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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euletDeviner

<中篇><不一样的武侠>少林寺第八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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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红中,大侠是什么?”
  “七索,做你自己就好。”
  七索躺在红中的大腿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悠闲的夜已无数,猫头鹰在树上打瞌睡,松林间静谧得只剩下两个小情人说不尽的柔情蜜语。
  六年前在乳家村,他们俩还是整天打打闹闹的玩伴,一晃六载,相处时光如凤毛麟角,却弥足珍贵,一刻的携手便是一刻,几句话便能回忆上一整年。此番重又相聚,伴随着君宝与灵雪的离去,又多了份遗憾与感慨。
  世事不能圆,人岂能久?
  七索心底对红中的爱意,是掺杂着无限感激。
  不管在哪个时代,一个女孩家什么也不管,哭哭啼啼一个心眼儿往少林寺要人,都是极其难能可贵的。那是份真正的无畏,真正的无所不往,真正的勇气。
  七索羡慕着红中,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他自己,却在与君宝分离后,失却了对英雄的信仰。
  又或者,他一直欠缺着,一份真正的执着。而不只是一个梦。
  “我听子安说,一个人会成为英雄有好几种可能的原因,不同的原因造就不同的英雄,有的好打抱不平,有的是想保护重要的人,有的天生就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有的兄弟说一句话就火里来水里去,太多太多了,就连赵大哥拼着命也要甩一条大粪在不杀的脸上,这种无聊至极的动作,看在群豪眼底也是英雄了得。”七索的语气有些失落。
  红中的指尖轻轻碰着七索的双手,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
  七索看着打瞌睡的猫头鹰,叹道:“我呢?从小听说书师傅讲英雄故事,悠然向往,糊里糊涂就往少林里跑,进了贼窝还不自知。幸好碰上了君宝,我才有一丁点儿成为英雄的可能。”
  “天下事儿就是如此了,要不是寻你,我这小红中也不会走出小村子,将这有趣世界看了个透。我俩都很幸运。”红中怜惜地抚摸七索的脸颊。
  “是啊,谢谢你。此时此刻要不是天下将乱,要我跟你一块儿胡乱在江湖上走走,当个见义勇为的方便大侠,也是极好。”七索握住红中的小手。小红中的手因习剑变粗了,七索心疼不已。
  “君宝走了,可他还留了很多东西在我的小七索身上,你可不能灰心丧志,你火里走我就火里去,你有志气,我替你高兴。”红中捏捏七索的脸颊。
  “红中,我说认真的,这次我的手算是死里逃生、重新长出来的。若有下次,我又给打残了怎么办?我一个失手被砍死了怎么办?”七索黯然,“君宝留了很多东西给我,可也带走了很多东西。”
  “如果你残了,我喂你喝红豆汤,如果你死了,我在你坟前说故事给你听,还会买本你朋友子安写的大作,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你听。”红中笑笑,只要有七索平平安安待在身边一刻,她便不担心受怕。
  七索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在红中的怀里睡了。
  红中轻轻靠在树上,祷祝七索的梦别要再是一个月后的丐帮英雄大会,也别要是与不杀惊心动魄的对决。躲在松林的这些日子,她看多了七索浑身是汗地惊醒。
  “想想说书师傅那条老黄狗吧,它可想你得紧。”红中也闭上眼睛。
  *******************
  丐帮要召开英雄大会,可是武林间数一数二的大事。
  论资历,丐帮自秦以降便有万人之众,老字号老招牌。
  论实力,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莫不与丐帮结盟,只因丐帮人多势众,总是天下第一大帮,败类绝对不少,人才却也肯定济济。
  论武功,自唐朝始,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便与少林七十二绝技、《易筋经》神功不相上下,各擅胜场。
  论风头,历届武林盟主里,丐帮得七,少林得五,其他杂派异士加起来二,丐帮拔得头筹。
  每次丐帮召开英雄大会,大者国难当头、乱世争雄,寻常者立新帮主,都是轰动的大事。尤其是这次赵大明生死未卜,群雄皆欲一探究竟。江湖上更有传言,此次新任丐帮帮主颇有机会问鼎武林盟主,毕竟白莲教虽然势大,但派系内斗不休,实难团结与抗。
  赵大明属意七索担当下任帮主,十位九袋长老都看在眼底,虽有不服者,却也难免被七索的武功所慑服,加上前帮主的双手又挂在他身上,降龙掌又是亲传,只怕不愿意也没本事反对。
  可是,七索太过年轻,又没有赵大明一贯的无厘头威风压阵,他要是当上了丐帮帮主,只怕许多老江湖会瞧他不起,连带丐帮声誉扫地。
  白莲教派往丐帮卧底的重八,却有另一番盘算。
  大都渡口,一艘小孤舟驶在广阔的湖心中,四周万籁俱寂。
  除非有武功高手潜在水底闭气偷听,否则这小舟上尽可畅所欲言,即使是全天下内功最深、耳力最佳的人站在岸边,也不可能听到距岸十里的小舟上的动静。
     重八与他的两位好兄弟徐达、常遇春,坐在甲板上慎重地商议大事。
  “教主来信,说道要我说服太极投靠白莲教,事成后便派我到徐寿辉那边继续当内鬼,或是派我到郭子兴的香军里当个副将。你们觉得如何?”重八看着徐达、常遇春。
  重八的心里已有了计较,只是希望两位生死兄弟想法与他相似才好。
  “内鬼这种工作不是长久之计,整天提心吊胆不是大丈夫所为,那太极心地善良,武功又好,这个朋友大可一交。”常遇春心思直率,没有多想便说。
  重八点点头,并不答话。
  的确,太极与他一见如故,是个心性澄明之人。
  “如今四处民乱纷起,这鞑子江山易主只是迟早之事,若想出人头地,争雄一方,不外跟随英主、结识英雄两个途径。教主近年心高气傲,自溺于谗言之中,教主这位子迟早是传子不传贤。我看那韩林儿也不是什么好料,尽作些芝麻布局,便自以为是运筹帷幄。纵使白莲势大,大哥距离白莲权力核心实在太远。”徐达分析,说得重八连连点头。
  徐达沉思片晌,继续说道:“大哥距离教主位远,终不可及,距离太极却是咫尺之间,大可兄弟相交。太极虽无谋略可言,又胸无大志,但其心地善良,若得天下英雄齐心辅佐,足可称雄一方。此时大哥与其交好,无论将来怎么变故,此人终究是友非敌,但教主变幻莫测,做内鬼的,迟早要将项上人头奉上。”
  常遇春赞道:“说得不错。”
  重八看着湖心上倒映的圆月,缓缓说道:“我也是这么想。我与太极相遇之前,在丐帮里人微言轻,一个没有分量的内鬼就算回到了白莲教,也不会受到重用。而太极在与我相遇之前,也不过是名列通缉榜的武夫。我俩相遇,太极便即登上帮主之位,统驭十万乞丐,而你们俩也习得降龙十八掌,冥冥之中,我与太极或许是风生水起的互运关系。”
  重八的神色竟非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模样,倒像是历经沧桑。他原本不过是想趁这乱世出人头地一番,但与太极的相遇,却改变了他对自己的期许。
  徐达提醒:“但做内鬼有内鬼的好处,两手收情报,两边做人情,交互蒙利后再打算盘不迟。既是乱世,便有谁都看不准的乱局,骰子越晚离手,便越多一分机会。”
  重八微笑,却有不同的想法。
  要比谋略,他是万万及不上徐达的。
  但要比下险棋,他可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有气魄。
  要乱世称雄,可不是按部就班、谋略高超便得成功的,要知道普天之下能人辈出,不过三个臭皮匠,岂能赢得一堆诸葛亮?
  重八原先就一无所有。
  父母病死无钱下葬,任土石流随意掩埋,为了果腹偷生,躲进庙里敲木鱼当和尚,人家也不要,将他轰了出来。
  大不了,就让这乱世洪流将他淹没吧。
  但只要他手中还有筹码,他便要一次赌大小,赢了获利,输了重来。
  “我要继续当内鬼,只不过,这次要反过来。”重八深呼吸。
  *************************
  英雄大会前几天,七索跟红中在林子里练武说笑。
  红中的剑法在丐帮几位善使剑的九袋长老指点下,颇有进境。只是红中内力薄弱,只靠着剑法和速度,实在没有太大威力,七索便教红中他与君宝领悟出的呼吸吐纳道理,缓则刚,刚则柔。虽然进展缓慢,但七索明白这功夫急不得,却终究能发挥巨大威力。
  “太极兄!双手恢复得如何?”重八笑笑,在远处打着招呼。
  “恢复?多亏你家老大,这双手只怕比以前还要管用哩!”七索哈哈一笑。
  这话倒是真的,七索以往虽在慢拳太极拳中领悟到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的妙理,但自从被方丈点破“柔与刚的胜负,仍在于功力深浅的基本问题”之阙漏后,就一直无法突破对“最强的刚”的畏惧迷思。
  而现在学了降龙十八掌的一掌一腿,全身真气可以至刚纯阳,威力更胜以往,若能刚柔兼济,将以柔克刚的太极拳与以刚碎柔的降龙掌融会贯通,一定能另辟蹊径,功力倍长。
  但说到将太极与降龙融会贯通,简直就是无法想像的怪题目,七索也只是随意想想,并不认为自己真能找出答案。
  以后找聪明的君宝问问看吧?或许这才是七索心底的盘算。
  “太极兄,这些天瞧你们练功练得勤,不敢打扰,但一直想找你聊两句。”重八说,肩上的袋子已经到了四只,简直是拉人的高手。
  “你去说话吧,我一个人练剑行了。”红中说,满身香汗。
  七索于是迎上去,留下红中独自在林间习练慢拳吐纳。
      “你那两个七爷八爷兄弟呢?”七索问,他们三人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
  “帮主正命他们比划哩,依我看,我那姓常的兄弟要强上一些。”重八笑笑,七索点头同意。
  重八与七索看似随意走着,实则在重八的导引下,避开了林间长老护卫最多之处,来到 那日君宝与灵雪练剑的瀑布旁,让瀑布巨大的声响掩盖了两人的谈话。
  七索不是笨蛋,自然明白重八的用意。
  两人坐在瀑布旁,吃着大西瓜。
  “太极兄,你我一见如故,对我们三兄弟又是恩重如山,有件事,我不想瞒你。”重八开门见山,对七索这种人来说,迂回铺陈只是浪费时间。
  “嗯,赵大哥要你劝我当帮主吗?”七索话才说完,却又觉得不可能。
  赵大明那家伙横看竖看,都不是行事娘气之辈,要说便直说了。
  “不,不是那样的。”重八摇摇头,看着手中的西瓜。
  “那你说吧,我不跟别人说就是。”七索吃得满脸是子。
  “我是白莲教派来打探丐帮消息的内鬼,像我这样的探子,帮里只怕还有十几个。应该说,现在武林中各大门派,都有白莲教的内鬼在里头。”重八看着七索坦白,没有闪避他的眼睛。
  “嗯,那也没什么。”七索耸耸肩,根本不在乎。
  或者,他根本不感兴趣。
  重八笑了出来,又增添了对七索的几分好感。
  这样的人,要对他用心机,谁都会感到内疚,谁都会觉得多余。
  “自遇到了你,我就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开始想干点大事。”重八老实说,“鞑子欺我汉族太甚,我汉族勇士是鞑子兵的十倍,若能团结大家齐心合力,复兴汉族指日可待。将鞑子赶出关,救我民族,才是我大好男儿的作为。”
  七索正缺一个奋斗的方向,听到此言,不禁动容。
  他想到了说书老师傅的两条断腿,想到了自己曾住过文丞相养老的柴房。
  “说来说去,还是要我当帮主不可?这叫缘木求鱼。”七索直言。
  “如果只干自己愿意干的事,又岂能称作英雄?”重八不讳言。
