給撞翻了正在請求他接受我的賠償。惊動大家,實在是很抱歉。」
「...」
拉德肯用令人聯想到食人魚的表情盯著兩人猛瞧,不過亞伯一邊搓著雙手一邊低頭道歉的樣子似乎讓他解除了警戒。只見他輕蔑地用鼻子哼了一鼙,失去興致似地點了個頭。「快离開吧。」
「啊,可以走了嗎?抱歉、抱歉。那我就告退了哇!?」
亞伯頻頻點頭、准備离去的時候,腳下卻突然滑了一跤。整張臉就摔在地面,發出了慘叫聲。
「喂喂,小心點車站都被你給撞坏了。」
拉德肯一邊把腳收回,一邊嘲弄著別人的慘叫聲。背後的兵士彷佛追隨他似地跟著笑個不停。
「痛、痛死的啦啊啊啊」
壓著紅通通的鼻子,亞伯總算是抬起了頭,血滴從手指繨隙滴滴答答而落下。
「喂,你沒事吧?」
隨著擔心的聲音,鴨舌帽男子跪了下來,小小的手掌遞出了面紙。
「你就用這個吧。站得起來嗎?」
「啊,謝謝」
亞伯心怀感激地接下遞過來的面紙,然後搖搖晃晃地站了出來。鴨舌帽男子撐著他,挽住了仔的臂膀。
「不要勉強,慢慢走。」
「不好意思。哈哈,我就是這麼粗手粗腳的」
「喂,高個子!」
亞伯扶著鴨舌帽男子的肩膀,步履蹣跚正要离去的時候,有聲音從背後叫住了他,回頭一看,彪形大漢正用目送傻瓜的眼神睥睨著兩人。
「下之可別再趺倒啦。」
拉德肯用土狼似的刺耳聲音發出狂笑,然後轉過巨大的身軀,朝著露出討好笑容的兵士們揚了揚下巴。還一邊說著猥瑣的笑話,一邊走向月台。
「一群無賴。」
那個聲音雖然小聲,但是很不幸的,夾雜在兵士的笑聲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兵士們瞬間止住了笑聲,一齊將視線投往止住腳步的長官臉上。
「慢著剛才是誰在講話?」
隨著地震似的怒吼,那雙巨掌用与體積不成比例的速度攀上了鴨舌帽男子的肩膀。「你說無賴,不會是指我們吧?」
「...」
鴨舌帽男子并沒有回答,只是嫌惡地輕輕甩著肩膀,試圖把那只手甩開——就在這時,他瘦小的身體已經筆直飛了出去。
「!」
飛出三公尺左右的距离,然後發出尖銳的聲響撞擊地面。鴨舌帽男小在墮落的瞬間盡量采取防護的姿勢,看來是在武藝方面多少有點心得。不過他還寸不及站起來,那只粗壯的手臂就扯住了他的衣領。
「居然敢說市警軍上校是無賴,你好大的膽子啊,嗯!?」
拉德肯輕輕松松就把鴨舌帽男子舉到視線范圍之內,然後一陣狂罵。從袖口可以見到兩只手腕已經變成灰色,由這點看來,這人身份恐怕是法蘭克或日耳曼那一帶的強化兵。藉由挖掘修复的失落科技——「大災難」之前的活體強化技術,改造出力道足以与灰熊匹敵的兵士。
「哎~哎,又來了。」「他還真是急性子。」「上校,你至才要留只手臂給他啊~」
已經看慣長官發作了吧。士兵們只是發出無謂的訕笑。听到与時間不符的騷動聲,車站站員也探頭進來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卻被狂卷而來的彪形大漢嚇得馬上縮了回去。
 「喂,你說啊!還是嚇到連話都不敢講?虧你還是個男人」
拉肯德一邊搖晃著鴨舌帽男子的前襟,一邊掀動萫肥厚的嘴唇。
「居然敢說本大爺是無賴?你應該有相當的覺悟吧?」
「我才不需要」
從圍巾底下傳來了苦澀卻清晰的聲音。
「我只是說出事實罷了。」
「嘖!好大的膽子嗯」
拉德肯的臉突然間皺了起來。仿佛要看清鴨舌帽底下的臉似地彎下了身子。
「你該不會是」
「!」
岩石般的一拳彈開了鴨舌帽。一直塞在鴨舌帽里的紅發嘩啦啦地散了開來。才剛看到下面的白皙臉孔,彪形大漢的厚唇就淫穢地撇向了一旁。
「太惊人了!這可是上等貨啊」
眼前所見的,是張年紀尚輕的少女的蒼白面孔。藍色的瞳孔像貓一樣發亮,臉上脂粉未施,輪廓深遂的眼鼻引人注目,十分美麗。形狀高雅的細唇緊咬著,仿佛正在忍受著屈辱与痛苦。
「喂,來看!有好貨色咧!」
大漢一邊把試圖抵抗的女孩像小貓一般耍弄著,一邊露齒微笑。
「這下就可以找樂子了,各位!」
「喂喂,拉德肯上校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太慘了——今晚她大概回不了家啦。」
「上校,在輪到我們之前,你可別把她搞坏啦。」
在一堆無聊的訕笑中,大漢彷佛見到戰行品似地,把女孩懸空吊起,細細端詳好的臉孔,扯出了帶有煙臭味的聲音。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艾絲緹艾絲緹布蘭雪。」
「好,好名字。艾絲緹,咱們今晚就來好好相處等我處理好一件工作,我會好好的疼你到天亮。」
「你是什么東西!」
拉德肯的臉發出清脆的聲響。原來是懸空吊著的艾絲緹出其不意地甩了他一巴掌。
「放開你的臟手!你這無賴現在還能饒你一命,要是敢再無禮你就等著瞧吧!」
她睥睨地俯視著大漢,一邊斬釘截鐵地放話。如果考量到身高差三個頭、腰圍差三倍的敵我差距,恐怕會對她的气魄感到無比贊嘆。只是在這時候,那份勇气只會把當事者帶往更加不幸的方向。
「好倔強的小妞」
對著士兵們的傻笑觀望,拉德肯揉著微微泛紅的臉頰說道。
「我愈來愈中意你了。」
「!」
突然之間,女孩發出了呻吟,身體飛舞在空中。之後以劇烈的力道撞上了柱子,這回好連采取守勢的餘裕都沒有,就像坏掉的人偶似的,由背部著地直接墜落在地面。
「啊、啊嗚!」
成團的空气來不及化成悲鳴,從開啟的唇中傾瀉出來。
「本來想在工作之後來點好吃的」
拉德肯壓住了呼吸不順的少女,把粗肥的手指伸向好的胸部。
「現在,我就在這里享用吧!」
「!」
一陣布帛撕裂的刺耳聲音傳來,白晢的肌膚已經曝露在空气中,瘦小的胸部在粗厚的手掌下悲慘地扭曲。纖細的雙足激烈而徒然地朝天空踢舞著。
「住、住手!」
「給我乖乖的!馬上就讓你爽快!」
拉德肯舔嘴唇咂舌地俯視著恥辱更甚於恐懼的蒼白面孔。他猜得沒錯,是個倔強的女孩,用蠻力征服這樣的獵物,對他而言可是難以比擬的樂趣。
「住住手,無恥的家伙!」
「真贊。我喜歡伶牙俐齒的女孩。」
慘叫聲應該連站員室和侯車室都听得到,卻看不見任何人想伸出援手。
拉德肯一邊對艾絲緹走到這步田地仍有戰斗意志的剛強感到滿意,一邊把手伸向褲子的拉鍊。
「呃,請問一下喔?」
平穩而媛慢的聲音,被少女的怒斥和大漢的笑聲給淹沒了。
「抱歉,打擾一下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干嘛啊,混帳,又想找碴是吧?」
拉德肯揚起被欲望与怒气染成紅色的臉,發出地震般的怒吼。
站在邪惡視線的前方,是那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年輕人。藍色瞳孔閃動著困惑的光,俯視著大漢以及被覆蓋在大漢底下的女孩。
「呃、那個.剛才我把那位小姐的東西鋁撞坏了。關於賠償的部份還沒談好。」
「笨蛋!快逃!」
「喂,把這女孩給我抓著不要放開。」
拉德肯一邊命令部下把女孩的手腳壓住,一邊緩緩站了起來。帶著灰熊剛嘗過人肉般的表情,俯視著亞伯。
「呃。」
大漢逼近到气色相聞的距离,亞伯害羞地不停貶動著眼睛,最後才咳嗽了一聲,轉為嚴肅的神情。
「呃,主曾說過。『不可奸淫』——」
短促的吆喝与沈重的聲響文疊著。年輕人的頭部側面吃了重重的一拳,身體劇烈搖晃。一邊轉圈一邊蹲爬在地面上。
「.我喜歡听女人的呻吟,不過男人的呻吟听起來也不賴。」
拉德肯的嘴唇扭曲著,露出一抹暴虐的笑意。腳底踩上仍趴在地面咳嗽的亞伯背部,扯住他那亂蓬蓬的銀發。
「!」
「住、住手!」
亞伯的喉嚨溢出了模糊的呻吟,艾絲緹口中則發出了尖銳的慘叫。拉德肯扯住銀發的手臂慢慢往上抬。依然踩在腳底的背部就像蝦子一樣緩緩彎折起來。隱隱可以听見脊椎發出刺耳的聲音。
「不要這樣!他和這件事無關!」
「好,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在浮現惡魔般笑意的拉德肯腳下,面色蒼白的亞伯已經開始翻起白眼。
「我叫你不要這樣!那個人會死掉的!」
「你放心。這樣只會折斷背脊,一輩子無法動彈而已。」
或許是還想開點刻薄的玩笑,拉德肯張開了嘴唇。一邊享受指尖底下脊椎彎折的触感,一邊往兩只手臂注意入最後的气力。
「看,這下你就完蛋了——」
「建議您先到此為止,拉德肯上校。」
缺乏仰揚頓挫的平板嗓音,從大漢的身後響起。同時有一只戴著手套的手,從側面覆蓋上了粗壯的手臂。
「上校,您已經离開負責區域四百七十八秒。請你盡快回防。」
「什么」
拉德肯忿恨不已地轉身,朝著背後那張臉發出惡狠狠的怒吼。
「你、你這混帳托雷士.伊庫斯!」
面無表情仰望著大漢的,是個矮個子的男性。大概只有二十歲左右。穿著一絲不苟的軍服,少校的階級徽章正在前襟閃爍。
「伊庫斯少校!你想找長官麻煩是嗎!?」
「否定——我并不打算干涉您的娛樂。」
還是缺乏仰揚頓挫的嗓音,年輕軍官只是有條不紊地繼續發言。
「不過目前正在執行任務。請您把個人娛樂先擺在後面。目前尚未完成警備准備的,只剩您所負責的一八二七區域。」
「伊庫斯,你這只菜鳥,居然敢把我當傻瓜?你別仗著咎勒大人喜歡你就跩了起來了。嘖!」
瞪著仿佛戴有面具的臉龐,拉德肯繼續狂吠。
「在咎勒大人到來之前還有一小時以上的時間。只要給我三十分鐘,就能做好迎接的准備——你給我閃邊去!」
「剛才有消息進來。因為路線變更的緣故,特別列車會提早三十分鐘到達。」
「什么!?」
對著那張急速痙攣的魚臉,嗓音依然維持同樣的淡然。
「咎勒侯爵到達的時刻是一九??——不到兩千秒的時間。上校,勸您盡快進入警備狀態。」
「嘖!」
粗肥的手指卸下了力道。銀色的頭顱隨萫呻吟聲滾落到地面。朝著他的腹側踢了一腳之後,拉德肯扭過龐大的身軀。
「喂!你們還在干什麼!走了!」
帶有血絲的眼睛朝著依然冷靜的年輕少校狠狠一瞪,然後對部下發出了怒斥。正要踩普腳步离去,突然又像想到什麼似地折返回頭。
「噢,我都忘了你們把那個該死的高個子給我抓過來!等到迎接完畢就送往『血之丘』本大爺要慢慢調查。」
「太過份了他又沒做什麼坏事!」
總算站起來整理衣著的艾絲緹大聲呼喊。之前差點遭到強暴的時間表情都沒這麼慌亂,現在卻明顯露出了恐怖与狠狽的神色。
「怎樣可以送到『血之丘』去?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麼!」
「住口!再羅嗦我連你也一起抓!對市警軍宜官施暴、妨礙公務、毀坏哭物罪狀可多得很、對了對了,再加上間諜罪嫌好了。伊庫斯少校,你有什麼意見?」
「肯定。就隨您高興處置。」
「好,就這樣決定。」
愉悅地大笑後,拉德肯再度邪惡地笑著,對著部下揚了揚下巴。


2011-6-29 07:4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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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雖然已經日落,但离最後一班車應該還有一段時間。這個時候本來是旅人出發、遠客抵達,站內一片熱鬧的時間才對。
可是在惡魔朝黑夜伸出利爪似的一陣煞車聲之後,有一列無窗火車進站,從那一刻起,車站里面不但沒有旅客,連站員也都不見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月台上整挂羅列、肩扛步槍身穿深藍軍服的一群人。軍帽底下的臉孔動也不動,讓人几乎誤以為那不是人類而是人偶。不過只要注意力夠敏銳,或許就會發現在車輛完全停止的那一刻,兵士次間拂過了一抹近似恐懼的气息。
「托——槍!」
隨著一聲號令,步槍被高高地舉起。瓦斯燈的光線在刺槍上而發出銳利的反射。蒸汽火車頭噴出整團的蒸气,在夜霧中吐著白色霧气的兵士影子長長地落在月台上。
「您回來了。」
巨大的身軀朝著走下階梯的唯一一位乘客敬禮,之前的傲慢消失得無影無蹤。拉德肯深深地彎腰,軍帽差點沒踫到地面。
「長途奔波辛苦您了,咎勒大人。」
「多謝你的迎接,上校。」
出言慰勞大漢的是一位俊美的年輕人。
黑發映襯出的白皙美貌,和外套下面比例良好的修長身材相得益彰,洋溢著与這灰色城市頗為相稱的懮郁气色。不過那雙与某种狼犬近似的眸子——色素淡薄的灰色虹彩里的暗色瞳孔,莫名地閃著比黑夜更黑的光芒。或許是因為那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緣故,讓見到的人均感到不安。
立起了外衣的領子,貴公子用讓人聯想到上等干邑的醇美嗓音問道。
「我不在的期間,伊什特万都沒變化吧?」
「是的,游擊隊那些人是有搗蛋,不過已經遭到鎮壓。帶領主謀目前監禁在『血之丘』,您大可放心。」
大漢的態度与期說是忠實的家巨——不如說是只被豢養的狗。不過對他那前倨後、近乎卑微的應答,年輕人只微微頷首致意,然後便以舒緩的步調走上月台。士兵們在周圍隔出了人牆。
「對了,『帝國』那邊的狀況如何,咎勒大人?」
「態度依舊很強硬。看來是死也不肯支援我們的行動。也見不到女皇陛下的面不過只要他們見識了那東西的力量,反應想必就會不同。」
貴公子一邊凝視著前方,一邊微微地撇了撇嘴角。一旦露出這种表情,美貌也籠罩了一抹極端冷酷的气味。不對,應該是唇邊露出犬齒的緣故?
