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独异于人”的精神胜利
老子在 《道德经》第3章写道:“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与这段话相印证,《孟子·滕文公上》中另有这样一句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老子与孔子、孟子一样,一生中并没有遇到愿意实施 “圣人之治”的理想国王。在“圣人之治”的愚民理想不能实现的情况下,他只好自己装傻,于是便有了《道德经》第20章的一段话:“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以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余世存为此给出的解释是:“老子想,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浑浊我清白,众人为肉身我为头脑、精神、心灵,这就是道。”“老子说,老子当然不会蔑视人民,只是老子永远成为不了人民,因为老子是人民的头脑和心灵,老子未能成为人民的身体;老子当然想象并相信自己是爱人民的,并希望人民得到美好的一切。”
到了该书后记《我为什么要写老子传》中,余世存更是直接站出来表白说:“我写老子,希望能够借着老子的人生来示范一种文明或人生常识。…… 在一个污染的时代,个人有何作为?我经历了中年丧乱,在穷窘孤绝的状态里,我回到自己的文明源头,我写《老子传》,我知道只有能够面对自己的人才有解救之道。……老子本来就是一个有着至情的人类之子。”
老子确实是“有着至情的人类之子”。继老子之后在《楚辞·渔父》中吟诵出千古绝唱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继屈原之后在《登幽州台歌》中吟诵出千古绝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陈子昂;到了耶稣基督已经诞生2010年之后,依然要“面对自己”寻找“解救之道”的余世存;同样是“有着至情的人类之子”。但是,像这样自以为特殊材料的 “人类之子”,是永远走不出中国传统道德体系里面单向片面的既二元对立又一元绝对的无与有、阴与阳、主与从、正与反、大与小、是与非、好与坏、高与下、强与弱之类的价值圈套和精神陷阱的。他们完全不明白自己只是“人民”及人类社会中人人平等、大同小异的普通一员,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民”即“人类之子”,都同样在肉身之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颗头脑和一颗心灵;根本不需要任何个人凌驾于甲乙双方人人平等的契约合同及法律条款之上,单向片面地充当他们的“头脑和心灵”。即使在某些分工明确的公共领域或专业领域,确实需要一些人充当 “人民的头脑和心灵”,也必须经过甲乙双方正式签订授权合同,或者在一定范围内通过选举投票数人头的制度程序,来取得权限明确的代理与代表资格。无论是美国的白人总统布什还是黑人总统奥巴马,都只是从“人民”中间暂时被选举为统治者的平等个人,而不是所谓“永远成为不了人民”的“人民的头脑和心灵”。
中国历史上有法家更有法术,或者说是人治之术和治人之术;但是,西方意义上的宪政民主的制度设计与法律条款,迄今为止都没有真正实现过的。制度是由人设计和创造出来的,制度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人本身的问题。与耶稣基督贡献给全人类的第一独立担当、第二甲乙平等、第三政教分离并且三权分立的文明常识相比,老子《道德经》所讲述的只是与周公的人治礼教反其道而行之的另一种以退为进、以柔克刚的人治之术和治人之术。他所谓的“独异于人”的天道神道,归根到底只是阿Q式的装傻愚民、自欺欺人的精神胜利法。假如2500多年前的老子还有可能寻找到一块少有人烟的归隐之地的话,今天的余世存“独异于人”的归隐方式,就只剩下“大隐隐于市”的自我欣赏、自我陶醉甚至于自哀自恋、自欺欺人。公开谴责过中国知识界“一流的头脑都在‘往下走’”的余世存,想要“借着老子的人生来示范一种文明或人生常识”,所表现出的恰恰是违背现代文明常识“往下走”的价值混乱与路径迷失。 |
2010-11-12 21:27: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