  “哇,这样也行。”七索失笑,的确很难反驳。
  “当丐帮帮主跟驱逐鞑虏是两回事,但当了头头儿,办起事来就不是那么难。如今丐帮欠缺领头人物,白莲教的势力就更加难以控制了,大局未明,我们汉人千万不能自己分裂,徒给鞑子翻身机会。”重八道。
  七索点点头,听多故事的他也熟悉这样的语句。
  “如果太极兄愿意担当重任,小弟甘心回白莲教,表面上擒功而回,实则为太极兄当内鬼,我们两个相互呼应,汉人势力团结不散,大事指日可待。”重八话中之意,是将七索看作答允了。
  “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么奇奇怪怪的地步,真该把你写进子安的故事里,当个白面书生鬼才相公。走一步是一步,总是不负我心就得。倒是你,也不一定要去当什么内鬼不内鬼的,听起来很危险,你若瞧着不对就尽管闪开吧。”七索叹道,算是答允了。
  重八紧紧握住七索的双手,激动不已,那份交心之情自也感染到了感情丰富的七索。
  “如果重八你不嫌弃,我俩此刻搓土为香,结拜兄弟,学他个义结金兰如何?”七索想起子安故事里的水浒英雄,整天没事就是搞结拜,搞到最后尾大不掉,足足拜了一百零八条好汉。
  此刻七索心情激荡,便生起了这个念头。
  重八又惊又喜,也不废话,当下朝七索磕起了响头。
  七索吓了一大跳,赶紧飞快磕了回去。
  两人不断磕过来磕过去,足足磕了百多个才满身是汗住手。
  “你一直管我叫太极,其实我本名叫七索。你是重八,我是七索,我另一个好兄弟侠名叫三丰,咱们名字里头都有数字,自然也是要用数字来排名的,三丰大哥,我二哥,你三哥,你那两个跟班也排进去的话,那便是四弟跟五弟了。”七索滔滔不绝说道。
  重八点点头,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结拜了兄弟,心情都是大好,重八在瀑布边继续聊着天下大事,并逐一将他所知道的各帮各派的情况、朝廷的兵力部署,都简单地跟七索说了一遍。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丐帮对你心服口服,你这帮主才当得实至名归,说的话才有斤两。”重八的口气很兴奋。
  “那要怎么做好?”七索直言,如果当个人人等闲视之的帮主,必定无味至极。
  要干,当然得体面些。
  “干件大事,越大越好。现在距英雄大会尚有九天,我们用三天寻找下手目标,再用三天干件大事,最后三天内这件大事自然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分毫不差。”重八眼睛闪闪发亮。
     天大白,万里无云。
  热河大山谷,皇家猎场。秋黄的大草原,草比人长,大风不断掠过。
  窸窸窣窣,呼呼托托,不安静的山谷,一片的肃杀。
  但那肃杀却不是来自长草里藏着的猛虎野兽或是飞禽巨蟒,而是来自远方两千多人的冷眼注视。
  这两千多双眼睛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便将这十里猎场里的所有猛兽逼赶到这片枯黄山谷,等待至高无上的皇帝一箭又一箭,将它们天决。
  精锐。
  两支全副武装、身披犀甲的千人队守卫在蒙古皇帝妥(A5)帖睦尔旁,人高马壮,军容严整,个个手持长枪铁钩,眼神如鹰,不愧是驰骋万里的蒙古铁骑的最强。
  这些骁勇善战的铁骑全是王保保亲自挑选的好手,贴身保护着统驭全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版图的皇帝。
  更远处兼有两个万人队就近扎营,但那两个万人队久未经战,马肥人呆,这正是王保保要带着亲军护驾的原因。
  祟动。
  两只野豹正玩弄着一只受伤的瞪羚,彼此追逐嬉戏,使得长草晃动的方向与风悖反,暴露了形迹。
  “常听得人家说,将军武功盖世,治军铁血,跟朕比比看射箭如何?”年轻的皇帝说话已颇有架势。
  “皇上先请。”王保保笑道,连“微臣不敢”、“传言都是谬赞”这样的自谦都省了。
  “为何?”皇帝微笑,弯弓搭箭,瞄准了野兔。
  “皇上射得了两只豹子,臣便射得一只,皇上射得一百只猛虎,臣便勉力追上九十九只。”王保保气宇轩昂,话中承认箭术无敌天下,却又自认不敢赢过当今圣上。
  一番话不卑不亢,锋芒毕露,说得亲军大感威风。
  “倘若朕一只都射不到呢?难道将军便要跟着失手出丑?”皇帝笑笑,不以王保保的骄傲为忤。
  蒙古人在马上打下天下,对真正的英雄一向敬重。
  “绝无可能。”王保保不知哪来的自信。
  “是吗?朕看未必。”皇帝哈哈一笑,拉满弓。
  两只豹子兀自耍弄着遍体鳞伤的瞪羚,浑不知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皇帝嘴角上扬,弓满箭出。
  此箭去势凌厉,方向却略偏上扬,多半要划过草原,直射入林。
  王保保快速绝伦弯弓搭箭,轻喝一声,一枝较寻常羽箭重、厚、长的铁箭迅即破空而出。
  不愧是当今蒙古第一将军的箭!
  只见后箭去势劲急,直追皇帝前箭,带起一股风压,竟将底下枯黄长草狠狠压低,甚至削开,几尾干草甚至还破散开来。
  “好!”皇帝惊叹。
  那后箭不止追上了前箭,雷电般的风压还逼得前箭往下一歪,皇帝原本射高了的箭,立即贯入最大的那头豹子脑里。而王保保的后箭直直前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受伤的瞪羚愣了一愣,看着脑门爆开的花豹圆瞠双目,缓缓倒下。
  剩下的花豹惊吼一声,吓得抛下瞪羚四处乱窜,不时张望探察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敌人,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将军好箭法!”皇帝拍手大赞。
  两千亲军立即就地顿步,大喝威风,声势何其惊人。
  这一顿地,不只那头受惊慌乱的花豹立即伏在地上不敢乱动,隐匿在山谷里的几头猛狮也发出恐惧的低吼,几只雀鸟呀呀怪叫,漫无章法地飞出山谷。
  王保保将军却毫无骄傲之色。
  他没看见他那后箭的最终着落。
  他很在意。
  王保保的箭法天下无双,眼力更是天赋异秉,有百里碎花针之称,要是他没算错,那柄箭现在应该插在一头白额虎的眼珠子上。
  但箭消失了,无声无息,好像被神秘的山谷给悄悄吞没似的。
  “怪了。”王保保皱眉,不等皇帝开口,又搭上了一箭。
  “将军可是要射杀那头花豹?”皇帝失笑,实在不觉得宰杀那头受惊的花豹,有什么乐趣可言。
  “臣是想打头大白虎献给圣上,祝皇上龙体安泰,国靖民安。”王保保有口无心,箭头瞄准了那正警戒四方的白额虎。不射,他心底会老实不痛快。
  这箭与方才那一箭又有不同,箭尾装上特制铁爪,足以带起更霸道的尾劲。
  “哪来的大白虎?”皇帝还在狐疑,王保保猛箭出手!
  锐不可当的天下第一箭!
  风压有如龙卷,霸道地激开挡在前头的所有干草,一时漫天飞黄。
  “好!”
  几乎,两千双眼睛在心底同时赞道。
  铁箭的尾劲发出呜呜声响,生了厉鬼的眼睛,领着闪闪发亮的追命箭头。
    锐利的风扎得白额虎脸上的毛都竖了起来,白额虎愣了一下。
  那锐箭已经到了它的鼻头前三寸。
  王保保也呆了一下。
  因为那铁箭不仅没有令白额虎脑浆迸裂,反而硬生生停在半空,然后居然以极快的速度倒退,倒退,再倒退,向皇帝的方向奔来!
  那铁箭抓在一只大手里!
  那大手长在一头比野兽还要像野兽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生了一双快似疾风的腿,还有一对天真无邪、兴奋火热的眼睛!
  “真是好箭!差点就要抓不住啦!”
  太极,七索!
  “护驾!”王保保惊极大吼。
  纵使没有人及时察觉现在是什么情况,但随时贯彻命令是一种严肃的反应。
  两千枝箭同时瞄准了底下的山谷。
  不必寻找什么可疑的、移动的黑点,第一时间就朝两千个方向射出,最暴力的压制!
  “狗皇帝!今天吃饭了没!”
  七索大吼,刚猛的内力将朝气十足的招呼,直喷到皇帝的脸上。
  七索左手持一面厚重大铁盾,右手抓着两枝原本应该深深插在白额虎头上的铁箭。
  狂奔。狂奔。狂奔。
  两千枝羽箭飞掠在大山谷里,像一朵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的云。
  “最好是吃饱啦!”
  七索右手奋力一掷,适才王保保射出的两枝箭立即以惊人的力道射向谷顶,与那两千枝羽箭错身而过,朝皇帝方向轰来!
  皇帝惊呼,王保保还来不及搭箭相抗,那两箭便呼啸逼来。
  一名参将中箭倒地,一匹黑马也跟着弯倒。
  七索的暗器天分奇差,这一掷力道虽强,但偏得乱七八糟,那倒霉的参将与那匹中箭弯倒的黑马都离皇帝老远,一人一马还隔了三丈。
  “狗皇帝好狗运,真不愧是天赐良缘!”
  七索并不气馁,兀自乱用成语,左手持大铁盾运劲乱舞,轻轻松松震开了射向自己的十几枝羽箭,脚步丝毫不停。
  然而被刻意驱赶到山谷里的百只猛兽可就没本事避开羽箭了,鲜血溅上无数破碎的草屑泥土,有的甚至被射成了刺猬,连哀嚎都被两千道杀气给掩埋了。
  只见七索越奔越近,皇帝的背脊惊出一身冷汗。
  “一分三!”王保保临危不乱,手中铁箭同时瞄准狂奔直上的七索。
  这两千名久经沙场的武士瞬间一分为三,三分之一继续挽弓搭箭,三分之一挺起长枪铁钩策马冲下山谷,三分之一紧紧将皇帝围在核心,慢慢朝后方移动。尖锐的号角亦立即响起,传到驻扎在附近的两个万人队的耳朵里。
  “随意放箭!”王保保下令。
  数百枝羽箭冲着七索飞射而来。
  七索脚步略缓,侧身躲在铁盾后,挡住绝大多数的飞箭砸击,右手不断重复那招半生不熟的见龙在田,扬起的气旋将几枝太过靠近的羽箭震歪。
  突然间,七索的铁盾吃力一震,原来是王保保沉重的铁箭轰到。
  “看你能挡得了我几箭!”王保保自负,又挽起一箭射出。
  王保保的武艺不凡,练的是西域辗转传进蒙古大草原的奇特内功野呼喊,发劲、击打、摔投,乃至呼吸吐纳都与中原各派功夫迥异。王保保是这野呼喊功夫的个中高手,要不是曾亲眼见识不杀恐怖的杀人手段,以他的个性,他恐怕会误以为自己乃是武功天下第一。
  “好家伙!”七索手中铁盾连续挡开王保保十二枝铁箭,震得手掌发麻。
  漫天羽箭如蝗,又全都是朝七索射来,这压迫感可不是两千枝羽箭随意乱射可以比拟万一的。七索挡得很吃力,脚步几乎要停顿。
  但七索没有忘记捡起射落在身边的羽箭,一把一把往皇帝撤退的方向掷去。
  皇帝强自镇定,却听得背后惨叫声此起彼落,七索乱丢的羽箭毫无准头,可都是霸道无比的凶器,有几滴热血甚至穿过层层护卫,溅到皇帝苍白的脸上。
  王保保继续凝神发箭,遥遥与七索较量着,不一刻已攻了四十多箭,其中还有三箭连珠的神技,在百箭的声势辅助下,射得七索是寸步难行。
  但蒙古兵越是射,七索反击的凶器就越多,死咬着渐行渐远的皇帝队伍。
  王保保左手持弓高举,众箭手立即停止射箭。
  “在死前告诉我,你的名字。”王保保心下佩服不已,此张狂刺客若非敌人,真是值得倾酒相交的豪士。
  “太极!”七索脸不红气不喘,声音有若洪钟。
  “竟是此人!”王保保眯起眼睛,原来这家伙便是刺杀其父汝阳王五次未果的江湖狂人。勇敢如此,难怪不杀拿他不住。
  两人遥遥对视,皇帝早已退到七索臂力之外的安全地带,两个万人队也已开拔,急急朝这里冲来。
      大地晃动,百鸟惊鸣。
  地面传来惊心动魄的震撼,一分为三的六百多个铁骑持长枪铁钩正朝七索冲来,没有人嘶吼呐喊,没有多余的虚张声势,只有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不妙。”七索暗叫。
  如果真与合作无间、视死如归的数百蒙古铁骑正面交锋,不管武功再怎么高的勇士,恐怕都不能全身而退。一个不留神,就得把命留下。
  “这事应该闹得够大了,再不走就太累了。”七索深呼吸,孔窍快速收缩、凝敛,将全身所有的真气都积聚在丹田。
  六百铁骑与七索的距离不到三十丈。
  七索猛然大喝一声,地上干草全都硬挺了起来!