「設備已經完全修复。接下來只要軟體确立完畢,就能進行試射對了,那個又是什麼?」
帶著在訐久未歸的房子里見不到熟悉寵物的神經,咎勒朝著月台一角抬了抬下巴。被兵士們所挾持、悄悄站在那里的是被繩子緊緊捆住的銀發男子。
「噢,那是剛才在車站內逮捕的可疑份子。他被發現對市警軍有敵對性的言行,現在正要帶往本部進行調查。」
「嗯」
正要經過這人的時候,咎勒突然止住了腳步。轉過身,朝著銀發男子的方向走近。
「抱歉,你叫什麼名字?」
「亞伯亞伯奈特羅德。」
男人可能被修理得很厲害,臉上到處都是瘀青。裂開的嘴唇虛弱地嚅動著回答。
「我是從羅馬來的。今天剛到本城赴任、唔」
「不要多嘴!」
亞伯的外套鈕扣繃地一聲彈了開來。原來是拉肯德的壯碩手臂抓住了他的領口。
「你只要回答別人問你的問題就夠了!」
「慢著,上校。」
望著大聲怒吼,彷佛要把把對方生吞活剝吞下肚去的拉肯德,咎勒溫和地加以制止。年輕人的外套領口裂了開來,可以望到里面所穿的衣服。還有胸口閃耀的十字架。
「修士服和十字架你是神父?」
「是、是啊我是這次被派到伊什特万城圣馬提亞斯教會的神父。」
領口還是被緊抓著,亞伯痛苦刑臉都扭曲了。
「請听我說,我什麼也沒做」
「我叫你住口!」
「該住口的人是你,上校把你的手從神父身上拿開。」
「可、可是,大人!」
「我叫你放開——你沒听到是嗎?」
咎勒瞥了一眼嘴巴大開的大漢,然後輕聲說道。口气絕不會太重,只是他掃過明顯變了臉色的拉肯德臉龐的視線,帶有乾冰的溫度。
「你要怎麼殘害同胞,我管不著。不,我早就說過,我沒興趣知道不過,養的狗沒家教,我可就無法忍耐。听懂了沒有?」
「非非常抱歉!」
咎勒對縮著巨大身軀低頭認錯的拉肯德視而不見,直接走向亞伯的方向。朝著痛苦地垂著頸項的神父殷勤地行了個禮。
「很抱歉,我是咎勒卡達爾。在本市經營一些事業。不好意思,這些人似乎發生嚴重的誤會,我僅代表伊什特万市市民向你致歉。」
「啊,你太客气了」
銀發神父客套似地點了點頭,身高雖然蠻高,銀發的臉孔卻相當普通,表情就和處處可見的年輕人一模一樣。可是咎勒在不失禮的范圍內仔細觀察,心底隱隱然覺得頗有异樣—這個男的,自己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抱歉,神父,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不,我想是初次見面。因為我從來沒來過這里」
「是嗎也好,這里不比羅馬,只是無聊的鄉下,請好好放松心情。」
貴公子高雅地笑萫,准備和他握手。看來只是個普通的神父。只要不失禮數地和他握個手,再用無關緊要的社文辭令打發掉他就行了。
「很高興您來到伊什特万,奈特羅德神父——歡迎您。」
「噢,謝謝。」
雖然神父還是漫不經心地邊握手邊回答,他回望咎勒臉孔時的表情卻瞬間發白了。
力道是不是太強了點?
咎勒瞬間出現這种想法,不過他馬上察覺對方的視線總是集中在自己身後。就在這個時候,神父那細瘦的手臂用無法想像的力道把貴公子壓倒在地上。
「你、你在干什麼,無禮的家伙!!」
拉肯德發出了怒吼,迅速朝著主人的方向以及壓倒主人的神父身邊靠近。可是鼻尖卻有某种叫人不悅的聲音,瞬間撕裂了夜空。
「!?」
那個穿越一秒之前咎勒頭顱所灰位置的東西發出尖銳的金屬聲音,插在列車的車體上方。那是帶著小撮羽毛、大約手指粗細的鐵棒——
「這、這是粗箭.!?」
意圖出聲警告的士兵按住版同樣的東西射中的肩膀,向後仰翻。旁邊其他企圖拔槍的士兵,則被射中腹部翻倒在地上。
下一個瞬間——聲響划破了夜色。軌道下方、以及空無一人的侯車室都開始迸出不祥的閃光。正以為金黃色的火線毫不留情地集中在月台上,几個兵士在察覺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之前,就倒了下去。
「敵、敵人來襲是游擊隊啊啊啊!」
究竟是從哪里潛進來的?四處涌出了用露眼面罩和面具遮往臉部的男子。從他們手上不停吐出火焰看來的武器,這明顯不是一場化妝舞會。
「散、散開!散開之後各自反擊!」
拉肯德的吼叩聲空洞地回響萫。很明顯的,他所管制的范圍受到了槍彈襲擊。正猜想著成拋物線投過來的汽油彈有沒布碎裂,四處飛濺的汽油已經迅速延燒開來——在狂舞的烈焰,月台就像劇場舞般被照耀得明亮無比。
「各位,小角色就別管了!咎勒!打倒咎勒!」
高亢的聲音從黑暗的那端傳了過來。由同一個方位飛來的還有剛才的粗箭。凶器從呆愣愣杵在原地的亞伯臉頰旁邊察了過去,整根沒入他身後的柱子。之後迅速飄來令人作嘔的臭味,看來在箭柄上面抹了強酸之類的東西。
「哇、哇、哇!對、對了,槍!我把槍藏到哪去了」
「趴下吧,神父。」
咎勒脫下了外套,把這時才往怀中口袋找槍的神父頭顱往下壓。看著他以斗牛士般的身型甩著外套,擊落分批飛來的粗箭,手法真是叫人震撼。不過能夠狙擊得如此准确,敵方弓箭手的技術同樣非比尋常。
朝著粗箭飛去的方向——停在對面月台的列車最後一節車廂望去,咎勒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容。
「好本事。不過上校!」
「在!」
再怎麼爛,好歹也是軍隊。市警軍的士兵們收拾起最初的混亂,分別藏身在遮蔽物的陰影下,開始展開反擊。來襲的人依然保持萫猛烈的攻勢,不過已經見不到突襲當下的效果。擲出的汽油彈也在空中被擊落,反而暴露出自己隱身暗處的影子。
「看來敵方的人數不多。派十人左右繞到左翼,包圍他們!」
「是!伊庫斯少校!繞到左翼,包圍他們!」
「收到。」
年輕軍官面無表情地點著頭,和士兵一同往月台的方向開始移動。敵方似乎也察覺了,火線在突然之間轉弱。
「別想逃,該死的游擊隊!」
拉肯德舔著舌頭,握住了大型手槍。或許是為了掩護開始撤退的同伴,石弓射手還是用同樣的速度射出粗箭,魚臉大漢朝著那方位亳不瞄准地一陣亂射。
「!」
一陣小小的慘叫,矮小的身影手上拿著快射用的槓杆裝填式石弓,按住肩膀蹲了下去,游擊隊的其中一人見狀叫了起來。
「你沒事吧?『星』!」
單手握著自制短身机關槍,游擊隊員奔向射手身邊,似乎判定無法繼續戰斗,於是急促地怒吼著。
「作戰失敗。這里有我擋著,你快逃吧,『星』!」
用露眼面罩遮住臉龐的矮小身影似乎回了些什麼話,不過四處都傳出槍聲,所以听不太清楚。游擊隊員再度發出了怒吼。
「笨蛋!要是首領死了,那該怎麼辦!這里有我擋著。你帶著同伴快逃!」
「...」
在這段期間,市警軍的火力增強了。車站外頭待命的別班士兵察覺有异狀,也隨後赶來了。
被稱為「星」的石弓射手稍微沈默了一會,不過在男子再度斥責之後,仿佛拋下了什麼似地點頭。以苗聲作為訊號,突襲的一行人開始往黑暗中一齊撤退。
「嘖!別想逃!該死的恐怖份子!」
拉肯德的槍口對准了矮個子的背部。大漢彷佛尋獲獵物的土狼般眯起了眼睛,慎重地加以瞄准。
「去死吧!」
「射射中了!」
愚蠢的歡呼聲就在此時響起。
打一開始到現在,不管做什麼事都很少根神經的神父,從怀中扯出一把古老的舊式左輪槍。
先拉開擊鐵,再用令人擔心的動作扣下板机。
「哈、哈、哈!有了這個,一人可抵百人用!恐怖份子一個也別想逃咦?」
一股濃密的白煙隨著慢了一拍的聲音同時升起。
那把舊式左輪是沒有金屬彈匣、火藥直接射入圓筒槍管,再藉由點燃火藥來發射子彈的手槍。而且槍管內的火藥似乎受潮了。四處彌漫的煙霧瞬間遮住了視線。
「咳咳咳咳!這、這是怎麼搞的!?」
「抱、抱歉抱歉抱歉~!」
「是你干的?你這臭神父!」
「等等,『星』要逃掉了!」
「星」趁著一時混亂逃脫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掩護网的另一端。有几名士兵開了槍,不過被煙霧和黑暗擋住,只能徒勞無功地停留在夜色中。
但在這時,戰斗才正要結束。
死者与傷患散落四處,不知何時,車站內外傳來的零落槍聲也全換成了市警軍的人馬。
「确認災情!」「迅速移送傷患!」「不要殺害俘虜。關起來加以審問!」
「不要緊吧?神父?」
看來這個夜里的游戲總算快要結束。在士兵們交錯的吶喊聲,中咎勒朝著淚眼迷蒙嗆咳不已的神父伸出手。
「我得向你道謝才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別這麼說對了,剛才那些是什麼人?听說是游擊隊是吧?」
「寄居在本市的凶惡恐怖份子!」
大魚溜了,拉肯德的臉扭曲得嚇人。
「由那個叫『星』的男人帶頭,暗殺VIP、破坏公共設施總之是做盡所有坏事,一群該死的人渣!」
「喂!走快一點!」
兩手交叉放在頭上,被士兵一邊粗暴地猛推、一邊帶往月台的受傷游擊隊員是剛才叫首領逃命的那個机槍手。
「嗨,你好啊,恐怖份子。」
咎勒用平穩的聲音,朝著被鮮血与污泥弄臟的那張臉打著招呼。溫柔的笑臉俯視著被強迫坐在腳下的男子。
「不好意思,勞煩你來迎接。你還是那麼健康,這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怪物!」
恐怖份子的聲音彷佛從地獄傳來一般。腫脹的嘴唇把憎恨与憤怒化做聲音,他的眼中除了咎勒俊美的客顏之外,什麼也沒有。
「在我們城里的筑巢的怪物!都是因為你讓這座城咕噗!」
「自制點,失禮的家伙!」
心窩被拉肯德重重一踢,恐怖份子痛苦地扭曲了臉孔。口中溢出的紅色与黃色液體,在水泥上積成了一堆水洼。
「竟敢對咎勒大人無禮!」
「住手,上校。對方是傷患。」
在銀發神父開口之前,咎勒的聲音提早制止了大漢。
「你再強迫我運動,我會讓你永遠沒辦法講話對了,誰來負責護送神父。趁著時間還沒有太晚,把他送到教會去。」
「呃、不、不用那麼費事」
在頻頻搖頭的亞伯面前,咎勒抬手斷然拒絕他的意思。
「不用那麼客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伊庫斯少校,由你負責。開車送他回去。」
「收到,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
「啊、好真的是很抱歉。」
神父隨著面無表情站在前方的軍官,走了下月台。
「啊,對了,神父。」
黑發的年輕人似乎想起了什麼,從神父背後把他叫住。
「想請教你一個問題轉任到這里以前,你在羅馬擔任什麼樣的工作?」
「噢,我在郊區的教會擔任神父。前几天突然接到調派的命令,莫名其妙就來到這里唉,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應該是那件事吧?被上司看見我喝醉酒對看板說教,果然下場很慘. 」
「原來如此。」
不曉得有沒有人發現,回話前那小小的停頓?一如往常地冷靜頷首之後,咎勒像補償失禮似地表達了歉意。
「哎呀,初次見面就這樣,真是太失禮了。我會托人把你送到教會,今晚就請你好好休息。」
「好的,我失陪了。」
等到賠完不是的神父离去後,咎勒再度步上月台,目送那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當亞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車站那頭,他的視線才忽地落到了蹲爬在腳邊的游擊隊員身上。
「對了,我還沒問你話。」
「!?」
男子的動作令他連開口的餘地也沒有。
線條优美的手伸向了他的下巴,猛地一提,腳底就直接懸空了。
「你剛才說了什麼?我記得,你好像罵我怪物是吧」
「啊、啊、啊、啊」
好惊人的臂力。看那單手就舉起一人的臀力,實在不太像是人類。浮現在男子瞪大雙眼中的不是惊愕、而是清晰可辨的恐懼。那是知曉自己未來命運的死刑犯眼神。
舉起他的貴公子緩緩張開了嘴巴。從薄薄的雙唇之間露出來的是有黠尖銳的舌頭、以及由過長的犬齒所發出來的光輝。咎勒就像即將品嚐美酒一般,緩緩把臉湊近男子的頸項。
「不、不要!」
男子的悲鳴像被切斷似地突然中止。
本來還以為會發出什麼惡心的聲音,可是他的身體卻像触了電一樣,四肢張得開開的。僵硬的手腳發出激烈痙攣的那段時間,咎勒的臉依舊疊在男子的頸子上方。只有白皙的喉頭妖异地鼓動著,唇緣滴落的水滴在月台上匯成紅色的水洼。
「呼。」
貴公子滿足地吐出一縷紅色的气息、把臉往上仰起的那一刻,男子的眼珠几乎要從眼窩里頭掉出來。讓人聯想到生石灰的蒼白臉孔亳無生气。事實上,當咎勒松開他的手指,男子就像紙扎人偶似地軟癱在地面,然后一動也不動了。
「血的气味是重了一點,不過味道還行『星』不曉得怎樣?下回來嘗嘗,比較看看。」
男子癱在自己鮮血所積成的水洼上頭不停痙攣,咎勒柔聲地對著他輕聲細語,不過當然得不到回答。
「哼,下賤的短身种。什麼叫『我們的城』,真是可笑。這里是『我的城』才對上校!」
「在、在!」
兵士們頻頻往臉上察汗,滿臉都是難以掩飾的恐懼。咎勒一邊抹拭著嘴角,一邊對著倉皇走出的大漢發施號令。
「轉告情報提供者,馬上針對那個神父進行調查。我很在意那個男的。」
「遵、遵命!」
拉肯德似乎有什麼意見,不過還是恭敬地鞠了個躬。後方已經在收拾士兵們四散地面的屍體。咎勒對那些臉孔昂浮現的恐懼与嫌惡視而不見,直接轉身,大步踏上了月台。
(該死的教廷,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不曾听說市內唯一的教會—圣馬提亞斯教會有缺什麼人員。重要的是,在那東西剛好准備妥善妥當的時候來了新任神父,這點也未免太過巧合。
「那些該死的家伙別想阻止我不過話說回來,可能造成不安的因素,還是要盡可能把他除掉。」
