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怨，爱到方休断情残

小游

㈠
　　从小，我就喜欢看一副画，那画是秦叔叔的藏品。画中人是一位青衫男子，正对着一座小桥凝思。那男子雅如竹，清如风，看起来如此俊朗又如此眼熟。
　　我总觉得他与我有些说不清的缘份，秦叔叔说我人小鬼大，最会胡思乱想，但他并不制止我去看画，他说：“喜欢看画的人，总是有灵气的，牡丹，不要浪费了你的灵气。”

　　秦叔叔是我继父的朋友。
　　这中间的关系实在有些复杂。让我试着讲来听听：
　　最开始时，我与爸妈住在一起，后来，爸妈离异。我跟着妈，再后来，妈再嫁，嫁的人姓石。再后来，石叔与妈再离异。妈去了澳洲嫁人，我跟着石叔。再后来，石叔去了新加坡定居，无人要我。最后，秦叔叔收留了我，秦叔叔是石叔的朋友。
　　至今，妈和爸都一无消息，不知在地球的哪一块生活。
　　就这样。

　　你若认为我这样的身世算复杂，那你真是少见多怪了。现今的都市，盛行的就是这样速食面似的感情，成年人的生活中一样充满不羁的童趣，而我们这些真正的孩子，反而要学着比成人更加镇定的生活。

　　秦叔叔对我很好，什么都给我最好的。我有时想，就算在亲生的父母身边，也许都得不到这样好的照顾。
　　我问过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想了一想，才回答我：“牡丹，自第一次在石家看到你。我便觉得理应照顾你，也许，上辈子叔叔欠了你什么。”
　　我呼呼的笑，说：“你一定欠了我一只特大号维尼熊，现在去买给我好吗？”
　　他点头，笑的那样温暖。
　　他真宠我，我想，我应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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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

㈡

　　十八岁时，秦叔叔送了我一辆跑车，橙黄*色，非常乍眼。我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一样，张扬，喜欢吸引别人的目光。秦叔叔送的这辆车，无疑，是深合我心意的。
　　午夜，我开着它到处闲逛。
　　城南有一个旧书城，是我平时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总能发现一些有趣的玩意，秦叔叔那副画，就是这里淘到的。
　　今天，我又到了这里。
　　书城仍在，到处是卖旧货淘宝的小小摊位。我一家家踱了过去---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怔了怔，回头一看，又似没有。我抓抓头发，别是最近休息不好，眼花了吧，这地方，哪来什么熟人呢。
　　旁边小摊没有人，却摆了几副中国画，画的似乎不错，我蹲下来仔细看。
　　看了一会，挑到一小幅牡丹图---谁让我叫这么个俗气的名字呢，收藏几幅这样的画也在情理之中吧。
　　正要问价，拿着画一抬头，我竟愣住了。画，从我手中飘落在地上，我也无暇理会。

　　我的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大热的天，他竟一丝汗也没有，穿一件青竹色的短袖衬衫，深色卡其长裤，干净，俊朗，清爽到无以复加。更离奇的是，他，竟长的与秦叔叔那幅画中的人，一模一样！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也似乎被我惊呆了，也怔怔的看着我。
　　书城里灯光通明，人来人往，都无所谓了。这世上，只剩下一个他，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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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

㈢
　　他叫荀，美术系刚刚毕业的穷学生。
　　我们是万中无一的一见钟情，在见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就订了终身。
　　天，我真爱他。

　　荀在城南小桥边租了一间小屋，每天就在那里画画，写生，等我。他说他是这样的爱我，从不知与一个女孩在一起会获得这么多的快乐。他说让我等他，等他画出名气来，功成名就，就与我结婚。
　　我是那样爱他，那样崇拜他，他是有才华的，他的每一幅画，都像可以把人的灵魂画出来，我知道他会成功，只是欠缺一个机会。

