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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2]芭芭拉·帕洛克:遲鵬的裸體午餐
如果中國是一家電影院,我們則好像剛從這家電影院走出,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讓眼睛適應戶外的亮光──汽車的探照燈,高聳的酒店的霓虹燈,以及文化轉變的閃電──這些照耀著城市的燈光。如果中國悠久的歷史是我們剛看過的電影的內容,我們需要站在電影院外停頓一會兒,好讓閃動著的毛澤東,皇帝,茶,紅燈籠等畫面從腦海中漸漸消失。路口拐角處的一群年輕人注意到我們眩暈的表情而大笑。他們太年輕了,不願意去電影院,反而喜歡待在太陽下,覺得不必用一個下午來重溫中國的過去。
遲鵬1981年出生於山東省煙台市,絕對是這群年輕人中的一位。他們出生得太遲,不關心中國二十世紀的歷史,反而全心地投入於對二十一世紀中國的創造和期盼。遲鵬還只是中央美術學院的學生,但已經在中國多次參加展覽,並正在建立自己的國際藝術生涯。與他在哥倫比亞大學或耶魯大學的同齡人不同的是,遲鵬對於在畢業前就被畫廊承認這種現象並不熟悉,他的成功反映的是急迫感而不是應有的權力。他的世界變化得太快。他要留下自己的印記,一秒鐘也不能停下。
遲鵬主要將自己的身體形象運用在藝術攝影作品中,比如在街道上裸奔,或在享受性愛。他作品的核心是將幻想轉變為現實,轉變為北京公共場合中的具體現實。這個魔術由Photoshop完成,將一張照片插入另一張,編造像現實生活一樣的夢幻。在這位藝術家的世界里,雖然很明顯這些夢幻很難實現,但這種技術屬於極端現實主義,而不是超現實主義。遲鵬並不是在編造。他在捕捉快速變化著的社會的精神,而記錄性攝影無法反映這種變化的速度。
《奔》是遲鵬創作的第一個系列攝影作品的標題。這組作品在前波畫廊去年舉辦的由馮博一策劃的《一對一》中曾展出過。作品中,遲鵬在北京裸奔,奔過街道上的車輛和購物中心,奔過紫禁城的護城河,奔跑著穿越辦公樓的走道,成為從新資產主義解放的象徵。他並不孤單,反而由一群遲鵬相伴。他一遍又一遍地複製自己的形象,創造出一隊放蕩不羈的青年,高興地,遊戲般地,佔領著這個城市。
這位藝術家,和同輩的其他許多電影藝術家和攝影家一樣,沒有受過文化大革命的挫折。但是,向資本主義邁進的要求卻和從前一樣苛刻,一樣成為求同的推動力。遲鵬沒有穿上中山裝或西裝,卻赤裸地奔跑,向消費主義反抗,向政治規劃和文化傳統反抗。紅色的玩具飛機在空中飛翔,追著遲鵬或被遲鵬追,好像螢火蟲一樣占滿天空。它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危險,只不過是藝術家魔術語言中的一個詞彙。
裸體,順便提一下,是中國藝術發展中相對較新的現象。1949年以前,當人體繪畫課程剛被介紹到中國藝術學院時,人體模特通常會適度地轉過頭去,以迴避他人的眼光。在共產注意時期,繪畫或攝影中的裸體被完全禁止,被認為太個人化,太西方化,太色情化。但在毛澤東之後的歷史階段中,許多藝術家特意選擇裸體的手段來面對各種忌禁,比如張洹的《12平方米》(他將身上塗滿蜂蜜,坐在公共廁所內)和馬六明在長城上的行為作品。這些作品中燃燒著對社會的批判,用驚駭的力量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更加細微的政治問題上。
對遲鵬來說,裸體並不驚奇。它只不過是自己的身體,是中國今天矯柔做作的環境中的自然物體。今天的北京,每個街道的角落都在新建高樓大廈,價值觀被重新排列。藝術家很自然地會想到許多問題,什麼是自然的,什麼是中國的,什麼是根本的。對一位年輕的藝術家來說,從自己的身體出發是很自然的,許多著名的藝術家都是這樣開始的。遲鵬在一個充斥著翻譯和雙語的社會中,尋找最基本的言辭。為了找到自己的聲音,他脫光自己,創作出來的圖像當然不可避免地和城市中堅固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通過反覆重現自己──同樣通過Photoshop的魔力──遲鵬向自戀致敬,為自己慶賀。這些也許都已經被這個解放的時代所接受,但不久以前,個人主義仍然被斥責,個人還必須服從集體。自我表像被禁止,自我表現受到檢察。也許這些照片在十年前都還不可能被創造出來,因為那時候,人群的圖像還帶有政治意義,自我沈醉還是一種很陌生的現象。
在最新的系列中,遲鵬將自愛與野心的主題進一步發展。他將自己表現為一對戀人,不顧一切地尋求快速的性滿足。在《電話亭》中,他脫下褲子,與自己的幽靈在電話亭中做愛。《辦公室》里的兩個商人──藝術家和他的雙胞胎──在單調的工作室內的辦公桌下做愛,其他同事都神祕地消失了。在這些攝影作品中,藝術家完全忘記了自我,沒有任何顧慮。對於畫面中的幻想成分,這些慾望十分可信和明顯,沒有一絲慚愧,不適或恐懼。
這些都是詼諧而成熟的作品,以至於會讓我們指責藝術家患有狂妄症。他怎麼能將中國這樣一個擁有16億人的大國表現成一個統一的社會整體?他怎麼能抹去北京之外的地方,而用遲鵬來代替其他所有人?其實,這些攝影作品的魅力就在於它們能說服我們,讓我們允許藝術家實現這種不可能。雖然我們在觀看正在上演的淘氣表演,但它們同時也提供給我們各種觀察北京變化的方式,比如通過建築,氣氛或其他。遲鵬讓我們一遍再一遍,通過他的眼睛,去觀察北京,我們於是開始感覺到他那被疏遠的感受。
和遲鵬藝術創作的環境相比,他的作品特別直接和誠實,表現了中國下一代藝術家的創作潛能和力量。對於遲鵬來說,過去已經離去,已經無法再被拍攝,但未來已經到來,已經作好準備等待被特寫。 |
2007-3-30 10:4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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