情報提供者那邊最好也先讓他知道。如果那神父真是梵蒂岡派來的坎狗
(算了,那也無所謂。)
那男子似乎挺美味的。
貴公子的嘴唇輕輕裂開了一條縫,隱隱露出里面尖銳的舌頭。

2011-6-29 07:5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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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的伊什特万,奈特羅德神父。我是負責本教會的主教蘿拉葳特絲。」「噢,你好。」
見到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主教的微笑,站在桌前的亞伯突然間有點口拙,只能報以微笑。昏黃的燈光映照著正面牆壁,壁面滿是圣書羅列的書架,往下俯視著這高個子的神父。
「車站那里發生了什么事?才剛到任就這樣,可真是辛苦啊。不過沒關系,只要你呆在這所教會,主就會守護你。」
看著葳特絲恭敬地划著十字,亞伯只能客气地閉上嘴巴。
這間胜馬提亞斯教會四周里著高高的圍牆,是風格明顯的歌德式教會。原本是建在河對岸的西街區,「大災難」重建時期搬移到河流這頭加以修复,算是頗有來歷的建筑物,不過在剛剛目擊那場槍戰后的現在,實在叫人難以安心。要想在如此混亂的城市住的安穩,与其仰仗神的庇佑,還不如依賴酒精幫忙。
「你怎么了,奈特羅德神父?你的气色看起來不太好。」
「啊,抱、抱歉。應該是安心下來的緣故吧?覺得有點累」
「哎呀,抱歉,我都沒留意。我這就帶你到房間,今晚你可以好好休息艾絲緹修女在嗎?」
一個清脆如鈴響的悅耳聲音,在亞伯身后響起。輕巧的腳步聲迅速走進了院長室。
「您叫我嗎?」
「把奈特羅德神父帶到房間。忙完之后,今晚你也可以休息了。」
「遵命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我帶你到房間。」
「啊,謝謝。不好意思呃?」
才一回過身,神父的眉毛就彎成了八字形。
手捧燭台的是個年方十几歲、個子嬌小的修女。不過讓亞伯感到惊訝的是那張臉——垂落在青色頭巾下的茶紅色發絲,以及白皙的笑臉。
「你、你是車站那個女孩!」
「又見面了,神父傍晚多謝你的照顧。」
笑著伸出手來的,就是那個戴著鴨舌帽的少女。現在當然沒戴鴨舌帽,也沒做少年似的打扮。藍底白邊的修女服是未剃度的修女——見習修女的標記。
「咦,你認得奈特羅德神父嗎?艾絲緹?」
「是啊,傍晚去城里買東西時有見到過。他在我被市警軍糾纏的時候救了我真的是非常感謝,奈特羅德神父。我是見習修女艾絲緹布蘭雪。」
「噢,你好這可真是奇遇啊。你說你是修女?」
亞伯一邊回握著對方伸出來的手,一邊了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艾絲緹的臉蛋直瞧。
黃昏遇到時,沒有余暇注意她的容貌,現在才發現她實在是個百分之百的美少女。在黑發黑眼、容貌扁平的人居多的這個城市中,輪廓深邃的臉龐相當難得。讓人聯想到青金石的瞳孔綻放著靈動的光芒,直挺鼻梁的下方則是端正嬌小的嘴唇,帶有貴族般的典雅,不過听她的名字似乎是來自于其他國家——是阿爾比恩嗎?
「請問我臉上有什么嗎?」
「啊?沒、沒有!什么也沒有!」
听到好奇的詢問,亞伯直立不動頻頻搖頭。見習修女一瞬間好像見到什么神奇生物似地,盯了那神父一眼。
「那么,現在就帶你到房間啊,行李我來拿。」
「不,不用那么費事主教,我失陪了。」
「請好好休息,奈特羅德神父。」
「好的,晚安噢,可以和這么可愛的女孩帶在同個屋檐下,我可真是好運哪。」
亞伯尾隨在少女后面,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把之前的糾紛、肚子正餓、走廊很陰暗這些事全都忘得一干二淨。今天雖然有一堆事,不過明天開始應該會是好日子。上司溫柔、空气清新、女孩又可愛
伊什特万——真是個好地方。
「到了。這里就是神父的房間。」
「噢,這房間還不錯啦。」
亞伯的聲音就像破了洞的气球似的,整個都泄了气。
浮現在燭光中的,是個看起來簡直像具棺材的小房間。足以稱得上是家居的只有曲起膝蓋、脖子彎成九十度才勉強塞得進去的床,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手提包的柜子。天井的高度很低,那團不知所以然的黑色瘀垢,看起來就像人臉。窗戶上面挂了一條薄薄的抹布,不過不能否認,那東西有可能就是窗帘。
「請、請問,該不會是弄錯房間了吧」
「這房間還不錯吧?听說有神父要從羅馬過來,大家特地准備的。請隨意使用。不要客气。」
「謝謝。」
新任神父帶著仿佛顏面神經痛患者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不能低頭。俗話不是說「入鄉要隨俗」?這點超乎常情的狀態,我還是可以忍耐不過不能否認,這也可能是欺負新人的伎倆。
「起床時間是四點。早課從四點半開始,請到禮拜堂集合,不要遲到。換洗衣服放進浴室寫有名字的籃子里面。呃其他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艾絲緹,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好的,什么問題?」
艾絲緹傾斜著頭,望著神情沮喪地坐在床緣的神父。高雅的茶紅色秀發在燭光下閃著微微光芒。
「傍晚在車站見面的時候為什么你要做那种打扮?」
「哪种打扮噢,你說男裝是吧?在城里,那樣穿是最安全的。」
「安全?」
「是的。最近城里似乎不太平靜女性一個人獨行非常危險。所以我才特別小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下我懂了。」
亞伯抱著胳膊,邊說邊點頭。
「哎,我也在車站被卷入什么游擊隊員的槍戰。那真是很恐怖。尤其是那個叫『星』的首領還拼命射箭,還我差點就沒命。」
「噢,游擊隊是嗎?那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好你沒有受傷。」
「哎,身上是沒有受傷,可是非常、非常的恐怖。」
「...」
少女已經懶得再接腔而陷入了沉默,亞伯卻把他拋在一邊,繼續嘀嘀咕咕地嘮叨。
「哎,也許我是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方,四周都是鄉下,市區又不平靜可惡,被人事部門和上司給騙了。脫軌也算是人生常有的事吧?」
「啊、噢,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至少對我來講。我在羅馬的長官是個殘酷寡情、冷血無比、笑里藏刀、不講情面的魔鬼上司。我一天到晚被她弄哭算了,至少這里的上司看起來很溫柔,我很放心。」
「你說葳特絲主教?嗯,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艾絲緹一邊撥弄胸前的十字架,一邊深深地點頭。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轉為對母親感到自豪似的神情。
「從小她就像是我真正的母親一樣,很照顧我。」
「從小?」
「是的,我是在這間教會里長大的。」
所以她是棄嬰??
亞伯眼中瞬間閃過一抹悲傷的光芒,不過嘴上卻一句話也沒說。
「糟、糟糕!已經這么晚了!」
看到豎立在窗口對面的鐘台,艾絲緹不禁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晚間九點對一般人而言還只是黑夜的序曲,不過因為教會的早晨造得有點詭异,所以此時已經到了就寢的時刻。
「明天我回來叫你起床。請不要感冒了,好好蓋上毯子休息。」
「好的,謝謝。」
目送艾絲緹离開房間之后,亞伯正打算爬上床鋪,就在這個時候——
「奈特羅德神父?可以開一下門嗎?」
有輕微的敲門聲。從門縫看出去是葳特絲的臉。
「噢,主教。怎么了?」
「抱歉,打擾你休息。事情是這樣的」
「少擋路,主教。」
一個身影粗暴地推開了葳特絲,佇立在門口。巨大的身軀几乎快要碰到天花板,隱隱可以听到艾絲緹喘息的聲音。
「你、你是市警軍!?」
「嗨,又見面了,小姐。」
2011-6-29 07:5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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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厚的嘴唇淫邪地撇到了一邊,大漢——拉德肯上校笑了起來。或許是傍晚的可怕記憶重新浮上了心頭,艾絲緹倒退一步,拉德肯的小眼睛則肆無忌憚地直盯著她。
「你、你來做什么!這里」
「噢,今晚不是來找這位小姐。我找神父,也就是你。」
「咦?找我?」
拉德肯對著直眨眼睛的神父點點頭。
「咎勒大人說他想見你。你馬上准備。好像要和你在宅邸共進晚餐的樣子。」
「咎勒大人?在這种時候?不是剛剛才道別嗎?這也太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誰曉得。反正車子在外面等。動作快點。」
「哎」
「請、請問!」
打斷兩人對話的是艾絲緹。只見她用帶有莫名焦慮的急躁語气,對著站起身來的神父叨念個不停。
「時間已經這么晚了,還是最好盡量不要外出」
「才怪,哪有這回事。」
拉德肯露出排列不整的前齒,頻頻搖頭。
「只要是城里的人,就不能拒絕『血之丘』的邀請。絕對不能。」
「才不是這樣!神父才剛到這里,還不算是城里的人。」
「隨你怎么說,反正決定的人不是小姐你,而是那邊的神父你怎么打算?」
「要是我拒絕了,我會不會被怎樣。」
「不。不會把你怎樣。」
拉德肯特地做了個往后仰的夸張動作給他看。「我好歹也是個紳士。不過從明天開始,這間教會的人可能會有點小~小的麻煩。」
「噢。請問是什么麻煩?」
「最近不太平靜。可能會有窗子被打破、東西被偷、修女在買東西途中被拖到路邊草叢之類的事情」
「神父,不要緊的。我們不會有事,請你」
「噢,我去。」
艾絲緹連想保護他都來不及。亞伯帶著一如既往的不在乎神情點了頭。「我去。人家特地邀請,拒絕的話未免有失禮數。」
「神父!」
「這樣最好。懂事的和尚。」
拉德肯對著用近乎悲鳴的聲音發出哀嘆的艾絲緹瞪了一眼,然后滿意地點頭。之前始終保持沉默呆在走廊等候的士兵們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亞伯的手臂。
「好了,就這樣吧。抱歉打擾你們幽會,這位小哥暫時借我一下至于這位小姐,這一陣子我會找個時間來好好陪你。到時我會用~力的疼愛你,搞到你腰都直不起來為止,等我啊!」
大漢黏答答的事現在修女服腰際停留了一會,然后在猥瑣的笑聲中轉過身去。緊緊架住高個子神父肩膀的兵士們則尾隨在后。
「我不會有事的,艾絲緹。」
雖然左右都遭到挾持,像個犯人似的被帶走,亞伯還是扭過長長的脖子,對著呆站在原地的少女說話。
「他們又不能把我抓去吃了。我明天就會回來的。啊,早餐記得要幫我留著那就這樣了,主教,我先過去一下。」
「再見了,主教。這間教會全是美女。我一定會再過來的。」
——直到帶著淡淡微笑的亞伯背影,以及低俗大笑的拉德肯巨大身軀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艾絲緹一時之間還是難以動彈。以葳特絲為首的神職人員全都帶著不安面面相覷,陸續回到寢室,只有她還緊咬下唇凝視著窗外。
「真是的,什么叫做『又不能把我抓去吃了』搞不好就是被『抓去吃』,不曉得人家有多擔心!」
隨著半是可恨、半是懮慮的一聲嘆息,艾絲緹利落地轉過身去。
VI
「他們」究竟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沒有人能提出解釋。
有人主張,「他們」是從遠古的黑暗中惊醒的可怕种族。
有人則說「他們」是邊境傳染瘟疫的患者,在突變之后產生的。
被教廷視為异端的學說里面,甚至有人繪聲繪影地宣稱「他們」是在「大災難」之后,從突然閃耀在南方天空的「次月」而來,不屬于這個世界,是另一個世界的住民。
至于事實如何,誰也不清楚。
「大災難」(Armageddon)——是在核子与細菌武器的洗禮下,造成人類几乎滅絕的一場浩劫。污染物質歷經數百年歲月不曾消散,奪取了這顆行星上的高度科學文明以及絕大部分土地,在那恐怖事件之后,「他們」就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挾著高超科技与正如起名的怪物般的力量,气勢已經衰退的人類,毫無招架之力。
如果在那個時候,以羅馬作為根据地的泛國家机构——教廷梵蒂岡沒有聚集存活的人們,或出現許多只能解釋神祗守護的神秘奇跡在保護著人們,人類可能早已受到「他們」的支配。不過正如眾所周知的,人類与「他們」——兩個种族的對立之戰,最后取得优勢的正是人類。在長達數百年的漫長戰役后,「他們」被狼狽地赶回原始的黑暗中,人類則跨越了「大災難」与隨之而來的大黑暗時代,開始安穩地走上复興之路。
「安穩」?