　　我把荀的事告诉了秦叔叔。
　　秦叔叔在市中心开了一间很有规模的画廊，我想，他能够帮到荀。
　　我替他们约了见面，为了给荀一个惊喜，我只说我的养父要见他，并没有告诉他真相---我是第一次称秦叔叔为养父，以前并没有这样称呼过他，我们一直这样混着，因为，他并不是我的养父啊，他只是我的叔叔。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我不想用这样一个含混的称呼来叫他，我得给他定一个名份。为了荀，我不能让荀有任何的误会。
　　他们就约在秦叔叔的金满楼画廊见面。
　　荀到的时候，正在下雨，他没有打伞，淋的有些湿，整个人反而有一种飘逸的感觉，闪闪生光。
　　秦叔叔看着他走进画廊，眉头忽然皱了起来，问我：“就是他？”
　　我点点头。
　　秦叔叔忽然说：“不，牡丹，我不能帮他。”
　　我诧异了：“不是说好了吗？他的画很优秀的。”
　　秦叔叔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他望着踏进画廊的荀，声音也冷下来，他说：“不，我不能帮他。”
　　我叫：“为什么？”
　　秦叔叔站起来，转身向后走去：“不为什么。”
　　我正要追过去，手臂忽然被人拉住，是荀，他的眼中有不寻常的怒火。他问我：“那是你---养父？”
　　我点头，秦叔叔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停下来，他转头对着我，不置信的，问我：“你说，我是你养父？”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荀又问我：“有这么年轻的养父吗？与你更像情侣呢。”
　　我噎住，相信我，荀平时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对人一向温文有礼，从未试过高声说话---秦叔叔也是，他从来笑脸对我，从未这样严厉过---这两个人，怎么像前世有宿仇似的，怎么回事呢？
　　我还没能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就听到秦叔叔与荀同时说：“我不会与这个人有任何合作，请他走！”
　　我张口结舌，那两个人竟又同时说：“牡丹，你跟我走，以后不要再见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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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

㈣

　　事后回想起秦叔叔哀痛的眼神，我仍觉得有愧于他。可是，荀，他是我的爱人，我怎能放弃他，在他最困窘，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刻？
　　而秦叔叔，他毕竟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他有事业，有房子，有车，有大笔的存款，他有的是办法，不是吗？
　　我跟了荀，住进了他的小小蜗居。

　　秦叔叔开始的时候还打电话来，他让我不要后悔，他说他太知道这种所谓艺术家的脾气。未成名时，觉得怀才不遇，是要把怒火发泄到他身边任何人身上的。待一旦成了名，又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完全不会放任何人在眼里，到时，最初陪他的那个女子，不过是一堆烂草，才不会得到他的半分青睐。
　　他说，限我三天内回家，三天后，他便放弃再找我。
　　我想他是说气话，他只是气不过我这么快爱上了一个人，又没提前跟他解释清楚。并且，他与他的眼缘不合，不喜欢他，所以，他气了，就吓吓我。等他气消了，我仍是他的牡丹，那个家，我仍能回去的。
　　我不相信他会永远不喜欢荀，如果他真的那么讨厌荀的话，为什么会挂了一幅与荀长的一模一样的画在眼前，十数年都不摘除呢。
　　更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不与荀在一起。
　　而我在荀面前，根本就不敢提起秦叔叔三个字。

　　荀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的才华自然有懂得欣赏的人欣赏，他永远不要为五斗米折腰，像卖保险的一样去上门兜售他的艺术品。他还说，让我永远不要求到秦那里去，如果我敢为他，或为钱去求他，他与我便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我欣赏荀的气节，真的，这世上，有几个人，还有这样的气节呢。更何况，他明明就有才华，总会出头的。待到他出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秦家，到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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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

㈤

　　除了秦叔叔这件事外，荀对我非常好，几乎可以用宠溺来形容。他去写生的时候，喜欢带我在身旁，每天第一幅画，永远是画我，画了我，才去观察身边其它的景致。
　　荀最擅长的是画人物，特别是少女，他一直画的非常得心应手。可是，自从认识我后，他的画中人，只有我一个，他说：“牡丹，你知道吗，现在，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你。我不是不想画别人，而是我根本看不到别人，其它人在我眼中，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你让我怎么画呢？所以，我只能画你，画一千个，一万个你，永远永远也画不厌你。”
　　我从未听过这样甜蜜的话，在小桥边，蜗居旁，我醉了，醉倒在他的情意中。