  王保保座下的神驹立即跃起,更何况是直奔七索的六百匹战马,匹匹都错愕地急停、嘶叫、差点摔倒、拉屎。
  七索这声简短有力的惊天一吼,乃是丐帮人人都会的镇魂歌,若是数万人同时默契地这么一吼可不是开玩笑,在前帮主齐天果的带领下,曾吓得青州围城外的蒙古大军三个月不敢越雷池一步,南宋方得以延长三月的国祚。
  “这太极岂是雷神?”王保保大骇,双腿一夹,坐下神驹方才镇定下来。
  待得六百铁骑从错愕中回过神来,那箭海中只剩下一面合三人之力才能勉力扛起的大铁盾。
  刺王未果。
  遍地落箭的山谷,留下英雄未竟的豪爽余味。

[ 本帖最后由 SeuletDeviner 于 2008-4-27 15:54 编辑 ]
2008-4-27 15:3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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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一座尚寂寂无名的山岳,名武当。
  末世尚玄,道观林立,武当山便坐落着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道观、精舍。
  夜半,一个小小破烂的道场犹点着灯火。
 道场前面是毫无头绪乱种些野菜的苗圃,后面是埋得不三不四的乱葬岗,屋顶漏水不修,水井浊了不管,夜风刮得大树摇晃,发出哑哑的怪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没有香火的烂道场肯定是撞鬼的好地方。
  烂道场里面住着一大一小两个假道士。只因这年头,道士跟和尚是两种最不会被骚扰的落魄职业,尤其庙产只有一些死人坟墓,没有官差会生脑筋来收租,犯晦气。
  “师父,你瞧瞧这一段写得怎样?”
  一个小道童喜滋滋地跪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手里却没有捧着竹卷或纸张。
  他们穷,买不起那些昂贵东西,倒是刻好的木板塞满了半个屋子,地上都是懒得清扫的木屑,只要一个大喷嚏,立刻花了整间道观。
  “念吧。”男子放下手中正刻到一半的木板,竖耳倾听。
  于是那小道童背了一大段他方才在脑子里编的英雄故事。小道童记性甚好,居然在脑瓜子里想了一个小章节的三国英雄故事,加上边说边漫天扯淡,这一讲竟说了一个时辰。
  男子听得一下子点头,一下子摇头,待得小道童背完,男子简单给了些意见,也赞了小道童几句,逗得小道童兴奋不已。能得到师父的称赞可不容易。
  见小道童如此开心,男子反而叹了口气。
  “贯中,照我看这说故事赚大钱的时代还未到,你整天跷学堂跑来跟着我,尽攒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脑子里,还不如去背点四书五经考个功名,免得到了师父这年纪还是穷疯,怨叹一世。”男子刻着木板,就快到故事的结局了。
  “师父,把一生赌在说故事上的人最浪漫了。”小道童崇拜地看着男子。
  “是吗?要是有好姑娘家也这么想就好啦。”男子笑笑,不以为忤。
  道观的门突然被撞开!
  沁凉的夜风登时带来一股冰冷的血腥气,吹进了小道观。
  男子跟小道童在虚幻世界里机智百出,在现实生活里却不懂机灵应变,傻傻地看着闯进道观的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瘦削,剑眉入鬓,英气底下却有苍白的病容,满脸大汗。
  女的扶着男子,是个漂亮的色目人,女子手里握着一柄剑,身上有好几处血乎乎的伤口,显然与人恶斗不久。
  “喂!把蜡烛熄了,借我们躲一躲!”女子不断喘气,看来狼狈,口气却很无礼。
  被女子搀扶的男人呆呆看着屋子里正刻着木板的男子,两人同时都是一怔。
  “君宝!”男子呆住,这假道士当然就是立志成为当代故事之王的子安。
  “子安?”子安惊喜,此人当然就是深受残疾重伤的君宝。
  *******************
  那日君宝不告而别,灵雪策马急追,几经波折,终于教她在一条年久失修的官道上找着满身大汗的君宝。
  两人碰着了又不免一番口角,灵雪逼着君宝带她一块归隐,君宝却说他习惯一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时,君宝在江湖上所结下的仇人就在左近赶路,仇人不意听见君宝受伤的消息,立刻呼朋引伴前来夹击,幸得灵雪剑法长进,拼命保护君宝才杀退众敌。
  但君宝身受重伤的消息却从此走漏,江湖大噪,被杀败的敌人纷纷纠众再追,敌人一路追变多路追,灵雪与君宝一路躲躲藏藏好不辛苦,偶尔与敌人遭逢,无一不是灵雪仗剑舍命才护得君宝周全。
  到了后来,连不杀座下的大弟子与二弟子也加入了追杀行列。君宝与灵雪两人命在旦夕,幸好白马脚程急快,这才一路逃到少室山旁的武当山。马儿山中行走不便,脚印又容易显露踪迹,灵雪这才唤白马与两人分两路跑,用马蹄印欺骗敌人耳目。
  不料不杀座下大弟子残忍、二弟子残暴并不上当,一发觉马蹄印突然深浅不一,立即想到是两人弃马而逃,便率领二十几个喇嘛杀往武当山里,同时派迟来会合的不杀三弟子残沸前往熟悉此处地形的少林寺调兵遣将,务必翻了整座山也要找出两人。
  少林近日许多朝廷贵客来参访,连日大开酒宴,残忍与残暴计划杀了三丰后,便提着项上人头前往少林与会,炫耀战功。
  一见到君宝疲困交集的模样,子安察觉情况不对,还没问清楚详细原因便撵熄了烛火,将房门关紧,命他的小徒弟不可作声。
  “来者是谁?”子安在君宝掌心中写字。
  “不杀座下,约三十多人,惨。”君宝回写在子安手心。
  子安愣住,区区不杀座下,又怎能是一人分饰两侠的君宝的对手?
     但以子安聪明绝顶的脑袋立即想到,一定是君宝受伤不敌。子安什么怪本事都沾过一二,亦略通医道,立即搭上君宝的脉搏,内息强劲,却怪异地断断续续,全身筋脉必定是千疮百孔。
  “怎会如此糟糕?”子安写道。
  “人在倒楣,身不由己。”君宝回写。
  “七索人呢?”子安问。
  “有够远。”君宝轻叹。
  子安神色凝重,这气氛不多说,早就感染到心思缜密的小徒弟身上。
  “师父,我有一计。”小徒弟在子安掌心写道。
  “何计?”子安皱眉。
  “空城。”小徒弟自信满满,这正是此计的最要紧之处。
  子安沉吟半晌,这空城计乃是小徒弟刚刚跟他编造的故事,述说城内无军的孔明大开城门,示敌以弱,欺骗司马懿,让他反而畏惧埋伏,不敢进城一战。此刻用上空城计,当然不至于让敌人畏惧有诈,而是敞开道观大门,假装若无其事。
  “别躲了!再躲下去也是殃及无辜!怎是你堂堂三丰大侠所为?”
  正当子安与小徒弟做如此想时,巨大的吼叫声就在附近,随即几声破门毁坏声与清修道士的凄厉惨叫声。
  子安心惊,这帮贼子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不管附近的道观是否藏匿,破门就是乱杀。这空城计此刻决不管用。
  “罢了,我出去吧。”君宝叹气,在子安的手心上写着,“别冲动,来日告诉七索谁人杀我,以他之力,定可轻松为我报仇。”
  子安颤抖不已,憎恨自己无法唤出木板上刻的水浒英雄出来帮拳。
  灵雪知晓君宝必会出门受死,也不唆,手持双剑便要踏出道观一拼。
  “你这是何苦?天下之大,英雄何其多,我乃残疾废人,不值姑娘青睐。”君宝摇摇头,扶着墙壁,看着灵雪清瘦的背影。
  “你少臭美,我就是看这些人不顺眼。”灵雪没有回头,双剑轻颤。
  君宝又要开口之际,却见灵雪踹门出去,地上似乎有几滴清光。
  残忍内力修为颇深,早在远处听得两人对话,火速率众喇嘛围住小道观,见到灵雪与君宝一前一后走出道观,不禁哈哈大笑。
  “名满天下的三丰大侠,临死前还要靠娘们娇滴滴地护着,害不害臊啊?”残暴出言相讥,惹得身后喇嘛一阵哄堂大笑。
  “要不,你们俩在这道观前拜天拜地拜喇嘛,洞房洞房?看在新娘子漂亮的份上,洞房表演得精彩些,或许可以饶你们不死喔。”残忍更是丧心病狂,手持两个沉重的铁球相互交击,发出刺耳的金属铿锵声。
  “说得太好啦,只是这新郎可得让我们这群大喇嘛轮着当,哈哈,哈哈!”残暴加油添醋,说得众喇嘛色心大起,纷纷打量着清丽无方的灵雪。
  灵雪涨红着脸,正要发作。
  君宝慢慢走向前,从后轻轻握住灵雪的左手,接过其中一柄玄磁剑。
  其中之意,自是我俩双剑合璧,一起共赴黄泉吧。
  灵雪深呼吸,心中竟无丝毫恐惧,反而踏实非常。
  此时此刻,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真叫人看不下去!大家闪着点打,别把新娘的脸给打花啦!”残忍哈哈大笑,抡起铁球就上!
  “新郎就交给我啦!留下他的眼珠子,教他瞧瞧新娘跟咱兄弟洞房的娇喘模样!”残暴手持金刚爪,从旁掠上!
  灵雪与君宝咬牙,敌人未至,掌风先到,好不凌厉。
  正当残忍手中铁球正要与灵雪玄磁剑碰撞时,突然有一件物事从半空中快速掠下,残忍收势不及,灌注真气的铁球将不明物事撞得稀烂,猛地闻到一股腥味。
  而十几粒小石子从四面八方分射向残暴手中的金刚爪,小石子远近来的不一,呼啸声亦有功力深浅,巨力震得残暴差点将金刚爪脱手,虎口迸裂出一道血痕。
  残忍与残暴警戒跳开,这才看明白地上爆开的物事竟是只稀烂的死人头。
  稀烂,但不折不扣,是一颗喇嘛头。
  是前往少林邀援的残沸!