——結果真的是這樣嗎?
沒錯,「他們」确實在文明社會的台面上遭到驅逐,且時間長達五百年以上。但是為什么偶爾在黑暗那端橫行的不祥身影,依然擾亂人們平靜的睡眠?為什么教皇宮殿的會議室,還是有人熱心提議,要對「他們」据說存在于東方的國度發動十字軍?
在這個時代,人類与「他們」的戰爭依舊持續著。
對于「大災難」之后突然現身世界的异种智慧體,人們延續古老的說法,將他們稱之為——吸血鬼。
「自由都市伊什特万——在地理位置上是位于圣都東方、東部邊境地帶与『帝國』邊界的獨立都市國家。」
這座隨著甜美聲音一起浮現在薄暮中的城市,讓人聯想起珍珠手工藝品。
帶有异國風味的街道,是有無數的圓頂尖塔所构成。巨大的河流貫穿了整座城,跨越河面的优美橋聯緊著東街區与西街區,「多瑙河之珠」的繁華殘影還深深籠罩在這個地方。
「在政治概況方面,則是以獨立市議會來經營市政。不過正如在場諸位所了解的,市議會其實正是匈牙利侯爵——也就是『他們』的傀儡政權,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夠了,卡特琳娜。我們可不是來這里學地政學的。」
隨著訓練有素、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黑暗也在瞬間換成了光明。
那是一座雄偉的大廳。
光線的來源是頭頂富麗堂皇的彩繪玻璃。手握十字架的騎士正在揮舞著武器驅赶無數惡鬼。站在騎士前方,正与三只惡靈之王兵刃相交的,是個背上有著碩大羽翼的美麗女子。
這是羅馬圣天使城內的黑圣女室。
立體影象仿佛海市蜃樓般,浮現在大廳中央的巨型圓桌上頭,圓桌四周圍做的是身穿紅、紫圣袍的人們。教皇書記處處長、圣寶認定局局長、宣傳部長官、安全保障問題專責神父全是貴為教廷樞紐的高階神職人員。在圓桌的上位,有人發言了。
「卡特琳娜,請說結論。之前在東部邊境地區,負責偵查的我方邊境守衛隊遭到身份不明的武裝勢力攻擊——你的意思是,這件攻擊事件是伊什特万市警軍造成的?」
軍刀色的眸子一閃,說出這些話的人是一名壯漢。肌肉結實的身軀上罩著象徽樞机主教位階的紅色圣袍,四射的精力加上仿佛一触便要反彈時的斗气,看得出是地地道道的軍人,而且還是站在最前線的猛將。
這是佛羅倫斯公爵弗蘭契斯柯迪梅帝奇樞机主教——前任教皇的庶子、也是先任教皇的异母兄長。是在教廳里擔任教養部長、异端審問局局長、教廷軍總司令官等要職的魁偉男性。
弗蘭契斯柯把作為神職人員實屬可惜的厚實胸膛往前一挺,然后破口大罵。
「就算極力宣稱出事地點是在國界附近,其實還是教廷的領地。我軍在自己的領地內受到攻擊,這可是不容小覷的狀態。我覺得有必要聲討伊什特万,向對方境內所寄居的吸血鬼敲響正義之鐘,諸位不知有如何看法?」
「慢著,异母大哥。」
一個甜美的女聲,輕輕打斷了他們斗志滿滿的發言。之前便已起身的女子靈巧地舉起了手,要求說話。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斷言,目標的武裝勢力就是市警軍。我只提過這种可能性很高。」
這位是和弗蘭契斯柯有著相反气息的美貌女子。年紀大概只有二十五歲上下。細框眼鏡下方的成熟美貌,刻畫著既非懮愁亦既非厭倦的微妙神情,看似慵懶的优雅舉止洋溢著天生的貴族气質。不過看她所穿的紅色圣袍以及上面所縫的黃色十字架,證明了她也是樞机主教——統治教廷最高權力分子的其中一員。
剃刀色的眼眸在細框眼鏡深處散發出光芒的美人——國務卿,米蘭公爵卡特琳娜絲佛札樞机主教,用甜美的聲音補充自己的發言。
「如果要加以解釋,那就是在此之前,伊什特万的吸血鬼——匈牙利侯爵始終拿市議會來當擋箭牌,自己藏身在陰暗之中。如果未經正式調查便自行加以譴責,恐怕難以得到輿論認同。我的建議是暫時靜觀其變,然后伺机掌握重要的證据。」
「噢,絲佛札樞机主教說得很對。」
圍坐在圓桌四周的圣袍群眾,發出了贊同美女的聲音。年長一輩的樞机主教也深深點頭表示認同。
「要想擊潰伊什特万的吸血鬼,隨時都可以辦到。問題在于我方倘若師出無名,鐵定會招致一般諸侯的反感。」
「此言甚是。現在跟以前可不同了。不知感恩的一般民眾,就只等著找我們麻煩。」
「讓教廷和匈牙利侯爵正面沖突,未免也太愚蠢了。只要市議會還是他們手中的傀儡,我們方就不該貿然出手——」
「顧忌世人眼光、怯于發動圣戰,這樣也算是教廷——神意的凡間執行者嗎!?」
尖銳的發言蓋過了樞机主教間的嘈雜私語。
弗蘭契斯柯拍著圓桌、用惊人的气勢站起身來。
「不管有任何理由,默認吸血鬼支配城市的事實原本就很反常!各位想象我們是什么身份——我們是教廷。上帝在凡間的代理人!」
「沒錯,梅帝奇是机主教說得很對!」
「我們是上帝在凡間代理人——為了畏懼世俗眼光而退縮是不對的!」
發出附和意見的是年輕一輩的樞机主教。青春的臉龐染上了興奮之色,舉起拳頭叫囂著。弗蘭契斯柯仿佛受到鼓勵似的,再度發出了獅吼。
「在座的諸位,請仔細想想!我們必須考量對伊什特万的吸血鬼采取敵對行動將會得到怎樣的回報!只要我們擊潰了万惡根源,一般住后就不敢有任何怨言!」
「梅帝奇樞机主教的意思,是要我們擊潰万惡根源」
卡特琳娜嬌柔地綻開雙唇——惟有剃刀色的眼眸蕩漾著清冷無比的光芒,對著异母哥哥反問道。
「那么具體的方式是如何?能否請教一下?」
「就我所知——」
仿佛感受到异母妹妹的敵意,狂熱的气焰在魁偉男子的聲音中燃燒。
「可以派兵到伊什特万,進行軍事合并。然后找出寄居此城的吸血鬼,公開施以火刑。如此一來,便能宣揚我們作為神意凡間代行机构的存在意義您難道不這么認為嗎?教皇陛下?」
只有最后一句,并不是對著列席的眾人而發。此時惊慌抬頭的是坐在弗蘭契斯柯与卡特琳娜中間,始終保持沉默的一位人物。
「呃、呃、啊、和、合并?」
口吃到聲音咬在一起、難以辨認的是個年方十几歲的少年。和左右兩邊的男女截然不同,是個外貌頗為平庸的人。干瘦的身體找不到一點健壯的痕跡,滿臉雀斑的面餅臉,与威嚴或是魅力可說是徹底絕緣。不過身上所穿的純白圣袍以及斗篷——你沒有看錯。那是掌握世界最高權力的人物、上帝的凡間代理人,也就是教廷主人的證明。
「也、也就是說、呃要、要開戰是嗎?哥哥?姐姐?」
劇烈口吃、勉強說完這些話以后,這名少年——第三百九十九代教皇亞歷山卓十八世依然帶著泫然欲泣的神情,視線朝著卡特琳娜的方向游移。
「我、我我們,要要對伊什特万發動戰爭?」
「嗯不過最糟的是,伊什特万或許不是唯一的敵人。」
卡特琳娜用樞机主教權杖指著圓桌上的立體影像。為了异母弟弟,她盡可能用柔和的聲音來加以解說。
「請思考地理位置,亞歷‥伊什特万市的南方是我們教廷,北方及西方是以日爾曼王國為首的人類一般諸侯,再者,東方則是被『帝國』所包圍。我們如果合并這個城市,其他勢力會作何感想若要出兵,就得有個足以杜絕對方异議的名目才行。」
「原、原來如此。哥哥,既然姐姐這么說,那出兵的事就盡、盡量」
「卡特琳娜!你對陛下說的是什么話!」
「咿!」
在暴風似的反擊聲中,少年教皇已經露出了死里逃生般的表情。他下意識地想躲到异母姊姊的身子底下。弗蘭契斯柯再度猛烈地站起。
「我們可是上帝的凡間代理人,身為教廷卻心存膽怯,成何體統!帶頭制造紛擾的可是他們。針對其罪加以討伐又有什么不妥!」
「我們沒有證据。如果一連串的事件都和伊什特万的吸血鬼有關,那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為什么直到今日,還要對我們做出類似挑舋的行為」
「卡特琳娜,你是掌國務院的人,找出原因不就是你的任務嗎!」
「不用大哥你說,我也會采取行動可是請你給我時間。未經仔細調查就采取懲罰行動,基于國務卿的職責所在,恕我無法贊同。」
軍刀色的眼睛与剃刀色的眸子——异母兄妹之間交匯著充滿敵意的視線。彼此毫不讓步地正面沖突。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也沒辦法。」
不過結局卻和被看不見的火花嚇得縮起肩膀的眾人們,所一致猜疑的結果相反,首先屈服的人是弗蘭契斯柯。
「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這段期間就如你所說的,進行調查。」
「謝謝。」
「不過話說回來!」
弗蘭契斯柯突然話鋒一轉。像要制住對方似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妹妹。
「一周之內,要是你的調查沒有進展,教廷就要對伊什特万市發布強制審問宣言,同時采取軍事行動!你沒有异議吧?」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后,卡特琳娜恨恨地咒罵。
「一個禮拜的緩沖時間主要是想用這段期間來准備出兵吧!了不起,哥哥的确是只老狐狸!」
其實她并不是堅決反對出兵。輕視教廷會有什么下場,确實有必要讓世人知道。
問題在于要用什么樣的理由。伊什特万所進行的反教廷行動,必須要讓世人能夠清楚的了解。
可怕的「大災難」已經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主導人類复興的教廷權威一路下滑,一般諸侯的實力則日漸拓展。由异母兄弟所帶領的年輕一代樞机主教,對昔日教廷的強力幻影依舊深信不疑,不過情況卻不如他們所想的那么樂觀。如果再這時間點上對伊什特万出兵,一般諸侯想必會掌握苦等以久的良机,對教廷展開質疑。最值得疑慮的還是「帝國」——那個世界唯一的非人類种族國家,絕對不能給与拙劣的刺激。
(要想避開他們,我們有沒有什么有利的借口)
「纖巧的手指來回點著尖細的下巴,卡特琳娜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半晌之后,她睜開剃刀色的眼睛,對著悄無人影的空間輕聲說話。
「你在嗎?凱特修女?」
「是的,閣下。」
隨著壓低的嗓音浮現在卡特琳娜身邊的,是一位修女的立體影像。微微下垂的雙眼閃著平靜的光芒,是一位給人优美印象的女性。
「凱特在此請問有什么急事嗎?卡特琳娜大人?」
「『鐵娘子?』的狀況怎樣?可以馬上啟動嗎?」
「一切就緒。隨時可以起飛。」
「很好。馬上讓它飛到伊什特万。」
對著恭敬行禮的修女立體影像,卡特琳娜用強硬的口气發號施令。
「對潛入中的派遣執行官『吸血鬼獵人』和『神槍手』更改部分命令。他們要找的東西已經出現了。」
2011-6-29 07:5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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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黑暗之章

——因為他們要來殺你,
就是今夜要來殺你。
(尼希米記第六章第十節)

I
城市就像灰色的夜霧,沉淀到黑夜的最低部。
說雖如此,不過車窗流逝的街景和其他大都市比起來并不遜色。白畫的雪如同面貌板覆蓋了成排行道樹的樹頂,成為溫柔的風景映入眼中,鋪著石板的大街上,划出溫婉曲線的街燈正在爭奇斗艷。如此細膩的景色,固然比不上圣都羅馬,但和倫敦与維也納等世界一級大都市相較之下亦毫不遜色。
不過若是對著夜色凝神張望,就不難看出籠罩在附近一帶的沉郁荒涼景色。不,要想不留意都很難。
一半的街燈在碎裂之后就那樣擺著、走道上面所鋪的紅瓦露出丑陋的裂痕。雖然才剛入夜,路上的行人卻已杳無蹤影,家家戶戶的窗子全都關的密不通風。相反的、不到百米便有一站的市警軍哨燈火通明,路上人影幢幢全是武裝士兵來回走動的身影。
貧困与荒涼——在這個地方,曾有「多瑙河之珠」美稱的華麗不夜城再不复見。
「天啊,這也太荒涼了吧整座城好像貧民窟一樣。」
「全是反*政府恐怖組織——游擊隊干的。」
撇著肥厚的上唇翹腳坐在隔壁位置的大漢,對著把臉貼在后座車窗慨嘆不已的神父如此說道。好像輕視對手的無知、又像怜憫似地淡淡笑著——
「他們在城里到處進行破坏活動。搶奪配給用的糧食、破坏瓦斯和下水道結果城里就越來越沒落。連市民都不曉得死了多少。」
「哎哎,真是一群坏人啊。」
再次望向窗外,亞伯輕輕地嘆了口气。陰暗的城,只有從雪云間探出頭來的次月射下尸體般青藍的光芒。街燈就像墓碑似地聳立著,連一點火光都見不著。
「請問一下,上校,你們的市警軍是不是也兼任警察?這种專門做惡的人,為什么不把他給抓起來?」
「當然有在抓。只是他們大多藏身在市民當中。就算殺得再多,還是像蟑螂一樣,一批又一批地涌出來。」
「哎,那真是辛苦了噢噢、啊,那是什么?」
大街走到了終點,便是貫穿城市南北的多瑙河河岸,亞伯大大地吸了口气。浮現在河面的巨大光暈,把車影映照得無比清晰。
「那是吊橋——連接西街區与東街區,本城唯一的橋梁。」
那團光暈是用來照亮巨大橋梁的華麗燈光。几乎有小型房子大小的橋墩裝飾著各式各樣的雕刻,一盞又一盞燈光映照著橋墩,看來就像是串起橋梁的鎖鏈。光影在河面上閃爍,叫人看了几乎忘卻冬季的寒冷。
