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ine:首先要很抱歉很抱歉地说中间隔了好久没来,看到大家的回复很开心哦,尤其是左岸对我的肯定。剩下的部分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呢。 A bientot, mes amis ! 梦,还是那个梦。 行驶在远郊高速公路上的车子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司机想要刹车却已经来不及,连人带车一起飞了出去。 车子滚落山坡的时候狠狠撞击了一棵大树。后座的女人和小孩顺势滚了出来,司机却一头倒在方向盘上。眼见车子就要爆炸,半昏迷状态中的女人咬着牙挣扎着起身。 她刚要跑的那一刻,感觉有一只小手抓住了左脚踝,抓得那样紧,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 低下头,就对上女孩乞求的目光。多么残忍,上天让她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成为了母亲,给了她一份再不能摆脱的责任,然后,才给了她爱情。如今却又要她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 几秒的对视里,女人一下子泪如雨滴。可她终于还是甩开女孩的手冲进车里,冲向她迟来的爱情。
那一声巨响袭来的时候,女孩已经再没有力气瞪大眼睛去期待奇迹。火光冲天的那一刻,她彻底失去知觉。
车祸之后,白诺诺刚刚30岁的那么疼她的妈妈没有了,阮柯却在最后一刻被她推了出来。一个女人,爱他爱到这样的份上,倒是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女人死了,留下6岁的白诺诺。他开始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孩子之间早就注定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她代替女人继续存在于他的生命里,而他将用自己的所有来换取哪怕她的一点点幸福。 可是在接下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女孩都不再同他说话。 她以前喜欢去游乐场,他就一次又一次提议带她去;她以前喜欢穿小洋裙,他就买回来各种颜色的公主裙;她以前喜欢买最新款的维尼熊,他就一个接一个地给她买回来摆到她的房里。 她却只是不说话。偶尔几次听到她发出声音也只是对着小熊拼读几个简单的汉字。 这样的战役,让接近不惑之年的他疲惫不堪,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给得起承诺给她的幸福。最后,他想到了阮迪然---自己远在意大利的儿子。他记得他好几次打电话的时候跟自己说要见见这个东方妹妹,他记得他看到白诺诺照片时说如果有机会回中国他一定做个好哥哥。 于是他动身去了意大利。 在法庭上前妻坚决不同意在离婚5年之后平白把儿子交给阮柯,尽管他一再承诺会照顾好小然并且答应给她很大一笔补偿金。
出人意料的是,已经是小大人模样的阮迪然跑到法庭上,喊了一句:
“我愿意跟爸爸走,我想回中国!” 他也不明白男孩的意图,却已经不愿意去细究。至少,这是他要的结果。
从梦中惊醒,白诺诺又看到了满脸是血的来跟她告别的妈妈。 4年了,每当她熟睡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那天车祸的场景。每次醒来她都吓得浑身冒冷汗,只能抓过枕边的小熊用力抱紧。 她怕的其实不是妈妈梦里的样子,她怕的是那种被妈妈抛弃的绝望感,每体会一次,自己都好像被丢到无爱的黑暗之中,充满无助的恐慌,让人忍不住想到死亡。 现在,它又来了,它又想要折磨她一番然后退场。 白诺诺开了灯,用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不再那么害怕了,她突然觉得。
这么久以来,她只跟小熊说话,因为她觉得自己只能跟小熊说话。她已经太害怕失去,她害怕自己刚开始相信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突然离开。她的世界只剩下阮叔叔一个值得信任,而他却偏偏是那个把妈妈永远带离她身边的人。可是,白诺诺有时也想,阮叔叔是真的对她好的。妈妈放弃自己去救他也不是他做的选择呢。所以,她是可以原谅他的。
况且,他还带来了小然。 这个雕塑般的少年在她的城堡快要倒塌的时候及时出现。他说他是小熊的化身,其实她知道那是因为小熊是她所有心思的倾诉对象,是她安全感的唯一来源,也几乎是她的整个世界。 所以,在白诺诺听来,他那句话说的是—— “我就是你的世界。” 她在心底笑出花来,这是咒语,她想。少年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骑士,用他的咒语解除了4年的封印,让她不用再一个人承受那些疼痛。 之后的日子多么美好。少年像是知道她的每一份期许,了解她心底的每一个小秘密。他趁她熟睡的时候在她床头摆上滴着露珠的鹫尾花;他周末跑遍全城的大小书店买来中法对照的《小王子》;他甚至在她第一次来潮手足无措的时候帮她找来一本女生指导手册。 她肯定自己是喜欢小然的,哪里还需要什么表白呢?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她的世界了! 一切都在沿着幸福的方向好转。 白诺诺对着他笑了。 白诺诺跟他抢电视看的时候撅起了小嘴。 白诺诺重新坐到她的钢琴面前。 白诺诺开始跟他爸爸说话。 白诺诺答应星期天跟他一起去游乐场然后逛街。 白诺诺在他15岁生日那天拿了自己最心爱的小熊送给他。
他偷偷地看过阮柯,毕竟是老了,眼角都已经有细细的皱纹,在他笑的时候尤其明显。
可他还是经常笑。晨练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道晚安的时候,只要白诺诺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能让他仿佛受了莫大的恩赐,有时候看报纸都能笑出声来。 他有多宠她,阮迪然一点一点都看在心里。
终于是要结束了。 手指间的雪茄在夜间闪着微弱的光,阮柯摘下眼镜,放到茶几上。 “诺诺会好起来的,诺诺会代替我继续爱你。” 女人的声音。他仿佛感觉得到她的存在。长久的愧疚,他终于能够开始释怀。尽管,没人知道这过程多么艰难。