  “师弟?怎可能!”残忍大骇,众喇嘛吓得抓紧手中兵器挥舞。
  “谁!快快现身!”残暴怒吼,环视周遭。
  黑夜冷风飕飕,枝叶妖异的婆娑声,道观后乱葬岗鬼火磷磷,端的是诡异非常。
  难道是鬼?
  不,是人的气息。
  还不止一个。
  残忍收敛心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数十个黑衣人早已从四面八方将小道观给围住,来者个个武艺不凡,有几人的脚步声若有似无,功力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更可怕的是,这些黑衣人越来越多,因为连周遭大树上都慢慢显露出方才刻意隐藏的气息,略加感应,竟也有数十人之多。
    毫无死角的坚硬合围。
  还有许多浓稠的血腥气味。
  那些黑衣人的手里,竟都提了用黑布随意裹住的沉甸甸物事,难道都是人头不成?风一吹,血腥气更浓,滴滴答答。
  “必是白莲邪教,这下要糟。”残忍与残暴相互对视,心中都盘算着如何夺路逃走,若是能跑到亲朝廷的少林寺大声呼唤,那就有救了。
  君宝与灵雪两手紧握,看着这奇变陡起,仿佛已置身事外。
  君宝虽全身乏力,但听劲观势的本领还没搁下,而在小道观里窥看一切的子安聪明无人能及,两人自然都用自己的方式,猜出了围住喇嘛的黑衣人是谁。
  数十个黑衣人缓步向前,无形的气势陡然膨胀了一倍,残忍与残暴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几个胆小的喇嘛胯下还渗出尿来。
  “来者何人?可知我师尊乃是不杀道人!得罪了我师尊,就是跟整个少林、整个朝廷为敌!”残忍冷笑,背脊却发着大汗。
  “不杀?小僧怎会不识?不杀乃小僧多年师兄。”
  黑衣人慢慢除下面罩,竟是少林寺方丈不嗔。
  “原来是师叔!好久不见!”残忍惊喜,心神松懈。
  笑容却在一瞬间再度凝结。
  只因这位平日谄媚朝廷的师叔,身上散发着罕见的杀意。
  不嗔白花花的胡子因沾了鲜血而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半湿半干的胡子束。
  几个黑衣人纷纷除下面罩,个个都是少林寺达摩院里的武僧,不字辈、垢字辈、圆字辈,三代一字排开,共有七十二人,杀气腾腾,个个脸上都是斑斑血迹,有的眉毛上甚至还悬着干了的血珠,状似催命厉鬼。
  众武僧身上的气高涨,形成一股不怒自威的风压,逼迫得众喇嘛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残暴声音颤抖,手中紧抓着金刚爪。
  “少林委曲求全,苟且龌龊二十年,所图何事?”少林寺大师兄淡淡说道,一身正气浩然,与大醉、收钱、乱创武功的那个大师兄判若两人。
  “习武之人理当为国为民,一展男儿抱负,佯作自甘堕落,这股气是该发作发作了。”曾与七索交手三次的垢空握紧拳头,发出轻声爆响。
  “整天在残渣败类旁赔笑,还得伺候好酒、女人,伺候出一肚子的窝囊气,很快,你们师兄弟就会在地府里相遇了。”曾以一指禅与七索斗上老半天的圆风摩拳擦掌。
  众黑衣武僧将手中血淋淋的物事丢在地上,竟都是朝廷要员、官宦子弟的项上人头!
  就在一个时辰前,少林寺居然在酒宴酩酊间,静悄悄摘下所有参访要员的人头,还一次将乱七八糟的铜臭学员杀了个干干净净。不久,碰巧残沸兴致勃勃推开少林大门邀援,话才刚刚说完,便给大师兄顺手摘去了脑袋,还带着所有武僧前来救援君宝。
  这不是血性的抓狂暴走。只是少林显露出原本该有的面目。
  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你们……要造反!公然……跟朝廷作对!”残暴咬牙,额上汗珠滚落。
  众武僧没有回答,他们除下了面罩,自然清楚表示这些喇嘛绝无生还余地。
  君宝看着方丈,听着众武僧简短的对谈,心中无数疑团豁然尽解。
  “你们可得想清楚了!即使我们活不过今日,我师尊定会将少林屠灭殆尽,为我俩报仇雪恨!他的手段你们再清楚不过,定要你们生不如死!”残忍牙齿打颤。
  他明白自己已无丝毫胜算,饶他是不杀手下武艺最高强的弟子,却了无战意、了无尊严地恐吓。
  七十二名武僧漠然,一齐看向方丈。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隐忍许久。
  “什么是少林?何处又是少林?如果心中无少林精神,就造得一百座少林寺又如何?天下少林,少林天下,不会是一时少林,也不会是少林一时。”方丈举起手,那只手今天已要了无数武官的性命。
  方丈手落下,君宝轻轻盖住灵雪的眼睛。
  血红的夜,只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那风驰电掣的一瞬间,七十二种江湖相传最可怕的绝艺一闪而过。
  少林。
  从来就没有屈过腰,折过颈。
  若老虎开始啃青菜萝卜,整天露出肚皮傻笑,千万别自以为是过去搂搂抱抱。
  老虎就是老虎。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君宝,辛苦你了。”方丈微笑,揩去他胡子上的斑斑血迹。
  众武僧兴高采烈地围住君宝,又抱又搂的,有的嘻嘻哈哈,有的连声道歉,平日最喜欢欺负他的大师兄不断哈哈大笑,直把君宝拍得咳嗽。
  当年方丈早就料到藏经阁迟早会被烧毁,于是分派七十二名达摩院武僧分别牢牢死记一种绝艺,好令即使典籍被毁,少林武功也不至于真正失传。那些武僧大半数已往生,却也亲传了该绝艺给经历再三考验的惟一弟子,是以始终能维持七十二名在心中保管武学典籍的护寺法僧阵列。
    能在阵中的,无一不是修武修德的好男儿。
  “没事吧,君宝?”灵雪虽然搞不懂状况,兀自紧张拿剑,但这些大和尚杀得满地尸体,应该是友非敌吧。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很好。”君宝心中激动,屈膝跪了下来。
 他一路逃往少林,也是推敲着七索给的线索,抱着打赌的心态逃来。
  果然,不负期待。
  “你跟你父亲,真像,真像,一直以来就想对你这么说。”方丈摸摸君宝的头,脑中回忆着君宝父亲将这孩子交托给少林时的模样,感慨万千。
  “男子汉不琢不成器,还请师叔教导。”张悬是这么说的。
  自从君宝第一次在柴房上头揣摩打拳,方丈就默默守在邻近观看。
  方丈明白,能在绝大逆境中咬牙成长的孩子,必是天选之人。
  君宝是,七索也是。
  于是,他将镇魔指杀进两人的奇经八脉里,抛下一个问号给老天。
  若两人能不靠任何外力、以自身修为化掉镇魔指霸道的真气,那体内真气孔窍必会在无数可怕的冲撞下打开、膨胀,最后百穴畅通,内功一日千里,十年内必成为独步武林的可怕高手。
  所谓以自身修为化冲镇魔指,可不是内功高强就能办到,有无数武功高出七索与君宝十倍的少林武僧都因心念复杂,或内力不够精纯而无法办到,不是经脉寸断惨死,就是要施术者出手相救,结果功亏一篑。
  而七索与君宝,心念澄明,内力在慢拳推导下浑然天成,不沾不染,乃是珍贵的先天真气。两人各自在方丈的指点下,以最朴实、最适合他们原本启发出先天真气的架势踏井踩圆,与镇魔指真气撕扯对抗,在数次濒死状态中终于打通奇经八脉,武功在短短三年内直追武学第一流境界。
  当年方丈用镇魔指抛下一个问号给老天,老天做了如此回应。
  这就是少林奇学,《易筋经》的秘密。
  《易筋经》并非文字记载的武功,并非图谱,并非任何一种口诀心法。
  而是一种天选人选的绝佳配对。
  人为天之器。
  五十年前有这么两个人被老天挑中,惹得江湖风起云涌。五十年后,又有这么两个人在更恶劣的环境下突破《易筋经》障碍,崭露头角,即将为这乱世打开新局。
  “君宝,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够治好你身上的断脉之病,让你再展羽翼。你身负旷世奇功,必能熬过此关。”方丈老泪纵横,扶着君宝巍巍峨峨站起。
  君宝领受,也是满脸泪痕。
  小道观里。
  “贯中。”子安在道观里擦拭泪水。
  “是,师父。”小徒弟不明就里,却也情感丰沛地擦着泪水。
  “有些事,比捏造的小说还要稀奇古怪、感人哩。”子安叹道。
  *****************
  靠着震慑朝廷的刺王案,“太极”两字漂亮地复出江湖,反元士气大振,丐帮的地位一下子冲上云霄,与白莲教势力分庭抗礼,七索这丐帮帮主自然毫无异议通过。
  英雄大会上,七索站在破庙中间接受丐帮恶心至极的加冕仪式,吐痰、搔痒、闻屁、弹乳头,几近惨不忍睹的过程,总算完成继任帮主的仪式。
  红中坐在破庙倾颓的梁柱上,瞧底下七索浑身臭屁、痰液的狼狈样,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摔了下来。
  行完了礼,丐帮邀请众英雄开坛喝酒,一时酒香四溢,粗口谈笑声不绝于耳。
  “太极义子,身为丐帮第二十六代帮主,不可不会公然撇粪这一招。来,直挺挺站着大一条热粪给大家瞧瞧!”赵大明一边喝酒说话,一边由两名五袋弟子轮流替他老人家抠鼻屎,按照惯例,依旧是抠到血流不止还不住手。
  “我看公然撇粪还是免了吧,你的手是挂在我肩膀上,可我的屁股还是我自个儿的,你这叫强人所难。”七索总算用对了成语,丐帮众兄弟哈哈大笑。
  “你若不练这招,将来怎么在临敌之际,甩一条他妈的大粪在那要杀不杀的秃头怪人脸上!”赵大明恼怒,声音精神得很,看不出已是个手脚无法动弹的可怜之人。
  “海扁那个要杀不杀的死秃头我自然迟早会干,但甩大粪这种事还是很讲天分的,我自忖没那种要拉便拉的好本事,总而言之,你好好当你的太上帮主享享清福吧,我定让那死秃头后悔没有在暖风岗杀了我。”七索拍拍胸脯。
  七索说完,不止丐帮帮众,赶来看热闹的几百名英雄豪杰纷纷鼓掌叫好,若在此时推举武林盟主聚议抗元大事,绝对非七索莫属。
  突然破庙外传来一声清啸。
  “败军之将有脸言勇,佩服,佩服。”
  这佩服之言自然是出自不佩服之人。那声音自远而近竟是十分神速,那“败”字出口时尚离破庙三十丈之遥,但说到“佩服佩服”四字时,那出口之人竟已飞檐走壁,站在破庙中间。
    此人一脸俊朗,看不出实际年龄,却给人一种童颜鹤发、莫测高深的鲜明印象。长白大袖飘飘,更有如泼墨画里的仙人。
  不速之客朝着七索微微笑,却不向四面八方的江湖豪客打招呼,但已有许多人认出那不速之客便是白莲教第一高手,醍醐。
  众人议论纷纷。
 “醍醐,不可无礼。”