　　我不想荀为家用伤神，悄悄的卖掉了秦叔叔送我的那辆跑车。我为荀在小桥边另租了一个专门的画室，里面有充足的光线，良好的空气调节，他在这里可以放心的画，尽情的画。
　　荀说我是他的田螺姑娘，我是天使，我是上天派下来搭救他的。他说他一定努力的画，一定要用后半生好好的报答我。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与他，渡过了整整三个春秋，幸福甜蜜之极的春秋。
　　这三年中，荀已完成了近百幅画作。我与他试着与画廊联系，也与艺术社联系，却没有得到太明确的答复。
　　记得有一家画廊的主人看完了荀的作品后，是这么说：“画的不错，在你这个年龄而言，算难得了。”
　　言下之意，似乎是说要和成名的画家们相比，这样的作品还不够格。荀听到这样的判断，非常失落。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画笔有些失望，他问我：“牡丹，我行吗？”
　　我点点头，深深的望到他的眼睛里去：“当然，荀，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画家，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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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

㈥

　　可是，我的安慰渐渐的失去了作用。卖车的钱在这三年中已用的差不多了，我无法再负担荀画室高昂的租金，甚至把每天的四菜一汤也减到了两菜一汤，仍无法让每个月的生活费显的轻松一些。
　　而越来越多的画廊不肯接受荀的画作也已经是个事实，荀的脾气开始有些变了，他经常瞪着桌上的青菜问我：“怎么总是青菜青菜，没有别的好吃吗？或者说，你觉得我长的像菜青虫？”
　　这些话最初还带着玩笑的口吻，可是时间久了，就变成了质问，变成了指责，变成了发难。
　　终于有一天，天已昏黄，荀才回家，他身上沾满酒气，已喝的半醉。他瞪着我，忽然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扯过我：“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咬着嘴唇，心想，不要计较，他喝醉了，他不清醒，他最近心情不好，不要计较。
　　可是荀的手就那样抡上来了，他一掌打在我脸上，我的头一阵发晕，几乎没有跌倒，正要躲，他第二掌又来了。他一边打，一边吼：“让你看不起我，让你看不起我！”

　　从此后，这样的事成了家常便饭。第二天荀酒醒后，总是向我道歉，向我忏悔，他说他心情不好，画画也画不顺，所以鬼为字心窍，他说他最爱的就是我，永远也不会想伤害我。他求我原谅他最后一次，说他以后再喝醉就不是人。
　　我原谅了他，我能不原谅他吗？我跟了他三年了，三年前，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现在，我是什么呢？
　　是的，我已悄悄的回去找过秦叔叔，可是秦叔叔知道我还和荀在一起，干脆的拒绝了帮助我。他说：“牡丹，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他把你折磨成了什么样？你原是小公主，为什么要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你不离开他，早晚是死路一条，我能帮你吗？我能帮他吗？不，我谁都帮不了。”
　　于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三年间，我已长大，我已懂得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知道，秦叔叔说的话都是真的，只要我仍和荀在一起，是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原谅和帮助了。
　　我能怎么样呢，我只能试着相信荀，相信荀下一次不会再喝醉酒，下一次不会再打我，下一次真的会卖出去一幅画。
　　可是，那下一次似乎永远也不会来。随着我身上的旧伤越来越多，我终于绝望了。
　　我有时想，到底，秦叔叔的那幅画，画里的人，是我的魔障，还是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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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

㈦

　　又拖了半年，我与荀已山穷水尽。在这时，我怀孕了。
　　拿到验孕棒，对着上面的两根红线，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吗，或者是更重的惩罚？
　　我跌跌撞撞的到画摊上去找荀，结结巴巴的告诉他我已怀孕。
　　荀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我，他疑惑的，不置信的呆立着，忽然问我：“是我的吗？”
　　我的头嗡的一声，我不知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面前是什么人。这是我要的爱情吗？就是这样吗？