「停車!」
在橋梁的渡口前方,車子踩下了剎車。机關槍和探照燈從監視塔里頭不斷涌現,來到眼前的是一名重裝備的市警軍士官。
「我是拉德肯。帶客人到『血之丘』。」
「是。您辛苦了,上校!」
恭敬地行禮后,那名下士隨后和監視塔打過招呼,禁止通行的柵欄發出了油壓器的嘎吱聲。仿佛什么事也不曾發生似的,車子再度行走在橋面上。
「戒備很森嚴啊。」
回望已經過頭的監視塔,亞伯半是發呆地搖著頭。那簡直就是要塞。在塔底陰影可以看到的鐵塊,不就是裝甲車?可以買到那种東西,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
「那應該是日爾曼的新型裝甲車吧?那种東西不是很貴?」
「倒也沒多貴。好像付了五十万第納爾的樣子。」
「五、五十万!?」
神父聲音里的表情全都變了。
要是有五十万,就能把圣馬提亞斯教會整個改建都還有剩。
「是我所有財產的好几万倍啊,不,這不是重點。」
忍不住屈指不曉得在算些什么的亞伯突然甩了甩了頭,回過神來。
「噢,我再想,會不會就是因為城里太弱,才會出現恐怖分子?既然如此,把用來買那种東西的錢還給城里的人,或許才是對應恐怖分子的最好策略?」
「...」
神父的提案只得到了嗤之以鼻的回應。
在談話之中,車子已經駛上一座小而高的丘陵斜面。像座小山似的丘陵,處處可見的探照燈比瓦斯燈還要眩目,划破了夜幕,把四周照耀得亮如白晝。
「噢,這座丘陵就是『血之丘』?那咎勒大人的宅邸是在哪個方向?」
「你在胡扯什么啊?」
拉德肯露出輕蔑的眼神,朝著始終像動物園猴子一樣把臉貼在窗戶上面的神父瞥了一眼。
「過了吊橋,這里全是咎勒大人的私有土地你早就在他的宅邸里面跑了。」
「啊!?那、那這座丘陵也是?!?」
「不只丘陵。整個西街區都是噢,到了。」
「啊,到了這、這是!?」
仰望著聳立在山丘頂端的碩大屋影,亞伯口中發出了近乎吟嘆的聲音。
那棟有著巴洛克風格的圓頂建筑,簡直就像「宮殿」一樣。
建筑物优雅地伸出兩翼,怀抱著一望無際的廣大庭院。前庭有著無數的噴水池与涼亭,簡直不像存在于現實當中,而是童話故事里面的城堡。和之前所經過的那個黑暗且陰沉的東街區相比,就像是不屬于同一座城市般的豪華。
「哎呀,有些人就是有錢」
亞伯從停靠在正面停車場的汽車上走了下來,然后嘆了口气。
「我把亞伯奈特羅德神父給帶來了。請轉告咎勒大人。」
「主人正在等您。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
用机械性聲音及表情回答拉德肯的,是負責入口附近的一名女仆。藍色發絲下面的容顏相當美麗,卻感覺不到一絲生气。這是大量投入「大災難」前失落科技所制成的擬似自律型仆役——自動人偶。是在羅馬的高階神職人員、家境优越的王公貴族宅第才能偶見的珍貴物品。不論是擁有如此壯麗的宮殿、還是能把市警軍如同私人軍隊一般任意使喚,在在都顯示出卡達爾家的身份是有力人士。和河岸對面的街道有著天壤之別。
「再見,我就送你到這里了,神父。」
拉德肯朝著在引領之下步入宮殿的亞伯身后說道。只要轉身一看,就能瞧見他用撇著嘴角,不像怜憫也不像嘲弄的固定表情目送著神父。
「好了,就算還有不少遺憾,今后的事你就別管了。尤其是那個修女哇塞,那种倔強性子可真是絕品啊。我會好好把她給弄到手,連你的份一起照顧。」
「多謝你的用心,不過我會馬上回去。」
亞伯依然漫不經心地笑著。
「時間已經很晚了。用晚餐我就馬上告辭。」
「『馬上回去』?听到沒有,他說要『馬上回去』!」
不曉得有哪里好笑,大漢一邊敲著車頂一邊爆笑著。擔任司机的士兵也在笑,只是那張笑臉似乎微微帶著莫名的扭曲。
「不好意思啊,神父,咎勒大人是非常非常好客的我想你要回去可沒那么容易。好了,你就干脆的進去吧。」
大漢毫不顧忌地咯咯狂笑著,再度坐上車子,想在逃難般循著U形彎道繞回了來時所走的坡道。亞伯立起了斗篷領子,仿佛冷到不行似地目送漸去漸遠的深紅色車尾燈——
「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
隨著自動人偶的催促聲,神父轉過了身。一邊踩著會讓腳底下陷的絨毯,一邊被帶往宮殿內部,大門發出了聲響,在神父背后關了起來。
雕花玻璃的吊燈中沒有火光。所以由中庭傾斜而入的月光算是唯一的照明,即使如此,還是可以輕易看出那間大廳就像小型住家一樣的寬敞。和亞伯在教會的住處相比,應該有五十倍左右的大小。內側是由中間向兩邊開啟的玻璃門,門的對面則是面向中庭的陽台。右手邊是大形階梯,上面分成左右兩邊,分別通往圖書室和棋室。然后左手邊是
「噢,真是個美人啊。」
亞伯抬頭望著挂在左邊牆上的肖像畫,陶醉地嘆了口气。
上面畫的是一位黑色卷發的貴婦人肖像。穿著領口開到肩膀的底胸禮服,相當年輕的女性。漾著微微笑意的藍色眸子溫柔地回望著亞伯。
「很久以前的畫了,這位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內人已經過世很久了。」
什么時候出現的?
亞伯慌忙轉身,只見年輕的貴公子站在樓梯上面往下俯望。漆黑的襯衫与長褲仿佛輝映著周遭的黑暗,深藍色的腰帶与青色絹絲領帶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突顯主人的存在。
与生俱來的貴族獨特風格,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毫不遜色。只見他用頹廢而傲慢、同時無比高貴的步履一邊走下階梯,一邊优雅地賠禮。
「剛才真是失禮了,奈特羅德神父。突然提出邀請,不知是否惊動到你了?」
「啊,沒、沒事!感謝你的招待。」
「好的請先入座。說重逢是太快了些,不過還是來干一杯吧。」
帶著尚未消失的微笑,咎勒彈指示意。由手捧熟鐵大燭台的管家帶頭,拖著托盤的侍女們步入了大廳。就和在玄關迎接神父的女仆一樣,每個都面無表情,詭异地沉默著。
「好多自動人偶。」
「因為我討厭人類。所以打理周遭的事情全都交給他們來做。仆人最好還是安靜一點。」
咎勒一邊從站在身旁的女仆手中接下白瓷高腳杯,一邊如此回答。他把注滿在高腳杯中、紅到帶點陰懮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后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噢,味道還不錯給客人斟酒。」
紅酒甘醇而濃郁。糖份与酸度都非常合宜。
「好好喝!這是什么牌子的酒?」
「『公牛之血』在我所經營的釀酒厂釀制而成。風評相當不錯。或許是葡萄的肥料用得對。」
「什么樣的肥料?」
神父一臉嘴饞、迫不及待地喝了第二杯,灰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另一端直盯著他,然后惡作劇地笑道。
「是血加了很多人血。」
「!?」
亞伯口中的紅酒差點噴出,勉勉強強才止住了。只是再也咽不下,就在口中模模糊糊地含著。
「——開玩笑的,神父。請放心,雖然是血,但不是人類的血。而是牛血。稍微滴了一些牛的血。」
「啊~嚇了我一跳。」
總算把酒給吞下喉嚨的亞伯發出了呻吟。眼睛都溢滿著淚水。
「你別嚇我啊,咎勒大人。害我差點吐出來。」
「噢,抱歉。我沒想到你會那么吃惊。」
或許是客人的丑態過于滑稽,主人在黑暗中吃吃地笑了起來。同時一邊把酒杯湊近嘴唇——
「不過,還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
「噢,我是指你剛才的態度。鴨血醬汁、血腸不是有很多料理都用到血嗎?只是用來做肥料,又何必如此惊訝?」
「可是那些是家畜的血和人類的血不一樣。」
「原來如此。記得圣經也說過,『凡食血者,我必滅亡』——不過家畜的血就無所謂。」
帶著淺淺的笑意,咎勒把自己的杯口舉到了唇邊。那雙眸子里的灰色虹彩靈活地閃動著,讓人想起夜晚湖面的薄霧。被那知性而冷漠、仿佛挾帶著惡意的視線掃過,亞伯覺得全身都不自在,不過最后還是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對了,咎勒大人,能不能請教一個問題?」
「請說。」
「我在路上看了河流對岸的東街區。听到那些貧窮的景況,讓我深感惊訝。只有你一個人,能夠過著如此豪華的生活你不覺得,你該為街上的人做點什么?」
「你說街上的那些人?」
仿佛听到什么低劣的玩笑似地,咎勒干笑了几聲。灰色的眸子這次顯出了明顯的惡意。
「我需要為他們做些什么?他們只不過是群家畜——只要還有命在,就該感到榮幸。」
「家畜?呃,同樣身為人類,這种說法實在是不太妥當」
「同樣身為人類?你說『同樣身為人類』!?」
薄暮那端傳來的聲音,透著無盡的黑暗。在神父猛然睜開的眼睛前面,如狼一般精光四射的眸子直逼過來。
「別把我和那些家伙相提并論,神父。」微微開啟的雙唇吐露著無比的憎惡。「不要把我跟那些下流角色一視同仁!」
「抱、抱歉」
貴公子的神情猛然一變,亞伯僵硬著臉頻頻道歉。連大廳的空气都和主人怒气同步似地,變成了叫人心臟揪結的寒冷空气。
「失敬。我可能有點太過激動了。」
或許是留意到客人的恐懼吧?咎勒咳嗽了一聲,隨后恢复了他原本的神情。帶著裝出來的笑臉仰望著背后牆壁上所挂的肖像畫——
「我的妻子說過和你一樣的話。『他們同樣也是人類』——內人對城里的人相當關心。在這种月色明亮的晚上,她會前往城里,把糖果的藥品送給他們不過我有叫她別這么做。」
咎勒抬頭仰望妻子的身影,那种眼神是訴說著重要回憶的獨特眼神。只是再次望向亞伯的時候,眼神里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般的殘忍惡意。
「有年夏天,這個地方流行黑死病。街上的人陸續倒下,內人擔心他們,就去送藥給他們。結果她再也沒有回來就這樣被殺了。」
「被殺?」
「是的,她是被殺的被街上的人給殺死的!」
貴公子把杯子一仰而盡,大口地喘著气。嘴唇周圍都染成了深紅色。在他身旁的酒瓶已經和剛才不同,不曉得亞伯有沒有發現?里面斟滿的液體呈現著奇妙的濁紅色。
「他們是野獸而且是危險的野獸。從那天開始,我就得保護我們。即使要不擇手段。「
叮鈴一聲,鈴響了,仕女們端著盆子過來。奢侈豪華的當地料理一邊發散出香气、一邊被擺放在桌上。在亞伯前面也放了一個覆有大型圓蓋的盤子。
「對了,咎勒大人,我是這么想的」
亞伯一邊自然地把手放在蓋上,一邊朝著對面的貴公子說話。雖然帶點結巴,但還是認真地說出他想講的話。
「尊夫人确實是很可怜。可是,你也不能對城里的人都心怀怨恨咦?」
掀起蓋子的亞伯止住了發言。盤子上擺的是某种圓形物體讓他猛眨著眼睛。生著茂密的毛發、形狀歪斜的球體——
那是一顆帶血的人頭。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先是神父往后仰倒在地的聲音,隨后則是器皿碎裂的刺耳聲響。
「嗚哇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你不喜歡?」
閃爍著殘忍光芒的眸子,直直盯著可能是腿軟而拼命在地毯上面爬著往后退的亞伯。
「那是在車站襲擊我的游擊隊員妄想以短生种身份違逆長生种的傻瓜。」
亞伯的臉整個僵住。
「『短生种』!?『長生种』!?」
那的确是「他們」用來區別人類与「他們」本身所用的字眼。
還有眼前的貴公子把城里的人們稱為「家畜」。如果那不是比喻,而是一种明确的指稱
「咎、咎勒大人,你、你、你該不會是」
掩不住牙齒顫抖的聲音,亞伯慘叫著。
「你、你該不會是吸吸血鬼吧!」
「我不喜歡那种稱呼。」
聲音緊臨著神父的身后響起。慌忙回過頭一看,前一刻還好端端坐在對面的貴公子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后。
「我們确實是吸你們的血。只是很遺憾,這樣就被稱之為鬼怪不過那也就算了。」
肩膀被抓住的亞伯口中發出了慘絕人寰的悲鳴。帶著血液气息的呼吸吹拂著脖頸。
「我討厭神父嘴里高唱著愛,卻毫不在乎地獵捕我們。只因為和自己屬于不同的种族,就連女子都要斬草除根。燒死我妻子的奈特羅德神父,就跟你一樣,是教廷派遣的狂熱分子!」
裂成新月形的唇緣露出了尖牙。深不見底的惡意于餓渴在眼中閃耀,咎勒往手臂上使力。
「咿咿!」
抵抗的時間很短。用堪稱优雅的動作把直打哆嗦的神父拉近,咎勒的唇印上了他的脖子。裂開的唇中露出利牙,朝著白色的肌膚优雅地刺了進去——
隨著一陣几乎擊碎鼓膜的爆炸聲,大廳開始搖晃。
「怎么回事!?」
不到半秒鐘的時間,窗玻璃正片破裂,像剛下的白雪般散落在地面。原本佇立在窗邊的自動人偶全身布滿彈孔,被打飛在空中。
咎勒把臉從亞伯的頸子上移開,望向陽台,低吟了一聲。細長的眸子里映著熱紅上升的火柱。在宮殿一角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那是火藥庫!?」
是意外?可是在爆炸地點附近有著細碎的火花。那又是什么?