  韩林儿在多名白莲教高手的护卫下现身,群雄久闻白莲教少主其名,自动让开一条路给白莲教一行人。好事者纷纷心想,啊!又有一场好架可看。
  “是,少主人。”醍醐一笑,退在一旁。
  七索看着韩林儿,关于韩林儿在江湖上干的轰轰烈烈大事,他怎会不知?关于在少林寺的种种不快,却也在双目交加时一掠而过。
  重八身披七袋,在破庙角落观察一切。
  “太极兄,别来无恙。”韩林儿抱拳。
  “少林一别,江湖再会,甚好。”七索抱拳还礼。
  七索对韩林儿的想法是很两极的。
  他既不认同韩林儿欺压自己与君宝的恶形恶状,也不认同他对朝廷贵族前倨后恭的装模作样,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能接触到少林武功的练习,还多赖韩林儿让自己参加团练,这点让他很感激。对于韩林儿近年在父亲的庇荫下,将抗元的生意搞得有声有色,也让他感到佩服。
  七索原不懂应付这样矛盾的情绪,所幸重八早就提过,这英雄大会白莲教必定会来,免得江湖豪客在酒酣耳热之际临时要搞什么武林盟主的,白莲教竟会错过。
  重八也分析,那自称弥勒转生的韩山童最喜欢搞神秘,不会亲自现身,定会派其子韩林儿赴会,而那醍醐十之八九也会跟着来。
  一切都给重八料中,所以也提醒七索柔身以对。
  “今日英雄大会,在下谨代表家父前来共议抗元大事,太极兄如今贵居丐帮帮主,我俩又是旧识,白莲教与丐帮有如一家,如此甚好。”韩林儿说话文绉绉的,话中好像只有白莲教与丐帮方能执武林牛耳似的。
  “嗯,大家都是要搞抗元的,很好,很好,这叫百年修得同船渡,大伙都在一条船上。”七索乱七八糟地说话。
  群雄却很吃他那一套,都笑得不可开交。
  韩林儿并不以为忤,七索说话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有意相交,于是继续抱拳向群雄说道:“北国鞑子乱中原,搅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这些年黄河决口,淮水倒流,地震山崩,日月无光。”
  一名站在韩林儿身旁的策士接口说道:“这说明胡运就快完了。弥勒佛痛恨世间黑暗,投胎转世领导大家焚香起兵驱逐鞑子,这人是谁呢?乃是我白莲教韩山童主教,同时也是大宋徽宗皇帝第八代子孙,正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更是天下英雄的共主。”说得口沫横飞。
  韩林儿等人强行将话题牵扯到此,这群雄要是原本没想到要推举个武林盟主什么的,现在也不得不把话题绕到这要紧当口了。
  “操!这武林盟主武功自是要高的,不然就去当个琴棋书画盟主,领导艺术界人士造反啊。所以照我说啊,不如就开个擂台吧!”赵大明猜那韩山童只怕是武艺平平,故意出此言炒热气氛。
  群雄只要有戏看,当然鼓掌叫好。
  “着啊!理当如此,赢者称王,大家都听他一个人的号令。”鹰爪帮帮主附和道,他虽自知不敌七索,却也有自信打败韩山童风光一下。
  “是,武功高点大伙才能服气,最差,也得摆张桌子较量腕力吧!”天生神力的铁腕帮帮主哈哈大笑,看来并非有意角逐这位子,只是想露个脸。
  韩林儿微笑,并不生气,显然此番也是有备而来。
  他看着七索。
  “看来大家都言之有理,弥勒转世是一定要的,武林盟主也自是要选的,擂台当然也是非摆不可,不如请韩山童韩老人家亲自到场比划比划,来个比武招亲。”七索抓着头说,群雄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韩林儿心中叹气,脸色不变。
  醍醐莞尔,大步踏前,云袖飘动,群雄俱感一阵清风扑面。
  “久闻太极老弟甚喜乱用成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眼下就只贵帮前帮主与太极老弟亲战过那不杀贼人,如今前帮主只剩张嘴,还请太极老弟评判评判,不知是那不杀的武功高些,还是在下的功夫高点?”醍醐笑笑,却笑得令人背脊发冷。
  醍醐伸出手,一只雪白得发亮的纤纤玉手。
  “好娘气的手!”赵大明哼哼两声。
  “我家韩主教的武功高在下十倍,百倍,千倍,端的是千变万化,还请太极老弟指教指教。”醍醐话说得漂亮,捧足了韩山童,即使自己比武落败,也无损韩山童的地位。
     江湖上都知醍醐武功高强,却一直没有人见过醍醐杀人的手段,算是出手诡秘的一号人物,此番亲眼见识,无不兴奋。
  而醍醐伸出手,在群雄看来显然是要与七索手握住手,毫无机巧地较量内力。
  但谁也不知,醍醐在整条手臂上都涂满了致命的缓性毒药雪腐蓝,若是给沾上,七日便 会无端暴毙,尸体却验不出所以然。七若是七日后身亡,谁也想不到会是今日交手之祸。
  但醍醐却不知道,以七索此时此刻厉害无比的内功,连镇魔指真气都能轻松化解,这雪腐蓝又岂能奏效?
  七索看着醍醐这只手,心中对他出言污辱赵大明感到有气,但脸上不动声色。
  “依我看你还不赖,虽然大概只有赵大哥那一条大粪的程度,但以后好好努力练功,用功读书认字,必定可以超过你家老爷,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七索拍拍醍醐的肩膀,好像在勉励后生晚辈似的。
  醍醐的笑容凝结。
  这真是莫大耻辱,一股怒气隐隐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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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27 15:3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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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索何尝不知?自从刺王后,七索便试图将降龙十八掌里那无与伦比的纯阳之力,运用在太极拳的转圆之劲上。原本这是极为艰巨的武学工程,但七索浑不知道他身上载负着少林第一奇功《易筋经》赐予的奇经八脉,竟让这个奇迹开始发生。
  面对醍醐,他没有畏惧的理由。
  坐在梁上的红中也毫不紧张,她想,那醍醐若来个大怒动手,她们家七索也不介意拿他试练新招。
  两人一怒一笑,比斗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醍醐暗运内息,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冰气,却讶异冰气被七索身上莫以名状的阳刚之气给温和地包住、消融,连围观最近的群雄也感觉不到一丝冰寒。
  “各位请听小弟一言。”重八突然走到七索旁,躬身请求发言。
  “说说无妨。”七索摊手。
  “这武林盟主之事何等重要,原是要从长计议的,但大事在即,又是刻不容缓。依小的看,这天命归谁还不可知,但武林盟主这位子并非武功第一者能居之,实话说,我丐帮新任帮主太极或许是现场武功最强的人物,但若那不杀来到,在擂台上胜过了我帮帮主,难道大家就奉他为主吗?”重八说得有理,群雄纷纷点头称是。
  “那便如何?”韩林儿问,想看看这个升迁飞快的内鬼有何良策。
  “论人数,白莲教乃是江湖中第一大帮,如此基业在短短几年间便已稳固如斯,成就自是不凡,足见韩主教运筹帷幄、招贤纳才之明,兼之白莲教暗中练兵已久,我丐帮却适逢新旧交接,声势未逮,依我之言,这武林盟主自是韩主教担任,领导红巾军,而我太极帮主武功超凡,单枪匹马刺王,勇猛绝伦无可异议,可任副盟主统领江湖侠义之士,与白莲教一明一暗,携手抗元。”重八身在丐帮却出此言,虽然说得掷地有声,却教群雄目瞪口呆。
  赵大明傻眼,摸不着头绪,只是看着七索。
  “好啊,重八你这臭小子倒也言之有理,就这么办,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大伙一致卷起袖子对外,韩教主为盟主,我担任副手,齐心合力,驱逐鞑虏。”七索依照与重八先前的推演朗声道,爽快到几乎没有一丝考虑。
  韩林儿愣住,旋即笑逐颜开。
  丐帮上下虽然无不错愕,却也心折新帮主的泱泱大度。
  群雄虽没好戏可看,倒也对这样的决定无话可说,当然也没人胆敢上前与七索来个一较长短,只有热烈拍手通过。
  只有赵大明一人闷声不乐,心中干骂无聊。
  而醍醐也是忿恨在心,一言不发。
  “为举大事,太极兄如此谦让,直教小弟拜服,在此一邀太极兄下个月十五亲至我白莲本家一聚,与家父商议起义大事,白莲丐帮从此不分彼此。”韩林儿躬身相邀,心中对重八的才干评价又更高了。
  “那是当然。”七索点头答允。
  群雄欢声雷动,汉人给蒙古朝廷欺压久了,无不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韩林儿一行人目的轻而易举达到,个个堆满笑颜,席地而坐与群雄共饮百坛好酒。只有醍醐始终阴恻恻瞪视七索,心中暗许有朝一日,必要七索死在他的苗疆绝学追魂夺魄手下。
  好酒连坛,笑声豪爽。
  七索瞥眼看着重八,重八微笑示意。
  大气之人,这一棋又下赢了。   
                  十七
  
   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醉太平》小令)
  至正十一年,天下即将大乱。
  无数农民受不了苛税穷荒,纷纷扛起锄头造反,各地都有零星起义,但农民仓促成军毫 无组织,一下子便给朝廷派大军敉平,真正的大潮还在后头。
  北红巾军系统结盟如云,以颍州为总根据地,邻近的徐州为辅,只要韩山童一声令下,便有十万受过训练的香军大举义旗,若能起步成功,必能吸引到大批农民加入,再添虎翼。
  另一方面,徐寿辉统领的五万南红巾军也已随时准备发难,与北方红巾军分庭抗礼,而北红巾军与丐帮结盟的消息传到了徐寿辉的耳里,自不是滋味。
  尤其那丐帮帮主太极,曾经在一年半前出手挫得牛饮山上的南红巾军大败溃散,到底是看他徐寿辉哪一点不顺眼,徐寿辉就是无法理解。
  一直到韩山童与太极合作担任武林盟主、副盟主后,徐寿辉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这不明摆着说红巾军的共主不是他,而是韩山童吗?
