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飞舞在进入高中后作为一种生活的姿态保留了下来,溶进了我的演奏中。真正的音乐的灵感是生活里点滴的轻快和沉重。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面前那架沉甸甸的钢琴便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摆设或者乐器,而是一个可以信赖和倾诉的伴侣。我的音乐和生活再也分不开。生活里到处是丁冬的琴声。我真正地和钢琴相爱,不离不弃,共此一生。
当我弹出的音色开始让教授感觉到惊艳,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大片的快乐和赞赏,它们就这样在我的身边汹涌。师弟惊诧地问我,为什么仅仅一段的时间,音色处理的变化就会如此之大。
我给不出理由。喃喃了半天,我问他,“你说,星星落到你手指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声音?”身旁教授的眼神突然开始混乱,里面喷涌出来的是班驳的生活和疼痛的碎片。
我抱歉地笑笑,看自己的乐谱。一排排凝固的蝌蚪都飞舞了出来,绕在身边,等待着变幻成那种声音,我在悬崖上听着真真切切的声音,星星落下来,爆裂,围绕在身边,分明有一种声音。听到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追寻。
很多丢失了青春的人开始转而去听大提琴,如泣如诉的旋律。第一次去看默默的演出。那个总是喃喃低语,呼吸清香的女孩,在鹅毛一般的灯光中盛装而坐,拨动怀中的乐器有如抚摩一个婴儿,声响却是沉郁的,丝绸被风揉搓时的寂寞和美丽。
我突然明白了默默在听我演奏时脸上时而浮现的那种看不清的微笑,浸透了时光,才显得潮湿和甘美。
演出完毕的时候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上台为她献花。明亮的灯火抹去了很多生活的气息。他的笑容和眼角微微浮现的皱纹显得那么地精致。疼痛的过往容易造就洇透时间的缺失,漏进了些许的阳光。
我就以一个仰望的姿势凝滞住了。默默无疑是充满热情的,结束的乐章里的拉扯在我心里仍然如潮水一样涌动。但我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和烦躁。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长大过,叮叮当当的琴声中,我仍然是一个回望自己行踪的孩子,微笑的时候想象下一个飞快的腾越。伴奏的琴声有一阵的激越。海的怀里咕噜一声窜出来的气泡,快乐地晃上来,破碎。
但我仍然对他们的热情和优雅精致感到无所适从。默默谢幕的时候我低下了头,我不想在灯光扫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那天晚上天气难得地好。我们并排地躺在草地上一言不发。我闭上眼睛,手慢慢地伸上去,想象和从前一样。那些闪亮的星星慢慢地聚集到指尖,微微地颤动,互相亲吻。然后,沙漏一样地沿着手臂慢慢地滑下来,落满全身,织成一条温暖的被。
手心突然一暖,默默的手贴了上来。她的手指勾住我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我们的手臂贴在一起,一座在意象中可以绵延到天空的高塔,伸手可以抚摩那些温暖的光线。
“默默,”我的声音在意象中模糊得如同一团将逝的水气,“你还是那个原来的你么,为什么我感觉我们不再接近?为什么我的心里执拗的,依然是那些丁冬作响的钢琴?它们落下的时候如同断线的珍珠清脆地撞击。为什么对你们的音乐,永远只有震撼,惶恐和不知所措?”
“浓,”默默的声音永远是可以贴身抚摩的冰蓝色丝绸,平蕴的慰藉,“我们也许本来不同,拿起大提琴的那一刻,明丽的味道或许就像升腾起来的泡沫,注定要离去了。我成长得太快,而你又太慢。巨大的落差,里面可以通过呼啸的风,空洞的回响。”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感觉默默的嘴角稍稍地向上弯曲,“我们是彼此喜欢的,不是吗?”就像钢琴和大提琴也可以合奏,一个更完满的过程。
我不再说话,默默也是,夜晚有露水打在身上,湿湿的。。。
所以有了之后的那场演出。默默一如既往地盛装,而我还是牛仔裤和半旧格子的衬衫,灯光淡淡地在我们中间飘着,像是写满整个中世纪历史的鹅毛笔。
演出结束后,我们并肩站在舞台上,手拉在一起,微弱的光线从指缝里滑过。台下安排好上来献花的男孩和女孩因为这种奇异的搭配而显得无所适从,匆匆地把花一塞就转身下台了。我们相视而笑。
“知道么?”默默附在我耳边说,“我真地想去看看你的那个岸堤,亲身感觉星光落下来,亲吻手指的那一刻。
不久似乎就是永远的分别。我在我再次迷路在路口时,她冰冷的躺在床上。等我感到时,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告诉我,她来过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那刺目的红色。 长久以来睡在心底的那份懦弱终于汩汩地流淌出来。手攥得紧紧的,有细密的汗珠,酸涩地偎着皮肤。
“默默,再一次伸手的时候,我握住的只能是空气了。”
再绵长的情怀也有被扯断的时候,就像文靓在练习的时候突然崩断了一根弦,激烈的旋律嘎然而止。我们惊愕地对视,周围有灰尘落下的声音。
[ 本帖最后由 关浓 于 2008-2-22 18:42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