舞会很成功。轻提裙摆走下楼梯的女孩宛若从星空里走出来的仙灵,周身满载熠熠的星辉,夺目地逼人。
他听到朋友们一个个夸赞她的美丽,他看出朋友们明显流露出的羡慕之情,她是从来都不虚空的东西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发自内心地笑了。 诺诺本该是个公主,只是命运从一开始就在和她开玩笑。游戏尚未结束,还是孩子的她已经累得无力再去承担。这多么让他心疼,所以他是一刻都不能停止要去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受伤害。现在,他看到小然身边的她至始至终保持着微笑,他终于看到公主迈出她的城堡开始接受外面的世界。 那样甜美的笑,静静地嵌在她略作妆饰的脸上,几乎使他看出了神。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她笑,已经变成他的一种奢侈? 白诺诺又想起早些时候的那个吻。 他走上来,右手握住她的左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然后,他的气息覆过来,一点,一点。她站在原地,紧张到忘记要闭上眼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绚烂。 不过是几秒而已。刚刚系好的裙带明明不太紧,她却觉得要无法呼吸。
双唇触碰的那一刻,他的睫毛软软地贴住她的左脸颊,刚开始是暖暖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分开的时候竟然有点湿。
他给她的和他自己一样优秀的初吻,并不是意料之外,来的方式却还是让她感到突然。 这份生日礼物,已经不是一句感谢的话能够等值。她,要拿什么做为回报? 想到这里,噩梦带来的心悸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她欣慰地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已经长大。因为他,一点一点战胜困于孤立的自己,是不是就叫做勇敢? 为什么不呢? 蓝眼睛的少年像勇敢的骑士来到她的世界,一点一点陪她成长,教她快乐、教她微笑、教她如何去爱。现在,她要给他一份答卷,她要比他先开口说出喜欢,她要告诉他自己甚至已经能够比他还要勇敢! 下床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都要飞起来。然后边飞边笑,咯咯地笑。
陪着他的,还有永恒的罗密欧于朱丽叶。
那座城市,叫做维罗纳。 白诺诺起身,给阳台上的鸢尾花浇了浇水,用手指轻轻触抚嫩绿色上面点缀着的晶莹,低头呼吸恬淡的芬芳。 打开窗户,来回的船只已经多得不计其数。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唤声和各国导游繁复不同的语言交杂起来,她总是需要把这些都过滤一遍,费尽气力才能找的那缓缓流动着的河水的静谧。 威尼斯的调子就是这样,华丽中透着苍凉。看着一拨一拨来了又回的旅客,她想: 7年的时间,够不够让自己相信,她,不再只是行人而已?
那天晚上。
阮柯点着雪茄看到深爱的女人来交托祝福。 那天晚上。 白诺诺披上睡裙终于决定不顾一切奔向她的骑士。 那天晚上。 穿着燕尾服的雕塑般的蓝眼睛少年用他心爱的吉他上最细的那根弦结束了他的17岁。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在刚刚变得好起来的时候,被命运一拨,就退回到了最初的黑暗。 甚至,比原来,还要让人刺骨锥心。 她记得自己是昏迷了的。只是不清楚到底昏迷了多久。而且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相信故事的结局。
她还记得小然的遗体很快就在她母亲的要求下被运回意大利。送他走的时候阮柯和她站在一起,面对前妻他的脸上都是抱歉却自始至终发不出声音。
这一次,他和她,都被捉弄得像是掏空了心。
后来,她就来到威尼斯。 在她的房间里铺上他喜欢的苹果绿的地毯,在阳台上种满他喜欢的淡紫色的鸢尾花。然后,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拾捡记忆里和他有关的碎片,就像在完成一幅没有模板的拼图 只是,她自己知道。这拼图越是清晰起来,她越是害怕,害怕看到它最终会呈现出故事的真相。 有些东西,逃避不了,却也放不下。只能等时间一点一点将它遗落,然后疼痛慢慢变得微弱,伤口才能恢复过来。 为了留住她心爱的少年,她只能采取这个办法,不惜残忍地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她终是决定离开。走出她的城堡,却也彻底走出这幢陪了她10年的他的公寓。 阮柯没有挽留。 不是无法原谅,只是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的伤害,哪怕不是直接相交,连对视都已经显得生疼。 走的时候,她回来和他轻轻拥抱了一下,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声: 谢谢。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也是在那天下午,在他收拾小然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藏在布偶熊口袋里的纸条。
纸条是小然第一次见白诺诺时写的纸条。
布偶熊是后来白诺诺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少年的布偶熊。 而纸条上写的是: “你抢走了爸爸,
我恨你!”
傍晚的阳光很刺眼,四十几岁的男人看着纸条上几个幼稚的字一不小心就流下泪来。 他想,关于这个真相。
女孩永远也不会知道。
维罗纳,一座静谧、优雅的城市。因为是莎翁笔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居所以成为爱情圣城。每天都有来自全世界的青年男女来缅怀心中神圣热烈的爱情。 一个叫白诺诺的女子每天就隔着这些远赴而来朝圣的人群从威尼斯向这里遥望。 一边想象着她的少年是怎样安息在那玉带一样的阿迪吉河旁。 一边思考:
这段距离的两端,
其实是不是就是,
她,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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