  徐寿辉整天焦躁不安,老想着抢先发难讨元,取得反抗军的正统。
  但他的心腹陈友谅却并不以为然。
  那陈友谅也就是在牛饮山上被七索差点打成残废的那个白面书生,某日在军事会议上主张,不如先等北方红巾军发难,吸引住大部分朝廷正规军的兵力,他们便可以势如破竹的速度席卷南方诸州,然后一举称王。
  此言正投徐寿辉所好,当下连国号都想好了,名天完,即在“大”字上加一横,在“元”字上加一个宝盖头,意思是压倒大元。
  但徐寿辉的妒意如炽热的火,远远烧过他的野心。
  ********************
  颍州,五月。
  通往位于山谷底白鹿庄的七条路,都是幽静的羊肠小径。
  这行人走的路行经山谷的斜面,这座山谷为一整片山毛榉所覆盖,越往谷里去,风景便越是清幽。
  渐渐地,路越来越窄,巨大的树木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使得大白天的竟有种日落黄昏的错觉。更远处是几排黑压压的山毛榉,树下的草木也已从筱竹转变为山蕨。
  “好个白莲教,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秘,住得也乱神秘的!”赵大明的声音。
  “喂,你大可不必跟着我们去白鹿庄啊,这样摇摇晃晃的,光用看的头都晕了,你不会被摇到想吐吗?”七索携着红中的手,看着前面的竹轿。
  “整天瞎躺着,简直索然无味,不跟着你们这些兔崽子出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大人物间的对话,闷都闷死啦!”竹轿子上传来爽朗的大笑声,赵大明坐在上头好不惬意,嘴里还叼着个酒壶。
  抬轿穿越树林的,是重八、徐达、常遇春,以及八袋弟子汤和,走在最前头领路的,自是邀约七索等人与会的韩林儿,几名白莲教好手亦步亦趋跟在韩林儿身旁,其中两名七索认了出来,也是在少林寺里见过的。
  韩山童猜忌心重,原本除了白莲教几名心腹外,白鹿庄位在哪里韩山童可是保密到家,连当初建造此座庄园的两百个工人都给杀死,埋在山涧里,要不是跟着七索,重八这样安插在各帮派的内鬼等级,根本就无缘踏入。
  但大事在即,白莲教结交各门各派可不能一直让韩山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这两个月出入的人才多了起来,而韩山童最信任的刘福通、杜遵道干脆将两个千人前锋营拉到山谷进行军事训练,也有保护本家的意味。
  好不容易走到了谷底,终于见到了神秘的白鹿庄。
  巨大厚实的墙,沉重的门,占地百顷的山中宫殿。
  两千名训练有素的香军在庄园外扎营休息,不敢入内,附近树上悬着几只大蜂窝,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远处旋律怪异的笛声,正是几名神秘的蜂笛手正练习着指挥蜂群。
  那醍醐依然睡躺在偌大的屋顶上,听见了众人的脚步声,细辨出其中一人乃是七索,发出了一声有如沐浴清风般的冷笑。
  这世界上有些人,一举一动都令人感到高贵。
  杀人时有如仙人泼墨,吃饭时有如贵妃尝荔。
  醍醐这一声冷笑何其优雅,谁听了都会自惭形秽。
  “阴阳怪气。”七索却简单说了一句,醍醐看着浮云的脸居然僵住了。
  “怎么这样说人家?”红中笑声有如银铃,十分好听。
  “是这样的嘛,哪有大男人的手这么白,恶,哪有大男人整天在学太监阴不阴阳不阳的冷笑,恶。”七索与红中谈笑,竟完全没把醍醐看在眼底。
  韩林儿也不以为意,他其实也不喜欢醍醐。
     尤其是醍醐杀人的方式。
  推开门,进入五行八卦布阵的奇特穿廊,终于来到韩山童惯常下棋的凉亭。
  这凉亭就位在醍醐所躺屋檐下方,屋檐高约一丈,若醍醐轻轻往下一落,就可以保护韩山童父子,可说是全庄最安全的地方。
  凉亭全部以刀箭不穿的白云石打造,静立在一片水塘之中。水塘中莲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初萌嫩芽,空气中自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凉亭里已有几个客人,赵大明都识得,分别是几个还算过得去的帮会头领。
  偌大的石桌子上摆了一副笔墨,一张刚刚挥毫而成的书法。
  “太极帮主少年英雄,大明前帮主何其豪猛,很好,很好。”韩山童笑笑站起,他得知七索在英雄大会上一口赞成屈居副盟主,对他的印象大好。
  韩山童身穿紫金色道袍,雍容华贵,相貌慈祥。
  几人寒暄了几句,韩山童便邀七索一行人观赏他刚刚写好的书法。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字体饱满圆润,墨汁酣畅淋漓,的确是一手好字。而书法中幽燕之地指的是元大都,龙飞九五借用的是《周易》乾卦九五爻辞“飞龙在天,大人造也”,此卦乃大吉,意思是有大圣人出现。
  字中之意昭然若揭,流露出韩山童对自己的迷恋。
  赵大明不识字,七索解释了书法中的含意给赵大明听,赵大明一脸怪笑,正要出言讽刺,韩林儿赶紧唤来下人上菜,打断赵大明即将出口的讥讽之言。
  众江湖领袖在凉亭里赏莲用饭,所用杯盘碗筷无一不是精品,菜色千变万化煞是好吃又好看,七索与红中这辈子都没见识过这么精致的餐点,两人嘻嘻哈哈,一路不断询问韩山童菜名,一脸啧啧称奇、大快朵颐的样子,竟没把这饭局看成是天下第一等英雄的聚会。
  但众人见他俩天真烂漫,也只是莞尔,心中都有好感。
  ****************************
  用餐时的话题,自是围绕天下苍生。
  韩山童一下子忧心忡忡,表示身系解救黎民百姓之苦的重责大任,实在让他往往食不知味,恨不得立刻挥军直捣大都身登九五;一下子又笑容可掬,煞有介事地分派将来朝廷的官位给在座豪杰,豪杰谦让推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拉锯,惹得被重八等人伺候吃饭的赵大明,笑得差点给鱼刺噎死。
  “如今朝廷积弱不振,就只有一对察罕帖木尔父子还算是将才,其余什么阿速军、撤里不花的,通通都是无能之辈。”嵩山派掌门白眉道人试着转移话题。
  “正是,朝廷打的仗少了,重兵都布在西域,留在中原会用兵的将领自然也少了,那对父子统领二十万大军守护京城,的确是个大患。”拜剑山庄的庄主雄霸点头称是。
  “那察罕贴药膏什么的,是不是很会射箭那个?”七索嘴里咬着莲香鸡腿。
  “太极兄你也识得?那察罕帖木尔的义子叫扩廓帖木尔,也叫王保保,是个厉害角色,百步穿杨,内功不凡。不瞒你说,在下这只臂膀就是低估了来箭劲道,给他一箭废了。”祁连山火掌门帮主彭大说,摸着自己垂下的左手,话中对王保保并无诋毁之意,输得心服口服。
  “据说王保保习练的,是我苗疆的野呼喊功夫,十分了得。”南苗五毒派女掌门沈樱樱说道。
  “嗯,当时他一连发了好几十枝箭,震得我手中铁盾呜啦啦的响个不停,酸都酸死了,要不是有他的箭挡着,那几百枝软啪啪的箭又算什么,早就干了狗皇帝的头回来啦!这就叫欲速则不达。”七索回忆,为红中夹了一大块柠檬鲟鱼肉。
  这话题有趣,众英雄于是兴高采烈询问七索当天刺王的经过。
  七索当然省略了重八建议那部分,只说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没事干,便拎着一面大铁盾跑去热河猎场谋刺皇帝,并把如何将杀气隐藏在大老虎身旁,如何接住王保保两枝铁箭,如何在漫天雨箭下步步逼近皇帝,如何大吼震慑数百铁骑等经过说了一遍,加上他惯常的加油添醋,说得活灵活现,各派掌门听得目瞪口呆。
  只见韩山童脸色越来越僵,他被奉承惯了,很不习惯大家谈论的话题并非对他歌功颂德,却尽围绕在一个吃相难看的臭小子身上。
  “他就是这样胡说八道,别理他。”红中发觉韩山童脸色有异,赶紧塞了一大块蹄髈在七索口中,油滑滑的,七索笑嘻嘻吃掉。
  突然,七索眉头一皱,与赵大明对望一眼,赵大明也是神色有异。
  “怎么?”沈樱樱问。
  “刚刚有股杀气一掠而过,还有点别的声音。”七索不安道。
  赵大明索性闭上眼睛,全力捕捉杀气的动向。
     但那身负杀气之人是个高手,他的气息已经融入空气中,再也无法捕捉。
  “决计不可能。这两千大军合围在外,庄内又有醍醐在上以地听大法警戒,谁也别想偷偷混进来,各位还请放心。”韩林儿在父亲后面恭敬说道,而醍醐依然跷着脚,没有特别的动静。
 却见群雄都顺着七索的目光,转而瞧向赵大明凝重的神情。
  筷子都悬在半空中。
  赵大明凝神,将全身的气化成无数细丝,朝着四面八方散射出去,有如巨大无形的蜘蛛网。
  即使是天下最强的轻功,或是东瀛最好的忍者,都无法避开这绵密的气形蛛网。这种探索功夫比起醍醐的地听大法又深湛十倍,气形蛛网的大小端视行功者的内力而定,以赵大明的功力,大约能知晓十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
  “七索。”赵大明睁开眼睛。
  “嗯。”七索拉开衣袖,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这感觉。
  “准备了。”赵大明在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原本松软的拳头竟紧捏了起来。
  “嗯。”七索深呼吸,眼珠子看着凉亭上方。
  十几个掌门人同时举头上望。
  突然,以石头砌成的凉亭顶竟裂了开来!
  石屑纷飞,大块崩落。
  穿破石顶的,是一只比百年老树根还要粗糙的怪手!
  “好久,不见。”
  不杀破顶而落,一掌夹杂无数石屑轰向七索,一腿踢向韩山童,乃是少林最基本的金刚罗汉拳架势。
  那一脚被雄霸、白眉道人、沈樱樱联手化解,而七索一个见龙在田硬接下不杀此掌,身子为了消卸巨力,不由自主往后一弹。
  “重八!”七索摔入莲花池前大叫了这么一声。
  不等七索这一叫,重八早就第一时间想带着红中夺路出亭,徐达扛起赵大明,常遇春一招见龙在田将倾颓的石柱勉强震开,都想夺路逃走。
  但不杀却已挡在石亭子前惟一的小径上,众人除了跳下池塘别无他法。
  不。
  集合众人之力,怎么不能与这魔头一战?
  十几个掌门、帮主、庄主、岛主,个个都是江湖中一时之选,没道理泄气。
  但他们的心底都在颤抖。
  只因不杀一直没有出手的那只手,提着一张皮。
  那张皮,黏着一个鼻子,两只眼珠,还有半张嘴。
  是醍醐的脸。
  “一招,就,这个,样子,了。”
  不杀将那张脸拧碎,啪啪的爆浆声,血水溅落。
  方才不杀无声无息,以地听大法无法知悉的棉絮般身形,悄悄靠近躺在屋檐上的醍醐,只一招龙爪手,杀气一瞬,醍醐的脸便被整把抓下,一声不吭丧命。一招都来不及还手。
  不杀随后轻飘飘落下,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杀!你待怎样?”白眉道人大声喝道,手中拂尘护在胸前。
  白眉心底极为不爽,不解为什么自己会被众人推到前面去。
  不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达背上的赵大明,又看看池塘水里的……
  不见了。
  七索消失了。
  “躲起来了?”不杀面无表情,端详着水面。
  白鹿庄外一阵骚动。
  隐隐约约,在十里外似有成千上万的奔马声,气势惊人。
  韩林儿紧张地挡在父亲前面,连他都听出这声音至少有三万人马正从山谷顶上包抄而下,必是朝廷得到了群雄聚会的信息,派大军来镇压!
  韩林儿一转头,却见父亲没有丝毫惧色。
  “天命在我,何须畏惧?本座乃是诸佛光明之王转生,胜于日月之明千万亿倍,又号无量寿佛,你何等妖魔小丑胆敢在本座前装模作样,还不快快退下?”韩山童慈蔼笑道,云袖飘飘,仙步向前。
  群雄惊骇不已,韩山童要不是疯了,就是真有深不可测的武功。
  不杀没有理会韩山童,却只是看着水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身上光明之所照,无央数天下……”韩山童见不杀不睬自己,慈祥地伸手拍拍不杀的肩膀。
  不杀的眼睛还是看着水面,只是他的手不耐地动了动。
  “父亲!”
  韩林儿大叫,韩山童的脸正看着自己微笑,可他的背却是面向众人的。
  “我乃……”韩山童笑得很慈祥,却留下一句比死还要愚蠢的遗言。
  **********************
  这位转世弥勒身子斜斜倒下,五毒教沈樱樱甚至惊呼了起来。
  白鹿庄外闹哄哄的一片,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
  “哪来这么多敌人!快结阵!”
  “好强的箭!是王保保!王保保亲自带兵!”
     “快叫蜂笛手!还不快叫蜂笛手!”
  守在庄外的红巾军喊得凄厉,情势十分危急,重八等人已听清楚外头两千人都在大吼元军来袭,第一波攻势足足有万余人,现在靠着蜂笛手驱赶百万胡蜂从敌后牵制,两千香军才勉强抵御得住。
  很不妙。
  韩林儿与重八还没来得及思考是谁通风报信,却也不知如何解这眼前危厄。
  因为这个危厄绝非智可取,只能用血换路。
  “主教!鞑子来袭!”刘福通率领几百个士兵冲进庄子,却见崩塌的石亭子,挡着众人的不杀,以及惨死倒地的韩山童。
  刘福通惊骇莫名,无法言语。
  “把这秃驴砍倒!”韩林儿大叫,群雄摆开架势,准备趁乱合力打开一条血路。
  刘福通身后士兵冲过曲曲折折的池上小道,准备从另一端乱刀砍死不杀,却见不杀双手各拾起一块破石,灌劲而掷,有如两颗炮弹般将冲将过来的士兵砸个稀烂,破石混着血块纷飞四处,刘福通吓得飞快后逃。
  “谁,也别想,逃。”不杀才说完,水底便爆出一股水柱。
  水柱喷向不杀,不杀一拳劈裂,水花四溅,视线受阻。
  一条湿透的人影赫然出现在不杀背后,半空中。
  “神龙摆尾!”七索回身飞踢。
  这一踢毫无巧妙,却如一条粗大木柱撞来!