　　那天夜里，我原本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家我又能往哪里去？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短短三年前，我竟已是无家可归的一个人。除了那个陌生的荀，还还有什么呢？
　　午夜，我回到家。看着那小小的，破旧的房门，我的心像被什么刺穿了一样的痛。我的爱情，我的青春，我的一切，都献给了这扇门，而门里的人，他是我的画中人吗？
　　我换出钥匙，打开门，忽然僵住。
　　门内，地上，是凌乱的衣服，不远的床上，纠缠着两具光秃秃的人影。那男的，分明是荀！
　　我的头猛然一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医院的医生告诉我，孩子没有保住。我受了风寒，又受了心理刺激，我的身体负荷不起那个小小的，一丁点儿大的小生命。
　　荀自从送我来医院后，再没有露面。
　　我没有住院费，我山穷水尽。
　　医生问我：“你的家人呢？”
　　是的，我的家人呢。我没有家人，唯一疼惜我的秦叔叔，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医生又问我：“你先生呢？”
　　我先生？我哪来的先生？荀与我在一起，不过是同居，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娶我的话。不过是我自己傻，一门心思跟定了他，以为他是我的画中人，现在，除了我自己，我还有谁？

　　我付不起医药费，只能出院。我听到医生在我身后叹息，轻声跟身边的护士说：“看，不自爱，就这么个下场。”
　　雨仍在下，天大地大，我能去哪？
　　不知不觉，我竟又走到小桥边，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记起了这座小桥的名字，它叫……断肠桥。
　　断肠桥上断肠人，断肠河里葬牡丹。
　　我忽然笑了，是啊，还有更合适的路吗。我静静的看了小桥边的小屋一眼，静静的，跃入了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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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

㈧

　　孟婆将汤捧给我，问我：“牡丹，饮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俱化为烟尘。”
　　我点点头，化为烟尘最好，最好。
　　孟婆问我：“还有什么事放不下吗？”
　　我忽然想起来，问她：“我想知道一件事。”
　　“可是想知道画中人的事？”
　　我点头。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告诉我：“那画中人，是你前世的爱人。他因家贫无力娶你，最后阴差阳错，与你缘尽前生。”
　　“今生呢？”
　　“今生？”她看我一眼，满眼的同情：“今生他发誓要拥有最好的身世，哪怕不能成为你的丈夫，也要成为你的守护者，要好好将你捧在掌心中细细疼爱。他因为羡慕你前世的归宿，便投胎成了那人的样子，一直守在你身边。”
　　我惊问：“他是？”
　　孟婆说：“他是你的秦叔叔---还记得他的那幅画吗？那画，是他对前世自身的一个纪念，纪念他爱上你，且，永不能忘了你。”
　　我脸色惨白：“那荀呢？”
　　孟婆苦笑：“今生的荀是你前世的归宿，他因为羡慕你前世深爱那个叫荀的年轻人，所以今生着了他的相貌，用了他的名字来接近你---但他并不是真的爱你，他与你，只有数年情缘，缘尽时，你自然看到他的真面目了。”
　　我心头如被利器刺穿，血汩汩的流出来。我却欲哭无泪……世间情缘最伤人，到头来，到底是谁负了谁？

　　我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耳边似乎传来断肠桥上的吟唱：红尘醉，梦乱了谁的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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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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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没有后续的呀？

peiming

支持创作！
“爱到方休断情残”，恩，这一句有意思，翻过来是“残情断休方到爱”，呵呵，或也如此。

qq_sherry

孟婆前，看得再清，也回不去了。
糊涂好，糊涂好啊。

小游

qq_sherry 发表于 2010-11-18 02:22
孟婆前，看得再清，也回不去了。
糊涂好，糊涂好啊。

诶，难得糊涂啊

中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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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想看啦！！！

天优子edmond

缘分天定，爱恨由人。执着便是痴念，痴念责成孽缘，君要问，浮生何处是真爱，抓的到都是幸福，能舍得都是执念。
缘分这个东西，要自然而生，自然而亡，强加续的是孽缘，空思量的非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