不時傳來的槍聲与交錯響起的叫罵聲,讓咎勒毫不思索地把嘴從亞伯的脖子上面移開,就在他走進窗邊的那一刻——
通往走廊的門扉被毫不猶豫、非常粗暴地踢了開來。打開成八字形的門扉對面站著用露眼帽与面具遮住臉龐的大群男子。咎勒瞥見朝向這里的槍口,喊出聲來。
「游擊隊!」
「射擊!」
隨著尖銳的命令聲,闖入者手邊蹦出了火花。离咎勒身旁最近的自動人偶全身蜂窩似地被射飛了出去。在男人群中有個手持石弓的矮個子游擊隊員,用尖銳的聲音下令。
「找咎勒!小角色就別管了,打倒咎勒!」
「你就是『星』!」
弓弦的聲音朝著露出尖牙的貴公子那端響起。矮個子的游擊隊拉長了手中石弓的弓弦。隨著類似臼齒碾磨的聲音,重獲自由的弓箭朝著獵物的心臟直飛而去。
「可別小看我了,短生种!」
咎勒的身影就像蒸騰熱气般朦朧起來。
「加速」——讓全身神經系統暫時處于异常亢奮的狀態,達到常態數十倍的反應速度,是夜之种族的特殊能力。飛來的數十發子彈全都白白從貴公子的身影旁掠過,背后的雕刻化成了一座石屑般的小山。另一邊的粗箭則被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指夾在指間。
「好,還給你!」
咎勒近似揶揄的聲音和野獸似的叫嚷聲交疊。粗箭豎立在一名游擊隊員的胸口。筋肉融化的惡臭及往上直冒的白煙,正是箭柄里頭加了硝酸銀的反應。癱倒在地面時,那人開始激烈地痙攣。
「拉拉佑斯!」
「星」立刻就想跑到同伴那里。出手制止的是手持小型机關槍、茶色眼睛的年輕人。他一邊朝著大廳掃射一邊叫道。
「不可以,『星』!他已經沒救了。不要管他!快救神父!」
「可、可是,狄特里希」
「動作快!」
听了同伴殘酷的話語,矮個子的身影咬著嘴唇站在那里。不過就在心跳不到一拍的時間內作出了決定。他就像即將決斗的騎士般,把頭上所帶的防毒面具往下一甩,吶喊起來。
「大家掩護我!」
迅如疾風似地,「星」開始奔跑。一邊奔入吸血鬼所在的大廳,一邊動作迅速地上下調整石弓的手把。藉著發條与杠杆拉起的弦,朝著咎勒的心臟勢如破竹地吐出了粗箭。
「『星』!你來送死了是吧!」
咎勒一邊在指間把停在空中的粗箭折彎,一邊吼道。光憑二十個人、而且還是短生种的力量,是敵不上一個長生种的戰斗力的。這點他們應該很清楚——就因為如此,貴公子反而沒對抓在自己手上的凶器加以細看。連那奇异地鼓脹著的箭尖已經發出火花都沒察覺。
箭尖爆炸了。
「什么!?」
咎勒所受到的沖擊并不嚴重。不過是炸飛几根手指的小規模爆炸。既然是擁有媲美野生動物回复力以及高等動物免疫力的長生种,這种程度的損傷,只要過了今晚就能夠回复。只是与爆炸規模相反地,彌漫在大廳的白煙份量可就非同小可。
「糟了,是煙幕彈!」
就算擁有長命种的反射神經,這种東西最好還是避開。眼前被染成一片雪白,鼻腔深處感到刺痛。看來不是普通的煙幕彈,里面還混雜了催淚瓦斯。長生种那媲美大白鯊的嗅覺,在這种時候反而變得可恨。
「可惡!該死的手段我饒不了你,『星』!」
解除了「加速」,在反射性環境的視野中,咎勒确認了跑向高大身影的矮個子人影。對方正拉住神父的手,跑向陽台的方向。
「奈特羅德神父,這邊走!快到外面!」
「咳、咳咳咳咳!什、什么啊哇哇!」
搞不懂自己身上發生什么事的神父已經被踢到了窗外,「星」則尾隨其后飛身出去。因為火藥庫爆炸的緣故,中庭有點微光。
「往這邊走,『星』!」
在中庭一角、枯井的周圍有人正搖著燈籠打訊號。「星」一邊拉著累癱在草坪上的亞伯叫他起身,一邊快速而輕聲地說道。
「你跑的到那邊嗎?奈特羅德神父?」
「哎,我會想辦法不過艾絲緹,你怎么會做這种事?」
「...」
「星」沉默了片刻。然后胡亂地扯掉了防毒面具。高雅的茶紅色發絲在夜色中散了開來。
藍色的眸子閃著光芒,少女用尖銳的口吻質問亞伯。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神父?」
「談到車站槍戰的時候,你馬上回答『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好你沒有受傷』。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并沒有受傷?」
「錯就錯在我太多話了。」
艾絲緹一邊撥著垂落在前額的紅發一邊說道。在這段期間,負責警備的市警軍可能已經重整態勢,四處傳來彼此叫嚷的聲音。
「喂,快點!其他部隊已經開始撤退了!」
從枯井里頭探出身來的壯漢發出焦急的怒吼。背后大廳的煙幕也正逐漸散去。确實是要加快腳步。
「今晚就先退回据點神父,請你好好跟著,別走丟了!」
2011-6-29 07:5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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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城市就像灰色的夜霧,沉淀到黑夜的最低部。說雖如此,不過車窗流逝的街景和其他大都市比起來并不遜色。白畫的雪如同面貌板覆蓋了成排行道樹的樹頂,成為溫柔的風景映入眼中,鋪著石板的大街上,划出溫婉曲線的街燈正在爭奇斗艷。如此細膩的景色,固然比不上圣都羅馬,但和倫敦与維也納等世界一級大都市相較之下亦毫不遜色。不過若是對著夜色凝神張望,就不難看出籠罩在附近一帶的沉郁荒涼景色。不,要想不留意都很難。一半的街燈在碎裂之后就那樣擺著、走道上面所鋪的紅瓦露出丑陋的裂痕。雖然才剛入夜,路上的行人卻已杳無蹤影,家家戶戶的窗子全都關的密不通風。相反的、不到百米便有一站的市警軍哨燈火通明,路上人影幢幢全是武裝士兵來回走動的身影。貧困与荒涼——在這個地方,曾有「多瑙河之珠」美稱的華麗不夜城再不复見。「天啊,這也太荒涼了吧整座城好像貧民窟一樣。」「全是反*政府恐怖組織——游擊隊干的。」撇著肥厚的上唇翹腳坐在隔壁位置的大漢,對著把臉貼在后座車窗慨嘆不已的神父如此說道。好像輕視對手的無知、又像怜憫似地淡淡笑著——「他們在城里到處進行破坏活動。搶奪配給用的糧食、破坏瓦斯和下水道結果城里就越來越沒落。連市民都不曉得死了多少。」「哎哎,真是一群坏人啊。」再次望向窗外,亞伯輕輕地嘆了口气。陰暗的城,只有從雪云間探出頭來的次月射下尸體般青藍的光芒。街燈就像墓碑似地聳立著,連一點火光都見不著。「請問一下,上校,你們的市警軍是不是也兼任警察?這种專門做惡的人,為什么不把他給抓起來?」「當然有在抓。只是他們大多藏身在市民當中。就算殺得再多,還是像蟑螂一樣,一批又一批地涌出來。」「哎,那真是辛苦了噢噢、啊,那是什么?」大街走到了終點,便是貫穿城市南北的多瑙河河岸,亞伯大大地吸了口气。浮現在河面的巨大光暈,把車影映照得無比清晰。「那是吊橋——連接西街區与東街區,本城唯一的橋梁。」那團光暈是用來照亮巨大橋梁的華麗燈光。几乎有小型房子大小的橋墩裝飾著各式各樣的雕刻,一盞又一盞燈光映照著橋墩,看來就像是串起橋梁的鎖鏈。光影在河面上閃爍,叫人看了几乎忘卻冬季的寒冷。「停車!」在橋梁的渡口前方,車子踩下了剎車。机關槍和探照燈從監視塔里頭不斷涌現,來到眼前的是一名重裝備的市警軍士官。「我是拉德肯。帶客人到『血之丘』。」「是。您辛苦了,上校!」恭敬地行禮后,那名下士隨后和監視塔打過招呼,禁止通行的柵欄發出了油壓器的嘎吱聲。仿佛什么事也不曾發生似的,車子再度行走在橋面上。「戒備很森嚴啊。」回望已經過頭的監視塔,亞伯半是發呆地搖著頭。那簡直就是要塞。在塔底陰影可以看到的鐵塊,不就是裝甲車?可以買到那种東西,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那應該是日爾曼的新型裝甲車吧?那种東西不是很貴?」「倒也沒多貴。好像付了五十万第納爾的樣子。」「五、五十万!?」神父聲音里的表情全都變了。要是有五十万,就能把圣馬提亞斯教會整個改建都還有剩。「是我所有財產的好几万倍啊,不,這不是重點。」忍不住屈指不曉得在算些什么的亞伯突然甩了甩了頭,回過神來。「噢,我再想,會不會就是因為城里太弱,才會出現恐怖分子?既然如此,把用來買那种東西的錢還給城里的人,或許才是對應恐怖分子的最好策略?」「...」神父的提案只得到了嗤之以鼻的回應。在談話之中,車子已經駛上一座小而高的丘陵斜面。像座小山似的丘陵,處處可見的探照燈比瓦斯燈還要眩目,划破了夜幕,把四周照耀得亮如白晝。「噢,這座丘陵就是『血之丘』?那咎勒大人的宅邸是在哪個方向?」「你在胡扯什么啊?」拉德肯露出輕蔑的眼神,朝著始終像動物園猴子一樣把臉貼在窗戶上面的神父瞥了一眼。「過了吊橋,這里全是咎勒大人的私有土地你早就在他的宅邸里面跑了。」「啊!?那、那這座丘陵也是?!?」「不只丘陵。整個西街區都是噢,到了。」「啊,到了這、這是!?」仰望著聳立在山丘頂端的碩大屋影,亞伯口中發出了近乎吟嘆的聲音。那棟有著巴洛克風格的圓頂建筑,簡直就像「宮殿」一樣。建筑物优雅地伸出兩翼,怀抱著一望無際的廣大庭院。前庭有著無數的噴水池与涼亭,簡直不像存在于現實當中,而是童話故事里面的城堡。和之前所經過的那個黑暗且陰沉的東街區相比,就像是不屬于同一座城市般的豪華。「哎呀,有些人就是有錢」亞伯從停靠在正面停車場的汽車上走了下來,然后嘆了口气。「我把亞伯奈特羅德神父給帶來了。請轉告咎勒大人。」「主人正在等您。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用机械性聲音及表情回答拉德肯的,是負責入口附近的一名女仆。藍色發絲下面的容顏相當美麗,卻感覺不到一絲生气。這是大量投入「大災難」前失落科技所制成的擬似自律型仆役——自動人偶。是在羅馬的高階神職人員、家境优越的王公貴族宅第才能偶見的珍貴物品。不論是擁有如此壯麗的宮殿、還是能把市警軍如同私人軍隊一般任意使喚,在在都顯示出卡達爾家的身份是有力人士。和河岸對面的街道有著天壤之別。「再見,我就送你到這里了,神父。」拉德肯朝著在引領之下步入宮殿的亞伯身后說道。只要轉身一看,就能瞧見他用撇著嘴角,不像怜憫也不像嘲弄的固定表情目送著神父。「好了,就算還有不少遺憾,今后的事你就別管了。尤其是那個修女哇塞,那种倔強性子可真是絕品啊。我會好好把她給弄到手,連你的份一起照顧。」「多謝你的用心,不過我會馬上回去。」亞伯依然漫不經心地笑著。「時間已經很晚了。用晚餐我就馬上告辭。」「『馬上回去』?听到沒有,他說要『馬上回去』!」不曉得有哪里好笑,大漢一邊敲著車頂一邊爆笑著。擔任司机的士兵也在笑,只是那張笑臉似乎微微帶著莫名的扭曲。「不好意思啊,神父,咎勒大人是非常非常好客的我想你要回去可沒那么容易。好了,你就干脆的進去吧。」大漢毫不顧忌地咯咯狂笑著,再度坐上車子,想在逃難般循著U形彎道繞回了來時所走的坡道。亞伯立起了斗篷領子,仿佛冷到不行似地目送漸去漸遠的深紅色車尾燈——「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隨著自動人偶的催促聲,神父轉過了身。一邊踩著會讓腳底下陷的絨毯,一邊被帶往宮殿內部,大門發出了聲響,在神父背后關了起來。雕花玻璃的吊燈中沒有火光。所以由中庭傾斜而入的月光算是唯一的照明,即使如此,還是可以輕易看出那間大廳就像小型住家一樣的寬敞。和亞伯在教會的住處相比,應該有五十倍左右的大小。內側是由中間向兩邊開啟的玻璃門,門的對面則是面向中庭的陽台。右手邊是大形階梯,上面分成左右兩邊,分別通往圖書室和棋室。然后左手邊是「噢,真是個美人啊。」
2011-6-29 07:5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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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伯抬頭望著挂在左邊牆上的肖像畫,陶醉地嘆了口气。
上面畫的是一位黑色卷發的貴婦人肖像。穿著領口開到肩膀的底胸禮服,相當年輕的女性。漾著微微笑意的藍色眸子溫柔地回望著亞伯。
「很久以前的畫了,這位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內人已經過世很久了。」
什么時候出現的?