  不杀头也不回,左手在侧下连弹两下一指禅,消去七索这一踢的劲道。
  七索并不气馁,只因他无论如何都要为群雄抢开一条血路。红中。
  七索使出浑身解数,拳脚飞快奔驰,一招换过一招,绝不重复,不杀面无表情,招招后发先至,将七索的所有拳路克得死死的,七索听劲,知道不杀还没使出全力。
  白眉道人等见状也跟着出手,各展生平最强技艺,将不杀围在中间,不杀以一斗十四,居然不落下风,龙爪手带起的劲风越来越急,空气中都是沉闷的轻嘶爆响。
  离开石亭的小道被凄厉的掌风脚影堵塞,就连站在附近也感到呼吸困难,重八等武功低微的人无处可逃,想干脆跳下池塘游开。
  不杀发现众人之意,竟一爪快速绝伦地抓下雄霸血淋淋的左手,向赵大明飞掷过来。
  被不杀的内力裹住,雄霸的左手成了沉重破空的小炮弹。
  “不好!”重八暗叫,只见常遇春双掌拍出,徐达飞脚一踢,才将雄霸的左手勉强挡开。
  赵大明大笑:“死秃子忒也小气,到现在还忘不了我那热粪之仇!”
  不杀心头火起,浑身燥热。
  是了,就是那家伙。
  或许他还能给我点不一样的感觉。
  不杀杀气陡盛,体内真气如炽红的铁块在穴道里挤压成铁汁,一掌推出,五个劳什子掌门吐血落水。
  不杀有如大鹏鸟倒跃在空中,左掌成缩,右掌化爪,赵大明等人全笼罩在不杀的丈许爪劲中。
  余下的群雄趁着不杀倒跃,竟不顾廉耻地往庄内逃逸,撞得七索一时无法冲回破碎倒塌的石亭子抢救。
  “死!”不杀一爪将至,徐达的神龙摆尾、常遇春的见龙在田、红中的峨眉双剑全都直攻不杀面门,却一齐被高涨的刚强气劲给震开。
  来不及闪开的重八挡在赵大明前,被气劲压得无法动弹,只得闭目就死。
  “重八闪开!”赵大明哈哈一笑,竟鼓起力气推开重八,用最后的内力喷出一口狂猛浓痰,浓痰削破不杀的气盾,直冲不杀面门。
  不杀的手血淋淋穿过了赵大明的胸口。
  赵大明两眼圆睁,就这么挂在不杀手上,嘴角兀自扬起,表情十分痛快。
  “大明兄……”已挡在众人面前的七索一愣。
  不杀的手慢慢拉出赵大明的身躯,有如风干橘子皮的脸却流下一注鲜红的血液。他的左眼在出手的瞬间,竟被赵大明激射出的浓痰射瞎,模样如厉鬼。
  即使如此,不杀还是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
  赵大明闭上眼睛,身上的气息消失了。
  七索怒不可遏,看着不杀,浑身真气暴涨。
  “不杀,你可知道赵大明的手接在我身上。”七索捏紧拳头。
  不杀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跟半年前的七索判若两人。
  的确,《易筋经》就是如此神妙的东西。
  老天也挑选了这个人,说不定,就是为了毁掉杀虐无数的自己。
  再加上那再三羞辱自己的人的双手。
  有趣……应该会很有趣吧?
  “重八,夺一条路走。”七索踏前一步,不杀感觉到地面一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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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27 15:3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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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外的刀剑相击声渐渐少了,呼喝声也渐渐歇止。
       漫天火箭从四面八方射向白鹿庄,顷刻间将屋顶化成滔天热焰。
  黑烟四起,可以听见巨炮将高大的庄墙轰落一角的巨响。
  七索的眼睛稍稍一瞥。
  熊熊火光映在红中的脸上,更显娇媚。
  真美。
  红中替自己紧张的模样,叫人好想拥她在怀里。
  “再见了,红中。”七索在心底说道。
  一个踏步,全力相倾的见龙在田!
  不杀一拳击出,砰的一声,两人都往后倒退两步,却见七索毫不浪费时间,弓身弹起,毫无矫揉造作的少林金刚罗汉拳打出,招招都不防守,只是快速绝伦地抢攻。
  七索气滞不转,拳打极刚,与不杀硬碰硬的结果,自然在每一次交击中都受了内伤,但七索越伤越进,偶尔一招将真气催到顶峰的见龙在田,震得不杀无暇他顾。不杀虽然知道七索这种打法的用意,仍被七索张牙舞爪的打法给步步逼退。
  步步逼退,便让出一条大路。
  重八与韩林儿一行人快速抢道冲出,而七索也一路逼得不杀战到白鹿庄偌大的大厅中,闷浊的热气烤得两人眉毛都烧卷了起来。
  大厅屋顶大火,几片砖瓦随火塌陷下来,粗大的梁柱也给炮弹击断了两根,整间大厅几乎随时都可能倒塌。
  众人已经顺利逃离不杀的追命范围,跑得越来越远。
  “想,得,美。”不杀踢起一张大理石椅,椅子的势道如箭,射向殿后的徐达背心。
  “你才是!”七索斜身一劈,大理石椅破散。
  不杀趁着七索这一抢救,凌空弹指,气箭射向七索胁下,七索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不杀致命一拳穿过着火的屏风,便要朝七索顶心劈落,悬在大厅上头的梁柱正好抵受不住大火坠落,阻得不杀身形一滞,让七索鲤鱼打滚逃开。
  七索喘气,看着不杀。
  七索内息翻腾,有如一桶滚水不断蒸煮着丹田,十分难受。
  刚刚为众人抢道的一轮猛攻,已经让七索真气大损,刚刚又受了铁棍般飞来的气指一震,要不是无意修炼过《易筋经》,此刻早就内伤而死。
  这白鹿庄已经彻底陷入大火,浓烟如黑色龙卷风,只要吸得一口便要呛上半天,但那漫天火箭竟然兀自不停,如黑压压蝗虫般将整片天空遮盖大半,顷刻便将十几座房子钉成马蜂窝。
  王保保率领的元军有备而来,勇猛精悍,打算将整个白莲教连根拔起。
  胡蜂畏火惧烟,这次已不能期待蜂笛手的奇袭救援。
  “你,还是,不行。”不杀的声音如铁器尖锐地高速摩擦,真气爆发。
  浓烟中,四周摇晃的大火突然静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整把抓住。
  然后放开,大火烧得更加猛烈。
  在刚刚那一刻,不杀已然将功力催到最顶点。
  对他来说,虽然已经丧失了一只眼睛,可是真正的杀着现在才开始。
  没有比在这种情势,在这种火海里,跟这么一个怪物死斗,更令人泄气的事了。
  但七索并不担心自己,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红中是否能在元军重围下,杀开一条路,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
  所以,当不杀的拳头穿过重重烈火来到七索的胸膛前,七索只是像个笨蛋乡下人般,大梦初醒,咦了一声。
  不杀这锐不可当的一拳,就在七索漫不经心这一声中,滴溜溜地滑开。
  不止不杀感到略微迷惑,连七索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的手正托着不杀铁一般沉重的身子,然后一个翻转,几乎将不杀摔在地上。
  “借力使力,引进落空。”七索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不杀不以为意,龙爪手吐出,四周火焰飞起,一起卷向七索。
  七索靠着乡下人的无知,猛一振奋精神,以残余的真气运起刚柔并济的太极拳,再度化解不杀这一连串可怕的龙爪手。
  双脚踏圆,左手阴,右手阳,七索双掌之劲带着身子翻飞,有如一只随不杀攻势旋转的大陀螺。
  大火吞吐不已,浓烟遮蔽住两人的视线,七索索性闭上眼睛,在灼热的黑暗中听劲与斗。心无旁骛,不存胜负之念,七索已将自己当成将死之人。
  不杀的真气铿锵鸣放,拳脚招式虽然刚猛无俦,却是招招分明。不杀踢起的几团烫红砖泥,也被七索的太极劲给卷开。
  不杀在暖风岗明明见过这武功的,此时却久攻不下,心下隐隐成怒。有时身子还被七索的怪劲一带,几乎就要脚步不稳,连周围的火风都成了自己的敌人似的,被七索的掌风带到自己身上,黑色道袍几乎都成了破碎灰蝶。
  “如此,奇怪!”不杀龙爪手一变,转为大开大阖的般若掌,又转为刁钻小巧的无相拳,但七索就是能在咫尺之间避开攻击,甚至还用奇怪的陀螺姿势缠黏住自己,想让自己摔倒。
     攻得极其霸道,躲得更是妙到毫颠。
  与其说七索像条泥鳅,不如说是行云流水。
  七索想也没想过,太极拳会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完成,达到真正的以柔克刚、以刚化刚的境界。
  然而四面八方的火焰开始闷烧,大厅内的温度开始快速蹿升,氧气急速减少,就算光站着不动也是十分辛苦的姿势,一个深呼吸,炽热的干燥空气便会将肺脏灼伤,因此飞影快斗的搏命,同时也在比拼着两人呼吸吐纳的和缓功夫。
  七索这套太极拳本讲究全身放松,身随劲转,劲跟身流,不杀却仗着内功比七索强大,干脆闭气闷打,却因数百招内竟不能得逞,换气不顺而逐渐焦躁起来,而左眼上的血窟也因超高温冒泡,然后迅速结痂。
  不杀的招式虽然依旧强猛不能与抗,但招式连动之间已出现斧凿痕迹。
  破绽。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呼吸之间。
  此时七索终于一个滑步,躲进不杀瞎掉左眼的死角里,招式突变,一掌见龙在田即要轰在不杀胁下气门。
  不杀难得的露出一点像是人的表情。
  依不杀的猜测,只要七索杀气毕露,就自破了圆融流转的无敌防御。
  他等的,就是硬碰硬的这个时候。
  最强的龙爪手。
  砰!
  不杀的双脚陷入了脆弱的地面,七索却往后一飞,背脊撞上了火柱。
  “可恶。”七索两眼昏花,身体每一寸都发出痛苦的悲鸣。
  肌肉、气孔、每一个细胞都快要沸腾起来。
  仿佛,自己就快要一点一滴,从五脏六腑中渗透、崩坏出去。
  不杀踉跄上前,慢慢地举起左掌,凝视着七索。
  “死前,竟然,哭,有话,就说。”不杀看着七索。
  却见七索两眼含泪,嘴角上扬。
  因为在大火飞焰中,他看见了此生最动人的情景。
  *************************
  红中拿着双剑,静悄悄地站在不杀身后,笑嘻嘻看着自己。
  双剑划过火焰刺向不杀。
  不杀战得天昏地暗,击倒七索后大为松懈,的确没有察觉到红中的突袭,但不杀的修为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剑尖甫碰到肌肉,肌肉立刻坚如钢铁,剑刺不进,还被弯曲弹开。
  “哼。”不杀五指箕张,反手便要抓破红中的脑袋。
  “红中蹲下!”七索大叫,强自提气,猱身射向不杀。
  万分危急,七索一掌轻飘飘托住红中,一掌上举迎向不杀厉爪,竭力承受住所有的力道。
  啪的一声闷响,七索鼻血喷出,身子往下一沉,单膝骤然跪地。
  不杀的掌被七索硬挡住,翻手立刻又是一个雄猛绝伦的掌压。
  “看你,挡得,了,几掌!”不杀。
  七索毫不犹豫,举手又是硬挡。
  砰!再度硬挡下。
  硬挡!
