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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英法联军士兵于1860年10月7日下午冲进圆明园这所皇家禁苑时,劫掠者在一处皇家库房里发现了当年英王乔治三世精心挑选、委托马戛尔尼送给乾隆皇帝,并婉转地提醒英国先进军事技术和工业潜力的礼品:两门制造于伍尔维奇皇家军事学院的榴弹炮和附带的炮架、牵引车以及炮弹。这似乎印证了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论断,清帝国之所以能够维持着亿万农民安居就业和上万官僚宁静在职,是缘于一种精微的平衡,为保持如此之平衡,一切寻求科技发展、经济增长与行政效率的努力都在考虑之外。
其实,正是马戛尔尼的中国之行,使这批英国观察者观察到了那些半个世纪后,从根基上能够彻底动摇清帝国统治与社会秩序的不安定要素:农民生活困苦,食物只有一成不变的米饭,腌制咸菜;农业技术千年不变,被过度耕作的土地已了无潜力;城市公共道路和卫生系统缺乏,官员收受贿赂,以官样文章粉饰太平。在湖北、陕西,爆发的白莲教起义和四川金川土司起义,使得帝国效率低下的军事力量疲于奔命,只能借助残酷手段杀一儆百:“贼常饱而我兵常饥,贼常逸而我兵常劳……幸而胜之,所杀者贼之后队数十百人,或其老弱病残而不能行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小规模叛乱只是半个世纪后席卷中国14个省区的太平天国和捻军起义的预演。
火烧圆明园的直接起因,按照法国历史学家巴赞库尔的观点,是因为英法联军带着现代化的洋枪洋炮耀武扬威地重来的时候,仍然面对了当时清廷的傲慢——当英法两国使团在普鲁斯、布尔布隆两位公使率领下,完成1858年《天津条约》的换约仪式,进驻北京时,拒绝了清廷要求舰队舰只停泊于北塘海岸,成员自此登陆前往京津的安排。而当英军舰队司令何伯指挥11艘浅水蒸汽炮艇驶入大沽口时,清守军决然开炮,击沉4艘炮艇,使不可一世的英军伤亡464人。“对于英法两国来说,这是一次大失败,一天之中毁掉了联军在这遥远海岸的声望,为了挽回这些,唯有采取更加强有力的行动。”巴赞库尔认为,于是,一场最终导致圆明园被焚毁,打击深至清帝国首都心脏,全新的殖民军事远征遂不可避免。
“中华帝国只是一艘陈旧的破船,只是幸运地有了几位谨慎的船长,才使得它在近150年的时间内没有沉没。它那庞大的躯体使得邻国望而生畏,假如不幸由一位无能之辈掌舵,那它的厄运就降临了……即使不会立刻倾覆,也会像一个残骸那样到处漂流,最后在海岸线上撞得粉碎。”这是马戛尔尼当年的预见,到1860年,似乎是这预见的应验——清帝国的内忧外患不约而同地到达了顶点:2月,捻军张宗禹部攻占江苏北部京杭大运河畔的商业重镇清江浦,并分兵围困开封、济宁。5月,李秀成率领的太平天国东征军大破江南大营,宣告了“清王朝正规军南方主力”的彻底覆灭。9月21日,在通州八里桥,僧格林沁指挥的蒙古骑兵和绿营手持半个世纪前的陈旧武器,试图阻挡装备后装线膛炮和锥形弹步枪的入侵者。在一日之内,清军溃散,京师门户大开。巴赞库尔由此得意洋洋地记录说,“此战乃砍倒那高傲雪松的最后一斧,仓皇撤退的清军带走了满清皇帝的最后希望”。
10月6日,联军进入圆明园,起初的“分赃”还显得有些秩序:蒙邦托将军和格兰特将军成立了一个两国高级军官组成的“战利品委员会”,负责“挑选出最好的物品呈送给法国皇帝和英国女王陛下,同时把最珍贵的物品保管起来,由联军日后平分”。蒙邦托和格兰特亲手选择了两柄隶属大清皇帝本人的镶金绿如意,准备献给两国君主;法国士兵在圆明园某个庭院的地窖里发现了价值80万法郎的金银锭,当即被在场的全体联军将士平分。随后,这场分赃即变成了人人参与的哄抢。“英军和法军的轻步兵、炮兵、北非骑兵、女王龙骑兵,乃至印度士兵和随军广东苦力,以及闻风而来的当地盗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贪欲中烧,无数声音在窃窃私语,最珍贵的东西被拿走了,我们也要进去,该轮到我们了,不是吗!”法军军官埃里松伯爵在日记中写道,“一声军号造就了彻底的恐慌,大家一哄而上,推开了站岗的哨兵,开始各自去搜罗自己中意的东西……人头攒动,用各种语言欢呼喊叫着,一些人埋头在皇后那一个个上了红漆的首饰匣里翻找;另一些人几乎淹没在丝绸和锦缎堆里。有些人胸前挂满了大珍珠串,把那些红宝石、蓝宝石、水晶石一股脑地往衣袋、内衣、军帽里揣。有的人抱起座钟、挂钟就往外走。工程兵为了把镶嵌在家具上的宝石取下来,动用了斧头,一些小火灾被引发了,有人高呼‘救火!’丝绸、锦缎和珍贵的貂皮被毫不吝惜地用来盖灭火焰,真是一场印度吸大麻者才拥有的疯狂幻梦!”夜幕降临时,满载而归的联军将士们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营房,埃里松伯爵注意到了英国人和法国人的不同:“英国人有条有理,专拣宝石与贵金属,而法国人则一片混乱:炮兵们个个身上裹着皇后的丝袍,胸前挂满了满族大员的朝珠。整个夜晚,营房一片嘈杂,每个士兵手里都摆弄着各种珍稀物件,八音盒、挂钟、钟表什么的,叮叮当当,没个停,时不时伴随着大发条咔嘣断裂的凄惨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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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28 03:4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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