亞伯慌忙轉身,只見年輕的貴公子站在樓梯上面往下俯望。漆黑的襯衫与長褲仿佛輝映著周遭的黑暗,深藍色的腰帶与青色絹絲領帶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突顯主人的存在。
与生俱來的貴族獨特風格,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毫不遜色。只見他用頹廢而傲慢、同時無比高貴的步履一邊走下階梯,一邊优雅地賠禮。
「剛才真是失禮了,奈特羅德神父。突然提出邀請,不知是否惊動到你了?」
「啊,沒、沒事!感謝你的招待。」
「好的請先入座。說重逢是太快了些,不過還是來干一杯吧。」
帶著尚未消失的微笑,咎勒彈指示意。由手捧熟鐵大燭台的管家帶頭,拖著托盤的侍女們步入了大廳。就和在玄關迎接神父的女仆一樣,每個都面無表情,詭异地沉默著。
「好多自動人偶。」
「因為我討厭人類。所以打理周遭的事情全都交給他們來做。仆人最好還是安靜一點。」
咎勒一邊從站在身旁的女仆手中接下白瓷高腳杯,一邊如此回答。他把注滿在高腳杯中、紅到帶點陰懮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后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噢,味道還不錯給客人斟酒。」
III
城市就像灰色的夜霧,沉淀到黑夜的最低部。
說雖如此,不過車窗流逝的街景和其他大都市比起來并不遜色。白畫的雪如同面貌板覆蓋了成排行道樹的樹頂,成為溫柔的風景映入眼中,鋪著石板的大街上,划出溫婉曲線的街燈正在爭奇斗艷。如此細膩的景色,固然比不上圣都羅馬,但和倫敦与維也納等世界一級大都市相較之下亦毫不遜色。
不過若是對著夜色凝神張望,就不難看出籠罩在附近一帶的沉郁荒涼景色。不,要想不留意都很難。
一半的街燈在碎裂之后就那樣擺著、走道上面所鋪的紅瓦露出丑陋的裂痕。雖然才剛入夜,路上的行人卻已杳無蹤影,家家戶戶的窗子全都關的密不通風。相反的、不到百米便有一站的市警軍哨燈火通明,路上人影幢幢全是武裝士兵來回走動的身影。
貧困与荒涼——在這個地方,曾有「多瑙河之珠」美稱的華麗不夜城再不复見。
「天啊,這也太荒涼了吧整座城好像貧民窟一樣。」
「全是反*政府恐怖組織——游擊隊干的。」
撇著肥厚的上唇翹腳坐在隔壁位置的大漢,對著把臉貼在后座車窗慨嘆不已的神父如此說道。好像輕視對手的無知、又像怜憫似地淡淡笑著——
「他們在城里到處進行破坏活動。搶奪配給用的糧食、破坏瓦斯和下水道結果城里就越來越沒落。連市民都不曉得死了多少。」
「哎哎,真是一群坏人啊。」
再次望向窗外,亞伯輕輕地嘆了口气。陰暗的城,只有從雪云間探出頭來的次月射下尸體般青藍的光芒。街燈就像墓碑似地聳立著,連一點火光都見不著。
「請問一下,上校,你們的市警軍是不是也兼任警察?這种專門做惡的人,為什么不把他給抓起來?」
「當然有在抓。只是他們大多藏身在市民當中。就算殺得再多,還是像蟑螂一樣,一批又一批地涌出來。」
「哎,那真是辛苦了噢噢、啊,那是什么?」
大街走到了終點,便是貫穿城市南北的多瑙河河岸,亞伯大大地吸了口气。浮現在河面的巨大光暈,把車影映照得無比清晰。
「那是吊橋——連接西街區与東街區,本城唯一的橋梁。」
那團光暈是用來照亮巨大橋梁的華麗燈光。几乎有小型房子大小的橋墩裝飾著各式各樣的雕刻,一盞又一盞燈光映照著橋墩,看來就像是串起橋梁的鎖鏈。光影在河面上閃爍,叫人看了几乎忘卻冬季的寒冷。
「停車!」
在橋梁的渡口前方,車子踩下了剎車。机關槍和探照燈從監視塔里頭不斷涌現,來到眼前的是一名重裝備的市警軍士官。
「我是拉德肯。帶客人到『血之丘』。」
「是。您辛苦了,上校!」
恭敬地行禮后,那名下士隨后和監視塔打過招呼,禁止通行的柵欄發出了油壓器的嘎吱聲。仿佛什么事也不曾發生似的,車子再度行走在橋面上。
「戒備很森嚴啊。」
回望已經過頭的監視塔,亞伯半是發呆地搖著頭。那簡直就是要塞。在塔底陰影可以看到的鐵塊,不就是裝甲車?可以買到那种東西,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
「那應該是日爾曼的新型裝甲車吧?那种東西不是很貴?」
「倒也沒多貴。好像付了五十万第納爾的樣子。」
「五、五十万!?」
神父聲音里的表情全都變了。
要是有五十万,就能把圣馬提亞斯教會整個改建都還有剩。
「是我所有財產的好几万倍啊,不,這不是重點。」
忍不住屈指不曉得在算些什么的亞伯突然甩了甩了頭,回過神來。
「噢,我再想,會不會就是因為城里太弱,才會出現恐怖分子?既然如此,把用來買那种東西的錢還給城里的人,或許才是對應恐怖分子的最好策略?」
「...」
神父的提案只得到了嗤之以鼻的回應。
在談話之中,車子已經駛上一座小而高的丘陵斜面。像座小山似的丘陵,處處可見的探照燈比瓦斯燈還要眩目,划破了夜幕,把四周照耀得亮如白晝。
「噢,這座丘陵就是『血之丘』?那咎勒大人的宅邸是在哪個方向?」
「你在胡扯什么啊?」
拉德肯露出輕蔑的眼神,朝著始終像動物園猴子一樣把臉貼在窗戶上面的神父瞥了一眼。
「過了吊橋,這里全是咎勒大人的私有土地你早就在他的宅邸里面跑了。」
「啊!?那、那這座丘陵也是?!?」
「不只丘陵。整個西街區都是噢,到了。」
「啊,到了這、這是!?」
仰望著聳立在山丘頂端的碩大屋影,亞伯口中發出了近乎吟嘆的聲音。
那棟有著巴洛克風格的圓頂建筑,簡直就像「宮殿」一樣。
建筑物优雅地伸出兩翼,怀抱著一望無際的廣大庭院。前庭有著無數的噴水池与涼亭,簡直不像存在于現實當中,而是童話故事里面的城堡。和之前所經過的那個黑暗且陰沉的東街區相比,就像是不屬于同一座城市般的豪華。
「哎呀,有些人就是有錢」
亞伯從停靠在正面停車場的汽車上走了下來,然后嘆了口气。
「我把亞伯奈特羅德神父給帶來了。請轉告咎勒大人。」
「主人正在等您。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
用机械性聲音及表情回答拉德肯的,是負責入口附近的一名女仆。藍色發絲下面的容顏相當美麗,卻感覺不到一絲生气。這是大量投入「大災難」前失落科技所制成的擬似自律型仆役——自動人偶。是在羅馬的高階神職人員、家境优越的王公貴族宅第才能偶見的珍貴物品。不論是擁有如此壯麗的宮殿、還是能把市警軍如同私人軍隊一般任意使喚,在在都顯示出卡達爾家的身份是有力人士。和河岸對面的街道有著天壤之別。
「再見,我就送你到這里了,神父。」
拉德肯朝著在引領之下步入宮殿的亞伯身后說道。只要轉身一看,就能瞧見他用撇著嘴角,不像怜憫也不像嘲弄的固定表情目送著神父。
「好了,就算還有不少遺憾,今后的事你就別管了。尤其是那個修女哇塞,那种倔強性子可真是絕品啊。我會好好把她給弄到手,連你的份一起照顧。」
「多謝你的用心,不過我會馬上回去。」
亞伯依然漫不經心地笑著。
「時間已經很晚了。用晚餐我就馬上告辭。」
「『馬上回去』?听到沒有,他說要『馬上回去』!」
不曉得有哪里好笑,大漢一邊敲著車頂一邊爆笑著。擔任司机的士兵也在笑,只是那張笑臉似乎微微帶著莫名的扭曲。
「不好意思啊,神父,咎勒大人是非常非常好客的我想你要回去可沒那么容易。好了,你就干脆的進去吧。」
大漢毫不顧忌地咯咯狂笑著,再度坐上車子,想在逃難般循著U形彎道繞回了來時所走的坡道。亞伯立起了斗篷領子,仿佛冷到不行似地目送漸去漸遠的深紅色車尾燈——
「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
隨著自動人偶的催促聲,神父轉過了身。一邊踩著會讓腳底下陷的絨毯,一邊被帶往宮殿內部,大門發出了聲響,在神父背后關了起來。
雕花玻璃的吊燈中沒有火光。所以由中庭傾斜而入的月光算是唯一的照明,即使如此,還是可以輕易看出那間大廳就像小型住家一樣的寬敞。和亞伯在教會的住處相比,應該有五十倍左右的大小。內側是由中間向兩邊開啟的玻璃門,門的對面則是面向中庭的陽台。右手邊是大形階梯,上面分成左右兩邊,分別通往圖書室和棋室。然后左手邊是
「噢,真是個美人啊。」
亞伯抬頭望著挂在左邊牆上的肖像畫,陶醉地嘆了口气。
上面畫的是一位黑色卷發的貴婦人肖像。穿著領口開到肩膀的底胸禮服,相當年輕的女性。漾著微微笑意的藍色眸子溫柔地回望著亞伯。
「很久以前的畫了,這位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內人已經過世很久了。」
什么時候出現的?