  硬挡!
  还是硬挡!
  不杀由上往下连击八掌,就像铁锤钉桩子般轰落,却都被七索以硬碰硬、毫无变通的方式给遮挡下来。而靠在七索怀里的红中被激荡不已的两道内力震得头昏眼花。
  七索虎口迸裂,鼻子与嘴角均飙出血。
  却在笑。
  不杀大怒,一掌以缓代捷压下,意欲与七索强拼内力。
  七索毫无惧色,再度撑手与抗,缓缓接下不杀这一毫无取巧的慢掌。
  大火,热气模糊了两人的面孔,已到了氧气几乎不存在的绝境。但这疯狂的两人,正用最耗竭气息的拙招对抗着。
  不杀的脸,难得地颤动起粗糙枯槁的面皮,头昏眼花。
  但七索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开。
  因为他看见另一只手,正同自己一起托住不杀不断竭力的下压。
  原来红中的小手,也奋力上举,想尽绵薄之力。
  猛地,地板轰然碎裂,不杀一惊,纵身后跳,而七索与红中则被震得往后一飞。
  三人间爆裂出一条灼黑的大缝。
  原来韩山童在地底下埋藏龙袍与金银财宝,是以地板并非实地,久热之下便开始崩坏,加上两人比拼的雄浑内力,终于不支。
  这一喘息,让七索有机会再仔细瞧瞧不顾一切折回火场,与自己共抗强敌的红中。
  “我娘说,你傻里傻气的,叫我千万不可以丢下你。”红中也看着七索微笑,没有一点惧意。
  “我知道,这就叫红中加一台。”七索眼泪还没落下,就被高温瞬间蒸发。
  这次总算说对了。
  不杀看着裂缝底下的紫金龙袍,又看了看裂缝对面身受重伤的七索。
  似乎正象征着,这个乱世的两种极端存在。
  龙袍沾上了火焰,顷刻就化成可笑的灰烬。
      但对面那男人,竟然又站了起来。
  “你,想当,皇帝?”
  不杀难得地,对一个人明明知道这场架只会打到死却硬是要干到底的动机,感到些许好奇。
  “不。”
  七索抚摸着红中,那张俏脸沾满泥灰,头发热卷,鼻头黑黑。
  “想当,武功,天下,第一?”
  不杀凝然。
  “不,你比我强。”
  七索坦白说,此刻的他能够站稳,已是奇迹。
  “那是,为何?”
  不杀面无表情。
  但他很期待,这个或许是生平最强的对手,能给他一个牵动表情的答案。
  “因为我会赢你。”
  七索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杀好像有点想笑。
  “在我最爱的女人面前,我跟君宝的太极拳,没道理会输给你。”
  七索双手揽鹤,缓缓摆动。
  如月光,如蝉翼。
  风生水起。
  “说得好!”
  那声音清亮无比,自远而近,只在呼吸之间。
  火海破了一个大洞,大风刮进,火势暴涨数倍。
  一个清瘦的人影钉在不杀身后,摆出跟七索一模一样的空灵姿势。
  “怎么,可能?”不杀横眉怒目,身上的气有如刺针猛地四射。
  但那如芒刺的气,却被一股浩然正气给消融化解,无影无踪。
  来者,正是另一个《易筋经》的传人、太极拳的开创者。
  君宝。
  君宝对着七索遥遥一笑,七索既惊且喜,热血上涌。
  “如果我们赢得这一战,”七索踏前一步,嘴角上扬。
  “便开宗立派,将这太极拳传遍天下吧。”君宝也踏前一步,剑眉入鬓。
  不杀猛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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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27 15:4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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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怀抱着身登九五的狂人梦,白鹿庄被王保保指挥的三万大军烧成了白地。
  两千名红巾军只有二十几名跟着刘福通、杜遵道、韩林儿、重八等人逃出重围,连珍贵的蜂笛手都几乎死伤殆尽。
  原本,这二十几个幸存的红巾军一个也不能苟活。
 在情势最危急的时刻,以七十二名武艺高强的少林武僧为主的数百僧人,个个双手持棍,结成大伏魔棍阵,以摧枯拉朽的声势杀进元军阵中,打开一个缺口,招呼众人逃出。
  后来重八辗转探查才知道,白鹿庄会遭此大劫的原因。
  原来奉命保护韩山童的一个专属蜂笛手,竟是徐寿辉安插在北红巾军刺探军情的内鬼,是以徐寿辉对韩山童的动静了若指掌。徐寿辉对丐帮与北白莲教的结盟感到不安,遣人向王保保通风报信,终于引得王保保大军吞没了北白莲教根据地。
  但王保保身边的新进猛将,却有一个是来自少林寺的内鬼。
  这名内鬼在少林寺修业时,刻意与达官贵族的子弟交好,下山后就靠着关系与勇武进入军威最盛的王保保队里。一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他自然飞鸽少林。像这样的内鬼,在元军里还有不少,在往后的日子里决定了战争的风向。
  世间大事,看似无数巧合堆砌而成,冥冥之中,似有一种天意。
  其实,却是层出不穷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残忍。
  历史一直都是如此,被汹涌的暗潮推动着。
  重八在赵大明的坟前插上最后一炷清香。
  人心机巧诈骗、反复莫测的可怕,已经在重八的心中生了根,改变了他的性格,改变了他对人类这种动物的看法。
  但赵大明临死前将他一把推开,却是毋庸置疑的豪迈义气。
  堂堂一个前帮主,又怎么会对他这种卑微的小人物讲这种义气?
  重八看着坟上“赵大明”三个字,若有所思。
  “重八,别想太多了,这乱世才刚刚开始呢。”
  七索笑笑,拍拍重八的肩膀。
  是啊,这乱世才刚刚开始。
  “七索,我在武当山结了一个竹庐,与子安师徒俩相邻为伴,他们写故事,我跟灵雪就练拳练剑,你要是有空,不妨携着红中到我那里喝点小酒,子安他可是整天念着你。”君宝笑得很洒脱。
  “子安收了徒弟?这倒要亲眼见识见识。”七索大笑,与红中两手相握。
  那夜少林方丈所说,能让君宝再展羽翼之人,自是只剩一手的不苦大师。
  君宝身上分崩离析的经脉,经不苦大师以毕生积累的先天真气连续击打、整合,然后重新打散、整合了无数昼夜,终于再续,强健如昔。
  这种匪夷所思的治疗方式,不单单靠着不苦大师珍贵的先天真气,受术者也得是跨越《易筋经》障碍,体内拥有相应的珍贵先天真气之人才能办到。
  不苦耗竭了毕生真气,却没有束手就死,靠着终须白神奇的针灸法、价值连城的血色人参活了下来。因为不苦有个还不能死的理由。
  “我师弟死之前,说了什么话吗?”
  不苦坐在不杀坟前,呆呆地看着沙冢。
  这沙冢底下并未埋人,只是他的心意。
  他一直,还想见他师弟一面。
  “原来,这,就是,害怕。”
  七索转述着不杀葬身火海前,所说的每一个字。
  “小时候,寺里的,米饭,都给,征去,南宋,军里。师兄,看我,半夜,肚子饿,睡不着,便带我,去厨房,偷,馒头,吃,得绕过,很多,火头,和尚,的耳目,尽管,师兄,牵着,我,我,还是,很害怕。那时,心中,的感觉,跟现在,有点儿,相似,呢。”
  不杀当时的表情却不像是害怕,而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纠结。
  不苦老泪纵横,惟一的手轻轻抚摸着沙冢。
  他从没怪过他师弟。
  因为那个大雨夜,师弟偷袭他、肢解他的时候,师弟一句话都没有说。
  想必,他心底也很痛苦。比谁都还要痛苦吧。
  “我想不杀说的并不是害怕,而是后悔。”君宝长长叹了口气,“他死前,还对你怀抱着深深的歉疚。”
  经过此番大劫,众人心中各有复杂心思。
  天下也起了变化。
  各地纷纷出现自称大元朝掘墓人的狂妄之徒。
  韩林儿不久后在刘福通、杜遵道的拥护下继承了父亲北白莲教主的名义,在三个月后于徐州正式发动讨元战争,几日内便攻克附近州县。
  北红巾军事起,徐寿辉旋即挥军占领湖北,十月便称帝建国,国号天完,吸引了十几万农民响应,声势大振。徐寿辉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却忽略了身边有头叫陈友谅的雄狮,这又是后来的故事了。
     私盐贩子头目张士诚并不属于红巾军体系,却率领义军以可怕的旋风之势占领东南诸州,意外大败宰相脱脱的百万大军于高邮,称帝诚王,国号大周。
  方国珍造反于水师,一面假意接受朝廷招降,一面却又蚕食鲸吞元朝沿海诸县,反反复复,似是胸无大志,却又显得城府极深。
 群雄撕裂中原,零星的抗争势力纷纷选边站,或被强力吸收。
  元朝气尽,朝廷的存在仿佛只是多余的累赘,只有王保保一支孤军奋勇作战,独木支撑北元。王保保的威名,直到十几年后还令汉族将士感到头皮发麻。
  君宝打算归隐山林,潜心钻研太极拳,将崭新的拳法传承于后。君宝收了七名弟子,却一直声称没空与灵雪成亲。
  灵雪岂是肯善罢甘休之辈,她怒气勃发,在君宝的竹庐对面盖了间小道观,起名峨眉,专收年轻貌美的女弟子,惹得君宝那七个徒弟凡心大动,个个都与峨眉女弟子成亲生子,好不快乐。
  七索却决定依照约定,以丐帮帮主的身份与重八合作,率领江湖豪杰将纷乱的天下导入正轨。
  在此之前,七索与红中秘密回到乳家村,在说书老人的证婚下成亲。
  那只忠心耿耿的老黄狗死了,使得说书老人苍老得更快。
  但老人从此多了个关于小人物在历史裂缝里,展现大无畏英雄气魄的故事可讲,每当老人说起,便能眉飞色舞一整天。
  七索回到家里探望父母,发现两个弟弟都从军了,一个投靠北红巾,一个却是被朝廷强征去当前锋敢死营的步兵。世事难料。要让两个弟弟早点平安回家,还得当哥哥的争气才行。
  青梅竹马的两人成亲后,那喜欢替人起侠名的测字先生又在官道上遇到了七索等人。回到北红巾军担任郭子兴副将的重八,一时好奇多问了两句,于是那测字先生便赠送重八一个全新的名字。
  想必,那个名字起得相当不错。
  几年后,子安呕心沥血、孜孜不倦的故事终于完成付梓。
  《水浒传》,中国历史上极其热血的精彩大作,江湖上人手一本,盗贼胡乱结拜瞎忙起义的情况令当局不胜其扰,终致此书被禁,弄得子安哭笑不得。
  再过好几年,子安的徒弟也写出震古烁今的小说,贩夫走卒都爱听,达官显要也爱读,一刷又一刷地狂印,异常畅销,是天桥下说书先生的必备法宝。
  “这就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峰峰相连到天边。”
  七索白着发,携着他永远的小红中笑着。但还是用错了成语。
  七索最喜欢抱着刚学会说话的孙子,在月光下慢慢说着遥远的乡下人传奇。
  一个关于少林寺第八铜人的故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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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SeuletDeviner 于 2008-4-27 15:58 编辑 ]
2008-4-27 15: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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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长~很长~
2008-4-28 12:5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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