亞伯慌忙轉身,只見年輕的貴公子站在樓梯上面往下俯望。漆黑的襯衫与長褲仿佛輝映著周遭的黑暗,深藍色的腰帶与青色絹絲領帶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突顯主人的存在。
与生俱來的貴族獨特風格,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毫不遜色。只見他用頹廢而傲慢、同時無比高貴的步履一邊走下階梯,一邊优雅地賠禮。
「剛才真是失禮了,奈特羅德神父。突然提出邀請,不知是否惊動到你了?」
「啊,沒、沒事!感謝你的招待。」
「好的請先入座。說重逢是太快了些,不過還是來干一杯吧。」
帶著尚未消失的微笑,咎勒彈指示意。由手捧熟鐵大燭台的管家帶頭,拖著托盤的侍女們步入了大廳。就和在玄關迎接神父的女仆一樣,每個都面無表情,詭异地沉默著。
「好多自動人偶。」
「因為我討厭人類。所以打理周遭的事情全都交給他們來做。仆人最好還是安靜一點。」
咎勒一邊從站在身旁的女仆手中接下白瓷高腳杯,一邊如此回答。他把注滿在高腳杯中、紅到帶點陰懮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后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噢,味道還不錯給客人斟酒。」
紅酒甘醇而濃郁。糖份与酸度都非常合宜。
「好好喝!這是什么牌子的酒?」
「『公牛之血』在我所經營的釀酒厂釀制而成。風評相當不錯。或許是葡萄的肥料用得對。」
「什么樣的肥料?」
神父一臉嘴饞、迫不及待地喝了第二杯,灰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另一端直盯著他,然后惡作劇地笑道。
「是血加了很多人血。」
「!?」
亞伯口中的紅酒差點噴出,勉勉強強才止住了。只是再也咽不下,就在口中模模糊糊地含著。
「——開玩笑的,神父。請放心,雖然是血,但不是人類的血。而是牛血。稍微滴了一些牛的血。」
「啊~嚇了我一跳。」
總算把酒給吞下喉嚨的亞伯發出了呻吟。眼睛都溢滿著淚水。
「你別嚇我啊,咎勒大人。害我差點吐出來。」
「噢,抱歉。我沒想到你會那么吃惊。」
或許是客人的丑態過于滑稽,主人在黑暗中吃吃地笑了起來。同時一邊把酒杯湊近嘴唇——
「不過,還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
「噢,我是指你剛才的態度。鴨血醬汁、血腸不是有很多料理都用到血嗎?只是用來做肥料,又何必如此惊訝?」
「可是那些是家畜的血和人類的血不一樣。」
「原來如此。記得圣經也說過,『凡食血者,我必滅亡』——不過家畜的血就無所謂。」
帶著淺淺的笑意,咎勒把自己的杯口舉到了唇邊。那雙眸子里的灰色虹彩靈活地閃動著,讓人想起夜晚湖面的薄霧。被那知性而冷漠、仿佛挾帶著惡意的視線掃過,亞伯覺得全身都不自在,不過最后還是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對了,咎勒大人,能不能請教一個問題?」
「請說。」
「我在路上看了河流對岸的東街區。听到那些貧窮的景況,讓我深感惊訝。只有你一個人,能夠過著如此豪華的生活你不覺得,你該為街上的人做點什么?」
「你說街上的那些人?」
仿佛听到什么低劣的玩笑似地,咎勒干笑了几聲。灰色的眸子這次顯出了明顯的惡意。
「我需要為他們做些什么?他們只不過是群家畜——只要還有命在,就該感到榮幸。」
「家畜?呃,同樣身為人類,這种說法實在是不太妥當」
「同樣身為人類?你說『同樣身為人類』!?」
薄暮那端傳來的聲音,透著無盡的黑暗。在神父猛然睜開的眼睛前面,如狼一般精光四射的眸子直逼過來。
「別把我和那些家伙相提并論,神父。」微微開啟的雙唇吐露著無比的憎惡。「不要把我跟那些下流角色一視同仁!」
「抱、抱歉」
貴公子的神情猛然一變,亞伯僵硬著臉頻頻道歉。連大廳的空气都和主人怒气同步似地,變成了叫人心臟揪結的寒冷空气。
「失敬。我可能有點太過激動了。」
或許是留意到客人的恐懼吧?咎勒咳嗽了一聲,隨后恢复了他原本的神情。帶著裝出來的笑臉仰望著背后牆壁上所挂的肖像畫——
「我的妻子說過和你一樣的話。『他們同樣也是人類』——內人對城里的人相當關心。在這种月色明亮的晚上,她會前往城里,把糖果的藥品送給他們不過我有叫她別這么做。」
咎勒抬頭仰望妻子的身影,那种眼神是訴說著重要回憶的獨特眼神。只是再次望向亞伯的時候,眼神里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般的殘忍惡意。
「有年夏天,這個地方流行黑死病。街上的人陸續倒下,內人擔心他們,就去送藥給他們。結果她再也沒有回來就這樣被殺了。」
「被殺?」
「是的,她是被殺的被街上的人給殺死的!」
貴公子把杯子一仰而盡,大口地喘著气。嘴唇周圍都染成了深紅色。在他身旁的酒瓶已經和剛才不同,不曉得亞伯有沒有發現?里面斟滿的液體呈現著奇妙的濁紅色。
「他們是野獸而且是危險的野獸。從那天開始,我就得保護我們。即使要不擇手段。「
叮鈴一聲,鈴響了,仕女們端著盆子過來。奢侈豪華的當地料理一邊發散出香气、一邊被擺放在桌上。在亞伯前面也放了一個覆有大型圓蓋的盤子。
「對了,咎勒大人,我是這么想的」
亞伯一邊自然地把手放在蓋上,一邊朝著對面的貴公子說話。雖然帶點結巴,但還是認真地說出他想講的話。
「尊夫人确實是很可怜。可是,你也不能對城里的人都心怀怨恨咦?」
掀起蓋子的亞伯止住了發言。盤子上擺的是某种圓形物體讓他猛眨著眼睛。生著茂密的毛發、形狀歪斜的球體——
那是一顆帶血的人頭。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先是神父往后仰倒在地的聲音,隨后則是器皿碎裂的刺耳聲響。
「嗚哇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你不喜歡?」
閃爍著殘忍光芒的眸子,直直盯著可能是腿軟而拼命在地毯上面爬著往后退的亞伯。
「那是在車站襲擊我的游擊隊員妄想以短生种身份違逆長生种的傻瓜。」
亞伯的臉整個僵住。
「『短生种』!?『長生种』!?」
那的确是「他們」用來區別人類与「他們」本身所用的字眼。
還有眼前的貴公子把城里的人們稱為「家畜」。如果那不是比喻,而是一种明确的指稱
「咎、咎勒大人,你、你、你該不會是」
掩不住牙齒顫抖的聲音,亞伯慘叫著。
「你、你該不會是吸吸血鬼吧!」
「我不喜歡那种稱呼。」
聲音緊臨著神父的身后響起。慌忙回過頭一看,前一刻還好端端坐在對面的貴公子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后。
「我們确實是吸你們的血。只是很遺憾,這樣就被稱之為鬼怪不過那也就算了。」
肩膀被抓住的亞伯口中發出了慘絕人寰的悲鳴。帶著血液气息的呼吸吹拂著脖頸。
「我討厭神父嘴里高唱著愛,卻毫不在乎地獵捕我們。只因為和自己屬于不同的种族,就連女子都要斬草除根。燒死我妻子的奈特羅德神父,就跟你一樣,是教廷派遣的狂熱分子!」
裂成新月形的唇緣露出了尖牙。深不見底的惡意于餓渴在眼中閃耀,咎勒往手臂上使力。
「咿咿!」
抵抗的時間很短。用堪稱优雅的動作把直打哆嗦的神父拉近,咎勒的唇印上了他的脖子。裂開的唇中露出利牙,朝著白色的肌膚优雅地刺了進去——
隨著一陣几乎擊碎鼓膜的爆炸聲,大廳開始搖晃。
「怎么回事!?」
不到半秒鐘的時間,窗玻璃正片破裂,像剛下的白雪般散落在地面。原本佇立在窗邊的自動人偶全身布滿彈孔,被打飛在空中。
咎勒把臉從亞伯的頸子上移開,望向陽台,低吟了一聲。細長的眸子里映著熱紅上升的火柱。在宮殿一角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那是火藥庫!?」
是意外?可是在爆炸地點附近有著細碎的火花。那又是什么?
不時傳來的槍聲与交錯響起的叫罵聲,讓咎勒毫不思索地把嘴從亞伯的脖子上面移開,就在他走進窗邊的那一刻——
通往走廊的門扉被毫不猶豫、非常粗暴地踢了開來。打開成八字形的門扉對面站著用露眼帽与面具遮住臉龐的大群男子。咎勒瞥見朝向這里的槍口,喊出聲來。
「游擊隊!」
「射擊!」
隨著尖銳的命令聲,闖入者手邊蹦出了火花。离咎勒身旁最近的自動人偶全身蜂窩似地被射飛了出去。在男人群中有個手持石弓的矮個子游擊隊員,用尖銳的聲音下令。
「找咎勒!小角色就別管了,打倒咎勒!」
「你就是『星』!」
弓弦的聲音朝著露出尖牙的貴公子那端響起。矮個子的游擊隊拉長了手中石弓的弓弦。隨著類似臼齒碾磨的聲音,重獲自由的弓箭朝著獵物的心臟直飛而去。
「可別小看我了,短生种!」
咎勒的身影就像蒸騰熱气般朦朧起來。
「加速」——讓全身神經系統暫時處于异常亢奮的狀態,達到常態數十倍的反應速度,是夜之种族的特殊能力。飛來的數十發子彈全都白白從貴公子的身影旁掠過,背后的雕刻化成了一座石屑般的小山。另一邊的粗箭則被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指夾在指間。
「好,還給你!」
咎勒近似揶揄的聲音和野獸似的叫嚷聲交疊。粗箭豎立在一名游擊隊員的胸口。筋肉融化的惡臭及往上直冒的白煙,正是箭柄里頭加了硝酸銀的反應。癱倒在地面時,那人開始激烈地痙攣。
「拉拉佑斯!」
「星」立刻就想跑到同伴那里。出手制止的是手持小型机關槍、茶色眼睛的年輕人。他一邊朝著大廳掃射一邊叫道。
「不可以,『星』!他已經沒救了。不要管他!快救神父!」
「可、可是,狄特里希」
「動作快!」
听了同伴殘酷的話語,矮個子的身影咬著嘴唇站在那里。不過就在心跳不到一拍的時間內作出了決定。他就像即將決斗的騎士般,把頭上所帶的防毒面具往下一甩,吶喊起來。
「大家掩護我!」
迅如疾風似地,「星」開始奔跑。一邊奔入吸血鬼所在的大廳,一邊動作迅速地上下調整石弓的手把。藉著發條与杠杆拉起的弦,朝著咎勒的心臟勢如破竹地吐出了粗箭。
「『星』!你來送死了是吧!」
咎勒一邊在指間把停在空中的粗箭折彎,一邊吼道。光憑二十個人、而且還是短生种的力量,是敵不上一個長生种的戰斗力的。這點他們應該很清楚——就因為如此,貴公子反而沒對抓在自己手上的凶器加以細看。連那奇异地鼓脹著的箭尖已經發出火花都沒察覺。
箭尖爆炸了。
「什么!?」
咎勒所受到的沖擊并不嚴重。不過是炸飛几根手指的小規模爆炸。既然是擁有媲美野生動物回复力以及高等動物免疫力的長生种,這种程度的損傷,只要過了今晚就能夠回复。只是与爆炸規模相反地,彌漫在大廳的白煙份量可就非同小可。
「糟了,是煙幕彈!」
就算擁有長命种的反射神經,這种東西最好還是避開。眼前被染成一片雪白,鼻腔深處感到刺痛。看來不是普通的煙幕彈,里面還混雜了催淚瓦斯。長生种那媲美大白鯊的嗅覺,在這种時候反而變得可恨。
「可惡!該死的手段我饒不了你,『星』!」
解除了「加速」,在反射性環境的視野中,咎勒确認了跑向高大身影的矮個子人影。對方正拉住神父的手,跑向陽台的方向。
「奈特羅德神父,這邊走!快到外面!」
「咳、咳咳咳咳!什、什么啊哇哇!」
搞不懂自己身上發生什么事的神父已經被踢到了窗外,「星」則尾隨其后飛身出去。因為火藥庫爆炸的緣故,中庭有點微光。
「往這邊走,『星』!」
在中庭一角、枯井的周圍有人正搖著燈籠打訊號。「星」一邊拉著累癱在草坪上的亞伯叫他起身,一邊快速而輕聲地說道。
「你跑的到那邊嗎?奈特羅德神父?」
「哎,我會想辦法不過艾絲緹,你怎么會做這种事?」
「...」
「星」沉默了片刻。然后胡亂地扯掉了防毒面具。高雅的茶紅色發絲在夜色中散了開來。
藍色的眸子閃著光芒,少女用尖銳的口吻質問亞伯。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神父?」
「談到車站槍戰的時候,你馬上回答『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好你沒有受傷』。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并沒有受傷?」
「錯就錯在我太多話了。」
艾絲緹一邊撥著垂落在前額的紅發一邊說道。在這段期間,負責警備的市警軍可能已經重整態勢,四處傳來彼此叫嚷的聲音。
「喂,快點!其他部隊已經開始撤退了!」
從枯井里頭探出身來的壯漢發出焦急的怒吼。背后大廳的煙幕也正逐漸散去。确實是要加快腳步。
「今晚就先退回据點神父,請你好好跟著,別走丟了!」
2011-6-29 07:5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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